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47章

    他见我不信,于是兴冲冲吆喝着要表演给我看。他人在兴头上,无论我说些什么也拦不住他。后来在庭院里,霍大人准备好了一切,打亮了火花,当时一切顺利,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后来大家有说有笑,又回了房中喝酒闲聊。我不胜酒力,胃中翻涌,只得离席缓解,不好在桌上失态。却不料......

    等我回来的时候,正厅早已被熊熊烈火所吞没。霍府正厅的房顶本就在修葺,上头堆放了许多易燃之物。或许是霍大人在打铁花时,铁花溅射到了房顶上而无人察觉,这才引起了这场大火。

    火势蔓延十分迅速,等我发现时想要冲进去救人已是不能。原本在下人房休息的两个丫鬟,看见庭院火光也赶了出来帮忙,可我们三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经了这事自个儿心里都慌得不行,想着快将府门打开,喊人来救火。

    奈何霍大人将府门上了锁,锁头的钥匙又被他贴身收着。没有钥匙就只能撞门,可府门红木厚重,哪里是我们能撞得开?情急之下,我们只能隔着门扯着嗓子呼救.....”

    沈秋辞说得声泪俱下,再加上大理寺先前就已经在周遭走访过,

    住在霍府周围的百姓,的确是先听见了求救声跑出来查看,才隐约见霍府现出火光。

    府门被锁,他们用力撞门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直至整个霍府都被吞没于火海中。

    这些供词与沈秋辞所言不谋而合,再加上她小臂的烧伤十分严重,若是霍府大门再晚一刻钟被破开,她与那两名丫鬟必然也将葬送火海,故而并无人对她所言起疑。

    第295章

    朝廷详查2

    昨日在场幸存的除了沈秋辞,还余下香怡和阿诺。

    霍府家大业大,伺候的家丁、婢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霍府设宴款待沈秋辞,理应留下更多下人才是。

    偏偏只有她们两个人留在府上伺候,未免显得奇怪。

    对此疑问,香怡与阿诺解释道:

    “原本是大家一起伺候着,今日要宴请沈姑娘,也该人多些才是。可老爷和夫人偏放了旁人的假,只留下了我们两个伺候。

    后来用膳到一半的时候,霍夫人便叫我们下去休息,不准从庑房里出来。

    我们回房后早早睡下,后来还是阿诺想要起夜,才看见窗户外面隐隐透着火光。等我们赶出去的时候,正厅火势已经不可控了。”

    问话的官员听她们如此说,明显就是霍祁一早就将别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毕竟打铁花时朝廷禁止的事,若是让府中上下都知晓了此事,人多口杂,难免走漏风声。

    官员翻看着香怡与阿诺在霍府的任职记录,问道:

    “你二人入霍府当差不过一年,也不是近身伺候的,按说打铁花这种事他们要是不想走漏风声,也该找更信得过的人伺候在身边才是,为何偏叫了你们?”

    香怡与阿诺对视一眼,

    “难不成......当真和府上所传一样,是因为咱们犯了忌讳了?”

    “什么传闻?”官员追问。

    香怡面露难色道:“在霍府伺候的下人都是些无亲无故的。一开始我们来霍府做事,就是因为听说霍府对待下人十分好,不光月钱给的高,平日里主子们对下人也多有照拂。可来府上伺候久了,渐渐地也听到过许多流言蜚语。

    霍府之所以在外名声好,是因为那些做错了事的下人,根本就没有改正的机会。他们都在霍府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偶有提及,霍夫人只会说他们是找到了更好的去处,另谋高就了。

    可这样的解释大家都半信半疑。府中下人私底下都传着,反正大家都是没有亲眷之人,就算被人一刀抹了脖,丢去乱葬岗埋了也无人知。”

    官员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之所以叫你二人伺候,是因为伺候完这一遭,就要灭了你们的口?你们何处得罪了他们?”

    香怡怯懦道:“因为......我打翻了夫人要吃的药。”

    “什么药?”

    “是......紫河车。”

    阿诺跟在后面解释着,“夫人极重芳容,每月都要服用两次紫河车,以保青春永驻。那东西名贵又难得,被我们不小心打碎后,夫人当时脸色就变了......”

