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朱有爝没想到长史的动作那么快,而大哥的意志竟如此坚定,一时沉默。他的目光落在那小孩身上,意味不明的道:“这孩子的确运气好,这一点极似二哥,二哥从小就运气极好,不管闯什么祸都能化险为夷。”
巩氏沉下脸道:“四弟说的什么话,朱有爋已经被废为庶人,这算什么运气?”
她从朱子瑾手里把小孩抱过来,轻轻拍了拍他道:“我们锲儿才不是像他,这样好的福气,一看就是像王爷,王爷,你看他这双眼睛是不是和你的一模一样?”
周王笑着点头道:“是,和我的眼睛一模一样。”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玄妙微微笑道:“王府双喜临门,有此喜气,王爷要是能谨遵医嘱,仔细调养,病体定能痊愈,王妃也可福寿双全。”
周王喃喃:“福寿双全……借道长吉言,来人,再赏!”
巩氏听着眼眶微红,紧紧地抱着小孩。
朱有爝则是一肚子的气没处发,堵得心口疼得慌。
亲王爵本就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谁能想到大哥会突然想起朱子瑾,还请求把他放出来?
朱有爝最后努力道:“大哥,二哥可还活着,他要是知道子瑾又当了世子,那……”
周王不在意的挥手道:“我都快死了,他还有几年活头?他是犯了事被废,不像我们家子瑾,他想出来可不容易。”
巩氏连连点头。
赵元松见他们说完话,确定王爷的心意后便退出,去召集护卫一起去北京。
他这时候可不敢托大。
如果说以前他从未怀疑过祥符郡王朱有爝,那从朱同锲被拐开始,他则是再不相信祥符郡王。
这封奏本决定周王爵位的归属,他可不敢在半途出事。
周王的身体很不好,今日一早府医就下了定论,可能就这两日的功夫了。
他必须尽快将奏本送到京城,要知道,在此之前,朝廷和周王府已经有了默契,周王薨逝后,爵位会由祥符郡王继承。
哪怕周王半年前接回嗣子,王位归属也一直未正式定下,按说应该由嗣子继承了,但朱子瑾至今还记在朱有爋名下,宗人府那边还没改过来呢。
之所以一直没改,就是因为朱同锲才到开封府不久就被拐失踪了。
有说周王天生克子的,也有说朱子瑾刑克双亲的,更有说周王和先汝南郡王一脉互相妨碍的。
朱子瑾父子是先汝南郡王一脉,他们和周王就应该此生不复相见才能相安无事,不然,一旦相见必有一伤。
现在伤的是朱同锲,下次伤的可能就是周王了。
周王……有点相信。
这位周王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迷信。
所以半年了,因为这些流言,他一直没有明确朱子瑾的嗣子身份。
可他又不舍得把孩子赶走。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看到他过得这么苦,周王哪里舍得再把他送到京城圈禁?
而且朱子瑾到开封后极尽孝道,周王身边都是他在打理,喂药,喂饭,甚至沐浴更衣,天天把他抱到院子里晒太阳……
虽然这些事下人也都能做,但他们做的并不细心。
而且他病很久了,身边伺候的下人不敢说,却难免不耐烦,动作间就没那么柔和体贴。
朱子瑾却把他当孩子一样照顾。
在他照顾他时,周王就不断回想起从前他照顾幼小的朱子瑾的时候。
朱子瑾被抱到他们夫妻这里时还没满月呢,他当时第一次做父亲,和巩氏手忙脚乱的养他,一点一点养到了十二岁……
因为想到这些,因为朱子瑾的孝心,即便迷信,他也迟迟的不肯把人赶走。
迷信好啊,迷信可以迷互相妨碍说,自然也可以迷互相成就说。
这一章的十个幸运数字是尾号为8的数字,截图为证,截图时间截止为下一章更新时,加群丢截图获得陌颜十分的爱意
第21章
想拉拢
潘筠摸了摸自己的那份银子,觉得还是有点少。
她得给她爹寄一些钱,大同贫寒,当时他们走得匆忙,随身带的东西不多。
