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玄妙心微软,走到她身侧道:“总会有机会的,你还太小了,待长大一些便可以去了。”潘筠:“这张通缉令贴着,我将来怎么去?以后恐怕连正常的生活都困难吧。”
“放心吧,一点影响也没有,”陶季幽幽地道:“因为山中生活,根本就不会有几个看见这东西,就是看见了也记不住。”
玄妙则道:“你年纪还小呢,等再长几年就变样了,世间相似的人很多,锦衣卫没有证据证实那是你,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潘筠嗤笑一声道:“锦衣卫真这么遵纪守法,我爹还能流放大同吗?知道我爹怎么进去的吗?知道前大理寺少卿薛瑄为什么差点被砍了吗?”
潘筠瞬间阴沉沉的道:“因为锦衣卫空口白牙说他们徇私,收受贿赂,而都察院王文‘听说’‘不然’,所以他们就被定罪了!
满朝文武,除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蠢货外,谁不知道他们是冤枉的?
谁有证据证明他们有罪?”
连为官的薛瑄和她爹都能无证据定罪,对付她,还不是抬抬手的事。
玄妙却面色平静,再次强调道:“对你,他们不行,此亦为诺。”
陶季虽然皱眉,却也没反对,“你也太小看我们道士了,虽然我们基本不参与国政,却也不是谁都能得罪我们的。
这样吧,你拜我师妹为师,从此以后我三清观都跟你有亲,你二师伯此时就在北京的太常寺钦天监,偶尔还能见到皇帝,那王振也不敢太过得罪他的。”
皇宫里最不可得罪的三种人,一是宫妃,二是太监,三就是会算命的太常寺钦天监官员了。
就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不然他们某天来一句,“陛下啊,您身边犯小人,那人属相蛇。”
那皇宫里属蛇的就得清理一遍。
就算皇帝理智,朝臣反对,不被清理,那也会被远离。
人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所以潘筠这事在玄妙陶季这里还真是小事一桩。
潘筠张了张嘴,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个走向。
陶季得意洋洋起来,“怎样,拜我师妹为师吧?”
“不拜!”
“不收!”
两人同时出声,意思却一样,忍不住一起抬头看向对方。
陶季颇失望,犹豫了一下后扭捏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一下?”
话一出口,陶季就觉得这主意不错,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潘筠,“你天资聪颖,甚有修道的天赋,不学道可惜了。”
他还想问她修炼的异术,哦,不,是法术哪里学来的,到了什么阶段,好生厉害的样子。
但道家对自己修炼的功法,除非主动提及的,不然都很忌讳外人打探。
陶季是个极遵守规矩的人,虽然心里好奇极了,却依旧忍住了深问的欲望。
玄妙站在潘筠面前,让她做出一个决定,“你要不要老实的和我们走?”
潘筠:“我不答应,你就不会勉强我了吗?”
玄妙摇头:“你不答应,那就只能被动守诺。人无信不立,你既应诺,就该做到。”
她顿了顿后道:“潘筠,潘家的生机在你身上。”
潘筠惊讶的抬头看她,玄妙目光沉沉的与她对视,“你好,潘家便好,你坏,潘家的运势便将急转直下,你若死亡,潘家上下,包括你叔叔一家,都将万劫不复。”
陶季连忙打断她,“师妹!”
玄妙却没停止,而是继续看着潘筠的脸道:“你要是死了,你父亲就会紧随其后,然后是你两个兄长,你家被判的是永远流放,不平反,不大赦,就要有人去接你父亲的军籍兵役,先是你叔叔,后是你堂兄,最后甚至会波及到潘家旁族……”
所以,流放充军被视为和杀头一样的重刑,重罚。
甚至在士大夫中,他们宁愿被杀头,也不愿被流放充军。
前者只是伸头一刀,后者却是连绵不绝,甚至牵累家族至亡的刑罚。
前者杀身,后者杀心,分不出哪个更重一些。
玄妙一口鲜血吐出,脸色惨白,陶季连忙丢下手上的小孩去扶她,不赞同的道:“你这人真是,大师兄说的对,你就该学那些和尚练个闭口禅,现在少说话已经禁不住你了,你应该不说话!”
玄妙被陶季扶着盘腿坐下,闭眼调息。
陶季就戒备的看向潘筠,“你不会想趁机逃了吧?”
