第24章
八对三,失去马这个优势的鞑子只能跟他们在地上翻滚。潘钰被一脚踢飞,感觉到嘴里有铁腥味,见他大哥被翻身掐住脖子,对方一手就要顶上去拧,他眼神一狠,扑上去将人撞翻,张口就咬向他脖子……
鞑子惨叫一声,捏起拳头就往他后背上砸,潘钰身上泛起一层薄光,就好似有一层薄膜阻挡了一下,但也只一下,第二下就实实砸在了他的背上。
却还是叫金长立看见了。
猜想成真,潘家兄弟身上就是有宝物,当时他分明看见一个鞑子的刀砍了潘钰,但他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砍他的那个鞑子反而惊马跑了;
潘岳也被箭射,他分明被箭力冲得跌倒,爬起来身上却一支箭也没有。
念头一闪而过,金长立丢下被三个人缠住的鞑子,扑上去帮潘钰。
潘岳也一脸血的从地上爬起来,见他们三人打成一团,却还是鞑子占了上风,他就晃了晃发晕的脑袋,爬过去抓起鞑子落下的刀,上前,正好鞑子乱脚将金长立踢开,抓住咬着他脖子的潘钰往外拔了一下,拔不动,他就抓住人翻身而上,摸索着去掐潘钰的脖子。
今天所有章节的幸运数字是追更尾号为8的数字,每一章的截图数字,只要符合都可以进大明群领取奖励,我就不每一章都发一遍了
第85章
杀敌
潘岳握起大刀,看准他后心的位置就往下狠狠一扎,才摸索到潘钰脖子的鞑子眼睛瞪大,一张嘴,血就哗哗的吐在潘钰的头上。
他半翻身,想要看清杀他的人,但只翻到一半就倒下了。
潘岳把他扒拉开,去拉依旧紧紧咬着对方脖子的潘钰,在他耳边大声喊道:“潘钰,潘钰,他死了,你松开他,他死了!”
潘钰松开嘴,双眼迷茫的抬起头来看他哥,一张嘴,血就往外冒。
潘岳一看就知道他伤了内腑,眼眶一红,将他扶着半靠在树上。
他转身将刀子从鞑子后背拔出来,冲着另外两个被缠住的鞑子而去……
金长立也连忙跟上,他一脚将好不容易摸到刀的鞑子手踩住,捡起刀来。
丢了马和刀,鞑子再厉害也只能跟他们肉搏,而他们有刀。
八人杀死了三个鞑子。
虽然都受伤不轻,每个人身上都带了血,且鼻青脸肿的,但他们很高兴。
“鞑子只要下了马,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宗四郎要是不往外跑就好了,他本可以不必死的。”
看着落在不远处的人头,大家都有些沉默。
潘岳没理他们,他跑回到潘钰面前,摸了摸他的身上,问道:“你哪里疼?”
潘钰感觉浑身上下都疼,肚子尤其疼,他忍不住落泪,艰难的道:“大哥,我,我感觉我要死了。”
潘岳一把擦去他脸上的泪和血,却越擦越多,他只当不见,低声斥责他,“别胡说,我看你好得很。”
潘岳从他衣领里拉出一条线来,线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布袋子,正挂在他脖子上。
潘岳将布袋子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已成黑炭的纸来。
它已烧化,但依旧可看出它被叠成了一个三角形,他一摸,纸便成灰散开。
潘岳看着,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就往潘钰嘴里塞,“吃下去。”
潘钰看了一眼,这是小妹寄给他们的平安符,收到以后,他们爹就自己缝了三个布袋子,一个袋子里装了一个平安符让他们戴着。
他一直觉得,这就是个象征,象征着小妹念着他们,他戴在身上,并不指望它真的能保他平安,不过是因为是小妹求的,他想妹妹了,还可以摸一摸袋子,心里好受点。
没想到,这个平安符真的可以保平安啊。
当时他感受到了,那刀迎面砍下来时,他脖子上挂着的袋子一烫,他脚一滑倒下,冲着他脖子的刀就砍在后背上,但他的后背好似盖了一层石板一样。
他能听到砰的一声,还能感受到刀劈砍在身上的力气,但他没受伤。
潘钰想到这平安符的神异,虽然吃灰有点恶心,但他还是张嘴全吃了。
潘岳把自己脖子上挂的袋子也拉出来,解开,拿出他的平安符。
他的平安符在发烫,焦黑了一半,却没有彻底成灰。
潘岳眼睛一亮,就把平安符塞进潘钰的袋子里,想了想,又不甘心,就拿出来塞他嘴里,“还是都吃了吧,民间不都有用符水治病的传言吗?吃的效果可能比戴的更好。”
这个平安符比灰还要恶心,烧化的平安符反而有股香味,这个平安符却是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和血腥气。
但想到他刚才连鞑子的血都敢喝,都能喝,还有什么是不能吃进嘴里的?
