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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她转身往门外跑,却在跨过门槛后停了停,又道:“还请薛小娘能跟余下的几位娘子说一声,这两日还是不要到处走动了。裴大人说,这些日子可能会随时请侯府诸人去大理寺问话.......”

    说罢,这才急匆匆地去了。

    她走后,薛吟霜迟迟未能回过神来。

    兰翠看出了她的心悸,给她倒了一盏温水,劝道:

    “娘子宽心,老夫人怎么可能去兜售那东西?这事没有证据,大理寺的人不会为难她。”

    “还要什么证据?”薛吟霜气闷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证据确凿的事,若是有人存心要与你作对,自是什么证据都能捏造出来。

    那裴承韫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六岁的时候就被从裴家给赶了出去,孤儿寡母的还经了饥灾,母子二人怎么活下来的都不知道。”

    她抬眸看着兰翠,“我问你,如果你是他的话,而今一朝龙在天,你能让欺辱过你的人有好日子过吗?”

    兰翠怯怯摇头,不敢接话。

    薛吟霜自顾自道:

    “那老太婆若是真被扣上了兜售福寿膏的罪名,他裴远舟还指望什么继承爵位?到时候吃不准连咱们也得被牵连!”

    她心焦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再也坐不住了,“不成,我得想个法子,先将自己摘干净了才成。”

    “薛小娘,世子爷回来了!”

    第60章

    卷铺盖跑

    “薛小娘,世子爷回来了!”

    闻声,薛吟霜纠结了一瞬,立马跑了出去。

    她在庭院里撞见了垂头丧气的裴远舟,

    裴远舟耸着肩,垂丧着脑袋,瞧着情绪恹恹的。

    看他手中还攥着地契,薛吟霜便知道,他今日出门定然是又碰壁了。

    “世子。”

    薛吟霜快步迎上去,搀扶着他的胳膊,关心道:

    “今日如何?”

    “不怎么样。”裴远舟晃了晃手中的地契,无奈叹气道:“问了三四处,两间铺子加在一起,出价至高不过三千两。”

    “三千两?”薛吟霜瞪大了眸子,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两家铺子都是从前母亲的陪嫁,皆在上京极好的地段。便是在前阵子市价最低的时候,都得卖到四千两不止。他们......”

    “他们摆明了就是墙倒众人推!”裴远舟愤懑道:“一个个势利眼,从前父亲还在的时候,他们哪个没有沾过咱们丹阳侯府的贵气?如今见咱们稍有颓势,便人人都要踩上一脚看咱们的笑话!”

    他长舒一口气,继而揽着薛吟霜的肩膀,与她商量起来,“我想过了,既然现在出手铺面肯定是亏本买卖。还不如将那些铺子收拾出来,咱们自己做些什么营生。凭我的能力,将它们在上京做的风生水起,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裴远舟停下脚步,深情凝望着薛吟霜,言辞恳切道:

    “只是这做生意之前,总得先有投入。当日我与霜儿定情时送与你的那枚玉镯,不知霜儿放在何处了。能否给为夫取来应应急?”

    闻言,薛吟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起来。

    薛吟霜父母早亡,并无母家,

    又因着是贱妾的身份入的侯府,所以连半个子的彩礼也没有。

    唯独那枚玉镯,是裴远舟花了大价钱买给她的。

    在薛吟霜心中,那算是她和裴远舟的定情之物,也算是她唯一的彩。

    可如今,裴远舟竟然要将此物都拿去变卖......

    薛吟霜极力隐忍住心底的不悦,向裴远舟问道:““””

    “之前变卖首饰的时候,不是得了一千六百两吗?给何员外赔了一千两的违约金,再加上用了一百两买了杀手去......余下应该还有五百两左右才对。这些银子,也够新铺面支撑一段时间的开销了......”

    “哪里还有五百两?”裴远舟指着她的房间说道:“那日日送给你房中的燕窝,都是贵价货,不需要银子采买吗?还有......方才卖地的时候四处碰壁,我心里憋屈得很,便去赌坊赌了两把想着转转运。谁知道两把下去,竟连通吃的点子都开了出来,赔了个干净。”

    薛吟霜:“......”

    裴远舟:“霜儿,我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放心,等侯府渡过难关,我一定会让你过上比从前更富足的生活。你信我。”

    薛吟霜定定看着他,对于面前这个男人的承诺,她是半句也不会再信,眼神中也只剩下了藏不住的失望。

    她道:“那玉镯本身就是世子送给我的,如今世子要将它卖掉,我若是执意拒绝,倒是我不懂事了。只是现在还不是该咱们考虑这些的时候。府上......出事了。”

    薛吟霜语气渐弱,眼底漫上薄红,泪盈于睫道:

    “母亲她被大理寺的人......给抓走了。”

    “什么?”裴远舟震惊到无以复加,“大理寺的人?他们凭什么!?”