后面二叔虽然托人送了一些东西过去,但肯定不够用。
他们那样的身份,要想日子过得好点,钱是必须要有的。
所以钱是多多益善。
其次,她修炼也要银子。
她要变强,目前来说,修炼是最直接,也是她最能把握住的办法。
只要足够强大,她总能把父兄救出来的。
所以,还是得要钱。
潘筠看了一眼得赏的玄妙,特别想上前对周王输出一波封建迷信。
但,上赶着不是买卖,此时没有合适的话头啊。
周王妃见赵元松走了,松了一口气,就对还挤在屋里的众人道:“王爷累了,子瑾,让你媳妇把孩子带下去,他这段时间吓坏了,一会儿请大夫给他看看。
你招呼好三位道长,等王爷休息好了再郑重的谢过他们。”
朱子瑾和谷氏连忙应下,一个上前抱孩子,一个则请陶季三人往外走。
朱有爝也不便多留,和王妃道:“大哥就有劳嫂子照顾了。”
说罢领着两个儿子闷头就走。
朱子瑾退到一旁恭敬的让四叔先行。
朱有爝在他面前顿了顿,偏头看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去。
这是朱子垕和朱子埅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父亲对堂兄的不悦,俩人都颇受打击。
朱子埅还好,虽然脸色苍白,却还稳得住,朱子垕却是眼眶泛红,胸膛起伏不定。
兄弟两个匆匆向朱子瑾行礼,然后追着朱有爝离开。
朱有爝平时并不住在周王府,他的封地在祥符县,郡王府也在祥符县。
只是这段时间周王病情加重,都说他没几日了,所以朱有爝才到开封府来。
此时他就住在周王府西角的一个院子里。
来前他正在水榭里乘凉午睡,正院的眼线悄悄来禀报,他便立即起身更衣赶来,却没想到还是晚了。
朱有爝沉着脸回到水榭,实在压不住火,袖子一扫便将石桌上的水果盘子和茶水全部扫到地上,噼里啪啦吓得四周的下人脸色一变,纷纷躬身退下。
朱子垕胸膛起伏,甩掉朱子埅拉他的手,上前质问,“父亲为何发火?大伯定了堂兄做周王世子不是好事吗?”
朱有爝猛地回头看他,脸色阴沉,“朱有爋罔顾人伦,陷害你祖父,伱大伯,还有我,做了那么多不法之事,到头来还是他儿子做了周王,这是上天不公,算什么好事?”
朱子垕强调道:“堂兄是大伯的嗣子,二伯可没养过他一天,堂兄也只认大伯做父亲。”
朱有爝讽刺:“你大伯可是周王,朱有爋成了庶人,他当然只认你大伯为父了。”
朱子垕不赞同的道:“父亲,堂兄不是那样的人。”
就连朱子埅也道:“父亲,堂兄性格虽软弱了些,为人却厚道孝顺,他不是见利忘义之人。”
他顿了顿后道:“不论及爵位,堂兄婴幼时就是大伯和大伯母抚养,他被二伯夺走时已经十二岁,他们亲生父子间没有感情,二伯还是汝南郡王时便对他不好,时常打骂,听说被废为庶人之后,堂兄的日子更艰难,在他们家简直连牛马都不如。
难道堂兄敬爱大伯不是因为大伯对他的教养和疼爱吗?”
朱子埅道:“您怀疑堂兄孝敬大伯是因为周王爵,那我和大哥孝敬大伯又是因为什么呢?”
朱有爝大怒,一巴掌打过去,“放肆!”
“啪”的一声,朱子埅低下头去,人却倔强的挺直腰背。
朱子垕上前挡在朱子埅身前,也倔强的看着父亲。
朱有爝怒气上涌,猛的回过神来,这些年,一是为了宽慰长兄,二来他也的确有些想法,所以时常把几个孩子送到周王府来,结果他们和长兄越来越亲近,反倒不服他这个父亲的管教了。
尤其是朱子垕和朱子埅,俩人从两岁开始住在周王府,一年只偶尔回郡王府一两趟。
周王府倒像是他们的家,郡王府成了亲戚家了。
这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朱有爝气得心口疼,他转着脑袋找东西要抽孩子。
朱子埅想了想,还是推了一把兄长,道:“快跑。”
朱子垕犹豫了一下,不肯跑。
朱子埅拽着他就跑,“小受大走,这一看父亲就是想打死我们,为了不让父亲后悔,我们先跑,不然回头他心疼,我们岂不是不孝?”