他就嚼吧嚼吧硬咽下去了。
潘岳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怎么样?”
潘钰感觉精神了点儿,他冲兄长笑了笑道:“我感觉好多了。”
潘岳:“那就好。”
他转头去看其他人,不知道外面是否还有散乱的鞑子,没人敢出去,大家都安静的或坐或躺在地上。
三具尸体也横在地上。
潘岳目光扫过,选了一具尸体,上前把他盔甲剥了,拿起大刀一挥,刀起刀落,他的脑袋就被砍下。
金长立等人瞪大了眼睛。
潘岳道:“这颗人头是我们兄弟的,剩下的两个,你们自己分。”
金长立和弟弟金仲武对视一眼,扫过余下的四人,也起身拿起一把大刀,将一颗脑袋砍下,“这是我们兄弟的,剩下那个是你们的。”
四人对视一眼,都没有意见。
要不是潘岳出主意,潘钰和金长立兄弟从树上跳下来把三个鞑子拉下马,他们也杀不了人。
四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决定拉上已死的宗四郎,平分这颗人头的功劳。
他们都是被流放到这里的犯官家属,年纪都不大,一颗鞑子的人头功劳对他们来说还是很大的。
凭此可以让家里日子好过一点。
“我们现在要回城吗?”
潘岳站在一棵树后看向远方,“再等一等。”
经前一战,大家都很信任潘岳,他说等,大家就陪他等。
潘岳定定的看着远方,还时不时的回头看一下靠在树上的潘钰,他心里比谁都着急,比谁都更想回城,可他不能,至少得确定卫所有兵出来,不然他们出去就是活靶子。
等了有快半个时辰,潘岳看到远处尘土飞扬,他便眼睛一亮,看了眼尘土飞扬的方向和趋势,他立即回头,“我们立刻走。”
潘岳把潘钰扶着坐到马上,把砍下来的人头和盔甲等都挂在马上,自己扛着刀翻身上马,一马当先走了。
金长立和金仲武也共骑一匹马离开,余下四人把伤最重的一人扶到马上,抱上宗四郎的脑袋,其他三人就围在马左右小跑起来。
八人带着马和人头小跑了许久回到大同城。
城门口的士兵看到他们,先是远远的让他们站住,上前检查他们的身份和马上的人头后才把人放进城。
城里有专门接他们的士兵。
三个鞑子人头而已,大同城的守军见怪不怪,本没有往心里去。
最近水稻快收完了,北边的鞑子总是时不时的南下抢掠。
两边的小摩擦不断。
朝廷不止一次的质问鞑靼,当然,鞑靼是不会承认这些人是军人,甚至是良民的。
一问鞑靼,回答就是他们是马匪,鞑靼也深受其害,几次剿杀不尽。
所以大同府每到这时候就会出兵“剿匪”,多少会有些战功,可几个徙流徒手杀取三个鞑子的人头战绩,目前没见过。
做统计的士兵认真检查他们身上的伤。
有个百户踱步走过来,“怎么回事?”
“秦百户,这几个充军的徙流杀了三个鞑子。”
秦百户走上前来,看了一眼三颗人头的刀口,目光扫过潘岳等人身上的伤,见潘钰嘴唇发白,需要靠着潘岳才能站着,其他人身上也带了不少伤,就道:“九个人杀三个人,有什么好怀疑的?给他们记上。”
“是!”
士兵问清楚他们的名字和来历,把功绩给他们记上。
三个人头没收,马也上交,士兵看了一眼秦校尉,将盔甲和大刀扔给他们道:“回去等消息吧,等郊外的马匪被剿干净就开始统计功绩。”
潘岳应下,背上盔甲,向秦校尉行了一礼才扛着大刀,扶潘钰回家。
秦校尉啧的一声,“我最讨厌这种文绉绉的人了,不过倒有两分血性,这人是谁啊?犯官家属?他家谁犯事了?”