    “慢着!”官员喝止了二人,不可置信地高声问道:“你说霍夫人一月要服用紫河车两次?”

    香怡和阿诺齐齐颔首。

    那这事儿就奇怪了。

    紫河车必得趁新鲜时服用才效果最佳,又因取材自孕妇,可遇而不可求,就连宫中也极为少见。

    她霍夫人又是如何做到每月都能用上两次的?

    他凝着脸色,对一旁的官员低声道:“你去查一查,我记得京郊有多宗孕妇无故失踪的案子,你将那些卷宗取来。”

    第296章

    定性意外

    待卷宗被取来后,官差粗略统计一番,近年来上京近郊失踪的孕妇,有记载的竟有二十六桩,更不用说那些深山村野里的农夫,即便是丢了也无人报官,无从查证。

    官差倒吸一口凉气,“你们可知霍夫人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东西?”

    阿诺摇头道:“不清楚,我们不过是府上最寻常的洒扫婢子,并无福气贴身伺候夫人。”

    “我倒是见过送紫河车给夫人的男子。”香怡道:“那人左脸有一道极明显的刀疤,我见过夫人取了银子给他。至于别的就不清楚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们清不清楚的已经不重要了。

    大理寺的人自然会根据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地查下去。

    审问完这三名幸存者,便该轮着调查在霍府伺候的老人了。

    “我在霍府伺候了六年,老爷和夫人都是极好的人,对待下人也十分体恤。”

    “前年我父亲病重,治病的银子还是夫人赊给我的。夫人还放了我一个月的假,准许我照顾在父亲身旁。那些说霍府找下人都找些无父无母之人,纯属是胡言乱语。”

    “府上的确有许多下人莫名其妙没了踪影,不过夫人说他们都是去了别处另谋高就,想着旁人得了更好的去处,咱们心里也是替他们高兴。”

    “老爷和夫人这么好的人,怎么就遭了如此横祸?上京那么些高门,有谁家对待下人比得上霍府?”

    “别的不说,就说每年除夕的时候,旁人家中都是叫下人整夜伺候着,但老爷和夫人这两年都给了咱们假,可以叫咱们回去与家人团聚。”

    “打铁花?这事儿倒是从没听说过。不过有一回我除夕夜里,我落了东西在府上。折回来想取的时候,发现府门紧闭,我想着或是老爷和夫人已经歇下了,就没有敲门。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看见隐约有火光从门缝透出来。我扒着门缝朝里头看,隐约见到庭院里火花四射。但到底是不是在打铁花,咱们也不好胡乱揣测。”

    霍家在除夕给下人们放假,是从朝廷明令禁止民间打铁花一事后才有的福利。

    将这些下人的口供整合起来,大抵已经可以将此事定性:

    霍祁酒后想在沈秋辞面前彰显霍家的与众不同,于是打起了铁花,却不慎引燃房屋,酿成惨剧。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意外。

    幸存三人并无嫌疑,大理寺只得放人。

    沈秋辞临走前,裴承韫单独见了她。

    他倒是没有问沈秋辞什么,只将一盒药膏递给她。

    是上好的烫伤祛疤膏,用料名贵,极为难得。

    “这伤药大人是从何处得来?”

    “见你伤着,便去药房买了来。”

    沈秋辞摇头否道:“裴大人怕是忘了,我的医术师从你母亲,这药膏里头有什么成分,是不是寻常药店可以买到的,我一看便知。”

    眼见瞒不住,裴承韫只得实话实说,

    “是皇上知晓你受了伤,特意让我将此物带给你。”

    第297章

    婉拒好意

    裴承韫知道沈秋辞身上的伤有多疼,来日即便愈合,也可能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女子好容貌,谁也不会愿意自己身上留下这样显眼的疤痕。

    要说治疗烫伤的药,这世上很难找到品质比宫中更好的。

    所以在他向皇帝说明了霍家大火也伤着了沈秋辞时,皇帝为表对沈秋辞的关切,旋即命太医取来了最好的烫伤药膏,让裴承韫带给沈秋辞。

    裴承韫知道沈秋辞是个倔脾气,怕着告诉了沈秋辞这药膏的来历,她僵着不肯收下。

    正想劝沈秋辞两句,却见沈秋辞竟打开了药膏,在细验无毒后,涂抹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裴承韫看向沈秋辞的眼神略有惊讶。

    沈秋辞迎上他的眸光,问道:“裴大人为何这般看着我?是觉得我知道了这药膏是皇帝送来的,会赌气不用?”