朱子垕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跟着他跑了。
朱有爝脚下一滑,半条腿摔进水里。
朱子垕和朱子埅跑得更快了,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而抱着孩子回屋的谷氏正一边让人打了热水给他洗澡,一边问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半年的时间,朱同锲也就记得父亲和母亲,其他的事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他是怎么走丢的,他也不知道,只记得,“好多小孩,坏人带我们钻洞洞,然后来了好多人,还拿着刀和火把,我害怕,就四处乱钻,三爷爷就把我带走了。”
“三爷爷是一个很好的爷爷,他讨到吃的就分我一点,肚子就不饿了。”说到这里朱同锲还冲谷氏伸手,念起他乞讨时的台词,“给个馍,给口汤,祝恁长命又健康~”
朱同锲扬起笑脸,一脸讨好的看着母亲。
谷氏一听,心痛到不能自已,“啊”了一声将人狠狠地抱进怀里,痛哭不止。
朱子瑾将陶季三人安排在客房,才进院子就听到妻子的哭声,吓得拎起衣袍就往里跑,“怎么了,怎么了?”
朱同锲一脸害怕,把小手缩了回去,完全不懂母亲为什么哭。
看到父亲,他也哇的一声哭出来。
谷氏抱着孩子扑进朱子瑾怀里,痛哭道:“夫君,我们走吧,锲儿过得太苦了,我怕,我害怕……”
朱子瑾抱住母子两个,眼眶通红着摇头,“不行,父亲病重,此时离开,岂不是背叛?还有母亲……”
他紧紧地抱住谷氏道:“你放心,我,我会保护好你们的,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谷氏摇头,不相信他。
不是她不信任他的能力,而是他们和周王府中间隔了十余年的时间,他们又拮据,无人可用,朱子瑾便是有心,也难护他们周全。
朱子瑾道:“我去求母亲,你别怕,也别说离开的话,父亲请封世子的奏本都上了,此时走算怎么回事?”
哭了一场,谷氏胸中的悲痛去了一些,理智回笼,她也知道此时再提离开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从他们离开村子,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谷氏擦干眼泪,哽咽道:“我知道了,待我给他洗好澡就带他去见母亲。”
这个家里,除了王爷会庇护他们,就是王妃了。
而王爷现在病重,没有多余的精力,但王妃可以。
只要求得她的怜惜,她一定会多照顾他们的。
朱子瑾陪她一起给朱同锲洗澡,同时问他三个道长的事。
朱同锲刚被吓了一下,此时就有些瑟缩,小声道:“姐姐是好人,很厉害……”
说了一些潘筠怎么厉害的话。
他记得的不多,却记得玄妙一看他就说他是“天潢贵胄”,要带他回家,然后就果然一路带他回家来。
朱子瑾若有所思,“天下总有异人,虽然骗人者众,却也有不少真才实学的人,看来我们锲儿运气好,遇上的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朱子瑾心动,看一眼幼子,又看一眼妻子,终于踏出了那一步,咬咬牙道:“这三人都是能人,我去请求他们留下来,或许是一个助力。”
朱子瑾无人可用,陶季三个虽然是道士,他也不愿意放弃。
而且外来的人更值得信任,尤其他们和锲儿还有这份缘分。
夫妻两个悄悄商量了一下,等给朱同锲洗完澡,又喂他吃了一点东西,谷氏就抱着孩子去见王妃,朱子瑾则去拉拢三道士。
三道士正呈对峙之势坐在一张桌子边,哦,潘筠现在还不是道士。
玄妙认为他们应该走了,“人已经送到,为何还要停留?”
潘筠:“我不放心小孩,要确保他能在这个府邸平安生活下去。”
潘筠抬头看她,似笑非笑:“玄妙道长如此厉害,应该早看出他是早夭之相了吧?”
玄妙:“从他回到周王府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死劫已解。”
“是吗?”潘筠一脸怀疑,“我觉得没解,或者说,那一道死劫解了,却又出现了新的死劫。”
玄妙:“……人总有一死,你还能在这里等到他终老?”