潘筠:……她又不傻,玄妙都把话说到这份上,而且看样子是真的,她为什么还要跑?
潘筠只是心里有些失落和难过,她就要靠近大同了呀,按照她现在的速度,再有四天她就能见到她爹,大哥和二哥了。
天杀的锦衣卫,该死的王振和王文,以后别叫她再遇到他们,不然她高低给他们扔个倒霉符。
潘筠心里碎碎念,面上却一点不露,沉静的走到玄妙对面盘腿坐下,她发现了,他们调息是只内调,没有向外汲取天地之气温养身体。
唉,好歹是因为她受伤的,她就助一助她吧。
想罢,潘筠引动天地之间存在的那点稀薄的灵气,她的呼吸,身体的呼吸慢慢与它们同频,功法运转,这些灵气就被勾引过来在她周身环绕……
潘筠只吸收一些,剩下的让它们游离于她和玄妙周身。
即便玄妙不主动吸收,灵气一浓郁,她呼吸,皮肤呼吸,也都能将这些灵气吸收入体,有心旷神怡之感。
玄妙又不傻,很快察觉有异,她睁开眼睛看了潘筠一眼,而后闭眼重新调息,周遭的灵气就被她吸收了。
陶季站在一旁看了他们一会儿,见用不着他,他这才看向一直安静缩在一旁的小孩。
小孩抱着黑猫躲在一旁,看到陶季看过来,他下意识的往潘筠那边挪,但他又好像不是很害怕陶季,所以挪了两步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他大眼瞪小眼。
陶季这才有空好奇,潘筠专心逃跑的路上还能顺手搭救个小乞丐?
看来他和师妹果然没看错人,潘筠行事虽亦正亦邪,但心还是好的。
再看这小孩的面相,半吊子陶季皱眉,早夭之相啊,咦,面相有点贵啊,怎么流落在外做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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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失物归还
潘筠一睁开眼睛就对上陶季的求知脸。
陶季见她醒来眼睛一亮,为了不打扰玄妙,特意压低了声音道:“你过来,这孩子你是从哪儿捡来的?”
已经决定跟他们走了,潘筠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隐瞒,道:“涉县城门口捡的。”
“你果然去了涉县,”陶季一言难尽的道:“距涉县不远的交漳口林子里有两个被野兽啃咬过的人贩子是你的手笔?”
“你们还找到他们了?”潘筠点头道:“是我干的,他们被什么野兽啃了,死了没?”
她皱了皱眉,“死了不好,我还指望他们被衙门抓住,把拐走的人都招出来呢。”
陶季道:“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陶季和玄妙一路向大同奔去,玄妙的术数也不能时时用,所以他们跑着跑着,总也找不到潘筠就要算一下,这一算就发现她落在了南边。
俩人就又回头去找,就这样试错,寻找,再试错,再寻找。
等找到彰德府一带时就听说安阳到涉县一带出了件奇事。
两个人贩子遭报应,被绑在荒郊野外,夜晚被野兽袭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结果迎头撞上一队押送犯人回来的官兵。
这些官兵都是底层士兵,难建立功业,没想到还没回到安阳就迎头来了一件功劳。
正好最近汝南府、彰德府、开封府和大名府在联合打拐,这时候别说抓住人贩子,就是有人贩子的消息都算立功,于是看到那俩人衣服后背上的字,士兵们就如狼似虎的冲上去将人按倒。
功劳从天而降,加上他们被野兽袭击,其中那个男子的手臂被撕扯掉一只,半边脸被啃,极具传奇色彩,所以在安阳一带传得沸沸扬扬。
路过的陶季和玄妙听了一耳朵,心中有异,就去县衙打听。
两个人贩子都没看到打晕他们的是谁,但他们都怀疑是他们拐的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带着一只黑猫。
可惜县衙不相信他们。
县令和衙役们都认为他们是路遇劫徒,那小女孩多半也落入劫匪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县衙最近正在那附近找人呢,惊得那里的路匪最近都不敢出来了。
县衙不信,陶季和玄妙却信。
俩人对视一眼,终于找到了潘筠的的踪迹。
一条线,只要找到了线头,它再混杂,也能捋清楚。
他们此时就抓住了线头,然后就一路踩着潘筠的踪迹追到了这里来。
陶季得意的说完他们是怎么追上潘筠的,然后警告她道:“连我们都能找到你的踪迹,何况锦衣卫,所以你最好不要乱跑,让他们抓到。”
一个锦衣卫莫名其妙的在京城失踪,事情可大可小,不仅潘筠,连三清观都要小心一些。
当初王勇骑马当街追赶潘筠,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又有衙役官差帮着搜捕,怎么可能一点踪迹不漏?