    裴承韫点了点头,

    “我原以为你不会接受他对你的关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

    沈秋辞冷笑道:“我必得养好了伤,才能想到更好的对策,算计着如何能将他置于死地。”

    她抬起手细细端详着,

    “这疗伤的药是他所赠,来日我便用这双被他亲自养好伤的手,要了他的性命,岂不快哉?”

    沈秋辞脸上的笑意渐深,可裴承韫却是半分也笑不出。

    他目光落在沈秋辞手臂的伤处上,

    烧伤之处肉色鲜红,触目惊心,看得他好一阵心疼。

    他沉下声来,一脸严肃地对沈秋辞说:“我不知道你将来打算如何对付皇帝,我只知道烫伤的疼痛比任何疼痛都难以忍受。你为了向他报复而让自己承受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值得。”沈秋辞没有丝毫犹豫,回答的斩钉截铁,“我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无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裴承韫默然片刻,声音更低些,

    “我的意思是,而今你我要做的是同样的事。有些需得承受苦难的事,也该我这男儿郎挡在你前面。”

    他抬眸看着沈秋辞,认真道:

    “我不愿让你承受这么多。”

    彼此相望,四目对视间,空气静的连心跳声都能清楚听见。

    良久,沈秋辞温然一笑,摇头道:

    “裴大人与我是朋友,我自己的仇自己来报,怎有脸面让朋友替我去承受?”

    此话一出,裴承韫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僵愣在原地。

    沈秋辞不是看不出裴承韫对她的好感,

    可她不愿接受。

    最起码现在的她,还不能接受。

    她只能把话说绝,将裴承韫的念头堵死。

    而今她最大的心愿,便是为了父兄而向皇帝报仇。

    这九死一生的事,一旦事败必无活路。

    所以许多事,沈秋辞都没有对裴承韫说实话,

    她让裴承韫配合她做的事,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为的就是来日一旦东窗事发事情暴露,裴承韫不会被牵扯其中。

    但若是两个人走在了一块儿有了感情上的羁绊纠葛,那许多事就都不一样了。

    做起事来因着惦记彼此畏首畏尾,反倒更难成事。

    第298章

    仍许厚葬

    裴承韫这人看似浪荡不羁,实则不过是掩盖柔软内心的表象,骨子里他总恪守着君子之礼。

    他听得出沈秋辞言语间的婉拒,也不愿再为难什么。

    只道:“既是朋友,更该互相关心,为彼此分担,不是吗?”

    沈秋辞默然少倾,点头道:“分担,亦是分享。家中得一百年陈酿,正愁无人同享。等忙完此间事,裴大人得空可来府上,我定盛情款待大人。”

    裴承韫笑应,“一定!”

    他一路将沈秋辞送出大理寺外,临上马车之际,沈秋辞对他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霍府出了这样的事,皇上让裴大人彻查,裴大人必得将霍府先彻查个干净清楚。裴大人可留意一番霍祁的床下,或许可以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未可知?”

    *

    关于这场火灾大理寺足足调查了三日。

    结合所有的表面证据,大理寺最终将此事定性成了一场意外。

    原本皇帝对大理寺这般草草定性还有所不满,可当裴承韫将他所调查到的东西如数呈给皇帝时,他却是没了不满,只余下震怒。

    裴承韫在霍祁的床底下,搜到了那个装有他私相授受证据的铁盒。

    种种证据表明,霍祁多年来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敛财,举人唯亲,夸张至极!

    御林卫主要负责巡视皇宫安全,近身保护皇帝安危。

    这样重要的兵种,理应挑选精锐中的精锐,

    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拳脚功夫,都必须经过层层筛选,是一等一家底清白的高手。

    而霍祁却为了一己私利放宽了要求,只要给他的贿赂足够多,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也能入宫披上盔甲,成为皇帝身边的近卫。

    此举无异于是将皇帝的性命当作儿戏。

    倘若是有心之人通过贿赂,将杀手埋伏在皇帝左右,那他哪里还能睡得半日安稳觉?