    薛吟霜解释道:“今日张嬷嬷也不知道从哪里低价买回来了许多福寿膏,前脚才带回府上,后脚大理寺卿就带着人上门了。

    他说这些福寿膏是老夫人的存货,说她罔顾法纪,在上京私下里兜售此物,当即就把人给带走了。

    可咱们都是知道的,母亲前些日子自己都没有福寿膏用了,她怎么可能会去兜售此物?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大理寺的人在栽赃陷害!”

    “岂有此理!”裴远舟怒道:“那野种就是来讨债的!他非要闹得侯府鸡犬不宁他才安稳!母亲这辈子养尊处优从未遭过什么罪,她哪里能去大理寺受那帮野驴子的屈辱?不成!我得去找他理论!”

    他怒急攻心,忙不迭要走。

    薛吟霜拉住他,低眉看了一眼他手中攥着的地契后,道:

    “世子先别急,你去找他理论,总不能将地契也拿着吧?”

    裴远舟随后应了一声后,便将地契交到了薛吟霜手中,又嘱咐道:

    “这地契你贴身收好,千万不敢让秋儿知道此事。一切等我将母亲从大理寺接回来再说。”

    秋儿......

    薛吟霜怔忡盯着裴远舟快步离去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拉着兰翠问道:“你听着了吗?他方才叫那个贱人什么?”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裴远舟这样称呼沈秋辞了,

    上一次,似乎还是在沈秋辞怀有身孕还未小产的时候......

    兰翠自然也知道薛吟霜是在气什么,故而也是支支吾吾的,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薛吟霜细细想来,

    似乎是从陆彦的寿宴之后,裴远舟对待沈秋辞的态度就缓和了许多。

    如今的沈秋辞打扮起来,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能压她一头,再加上沈家本就是个‘金库’,若是裴远舟回心转意,再将心思重新放回到沈秋辞身上,那她在这侯府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到时候别说是等着被抬为正妻了,只怕是连吃碗热饭她都得看着沈秋辞的脸色。

    薛吟霜越想越怕,

    她看着手中满是褶皱的地契,把心一横,对兰翠道:

    “你去将悄悄将细软收拾出来,再把驰儿从乳母那儿抱过来,咱们等下就走!”

    兰翠诧异道:“娘子这是要去哪儿?”

    薛吟霜沉声道:“我要卖掉铺子,带着驰儿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61章

    瓮中捉鳖

    薛吟霜入侯府时日虽久,但收拾起细软来,要带走的东西却并不多。

    毕竟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已经被裴远舟拿去变卖了。

    她不过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叫兰翠抱着孩子,匆匆离了侯府。

    上京今日乌云密布,天气算不上好,

    薛吟霜在路上少不得要遇见一些上京贵妇,

    虽说薛吟霜出身不高,但因着裴远舟到底看中,这些妇人们从前多少也会给她几分薄面,

    私底下游园、打叶子牌也都会叫上她。

    可今日,她们再见到薛吟霜时,却是没什么好脸色了。

    “哟,这不是薛小娘吗?你这脑袋是怎地了?”

    “莫不是侯府落魄,指着让你跪拜酬神,磕头磕破了相吧?”

    “我听说大理寺的人入侯府把老夫人给带走了?说她私下里兜售福寿膏?”

    “我记得从前老侯爷还在的时候,不让老夫人碰那东西,是你求着我家老爷给你匀一些福寿膏去孝敬你婆母。想来她如今敢明目张胆去兜售那东西,这里头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这些贵妇们围着薛吟霜冷嘲热讽,羞的她脸红到了耳朵根,只得埋着头加快步伐,逃离这些刺耳的是非。

    半道上,兰翠担心道:“娘子,咱们就这么走了,万一世子回来发现您把老夫人的铺面卖掉跑了,要是被他们抓到,以家法处置,可是会要了您半条命的!”

    薛吟霜愤愤道:“傻子才能叫他们抓回去!我若不走,留在侯府才是真真儿的死路一条!你没瞧见方才那些命妇的嘴脸吗?如今侯府还没倒呢,她们都等着瞧我笑话。若老婆子的罪真被定下了,但是那些唾沫星子都能把我给淹死!”