好在陶季和玄妙悄悄将她带离了京城,踪迹暂时被切断在京城里了。
潘筠之前没想过这些,现在被他们二人点出,想的便多了,“我们离开的那座寺庙叫什么?”
陶季:“天宁锦衣卫不会从天宁寺查到你们身上吗?”潘筠问:“我们离开时看到有个锦衣卫进梅林了,而你们又恰巧从天宁寺离开。”
陶季:“他们是出家人,出家人不参与红尘俗事。”
潘筠静静地看着他。
陶季静静地回望她。
“哦,”潘筠知道天宁寺多半不会把他们招出去后转开话题,对那小孩抬了抬下巴,“你们既然这么会算,那算出他父母来,把他送回去吧。”
回到他父母身边,早夭之相应该可以破了吧?
陶季看不出更多的信息了,只能等玄妙醒来。
玄妙醒来,脸色好转了许多,她低头仔细的端详孩子,与他水润润的大眼睛对上,片刻后道:“天潢贵胄,走吧,回开封府。”
陶季就把那孩子抱上。
潘筠把自己的黑猫抱上,皱眉问:“开封有什么皇族宗室子弟?”
玄妙:“开封有周王。”
陶季见她一脸迷茫,知道她是小孩,一定不知道,于是在旁边详解:“周王是太祖皇帝第五子之子,先周王和太宗皇帝同为嫡子,是当今的宗室叔祖,因同出一脉,算是很亲近的宗室子了。”
就是朱元璋的孙子呗。
潘筠自动换成最简单的关系。
潘筠:“他们家丢孩子了?”
玄妙道:“从去年年底开始,汝南府、开封府、彰德府和大名府就联合打拐,开春之后,追查人贩子的官兵不减反增,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应该是开封的周王府丢了孩子。”
陶季连连点头,点到一半突然顿住,换他两眼迷茫了,“周王不是无子吗?周王府哪来的孩子?”
玄妙瞥了他一眼,“在京城的时候你没听说吗,周王病重,念及从前与嗣子的父子情分,上折请求皇帝将庶人朱有爋之子朱子瑾还予他做嗣子,因为他求得诚恳,去年皇帝就放被圈禁在京城的朱子瑾回开封探望周王。”
陶季恍然大悟,这件八卦他有听说,但没往心里去。
他低头看他怀里的小孩,眼里满是同情,“高门里的生活也不容易啊。”
玄妙点头。
潘筠深以为然的点头。
她和小孩往北走时走得辛苦,但往南去开封则要容易许多。
玄妙和陶季终于大方了些,不再执着于用两条腿走路,先是带她拐着去了一个小码头,乘坐小船顺流而下。
然后在一个城门口管理不是很严格的县城落脚。
玄妙转身看了潘筠一会儿后道:“进开封,你需要一个户籍,还有一张路引。”
潘筠默默地看着她。
玄妙就带她去当铺。
陶季出面和里面的伙计交谈了一下,然后伙计就领他们去了一个小房间,不一会儿拿来一沓纸给他们选,“喏,这都是合适的户籍,六岁到十岁之间的,男孩,女孩都有。”
潘筠张大了嘴巴。
玄妙仔细的挑选起来,不一会儿挑出一张来,问道:“这张的主人呢?”
伙计看了一眼,拿出册子来翻找,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来处,“张小妹,开封祥符县人,宣德九年生人,正统五年卖身为奴,六年冬病亡。”
玄妙:“就要她的,再帮我办一张她的路引。”
玄妙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伙计看了一眼后合上册子,“稍等片刻。”
他把东西都拿出去,不一会儿重新拿了三张纸进来,不仅有张小妹的户籍页,路引,还有她的卖身契。
玄妙很满意,这样一来,潘筠想是什么身份就可以是什么身份。
潘筠沉默的与他们走出当铺。
玄妙道:“很多东西都可以向当铺典当,自然,很多东西也可以从当铺里买到。”
潘筠若有所思,“从生到死?”