    “岂有此理!简直混账!”

    皇帝怒极,敞袖将桌案上的文书扫飞漫天。

    “皇上息怒。”裴承韫拱手一揖,道:“霍祁所犯罪行远不止如此。他的夫人为保容颜常青,每月都要服用两次紫河车。京郊多有无端失踪的孕者,顺着这条线详查下去,才知这些紫河车皆是霍夫人买通杀手,生剖孕者而得来。其手段之残忍,实在令人咋舌。

    至于霍祁之子霍垣鹏,他强抢民女一事曾经闹上过朝廷。而他所犯恶行也并非这一桩,不过许多寻常百姓人家申诉无门,稍有性子烈些的,直接被他灭口的也不在少数......”

    皇帝气得面色发青,“霍家满门恶贯满盈,一场大火烧死他们算是得了便宜!”

    若搁寻常官员做出这些事,即便是死了,皇帝肯定也不会放过,

    便是将头颅悬挂在菜市口示众,而后丢去乱葬岗埋了也不为过。

    可霍祁不同。

    他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重臣,平日里又对他颇为看重。

    故而霍家的种种不堪一旦传出去,有损的可是皇帝的声誉。

    于是当封玉河询问皇帝该如何处置霍家丧事时,皇帝沉默少顷,强忍着怒意道:

    “仍许厚葬。今日之事,除了你二人,再不许第三人知晓。明白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是!”

    第299章

    另有隐情

    霍祁虽死,但他留下的那些行贿入宫当差的御林卫还未解决。

    皇帝肯定不会继续留用他们。

    裴承韫递上的文书名册,上面清楚列明了有哪些御林卫是通过贿赂霍祁才得到这职位的。

    皇帝便着人按照文书上的名单,将他们逐个铲除,永l绝后患。

    次日早朝后,皇帝独留宁柏川一人说事。

    “霍祈骤然身亡,许多事还得你费心操持着。原该他负责事,朕如今全权交给你负责,你定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可别叫朕失望。”

    宁柏川抱拳行礼道:“皇上放心,微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没了霍祁的压制,宁柏川来日的官路自会畅通许多,

    他虽心在沙场,憋了一肚子雄心壮志,再没了施展的余地,

    不过好在他官至正一品,所得俸禄也要比从前多许多,

    不用领兵出征,也可让夫人安心,能得更多时间陪伴在儿女身旁,也算是退而求其次。

    宁夫人得知这消息后,忽而想起沈秋辞当日与她所言,

    她道宁柏川的好运气还在后头,所有挡在他前面的人,都会得了自己应得的报应。

    而今想来,倒当真是一语中的。

    她听说沈秋辞当日在火场受了伤,如今在家中休养,于是买了补品药材登门看望。

    可见着沈秋辞时,却瞧她有些魂不守舍,眉宇间隐隐透露着些许惊恐。

    宁夫人还以为她是被那场大火给吓着了,于是宽慰道:

    “沈姑娘遭此一劫实在是无妄之灾。不过好在保住了性命,这胳膊上的伤好生将养着,来日也不会落下什么明显的疤痕。”

    沈秋辞恍惚道:“多谢宁夫人关心......”

    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引起了宁夫人的好奇,

    “沈姑娘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好像有什么心事?”

    在宁夫人的不断追问下,沈秋辞口中吞吐半晌,才拉着宁夫人的手道:

    “宁夫人可否叫宁将军来我府上一趟?我有要事需亲口对宁大人说。”

    宁夫人虽不知沈秋辞要说什么,但见她所言认真,想来该是什极重要的事,于是也没有耽搁,赶着回府将宁柏川喊来。

    沈秋辞一见着宁柏川,便屏退左右邀他入房中说事。

    她一脸的惶恐,手中不停搅动着帕子,声音发颤道:

    “宁大人,我实在害怕得很。”

    宁柏川疑惑道:“沈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秋辞环顾四下,压低声音道:

    “霍大人的死……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此话怎讲?”