大明的流放充军大多是杀人未遂的犯人和犯了大罪的官员。
两者都不到砍头的界限,所以就被流放充军。
前者是流自己,后者才有可能牵连家属,所以这一看文质彬彬,又是徙流的年轻人,一看就是犯官家属。
士兵道:“他们爹叫潘洪,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百户要是想知道,我去打听打听。”
秦百户正要挥手说不用,一个路过的士兵就道:“潘洪?我知道啊,当初是我去安排他家的,那是个御史,罪名是收受贿赂,渎职陷害,不过听说他是被冤枉的,因为得罪了宫里的王先生,所以才被流放到这里的。”
秦百户一听,啐了一口道:“什么王先生,太监就太监。”
士兵憨厚一笑,心中腹诽,皇帝都尊称人家为先生,我们这些小兵,还能跟着皇帝对着干吗?
也就大同天高皇帝远,王振收不到这边的消息,不然秦百户高低也是潘洪那样的下场。
士兵走了,秦百户却对潘家上了心,他让人去打听潘家。
潘岳扶着潘钰走了一段,金长立跑去租来一辆牛车,和潘岳一起把潘钰扶上车,“你要送回家?”
潘岳:“不,先去医馆。”
他道:“金二哥,拜托你回家找我父亲,让他带钱来医馆找我们。”
金仲武看了大哥一眼后点头,背上自个家的战利品就大步往流放村去。
潘岳则带潘钰去医馆。
医馆的大夫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伤了内腑,把过脉后道:“问题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潘岳:“还请大夫如实告知。”
“能保命,但需要长时间调理,药可贵了,现在治好,将来才能断根,要是只吃保命的药,将来恐怕会带病一辈子,伤及心肺,很可能会留下痨病。”
潘岳脸色发白。
大夫就安慰道:“他被踢中腰腹,只是这样的伤已经很难得了。”
第86章
做保长
潘岳道:“我们根治,不管用多少钱,大夫只管开药就是。”
大夫提醒道:“这药可不便宜,需要人参提气,光这一项,一副药就得一两半钱,以后调理好一点了,就算是去掉人参,一副药也要八钱。”
潘岳:“开吧,我父亲一会儿就取钱过来。”
大夫这才去开药,把药抓了给药童,让他去熬药,他则先给潘钰处理身上的伤口。
潘岳身上也有许多伤,潘洪提着袍子跑进来时,就看见潘岳赤着上半身坐在凳子上涂药,身上青青紫紫,既肿又带有血痕,看着就很惨。
潘洪目光一扫,没看到小儿子,心就不由一紧,脸色发白的走进来,“岳儿,钰儿呢?”
潘岳回头,连忙道:“父亲,二弟在屋里。”
想到刚才的死里逃生,潘岳眼眶一红,声音不由的哽咽起来。
潘洪上前拥了拥他,拍拍肩膀后疾步进屋里看躺着的二儿子。
潘洪问清楚了伤情,花钱买了三副药回去,和大夫约定好三天后上门看诊,他就去借了一辆板车把潘钰拉回去。
他们回到村子时,流放村已经是哭声一片。
西郊五所的军田迟迟收不完水稻,流放村里的人就被抽调过去收割。
因为那地方离得远,他们还得带上行李,吃住在田边劳作,什么时候把水稻割完,什么时候能回家。
潘岳兄弟俩都被抽调,已经去两天了,没有意外,明天就能干完回来。
谁也没料到会有鞑子绕过卫所的防线跑进来劫掠。
潘洪听着萦绕在耳边的哭声,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虽然西边的防线长,很难完全把住,但作为大同守将,应该提前准备好应对鞑靼秋冬南下劫掠的事。
都已经成了惯性,为什么还是防不住?
潘洪将潘钰抱到床上,正想细问潘岳这次鞑靼劫掠的详情,就见他将门窗都关紧,回身压低声音道:“爹,妹妹送来的黄符还有吗?”
“黄符?”
潘岳:“对,小妹寄来的平安符,二弟被砍时,平安符保他躲过去了,而我被箭射中时,箭没有射伤我,我亲眼看到它在我身前落下。”
潘洪脸色微变,“你看清楚了?”
潘岳一脸严肃的点头,“我看得真真的,而且,事后我们的平安符都变得滚烫,二弟的直接烧成了灰,我的则是烧焦一半。”
潘洪:“平安符呢?”