玄妙点头,“从生到死。”
玄妙将三张纸都递给她,“走吧,在回三清山之前,你都是她。”
潘筠伸手接过。
有了这东西,再要出行就更方便了,他们决定直接租车前往开封。
租车时有陶季和玄妙在,潘筠用不上这东西,但越靠近开封,路上巡察的官兵会越多,有时候他们就会上前盘查,不仅要大人的户籍和路引,也要看孩子的。
潘筠这时候的户籍页就派上用场了。
哦,她旁边坐着的小孩不用,因为他年纪太小了,中国古代社会有一点很奇怪,会延迟性给孩子上户籍。
很多家庭,会等孩子五岁,六岁,甚至是七八岁之后才给他上户籍。
潘筠:“所以,丢的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却要查七八岁以上孩子的户籍,就这么放过最该被怀疑的人,这一场兴师动众的搜查有什么意义?”
其余听懂了的两人一猫沉默,然后一起低头去看小孩,更同情他了。
一行四人一进城就直奔周王府。
潘筠站在周王府前,难得有些忐忑:“你确定这孩子真是周王府的?”
万一不是,他们被打出来事小,被抓起来暴露身份,那可就糟了。
玄妙扫了她一眼后看向陶季。
陶季就挺起胸膛朝着周王府大门走去。
周王府门前空荡荡的,竟然连一个门房都没有。
陶季上前哐哐哐的敲门。
敲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门房看到个道人,不由皱眉,“你是何人,有何事?”
陶季:“贫道陶季,三清山道人,特来给周王爷送喜。”
或许因为陶季是道士,所以门房耐着性子问“什么喜?”
陶季就侧身,指着站在潘筠身侧的小孩道:“失而复得之喜。”
门房一开始还没反应,待盯着那小孩看了一会儿后便眼睛瞪大,“这这这,这是我们王府的小公子?”
陶季道:“是与不是,请你们府上的小王爷出来一看不就知道了?”
门房和小公子不熟,毕竟他刚到开封没多久就丢了,门房也就远远的见过他两次,半年的时间,现在人又变了一些……
可再变,对方还是有点影子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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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嗣子
朱子瑾猛的一下抬头,谷氏更是跌了碗,转身就要往外跑,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忙回头看向病床。
朱有炖也坐直了些,紧紧地按着朱子瑾的手,颤声道:“快,快……”
等在一旁的朱子垕(hou)速度最快,转身就往外跑,“大伯,我去接他!”
朱子埅(fang)紧随其后,“我也去。”
俩人一溜烟跑到周王府大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潘筠身侧的小孩,眼睛大亮,“锲(qie)儿,真是锲儿回来了!”
朱子垕要上前抱他,小孩就一脸惊恐的躲在潘筠身后,紧紧地抱着她的腿不肯放开。
朱子垕这才转开目光看向在场的其他人,他略过潘筠,与陶季和玄妙拱手,“多谢两位道长将我小侄儿送回,我们王府必有重谢。”
说罢请三人进府去。
朱子埅也想上去抱小孩,但小孩与他们不熟,这俩人的感情都来得太浓烈,他实在害怕,所以紧紧地靠着潘筠,躲开他们的手。
兄弟俩这才看向潘筠,好奇的问,“这是?”