潘筠:“那半屋子的将死之人道长没看见吗?这么多将要横死的人围在他周身,这怎么能不危险?”
玄妙蹙眉看她,“那是因为殉葬,周王一死,按制无子的妃妾都要殉葬,贴身伺候的人,妃妾身边的丫头嬷嬷也都要殉葬,但周王请封嗣子为周世子的奏本已上,只等圣旨下来就能救下一半的人。
此劫已过,剩下要应劫的人救无可救。”
追读游戏,更新之后追读名次截图,每一章末尾随机取十个幸运数字获得陌颜十分的爱。
这一章的幸运数字是尾号为9的数字,截图为证,截图截止时间为下一章更新之时,获奖的书友可以加“剑走偏锋的大明”这一群领奖
第22章
迷信
潘筠一愣,一千多年前的历史,潘筠很关注修炼,很少关注历史,只知道明朝有殉葬制度,却不知道要殉这么多人。
潘筠:“王妃是正妃,她也要殉葬?”
玄妙垂眸道:“她无子,按制是要的,但她现在有嗣子了,嗣子亦是子。”
潘筠瞬间明白过来,难怪王妃会那样支持请封朱子瑾。
从前的母子情分是一部分,殉葬的原因也是一部分吧?
潘筠眼睛越来越亮,玄妙一看便知道她在打着什么主意,怕是更不愿意走了。
玄妙就看向陶季,“投票吧,少数服从多数。”
潘筠也扭头目光炯炯的盯着陶季,“陶哥哥,你可是断言周王会好转的,你要是现在走,周王出了什么差池,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陶季横了她一眼,“你去三清山是我师侄那一辈,伱即便不拜我为师,也当叫我一声师叔。”
说完扭头和玄妙道:“师妹,我倒是不怕砸招牌,但周王这一脉于我丹道有恩,如今他的后人有难,我既见到了,那就不能袖手而走。”
先周王朱橚是朱元璋众多儿子中难得一见的好人和技术人才。
他是医学家,也是植物学家,组织编著了不少医学作品,道家丹道从他这里获益良多,而且,三清山也曾与他有过交集,受他馈赠。
当然,人家可能不记得了,但三清山受人恩惠得记得。
陶季无能也就罢了,既有能力让周王再活一阵,自然要尽力而为。
玄妙一听,略一思索就点头答应了,然后看向潘筠。
潘筠往后一仰,“看我干嘛?”
“周王府和朝廷距离很近,和锦衣卫也近,你住在周王府中最好小心一点。”
潘筠嘴角一翘,问道:“锦衣卫会相信一个犯官之女敢凑到周王府来?而且,潘洪之女已经死了,我现在是三清山道童。”
陶季:“哟,现在又是三清山道童了?”
潘筠不搭理他,只盯着玄妙,“其他要被殉葬的人真的没办法救吗?”
玄妙:“你想找周王?据我所知,周王从正统三年生病以来,一直向上进言,希望皇帝能免除王府里无子的王妃和夫人们殉葬,这两年,他开始安排自己的丧事,也是要求极简,希望不要有殉葬之人,也不要太多陪葬之物。”
玄妙目光淡漠,冷冷地道:“朝廷多有宽慰之言,却没有答应他。”
潘筠皱眉。
潘小黑在浩如烟海的信息碎片中找到了一句零散的记载,喵了一声,示意她去灵境看。
“朱有炖王妃巩氏及其六位夫人殉葬……”
潘筠哼了一声,起身道:“既然王妃可以脱劫,那说明其他夫人也可以,王妃和夫人不殉葬,其他人自不用陪葬,天道总有生机,我不信做不到。”
只是他们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方法而已。
玄妙也不阻止,由着她走了。
坐在一旁的陶季张了张嘴,忙扭头去看玄妙,“就这么让她去了?万一惹祸……”
“再逃走就是了,”玄妙道:“我们惹的祸还少吗?”