潘岳:“我给弟弟吃了,他当时伤得太重了,我觉得吃了更好。”
潘洪皱眉想了想,还是去柜子里将那个盒子取出来。
盒子里除了几瓶药外,就是潘筠寄给他们的黄符了。
他找出平安符和健康符,想了想,多拿了一张健康符。
健康符除了随身携带外,还可以吃,潘筠在信中都写明了用法。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他愿意试一下。
潘洪按照潘筠写的方法祷告一番,然后把一张健康符烧了,混在水里让潘钰喝下。
潘钰看着灰黑色的水,有些胆怯,“爹,现在我们不是有药了吗?”
潘洪就知道他因为有大人在,又娇气了,于是凶道:“别废话,赶紧吃了。”
潘钰就接过碗,闭上眼睛一口闷了。
这符水的味道好怪,好难喝啊。
父子两个都盯着潘钰的脸看,“有什么感觉?”
潘钰:“哪有什么感觉?泛恶心算不算?”
潘岳:“爹,他的唇色好像没那么白了。”
潘洪就仔细看,半晌后点头,“是好像红了点。”
听他们这么说,潘钰也细细地感受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肚子道:“好像不那么疼了。”
潘洪嘀咕道:“符纸上有朱砂,会不会是朱砂的功效?”
潘钰连忙道:“还有血腥气,也不知道小妹往里掺了什么血,爹,小妹以前就神神叨叨的,但也没有直接去修道的想法,怎么我们一走,她就去做道士了?”
潘洪没告诉他们兄弟俩锦衣卫又去抄家的事,怕他们冲动之下犯事,只道:“不是告诉你们了,那天来见我的三清观道长见到了筠娘,看出她是修道的天才,所以就把她化去了三清山。”
“等将来我平反,或是你们立功离开大同,就去三清山把人接回来,到时候她是想修道也好,不想修道也罢,有家里做靠山,自可以逍遥自在。”
潘钰:“可是爹,如果小妹只是刚开始修道就这么厉害,等我们去接她时,到底是谁做谁的靠山啊?”
潘洪:“你闭嘴。”
潘岳:“爹,这些黄符真的都是妹妹画的吗?或许是她师长画的?”
潘洪:“不,筠娘从不夸大,她说是她画的,那就是她画的,只有那些药是她师长们做的。”
提起药,潘洪垂眸思索,“大同的大夫还是比不上京城和江南的,三清观修的是丹道,说起来,筠娘跑去三清观修符道反倒是走偏了,她应该修丹道才对。”
“我写信去问问,三清观或许有对症的药方或是丹药,钰儿年纪还小,绝对不能落下病根。”
“那大夫开的药二弟还吃吗?”
潘洪:“吃!为何不吃?筠娘要是有药方送来,我们就换药方,在此之前,我们都吃这边大夫开的药方。”
潘岳:“那符纸还继续吃吗?”
潘洪犹豫了一下后摇头,“算了,筠娘没说可以吃多少张,我们吃一张就行了。”
潘洪对黄符还不是非常的信任,所以决定谨慎一点。
“这盒子里有金疮药,你和钰儿拿去用,我去给你们煮东西吃。”
等潘洪忙完一切,终于写好信拿出去寄时,已经是下午了。
村子里哭声一片,潘洪走出去,已经打听到大部分情况。
城中的胡百户和西三所的驻军一起出兵了,将抢掠的鞑子打出去老远。
对方人不多,只有七八十人,听说胡百户和西三所斩首九人,其余人都带着抢到的稻子和钱财跑回草原了。
他们这边死的人很多,其中士兵战亡三人,其余全是流放村的人,以及监工的保长。
鞑子跑了,村里的人这才敢跑出去找家人尸体。
有的人家很快就找到了,有的人家是被明军看见收殓回来的,还有的,则是受伤,幸亏找去的人发现的及时,已经送回来治疗。
更多的,还没找到尸体。
金长立帮着一起去找。
据他所说,当时他们正在田里捆稻子,这伙鞑子突然冒出来,挥舞着刀就冲他们杀来。
当时田里分散站着约有百来个人,除了流放村的徙流,还有一部分是军中的杂兵。
这块田就是他们的屯田,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却因为完不成,才抽调他们去的。
当时他们撒腿就跑,且是分散跑的,那些鞑子也就分散去追,谁也不知道谁跑到哪里去了,反正尸体不好找。
金长立陪着他们找了两天,潘岳都参与进去了,找回来几具尸体,交给他们家人。
失踪了三人,不知道是跑了,死了,还是被鞑子抓去做了奴隶,反正能找的地方他们都翻过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潘洪被叫了去,被任命为新的保长。
吴备在军中看到他,脸色有些难看。
潘洪心中也很不悦,但他没表现出来,面上还是一片平淡。
找他们来的里正道:“这一次鞑子南下死了两个保长,吴备,我现在让你回来,可不是既往不咎,而是让你戴罪立功,你要是再犯事,那就不是调到卫所去而已了。”
吴备躬身弯腰,连声应“是”,“小的一定谨言慎行,再不敢做错事,里正您是知道的,我对您的忠心……”
“你对我忠心有什么用,要对陛下有忠心,做好你分内的事。”
保长连连称是。
里正转身面对潘洪,脸色阴转晴,露出了笑容,“潘洪,你小儿子怎么样了?”