    “宁大人,我实在是没主意了......那日霍大人虽说要打铁花,但我从旁瞧得真真儿的,打铁花在庭院内,庭院空阔,霍大人又十分谨慎,根本不可能有铁花落在房顶上而不被人察觉。

    我于席间不胜酒力想要作呕便去了恭房,等我回来时,见正厅火势已然不可控。我那时慌了神,却恍惚间看见了一个人影,纵身一跃从后墙翻了出去......”

    宁柏川闻言面色霎时凝重起来,“这样重要的事,沈姑娘为何不告诉大理寺的人?”

    沈秋辞抿唇摇头,“我不敢说......”

    “为何?”

    “因为那个人,我似乎曾在入宫给皇上请安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他好像是皇上身边的林大人......”

    第300章

    蓄意为之

    “林大人?”

    宁柏川怔住。

    朝臣一般有奏在早朝时就已上奏清楚,下朝后还能出现在皇帝近畔且姓林的,就只有一人:

    暗部的执刃,林夜。

    暗部专为皇帝处置抬不上台面的事,林夜为何会出现在霍祁家中?

    难不成......霍府的这场火原本就是皇帝属意他去放的,是皇帝容不下霍祁?

    见宁柏川默然不语,沈秋辞继续道:

    “宁将军此刻所疑惑的,正也是我心中所想。若这件事当真是皇上吩咐人做下,那就是皇上想要用这场意外诛灭霍大人满门。如此我还怎敢对大理寺说出实情?

    我若说了,那就是给皇上办难堪,皇上一旦迁怒于我,我不敢想象霍家这场绝户的大火,会不会有朝一日也烧到沈家来。

    这两日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我实在想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这般?霍大人为官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但一直以来他都颇得皇上信任。好端端的,皇上为什么就容不下他了?”

    沈秋辞提出的这些问题,宁柏川皆未正面回答她。

    反而为了不叫沈秋辞卷入这件事里刨根问底,惹火上身,随口扯谎道:

    “沈姑娘大抵是看错了。霍家起火那晚,林大人与我在一块把酒言欢,他又怎么会出现在火场?”

    “可是......”

    “沈姑娘应是被吓着了,好好休息两日,不要再去琢磨这些会让你徒增烦恼的事。”

    宁柏川态度强硬,沈秋辞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可这事儿终究在宁柏川心里汇成了疑影。

    回府后,宁夫人见白日里沈秋辞的那副心事重重交替落在了宁柏川脸上,不禁好奇道:

    “沈姑娘与你说了什么?倒少见你有这般把心事挂在脸上的时候。”

    宁柏川与宁夫人夫妻伉俪,彼此间没有不能说的秘密。

    于是他便将今日事向宁夫人和盘托出,

    “沈姑娘觉得霍祁的死并非是意外。霍府起火的时候,她见到了一个人翻墙而去。”

    “看清是谁了吗?”

    “沈姑娘说……那人很像林夜。”

    “林夜?”霍夫人亦是震惊,“怎会是他?他不是暗部的人吗?”

    宁柏川道:“沈姑娘说,霍祁在打铁花的时候十分谨慎,这场火是因为打铁花引起的概率微乎其微。而我也觉得奇怪,正厅火势自屋顶而起,他们有足够时间可以逃生。怎么就这么巧,一家三口无一人反应过来,硬生生等着火势大了,被困在火场中,活活烧成了焦炭?”

    宁夫人道:“当晚上京无风,火势蔓延的速度也不该那么快。或许……是有人将他们提前弄晕了?”

    宁柏川颔首道:“我也是如此揣测。可这样明显的漏洞,为何大理寺不追究,皇上也不追究?这事本身就不合常理。”

    宁夫人又问:“可皇上为何要如此做?他不是一向重用霍祁,连他对你的打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宁柏川思忖片刻,沉声道:

    “如今天下太平,我手中的兵权也尽数交了出去。倘若霍祁生了私心,联合手底下的亲兵发起兵变,对于皇上来说,才是最大的威胁。”

    说话间,有家丁入内回话,

    “启禀大人,您交代的事已经调查清楚。这两日被革职的御林卫,皆是从前与霍大人关系走得亲近的。他们被革职后,全都无缘无故失踪了......”