好有道理啊,陶季无言以对。
潘筠走出院子,沉思片刻,还是往周王的正院去了。
周王府的下人似乎不多,一路上就没遇见几个,一直到正院才有个守门的婆子在。
婆子忙拦住潘筠,“小道长是不是找不到回客院的路了?我这叫人领您去。”
潘筠道:“我是来见周王的。”
婆子瞪大了眼睛,在潘筠的要求下,她迟疑了一下,顾及她是小公子的恩人,还是进去禀报了。
屋里有伺候周王的小厮,还有一个常跟在周王身边的长随。
自周王难起身之后,他身边伺候的都是男仆,因为要搬上搬下,需要力气。
而男仆就是不够细心,王妃也想给周王拨几个丫鬟伺候,或者自己上。
但周王病重之后就不爱用丫头,常发脾气。
朱子瑾回来这半年是他生病期间过得比较舒服的日子了。
婆子也进不去房间,只在门外传话。
隔着一道屏风,屋里伺候的下人四仰八叉的坐着,越过宽阔的院子,潘筠一眼看到了打开的门里的场景。
她嘴角微挑,也难怪迷信的周王听到他们父子相克的传言后也没把朱子瑾送走,因为这些下人让他感受到了嗣子的孝心和重要性吧?
听说有客来访,屋里的下人懒洋洋的起身,心中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挤出笑脸进去禀报,“王爷,送小公子回来的小道长求见。”
床上的周王睁开了眼睛,片刻后淡淡的道:“请她进来吧。”
身旁陪着的长随立即将周王扶着坐起来,向后靠在枕头上。
潘筠绕过屏风走进内室,对上周王的目光,微微一笑,上前行礼:“周王。”
周王示意长随搬凳子,态度温和,“小道长请坐。”
长随将凳子搬到潘筠身后,看了周王一眼后退下,将屏风外候着的下人也都带了出去。
屋里一下就只剩下一老一小。
周王笑道:“小道长有什么话就说吧,他们都下去了。”
潘筠纯粹好奇,“王爷说话既然还管用,为什么不把有二心的人清理出去?”
周王微讶,他没想到这孩子找来是跟他说这个,他还以为是为了锲儿,他不由笑起来,“小道长从哪里看出他们有二心?”
“要是没有二心,锲儿怎么会走丢,今天祥符郡王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周王脸色一沉,不怒自威,“小道长是来离间我们兄弟的?”
“不是,”潘筠摇头道:“我是来救你,救王妃,还有你的夫人们的。”
潘筠要干的是神神叨叨的事,自然不会拐弯抹角,而且她的年龄摆在这儿,拐弯抹角纯属给自己找事。
所以她直直地看着周王的眼睛道:“难得来这世间走一遭,周王要带着遗憾和不甘离开吗?太祖的众多孙子中,您的才能品格可居首位,可现在保护自家的王妃和夫人们只能上书旁敲侧击的恳求,是因为病得太久,还是因为韬光养晦的时间太长,以致在朝上生疏了?”
周王顿了顿,看了看这小孩,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你这孩子……果然少年意气,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知道什么?”
“先周王在时,为争夺亲王爵,父子相残,兄弟相杀,周王你文才武功皆有所成,难道仅仅是因为一个朱有爋就一蹶不振,醉心于杂剧吗?”
潘筠起身,上前一步道:“难道不是因为靖难之后藩王斗争依旧激烈,所以不得不为之的选择?”
周王脸上的笑意渐消,沉沉的看着潘筠。
他曾是朱元璋最喜爱的孙子之一,少年时读书出众,武功也出众。
在南京学习时,皇祖父曾让他和其他王府的世子一起去北边历练,他们领过兵,打过仗,他还到过云南边陲,同样领过兵,打过仗。
跟只会四处诬陷告状的老二不同,周王一直高高在上的注视着他。
在他的眼里,朱有爋从来不是威胁,只是他很烦,周王很厌恶他。
他不惧朱有爋诬陷他谋反,因为他一直谨言慎行,真查,谁也查不出来他谋反。
他惧怕的是皇帝想削藩,怕的是其他藩王想取他而代之,于是认定他谋反。
所以他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的方法有很多种,要么自污,吃喝嫖赌,无所事事,把自己养废;
要么给自己找一个无关紧要的爱好,努力的钻研它,沉迷它,无心于朝政。
他选择了第二种。
可他似乎又有那么一些不甘,所以写杂剧时带入了一些,这孩子背后的人是通过那些东西看出来的?