玄妙道:“这是我们三清观道童,就是她从乞丐堆里找到王府小公子,将他带回来的。”
朱子垕一听心痛不已,眼眶一红,怜惜的看着小孩,“锲儿受苦了,先进府吧,我大伯和兄嫂都在府中等候呢。”
潘筠挑眉,就伸手牵住小孩跟着俩人往里走。
朱子垕和朱子埅时不时的回头看一下,见俩人举止亲密,便知道潘筠平时对小孩不错,故他才会对她如此依恋。
朱子垕和朱子埅松了一口气,这说明小孩在外面没受太多的苦,至少有人依赖。
还未走到二门,朱子瑾和谷氏也赶了过来。
小孩看到俩人,眼眶一红,丢下潘筠拔腿就冲过去。
朱子瑾疾步上前一把将人抱住,将人上下检查了一遍,见他手脚俱全就将人抱进怀里。
小孩哇哇大哭,紧紧抱着父亲的脖子。
谷氏也哭得不能自已,靠在朱子瑾身上怀抱着小孩,母子两个皆像小孩一样痛哭,听得四周的人俱心酸不已。
朱子瑾红着眼睛安慰母子两个,求助的目光看向两个堂弟。
朱子垕素来敏感多愁,此时他哭得比朱子瑾还要伤心,朱子埅便上前宽慰道:“嫂子快别哭了,锲儿年纪小,哭久了伤身,大伯还在屋里等着见孩子呢。”
小叔子都开口劝了,谷氏不好再哭,何况孩子已经找回,她缓了缓心情,停住哭声,只是刚才哭得太厉害,一时止不住抽泣打抖。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给小孩擦干脸上的眼泪,催促道:“快抱锲儿去见父亲。”
朱子瑾应下,顾不得玄妙陶季等人,抱着孩子就去正房。
潘筠三人就这样呼啦啦的跟着一块儿去看热闹,哦,不,是见证亲情。
屋里,王妃巩氏已经在等着了,看到朱子瑾抱着一个小孩进来,眼眶微红,连忙招手,“快带过来我看看。”
朱子瑾连忙抱着孩子上前。
王妃摸了摸孩子消瘦的脸,心疼不已,“瘦了许多,身体可健康?”
朱子瑾道:“好得很,刚才哭得可响亮了。”
王妃开心的笑起来,“健康就好,健康就好。”
床上朱有炖虚弱的道:“抱来我看看。”
朱子瑾忙抱着孩子上前给朱有炖看。
朱有炖对上小孩湿漉漉的大眼睛,一怔,而后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道:“好孩子。”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一双纯真的眼睛了。
朱有炖想要坐起来,巩氏连忙上前扶住他,坐在他身后让他靠着。
朱有炖心中激荡,连说三句“好”,然后与众人道:“这孩子很有福气,不愧是我的孙子。”
朱有炖因为说的话多了,呼吸急促片刻,待缓了缓才道:“将长史请来。”
周王府有长史,朱有炖此时请他,在场的人多少已有了猜测,绝大多数人都很开心。
下人领命退下,有人去找长史,也有人悄悄的离开这里,飞奔而走。
此时祖孙两个见过,朱子埅为免大伯过于情绪激动影响病情,就主动引开话题,“大伯,这是送锲儿回来的两,三位道长。”
他临时加上潘筠,因为刚才锲儿对她很是依赖。
周王这才发现陶季玄妙三人,看到他们一身道袍,眼睛微亮,“两位是方外之人?”
潘筠:……怎么谁都下意识的忽略我呢?
周王很喜欢道士。
当然,道士们也很喜欢周王,潘筠最喜欢。
一得到肯定答复,周王就让人端来两盘银子,一盘给陶季和玄妙,感谢他们送孩子回来;
一盘单独给潘筠,感谢她救了朱同锲。
没错,到现在,潘筠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朱同锲。
潘筠还以为大家都看不到她这个小矮个呢,周王也不怎么提,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陶季和玄妙都没推辞到手的钱,干脆利落的接了。
但陶季也不白接,看了看周王的脸色后道:“王爷要是不嫌弃,我给您把个脉?”
周王:“道长修的是?”
陶季:“我修丹道,略通岐黄之术。”
周王一听,立即伸出手来。
陶季就上前给他把脉,只摸了片刻便知道他命不久矣,且药石难医,但……
他看了看被朱子瑾抱在怀里的小孩,又摸了摸他的脉,微微一笑道:“王爷胸怀广阔,又逢喜事,倒是于病情有大益,我给您留一张方子,您要是信得过便吃,信不过便撕了吧。”
周王笑呵呵的道:“信得过,当然信得过。”
陶季就去留方子。
玄妙定定地看着周王,同样看出他命不久矣,而且,在场命不久矣的还不止他一人。
潘筠百无聊赖的站在一旁,半屋子的将死之人,这周王府是捅了阎王爷的老窝吗?