    “果然......”

    宁柏川抬眉示意家丁退下,而后对宁夫人道:

    “我若没猜错,这些人已全被皇上秘密处死。”

    宁夫人想了想,“夫君可还记得,当年皇上和沈大将军御驾亲征烛阴时,霍祁也是随行。

    他掌管的御林卫贴身保护皇上,按说如果皇上有了危机,沈大将军他们都不得脱困,那霍祁贴身保护皇上,理应更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我心中一直有一疑惑,何以沈大将军与他手底下的两千亲兵会尽数牺牲,而霍祁却能安然无恙?莫非......”

    彼此一眼对视,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年沈家父兄手中的权力比霍祁要大得多,倘若皇帝有心忌惮,那他们就会成为皇帝眼中最大的威胁。

    如果今日霍祁的死并非意外,

    那么当日沈家父兄的死,或许也是有人卸磨杀驴,蓄意为之......

    第301章

    施以援手

    因着皇帝许了霍祁厚葬,所以对外他仍是启朝的忠臣。

    和沈秋辞的父兄一样,

    忠臣的丧礼,自然要办得体面。

    霍祁满门死绝,他的丧礼只能由远房的表弟来操持。

    待他头七时,烧成废墟的霍府被收拾出一小块净土,在此行引灵仪式。

    朝中文武百官多赶来祭奠,不过这里头有几人是真心,有几人是赶来看笑话,恐怕只有九泉之下的霍祁才懂得分辨。

    这日,皇帝也给了霍祁颇大的面子,

    他派了封玉河亲自去霍府,为霍祁添一炷香。

    而因受到这场火灾牵连的沈秋辞,也是带伤到场,吊唁故人。

    所谓丧仪引灵,不过是走个过场,

    霍祁一家三口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尸骸早已下葬,

    到场诸人只随便对着空地上一炷香,全了面子上的礼便作罢。

    丧仪说是大操大办,但不到一个时辰,人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沈秋辞离去时,在门外碰见了提前离场的封玉河。

    她与封玉河照面而过,颔首打了个招呼,

    封玉河却叫住她,“奴才在此专程等候沈姑娘。”

    沈秋辞道:“封公公找我有何事?”

    封玉河打了个千儿,“皇上惦记着沈夫人身体抱恙,又得知你在火场的经历定受了惊,特要奴才前来慰问。”

    “多谢皇上记挂,那便请公公同我一道回府吧。”

    二人回了沈府,封玉河却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奉皇帝之命专程来探望沈夫人的。

    他入府后只在沈夫人房中坐了一刻钟,连一盏茶都没有喝完,就匆匆道了告辞。

    而后便敲响了沈秋辞闺房的门。

    他此番来沈家,并非是要关怀探望,而是因为皇帝心中对霍祁的死因仍旧存疑。

    毕竟当年是他下旨让霍祁烧死了沈秋辞的父兄,而霍祁的死法又与沈秋辞的父兄一模一样,且案发时沈秋辞也在场,

    这诸多巧合串联在一起,难免会惹皇帝疑心。

    他叫封玉河来沈府的目的,一来是要再问一问沈秋辞关于当日火灾的细节,二来是让封玉河将同样在场的香怡和阿诺擒住,严刑拷打之下,看她们有无说谎。

    此刻封玉河坐在沈秋辞对面,言语迂回道:

    “霍大人死得可惜,一场大火竟是带走了他全家性命。所幸沈姑娘安好,若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沈夫人只怕要伤心坏了。”

    沈秋辞自知封玉河此行目的,相较于从前需得小心翼翼的伪装,如今她握住了封玉河的把柄,自然没有必要再在他面前演戏。

    她沉默片刻,旋而轻巧一笑,话里有话道:

    “这世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数,霍家满门不得好死,而我在那般危机的情况下,能侥幸保全性命,焉知不是我父兄在天之灵对我的护佑。”

    她瞧着封玉河脸色微变,又刻意反问道:

    “不过这事儿倒也奇怪。按说霍大人与我父亲也是旧日交好的情分,父亲在天有灵既然愿意保佑我,为何不连带着也救霍大人一家出水火?毕竟从前霍家落难时,父亲已经救过他们一次,总也不差再施援手。”

    第302章

    没这个胆

    封玉河一时也不清沈秋辞这番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

    当年皇帝以战乱为由头,秘密处置了沈家父子与他们手下两千亲兵一事,封玉河是知情的。

    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如今绝大多数都已被灭口,这秘密理应随着鬼阴山的那把火,一并被烧成灰烬才是。

    沈秋辞又怎会知晓?