对上他怀疑的目光,潘筠有些失望,她那么厉害,他却还在怀疑她。
她干脆把肩膀上蹲着的黑猫拿下来,让它黑溜溜的眼睛对上他的,“周王,你不必怀疑我背后有人指使,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我能通灵,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周王一脸怀疑。
潘筠:……这人不是迷信吗?怎么现在不迷信了?
难道就因为她年纪小吗?
潘筠面上不显,继续道:“要不是我师兄,周王现在已经死了。”
周王没否认这一点。
不仅府医做出了预警,他自己也是有感觉的。
今日一早醒来他便觉大限已至,也是那时候他决定留个遗嘱,将爵位留给朱有爝,恳求皇帝将朱子瑾记在他们夫妻名下,由他奉养王妃终老。
在接朱子瑾回来时,他是想把爵位留给他的,但朱同锲走丢了。
他既相信朱同锲失踪是因为他们两脉相克,也怀疑这其中有他四弟的手笔。
而不管哪一种,如今朱子瑾弱势,周王爵于他不是好事,他守不住,所以他决定用王爵买他和王妃的平安。
朱有爝拿到了爵位,当不会再为难他们母子。
意外在于朱同锲回来了。
那一瞬间,他有感觉,死亡离自己远了一点儿,所以他还有时间规划。
因为朱同锲的事,他到底不是那么信任朱有爝了,所以在有第二选择的时候,他就又立刻选择了第二条路。
王妃名下有子,才能避免被殉葬。
他也害怕的,害怕朱有爝继承爵位后不肯放过王妃,朱子瑾毕竟不是王妃的亲生的孩子,当中可操作空间太大了。
朱有爝一句,玉碟未改,依循祖制就能杀了王妃。
这一章的十个幸运数字是尾号为7的数字,截图为证,截图截止时间为下一章发布之前
第23章
安排
而在另一个时空里,王妃巩氏的确被殉死了。
皇帝收到朱有炖的死讯,考虑到他不断上书拒绝殉葬,于是决定遵从他的遗愿,下令周王府里无子的王妃和夫人们不必殉葬。
圣旨到达周王府时,王妃巩氏和六位夫人的尸体早凉了。
周王一死,朱有爝就按制命令王妃巩氏及六位夫人殉死了。
因为这是祖制,所以朱有爝的速度虽然快了点,但皇帝和朝廷也没怪他,只能叹息一声,然后追谥王妃和六位夫人。
不过潘筠想,相比于谥号,她们肯定更想活着。
见周王一脸怀疑的看着她手中的猫,潘筠就悄悄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肚子,【说句人话。】
周王对上黑猫琉璃一般的眼睛,突然走神,待它移开目光才猛的一下反应过来,他眼中瞬间迸发出亮光,再看向潘筠时就郑重了许多:“我信小友,小友请坐。”
潘筠:……
她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抱的黑猫,【你刚才做什么了?】
潘小黑自己都好奇,它刚才不就下意识的怼了潘筠一句吗?
难道……
潘筠和潘小黑一起目光炯炯的看向周王,难道他也有沟通万物的能力?
潘筠盯着他的胸膛看,很想知道他的心有几窍,或者是别的天赋能力。
她张了张嘴,压下询问的欲望,到底没问出口。
陶季不也对她的法术和天赋很好奇吗?
却基本不提,可见此时的人对此很避讳。
潘筠不断的在内心暗示自己,要礼貌,要礼貌,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于是重新坐回小凳子上。
周王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而潘筠前世今生,生活的环境都极单纯,前世从出生到死亡,都待在学校里,就是个眼神清澈愚蠢的研究生;
今生,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没多少机会耍心眼子。
最近一次是和玄妙陶季两个斗智斗勇。
虽然此时她脸上没多少表情,但一双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一样,周王略一猜就猜到了。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竟主动提起,“将死之人,或许能感受到不一样的东西,看它,我感受到了。”
虽人之将死,但周王并不困于此,反而有种从容坦然之感。
他病得太久了,如果说在生病的前期他还挣扎了一下,到后来,他已经躺平摆烂,决定顺从天命。
天命让他何时死,他就何时死。
他只需尽人事就好。
这样想通之后,周王就能感受到更多的东西了。
尤其三年前他便经历过一次死劫,再醒来,看这世间便通透了许多,他能更直白的感受到身边人对待他的真实想法。
怨怼、恨意、爱意、不舍以及算计,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有。
就比如眼前这个小姑娘。
她或许真的会通灵,但他依旧从她身上感受到算计的气息,很淡,却存在。
这孩子想跟他交换什么呢?