境灵自从到了黑猫身上,又开始以黑猫的身体修炼之后,也总能看出些奇怪的东西,它此时就在潘筠脑子里活泼不已,【周王看样子没两日活头了,我都能在他脸上看出死气来了,刚才惊喜之下冲淡了点,不然他今晚就得死,也不知道陶季的药管不管用。】
【这屋里好多死气,我们出去吧,我不舒服。】见潘筠不理它,潘小黑就叽叽咕咕的道:【我查一查,周王府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这屋里就周王一个病人,其他人看上去不像是会病死的啊。】
潘筠扫了一眼后道:【看面相,他们是横死的。】
潘小黑:【真可怜。】
然后就开始在潘筠的脑子里让灵境翻找。
潘筠前世所在的时代距今有一千一百余年,中间经历过几次世界大战,各种文字和数据资料被毁损。
但还是留下不少明朝记载的。
虽然不是同时空下的过去,只是平行时空,可大环境不变,多数发展还是有迹可循的。
他们可以寻找曾经的历史,再参考一下这个时代,从而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当然,黑猫此时就是纯属八卦,想凑热闹。
一阵捣鼓,关于前世明朝周王的记载就刷刷刷的显现在灵境玉片上。
境灵一扫,忍不住“哇”的一声,道:“这一屋子伯侄四个,有三个周王,一个曾经的周王世子,备选周王,啧啧啧,朱子瑾真倒霉,摊上了那么一个爹。”
潘小黑这么一说,潘筠立刻也沉下心神去看,这些都是前世专家学者们输入的数据,属于历史类。
境灵搜索出来的周王是从第一代周王的生平开始说起,即现在床上躺着的朱有炖的亲爹朱橚(su)说起。
潘筠也看得津津有味,主要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小孩的爹,朱子瑾身上。
说起来朱子瑾是幸运,更是倒霉。
先周王朱橚是朱元璋的嫡五子,他生了一个怨种儿子叫朱有爋(xun),名字太难记的话,也可以叫他前汝南郡王。
他不想当汝南郡王,想当周王,但他上面有嫡长兄朱有炖,朱有炖地位稳固得很。
所以他就开始致力于告发他爹图谋不轨,想要越过他爹继承周王的爵位。
当时正赶上朱允炆削藩,于是朱橚和嫡长子朱有炖就被废为庶人,日子过得很艰难,直到朱棣登基后才复位。
但朱橚(su)也从此厌恶这个次子,甚至不惜请求皇帝把他封到云南去,不想在周地看见他。
与之相反的是朱有炖。
朱有炖深受朱元璋宠爱,他爹被贬,被遣到外地,王府就是他管理的。
十岁就能独立管理周王府事务,井井有条,他比燕王世子朱高炽还早四年被立为王世子,算是诸王世子中的头一份。
他只有一个缺点,生不出孩子来。
而朱有爋(xun)别的不行,生孩子倒是可以,他最先生下周王府的长孙。
朱橚不能接受他的长孙出自这么一个儿子,于是就把孩子给抢了过继给朱有炖,还上书给皇帝,明确的说,朱有爋人品不行,不能把孩子给他教养,不然再好的孩子也会给他教坏了。
这个孩子被取名朱子瑾,他还是个婴儿就成了朱有炖的嗣子,一直等到他长大一些,他才知道,他爹不是他亲爹,他娘不是他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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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爵位之争
如果说到这一步朱子瑾都还是幸运的,那他之后的人生可以用悲催二字来形容。
朱橚死后,朱有炖继承周王爵位,他依旧没有儿子,于是他热衷于抚养侄子们。
像朱子垕,朱子埅等人都是小小年纪就送入周王府,美其名曰代父在祖父面前尽孝,让先周王享天伦之乐。
但朱橚在朱子垕三岁,朱子埅四岁的时候就病逝了,之后就一直是新周王朱有炖抚养。
亲爹一死,朱有爋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于是隔三差五的向上禀报,说朱有炖意图谋反。
朱有炖就不断的自辩。
连续多年下来,朱有炖还是没孩子,朱有爋的思路就打开了,他不再提及朱有炖意图谋反的事,而是开始抢夺朱子瑾的抚养权和归属权。
他撒泼打滚,去皇帝那里哭,闹,去宗室那里哭,闹,反正就一句话,朱子瑾是他儿子,他舍不得他,周王必须把儿子还给他!
朱有爋闹得太厉害,朱有炖坚持了几年,实在受不了他,就把朱子瑾还给他了。
当时朱子瑾十二岁。
朱有爋抢夺朱子瑾当然不是他有多爱这个儿子,而是因为,朱有炖无子,他要是死了,那他这个先周王嫡次子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朱子瑾还当朱有炖的嗣子,那还有他什么事?