    她把话都说绝了,兰翠也不好再劝什么。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先将地契卖出去,有了盘缠,到了别处才好有立身之所。

    老夫人的这两间铺面,今日裴远舟已经问了许多人,这里头出价最高的是郭员外。

    于是薛吟霜马不停蹄赶去了郭府。

    门童倒是没有难为她,将她迎去了庭院。

    来时,郭员外正在庭院里逗弄着他的鹦鹉。

    “轰隆”

    空中忽而雷声大作,吓得郭员外一个激灵,

    这才目光回转,看见了立在廊下脸上笑意尴尬的薛吟霜。

    他冷笑了一声,讽刺道:

    “哟,那裴远舟白日立来我府上耍了一通威风,这会儿又轮着你了?”

    薛吟霜赔笑道:“郭员外哪里的话,今儿世子说话的确有些过了,回了侯府心里也过意不去,这不忙催着我来给您赔不是来了。”

    “别了。”郭员外摆手道:“你们丹阳侯府我可招惹不起,这赔礼也是不必了。来人,送客。”

    门童上前对着薛吟霜做了个请的手势,她这才憋不住了开门见山道:

    “除了赔礼,今日来还有一事。”

    她从怀中取出地契来,咬咬牙,似乎是做了个极艰难的决定,道:

    “我把地契带来了,您看......”

    “看什么看?”郭员外蹙眉打断了她的话,“裴远舟早上过来的时候,我说这两间铺位我能给他三千两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了。可他倒好,一口一个狗眼看人低的羞辱我,反倒说我不识抬举?”

    他指着门外,高声呼喝道:

    “你满上京打听打听,除了我,谁还能给他开这么高的价?”

    薛吟霜劝他消消气,又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是替世子爷给您赔个不是。这样吧,我再给您让上一百两,您给我两千九百两,我把这地契给您,您看可成?”

    老夫人名下的那两家铺面地段不算差,占地也广,两千九百两能得这样两间铺子,怎么算都不可能是亏本买卖。

    可就在薛吟霜都伸出手来准备收钱的时候,郭员外却冲她摆摆手,摇头道:

    “别说是让一百两,你这会儿就是给我让五百两,我也不敢接你这铺面。今儿个侯府闹出了什么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大理寺那样明目张胆的拿人,老夫人兜售福寿膏的事都已经在上京传开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谁沾上了你们丹阳侯府,那都是个晦气。”

    薛吟霜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他是想做全了趁火打劫的事,连这已经低的不能再低的价格还想再往下压。

    可她急于用银子,明知是被人压了价,也只能硬着头皮咬牙问一句,

    “那你说,多少钱你能将铺面买下来?”

    郭员外沉思半晌后,竖起了两根手指来,“两千两。”

    “两千两?”兰翠瞠目结舌道:“郭员外可不能这样欺负人!您做铺头买卖,您是最清楚这两家铺位值多少银子的,两千两平日连一间铺头都买不到,您这......”

    “不卖?”郭员外懒得与她们废话,抬眼看一眼府门,冷着声音道:

    “门就在那儿,不卖就请你们快些走。免得叫我招惹上你们身上的晦气!”

    “你......”

    “别说了。”薛吟霜拦住兰翠,默然须臾后沉声道:

    “两千两就两千两,不过我需要现在就拿了银票走!”

    郭员外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了,立马就吆喝着让人去取了银票来,换走了薛吟霜手中的地契。

    薛吟霜拿了银票,演都不愿演一下,扭头就离了郭府。

    积蓄着水汽的阴云,随几声闷雷乍响,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水来。

    兰翠赶忙取了伞出来递给薛吟霜,又将怀中哭闹不止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娘子,他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咱们可以再去别家问一问,起码也不凭白受了他的气。”

    薛吟霜看着眼前漫起的水汽,冷道:“只要我还跟丹阳侯府有关系,日后这样的欺负就日日都得受着。去找谁都没差。”

    她握着伞把的手渐渐攥紧,“我当初嫁给裴远舟就是为了享福的,我才不要受苦!你去租个马车,咱们先出了上京再做打算。”

    另一头,郭员外府上。

    送走了薛吟霜,郭员外折返回正厅。

    屋外阴雨密布,房中光线晦暗,

    正坐上,有一人影陷在阴翳里。

    郭员外对着人影拱手一揖,笑道:“姑娘神机妙算,她果然急着将铺面出手,连两千两这样亏本的买卖都要上赶着做。”

    他边说,边点亮了房中的烛。

    烛火明灭映照在沈秋辞的脸上,她唇角微弯,端起茶盏来进了一口茶,温声道:

    “郭员外不必这般客气。说来,该是我多谢你才对。”

    第62章

    你害怕吗

    “沈姑娘言重了。”

    郭员外取过茶壶,帮沈秋辞斟满杯中茶,

    “那薛氏平日里张扬惯了,让她吃个教训也是活该。

    从前你病在家中养着,她里外里浑把自个儿当成了侯府的当家主母,不知在外耍了多少威风。

    这还不算,连你伤了身子不能生养的事儿,也是她四下说道,才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如今姑娘回了侯府还能容得下她这么久,已经算是给她脸面了。”