潘洪恭敬的回道:“好了许多,只是还不能下地,需要再养一段时间。”
里正点头,“秦百户很欣赏你两个儿子的勇武,胡百户也问过,他们想将你两个儿子调到军中,你有什么想法?”
潘洪一脸感激,“秦百户能看上小儿,是两个孩子的福气,只是潘钰伤到了脏腑,以后怕是都不能用重力气,潘岳倒是可以去。”
里正见他只提秦百户,不提胡百户,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点了点头道:“那明日让他去秦百户那里吧。以后你家那里邻里五户你做保长。”
潘洪应下。
里正交代了注意事项,让他把这次自己管辖下的户口伤亡人数报上来,就让他们下去了。
潘洪慢悠悠的往家里走去,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备从后面越过他时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潘洪停下看他。
吴备转头冲他哼了一声,冷笑道:“要不是你俩儿子拿命换了一个军功,你觉得你一个流犯能当保长?”
潘洪:“吴保长不也是流犯吗?让我想想吴保长是因为什么被流放了?收受贿赂五十五两?差一点点就被砍头了。”
“你!你不也收受贿赂……”
“吴保长,我的判书上可没有收受贿赂的具体数额,”潘洪冷着脸道:“我是否收受贿赂,我知道,朝廷知道,甚至连皇帝陛下都心中有数。我潘洪可以说无愧于心,吴保长敢吗?”
“你!”吴备脸色铁青。
第87章
威胁
潘洪上前两步,冷眼道:“吴保长,我潘洪是得罪了王振,可你够得上王振吗?想要压我讨好他,你是做梦!想要从我身上搜刮钱财,你更是做梦!”
“我潘洪在京城都能把王振要办的案子两次翻了,在这大同会怕你一个小小的保长?你只管来,看下次是我落难,还是你再被调到郊外屯田!”潘洪冷声道:“我能做第一次,就一定能做第二次!”
吴备心颤,蹬蹬后退两步,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被潘洪吓到,脸色更难看了。
潘洪却依旧面色淡然,只是冲他重重哼了一声就越过他离开。
潘洪回到家,潘岳正在灌潘钰喝药。
不知道是不是符纸起了效果,潘钰的脸色比之前几天的好多了。
那天的八人,另一个也伤到了脏腑,昨天伤重不治了。
所以潘岳现在盯潘钰盯得很紧,一日两顿药,平安符和健康符都不离身。
要不是他们爹管得严,他很想把剩下的健康符都烧了给他吃。
扭头看到潘洪回来了,潘岳忙问:“爹,里正找您做什么?”
“我做了保长。”
潘岳和潘钰眼睛一亮,“真的呀?”
潘洪见他们高兴,他也不由露出笑容来,颔首道:“真的,你们兄弟有一个人头的功绩,这一次是爹沾了你们的光。”
他和潘岳道:“秦百户和胡百户都看中了你们兄弟,想要你们兄弟进军中去。”
潘岳惊讶,“两位百户亲自点我们兄弟俩的名吗?”
潘洪点头。
潘岳略一思索后道:“秦百户点我们还有些缘由,我们回来的那天秦百户就在,还是因为他在,大同军才把盔甲和大刀让我们带走,不然这点战利品我们也保不住,但胡百户为何也想要我们?”
潘洪:“这次鞑子南下,是胡百户和西三所一起出兵,也只拿下九个人头,还阵亡三人,你们八人,加上已死的宗四郎就拿下三个人头,要是加在一起,给朝廷的报告上勉强能看。”
潘岳问:“爹以为我们应该跟谁?”