“还请小友指点迷津,本王要如何做才能免去府中人的殉葬呢?”
潘筠抱着黑猫,以自己浅薄的知识推演了一下,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性。
当今皇帝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偏听偏信,任人唯亲,吃软不吃硬,所以,哀求比上正儿八经的奏本更奏效。
虽然对他和王振恨得咬牙切齿,但潘筠还是道:“王爷应该亲自写一封祈求信给皇帝,再以王妃之名携重金去求王振,请求他代为美言,此事便成了八成,剩下两成就要看天意了。”
周王脸一黑,胸膛起伏不定,“王振……陛下怎能由一宦官左右?”
潘筠淡淡的道:“皇帝爱重王振,我们这也是不得不为之。”
周王不愿意,这不是助纣为虐,平白给王振树立威信吗?
将来事发,史书上都要记他一笔。
见周王不乐意,潘筠就道:“那您就上一封将死之书吧,就看我们这位皇帝够不够心软了。”
周王认同这个方法,扬声叫来长随,亲自提笔写信。
但他病了很长的时间,也很久没拿笔了,这时候握起笔来打颤,需要很努力才写出字来,笔画还是有些颤抖。
周王看了一眼,很想扔掉让人代写。
潘筠却觉得这样很好,正好让小皇帝确信,他这位叔祖是真的病得快死了。
周王很有逻辑的写完一封信,潘筠觉得他这样写不对。
她代入了一下小皇帝的角色,觉得这封信很难打动他,干脆提笔替他操刀,然后让周王照抄。
周王:……
他看了一遍潘筠的信,眉头紧皱,“胡闹,这信前后不搭,胡言乱语,既然说我专心修道,恬淡喜静,不想要王妃和夫人们打扰我,怎么又说我对她们情深义重,不忍让她们殉葬?后面又说什么,百姓困苦艰难,实在不忍家中亲眷和奴仆再受殉葬之苦,三个原因到底是哪一个?”
潘筠:“都有。”
周王:“但这一二相悖,你让皇帝信哪一个?”
潘筠:“他两个都会相信的。”
“不可能!”皇帝是傻子吗?
潘筠看着周王叹息道:“王爷,您是写杂剧的,自然注重逻辑,但我们小孩子是不看这个的,我们更注重情。
这一篇文章满满都是您的情义,爱己之情,爱妻之情,同情百姓之情,皇帝是个重情之人,他会理解你的。”
周王表示怀疑。
最后潘筠退一步道:“这样吧,您先抄一遍,回头两封信都封好送到皇宫里去,先递上去我写的这一封,要是皇帝生气,或没有用,再递你写的这一封。”
“不行,”周王觉得这封信有辱他的事业,显得他是个写剧本很不专业的人,所以道:“先递上我的,无用之后再递你代写的这一封。”
潘筠暗暗算了算,眼睛微亮,点头:“也行,但我有几句话要叮嘱送信的人。”
周王看了眼她亮闪闪的眼睛,答应了。
于是长随去找来周王的心腹,周王则握笔抄写这封信。
等写完,心腹早在一旁候着了。
潘筠将两封信封好,做好不同的记号交给心腹,叮嘱道:“先递上第一封信,两天后若没有回音,就请长史递上第二封信,就说王爷病危,已经人事不知,周王府已经准备好丧礼,这是王爷昏迷前的最后一封信。”
心腹目瞪口呆,看向她身后的周王。
长随忍不住出口斥道:“放肆!”
周王眼里却满是兴奋,和长随道:“就这么说,和长史说,你出发时我已是回光返照,时日不多了,你现在就走,带人去追赶长史。”
心腹应下,接了信,当即就去。
周王意犹未尽,他平时没少指导人演戏,自己上场演,还是以自己的生死来演却是第一次。
唉,要知道可以这么玩,那他早两年就应该玩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