    他看着沈秋辞如常的神色,细想想,只觉是自己多虑了。

    “启朝向来忌惮鬼神一说,沈姑娘还是莫要拿此事开玩笑。倒是有另一件事,奴才才是着实想不明白,还得需要沈姑娘帮奴才解解惑。”

    “封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霍大人的酒量奴才是知道的,即便霍夫人和霍公子都喝多了酒,霍大人也绝对不会犯糊涂。

    若说打铁花时,有火星溅落在房顶暂无察觉,但等火烧起来后,霍大人定能察觉到不对劲。

    退一步说,即便他喝醉了酒,但人又不是睡着了,怎么可能糊涂到等火烧到那种程度,也不拉着妻儿从火场逃出来?”

    面对封玉河的提问,沈秋辞显得颇为淡定,

    “封公公所言正也是我心中疑惑之处。是啊,人到底得迟钝到什么地步,才能火烧眉毛了才有所察觉?不过醉酒一事,有时也说不清楚。当真是酩酊大醉了,即便想要逃命,脚底下也像踩了棉花似的,行动起来都不利索。”

    封玉河徐徐颔首,可他盯着沈秋辞的眼神,分明是对她起了更大的疑心,

    “这事暂且不论。沈姑娘说起火时本想向外界求助,奈何霍府的大门从里面下了锁,没有钥匙无法打开。

    那锁头的钥匙后来是在霍大人遗体上发现了不假,但既然是从内锁门,只消插上门闩外人便无法入内,又何必多此一举再从内上锁?倒像是有人刻意要防着里头的人会跑出去一样,这事似乎不合常理。”

    沈秋辞冷冷地看着封玉河,语气一沉,

    “这些事大理寺调查不清,封公公也想不明白,您又为何觉得从我这里能得到答案?”

    封玉河默然少倾,摆手起身道:

    “罢了,沈姑娘既不知道,那奴才只好去问问另外两名幸存之人。听说事发时,那两个丫鬟在庑房中休息,或许她们看见了什么也未可知?”

    沈秋辞笑着打趣,“大理寺问了她们三日都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公公又何必再白跑一趟?”

    封玉河阴着语气试探道:“大理寺问不出的,不代表奴才问不出。有时候人糊涂了,记不得都经历了什么事儿,总得给她们用些手段,帮助她们恢复记忆。沈姑娘您觉着呢?”

    “我觉着?”沈秋辞忍俊不禁,她细细打量着封玉河,语气生厉,

    “要我说,封公公怕是没那个胆子。”

    封玉河眉头拧起,

    他见沈秋辞虽是笑着,可她话里分明裹挟着几分威胁的意味在,

    他脸色一瞬阴沉,连带着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杂家愚钝,倒没听懂沈姑娘此话是何意?”

    第303章

    杀人灭口

    沈秋辞笑意轻浅,话锋一转道:

    “今日封公公来沈府,相信不单是来看望我母亲这么简单。我知道,是皇上心中尚有疑惑,所以差公公来向我问个清楚。可许多事我也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不如公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秋辞拿起紫砂壶,不紧不慢向封玉河面前的茶盏里添着茶水,

    “我与霍大人无冤无仇,我受他邀请前往霍府赴宴,他府上意外闹出火灾,我显然是受害者。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皇上会怀疑我?”

    茶盏已被添满,可沈秋辞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晦暗阴沉的目光直勾勾锁着封玉河,直到茶水溢出来,溅在了封玉河身上。

    这才扶正了手中倾倒的紫砂壶,含歉一笑。

    封玉河掸去衣袖上的水渍,语气不忿道:

    “沈姑娘多虑。你若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不该怪旁人因何要疑你。若没做过,自当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在乎旁人对你的揣测。”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