“秦百户,”潘洪道:“我打听过了,秦百户是个正直的人,心胸宽广;胡百户能力强,只是心胸上差一些,好功,所以我帮你选择了秦百户。”
潘洪顿了顿后继续道:“你弟弟现在身体如此,我替他回绝了,等以后他伤好了,再想办法让他入军中,你先进去铺路,还可以提前看看,军中是否适合你们兄弟。”
潘岳:“我们是徙流,能够入军中成为正式的军籍,已经是很好的出路了,爹难道还有其他的出路吗?”
潘洪:“等待时机,将来我或许有平反的可能,到时候就可以有其他出路了,所以,哪怕你们进了军营,也不要放弃读书,正道还是科举。”
潘钰一脸的苦涩。
潘洪和潘岳都当没看见,潘岳觉得他爹平反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宫里的王振失宠或者死了,不然他们一辈子都只能在这里。
与其盼着平反,不如在军中立功,从另一条路拼杀出去。
所以潘岳对军中的事很在意,“我们这样回绝胡百户,会不会得罪胡百户?”
“会,”潘洪道:“但这是不得不的选择。”
“你选择胡百户,拒绝秦百户倒是不会得罪秦百户,但在胡百户手下做事,今天不得罪他,明天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得罪他,”潘洪道:“要想不得罪他,只能成为他的爪牙,应声虫,一切听他的。”
“如此一来,你还是你吗?你所求所愿也不能到达,”潘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不用害怕得罪小人,君子坦荡荡,不用为此忧惧。”
潘岳抿嘴,他承认他爹说的对,可他也不想得罪胡百户,当然,他更不想在胡百户手下做事。
正如父亲所言,在他手下做事,只要他有自己的想法,总会得罪胡百户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不得罪胡百户,还能到秦百户手下做事呢?
潘岳偷偷看了一眼他爹,觉得他爹肯定不知道,不然他爹也不会被流放到这里来。
潘钰见他们说完正经事了,连忙插嘴问道:“爹,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
潘洪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不急,大夫说你现在脏腑依旧带伤,你看你这两日都还便血呢,虽然不多,但也要特别小心,所以躺在床上不要动,需要什么就告诉我和你大哥。”
潘钰:“可大哥明天就要去军中了。”
潘洪:“那不是还有我吗?”
潘钰低落,“我想和大哥一起去军中。”
“不着急,等你养好伤就可以一起。”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敲门声。
潘岳出去开门,是金家兄弟。
金长立看到潘洪,立即抱拳道:“保长。”
潘洪笑着拱手,“原来是金家兄弟,进来坐。”
金长立进屋看了一下潘钰,这才说明来意,“秦百户和胡百户都想调我们兄弟进军,保长说我们应该去谁手底下好?”
潘洪笑道:“这个要看你们兄弟自己的选择,我家岳儿是选了秦百户。”
金长立就明白了,“那我们也选秦百户,潘兄弟,以后请多关照。”
潘岳忙抱拳,“金大哥客气,是小子要请金大哥和金二哥多多关照。”
“我这不是客气,而是认真的,当日要不是潘兄弟你带着我们跑进林子里,又带着我们杀鞑子,我们兄弟哪有今日?”
金长立叹气道:“潘叔应该知道我家,我家是永乐年间流放过来的,我们父亲受祖父连累,一辈子是军籍,我们兄弟也是如此。”
“可我们是军籍,却不上战场,也不到军中操练,而是在这流放村里做杂兵杂役的活,说是兵,其实是奴,不瞒你们,我和二弟早就想上战场拼杀一场了,立不立功另说,至少得把家人带出流放村。”
潘洪表示明白。
就算都是军籍,那也是有鄙视链的。
其中身份地位最低的就是充军流放到这里的徙流及其家眷。
有年限的流放还好,偶尔要是遇到皇帝大赦,还可能回乡去,没有规定年限的流放,比如潘洪这种,还有金家先祖这种。
那是世世代代都要在这里的。
他们身份低微,后代自然也低微。
世人总以为上战场的士兵苦,却不知道像金长立这样的杂兵有多想上战场。
上战场是可能会死,但也有机会出人头地,还能恩荫家庭。
不上战场,他们一辈子在给军队种地,打工,给各种将军校尉们种地,打工;
一辈子要弯在泥里,随便谁来都可以欺辱。
一生一世,子孙后代都看不到前程的那种黯然和折磨。
麻木的人可以麻木的过下去,但不想麻木的人,想要过得好一点的人,那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但他们却被束缚在这里,弯着腰过上万日这样的生活,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金长立和金仲武在里正找来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他们一定要跟着潘岳混。
这是他们的福星啊。
他们努力了这么多年都看不到一丁点希望,但这次不仅看到了,还抓到了。
俩人都决定跟着潘岳去秦百户那里。
送走金家兄弟,潘洪就对潘岳道:“与他们兄弟结盟,将来你上战场就有了策应的人,但你也不要懈怠,从明天开始,你去跑步和扎马步吧,把下盘和力气练起来,从今以后你就是真正的士兵了,要记住,武臣不惜死,你才能护住边关,护住国家。”
潘岳应下,等他爹一走,他就扭头和床上的潘钰道:“你别听爹的,等你好了,你也跟着我跑步和扎马步,把爬树,骑马这些都学会,将来上了战场打不赢就跑,只要你跑得够快,敌人就追不上你。”
潘钰张大了嘴巴,“这不是逃兵吗?”