不过朱有炖也是有脾气的,他和他爹一样,很讨厌这个弟弟,宁愿把爵位给底下庶出的弟弟,也不愿给这个同母弟。
朱子瑾被抢走后,朱有炖便专心教养府中的几个侄子,和他四弟朱有爝(jue)来往亲密。
朱有爋一看,受不了了,就又搞诬陷一套,诬陷朱有爝和汉王朱高煦来往甚密。
当时在位的是先帝宣宗,宣宗可没有他爹的好脾气,查清是诬告之后,又查出这位叔叔不少的不法之事,很干脆的将他废为庶人,圈禁在北京。
朱子瑾已经由周王嗣子变成朱有爋长子,自然也被牵连,跟着一起被废为庶人,一起被圈禁在北京。
说是圈禁,其实就是被圈养在宗人府圈的一块土地上,是郊外的一个村子。
那里除了犯了事的宗亲外,就是一些皇庄里做事的管事、佃户之类的。
他们没有朝廷的补贴,又被限制自由,只能耕作土地,所以朱子瑾虽然只比两个堂弟大五六岁,此时却看着比他们年长上十来岁。
由此可见这些年他过得有多苦。
潘筠翻完她前世时空里有关周王的重要记载,立即便发现了不同。
她的前世时空里,朱有炖正统四年就死了,而在这里,今年是正统七年。
前世时空里,朱有炖至死没有接回朱子瑾,所以他死后是他四弟朱有爝(jue)继承了周王的爵位,一直到景泰年间,景泰帝才把朱子瑾放出来,遣回开封。
这就很有意思了,潘筠抬头看向病床。
陶季已经写完方子回来,此时正和周王谈论养生之道。
先周王是医学大家,周王虽然没有继承他爹的衣钵,但也具备相关知识。
尤其这几年他时不时的病重,在死亡的边沿徘徊,在养生上自有一番见解,所以和陶季谈得不错。
谈得正高兴,王府长史终于赶来。
周王冲他招手道:“元松,我需你写一封奏本。”
赵元松立即上前听命。
周王喘了喘道:“我要请封周王世子,世孙,你替我代笔。”
赵元松连忙应下。
王妃巩氏立即道:“快去准备笔墨纸砚。”
她身边的丫头立即奉命下去,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端上来。
赵元松研磨,照着周王的意思请封嗣子朱子瑾为周王世子,嗣孙朱同锲为周王世孙。
奏本刚写好,赵元松正要用印,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帘子被猛的撩开,众人不由扭头去看。
他目光一扫,从潘筠、玄妙和陶季脸上滑过,着重看了一眼陶季,上前道:“我听说锲儿找回来了?”
周王目光温和,颔首道:“找回来了。”
朱子垕和朱子埅上前叫了一声“爹”,朱有爝挥了挥手,目光落在朱子瑾怀里的小孩身上,皱眉道:“这孩子是谁找到的?怎么找到的?可查清楚了吗?这半年我们把中原一带翻过来了都没找到孩子……”
因为朱有爝这一打岔,奏本就在落印这一步骤上停下了。
潘筠目光扫过屋里众人的神色,内心啧的一声,现在屋里有四个周王了,最着急的却是现在的周王妃和她身边的人……
周王妃巩氏此时就恨不得上前按下印章,立即叫人把奏本送到京城去。
似乎察觉到老妻的焦躁,周王用枯瘦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冲她微微一笑,继续应付着朱有爝,“孩子有福气,遇到了三位道长,他们看出孩子出身不凡,所以把他带回来了。”
“所以,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无稽之谈,”周王脸色潮红的道:“我不克子,如今我不仅有了儿子,还有了孙子!”
他对长史赵元松道:“落印吧,立即派人把奏本送到御前,我还能再活一段时日,我要看着他们被立为世子和世孙。”
赵元松就“哐”的一下落印,起身肃穆的道:“王爷,下官要亲自去北京面圣,督促宗人府将嗣子重新记回您和王妃名下。”
“好,好,”周王眼睛闪亮的道:“你即刻启程,多带些钱财开路,让他们早点记上,好安吾儿心。”
朱子瑾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父亲……”
“哭什么,大丈夫岂能轻易落泪?这样怎么保护伱母亲,妻儿?”周王训教道:“将来王府上下都要靠你,你要坚强些。”
朱子瑾哭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