“什么逃兵,这次我们是不是跑了?只有保住性命,才能想办法反击回去,”潘岳道:“我们这次不就是跑进林子里,再想办法杀了鞑子吗?”
潘钰点头,点到一半觉得不对,立即止住,反驳道:“可我们那会儿是杂兵,没有武器和盔甲,任务只是收稻子,上了战场,目的就是作战,我们怎么能跑?”
潘岳:“不管是在哪儿,目的是一样的,打胜仗,杀敌人,是不是?”
潘钰找不出毛病来,迟疑的点头。
“你不活着,怎么杀敌人,打胜仗?”潘岳道:“你要记住,兵不厌诈,武臣和文臣不一样,文臣不需要耍心机,武臣才需要奸诈耍心机。”
潘钰瞪大了眼睛,“大哥,你说反了吧?”
“没反,”潘岳道:“武臣是对外,自然是越睿智,聪明,奸诈,就越好,文臣是对内,对百姓,对同僚,自然是坦诚,坦荡最好。”
“你想想,要是文臣们不耍心机,一心将天下治理好,爹还能受冤流放吗?”
潘钰:“大哥,虽然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但这天下的文臣武臣又不是你手里的木偶,你让他们怎样,他们就怎样。”
“孺子可教也,”潘岳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都能明白的道理,爹却没明白啊。”
潘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啊你,你说爹连孺子都比不上。”
上午八点再见,哦,今天的幸运数字全是尾号为8的数字,任一章节追更的幸运数字截图都可以进大明群领取奖励
第88章
卜算
潘岳:“你知不知道我们受伤那天小妹又给我们寄了五十两?”
潘钰惊讶,“小妹哪来的这么多钱,上次才寄了一百两。”
“是啊,她才八岁,身体又一直很弱,我实在想象不出,她赚这些钱会有多辛苦,”潘岳冷着脸道:“父亲为人正直,他这把岁数了,已是不可更改,小妹养父亲也是天经地义,那我们呢?”
“我们两个也要小妹养吗?”潘岳按住他的肩膀道:“二弟,你要记住,我们要活着,还要好好的活着,我们得先活着,然后才能赡养父亲。”
潘钰接口:“最后养小妹。”
潘岳一脸一言难尽,“你觉得小妹还需要你养吗?今日的小妹,已经不是昨日的小妹了。你想想那平安符,想想她两次寄来的钱,你不拖她后腿就算不错的了。”
话音才落,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潘岳出去开门。
民信局的伙计怀里抱着一个盒子道:“是常州府的潘洪潘相公府上吧?”
潘岳面无异色的拉开篱笆门,点头,“对,正是潘府。”
伙计就露出一排牙齿,笑容满面的道:“贵府有一件从广信府急递过来的盒子,需要有户籍才能签收。”
潘岳眼睛一亮,问道:“可是广信府玉山县一带?”
伙计:“正是的。”
潘岳立即回屋去拿户籍,给伙计看过,确认是收件人后,伙计才把盒子给他们。
潘岳问:“这样急递的物件贵吗?”
“不贵,这样急递的物件我们都走的镖局押送,只需二两银子左右。”
潘岳:“你们抢钱啊。”
伙计:“公子,从广信府到大同,光是跑马的马料和镖师的食宿就不止二两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