    沈秋辞笑意浅淡,温然有礼道:“哪有女子生来就想做妾的?妾室说得好听了叫个小娘子,说得难听了,那就跟主家的奴婢无二区别。薛吟霜一心想往高处爬,想成为世子的正妻,这事我能理解。”

    她将茶盏放在桌案上,闲闲理着衣袖,随口道:“如果当日我没熬过去死于了那场意外,世子将她扶为正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如今她眼见侯府稍有颓势,便偷走了婆母的地契想要变卖出逃,这事,可就是她不对了。”

    郭员外叹道:“也不只是她不对,那丹阳侯府上下,除了老侯爷外就没一个好东西!沈姑娘,我从前与沈将军多少有些交情,也算得是你的长辈。有些话你或许不爱听,但我还是忍不住要与你说一说这道理。”

    他坐在沈秋辞身旁,语气沉肃道:

    “依我所见,沈姑娘还是越早和世子和离越好。

    俗话说得好,那苍蝇都不叮无缝的蛋,世子要是个拎得清的,哪儿能让满城都议论着宠妾灭妻?

    如今老夫人那档子事闹出来,大理寺如若将此事报给朝廷,皇上知晓后动了大怒,世子哪里还有继承爵位的可能?

    丹阳侯府如今成了个空壳子,只怕还要指望着姑娘贴补,姑娘这又是图个什么?

    还不如和离了去,回家与沈夫人把日子过好。姑娘生的貌美,心肠又好,值得相配这世上顶好的男子,而不是在侯府被人平白糟践了......”

    沈秋辞道:“我明白郭员外是一片好心。只是世子到底是我的夫君,当初也是我执意让父亲向皇上提及的这桩婚事。我沈家儿女自己选的路,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总之,今日事多谢郭员外。”

    郭员外摆摆手,也不再劝,“沈姑娘心中有数便是。至于今日事,这两间铺面我转手就能赚到翻番的利润,还要多谢姑娘提前来告知我此事。”

    沈秋辞冲郭员外点头示意,又说:“这件事是明面上的偷盗,即便老夫人被大理寺关押了,我也定是要将此事如实上报给官府的。到时候官府追责起来,若是问到了郭员外,麻烦郭员外不要跟任何人提及今日见过我的事,免得闹起来不可开交,也是头疼。”

    郭员外连连颔首道:“沈姑娘放心,这是自然。”

    郭员外送沈秋辞出了正厅,发现外头的雨已经大了起来。

    他忙让下人取了雨伞来递给沈秋辞,“沈姑娘打着些伞,可别沾湿了身子,染着风寒便不好了。”

    沈秋辞接过伞,缓缓于头顶撑开一片明红色的天。

    雨水随风飘摇,偶有雨滴浮在她的衣袖上。

    她看着伞沿倾泻而下的水柱,一时恍惚。

    雨天。

    听夏裳说,长姐当日便是在这一个阴雨天,从烟雨楼台跌落的。

    沈秋辞撑着伞,缓步走在长街上。

    街道上,往来人群大多撑着伞,摩肩擦踵间愈发熙攘。

    沈秋辞目视前方,并不与周围的人有过多的眼神交流。

    她察觉到身后有一人的脚步正逐渐向她逼近,直至与她并肩而行。

    来人的声音混着雨声,轻飘飘地撞进沈秋辞耳中,

    “阁主,薛氏从郭员外府上出来后,便租了一辆马车往城外去了。若星带着人一路跟着她,不知阁主打算如何处置?”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发狠道:

    “官道上山路泥泞,若将他们连人带马车都‘送’下去,必不留活口。”

    “不必。”

    沈秋辞轻声否道:“她的儿子,跟着她的那个婢子,还有车夫,连同那匹马,都不该枉死。”

    她默一默,将手伸出伞外,任由冰凉的雨水拍打在她的掌心,

    “至于她......拦下来,我要活口。”

    *

    薛吟霜的‘逃亡’之路,说来也算是一路顺畅。

    出了上京,入了霍州境,阴雨便已休止。

    入夜后,她和兰翠用银票兑换了些银子,在当地寻了一家环境最好的客栈住进去。

    不过薛吟霜只开了一间上房。

    她和儿子睡在屋内榻上,而兰翠仍和在侯府一样,被她留在门口守夜。

    她道:“虽然咱们已经离开侯府了,但我仍旧是你的主子,规矩丢不得。你就在外头守着我,入夜可别睡的太死。”

    说完,。‘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兰翠立在门口,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从前在侯府的时候,她是薛吟霜从茶坊买回来的婢女,每个月领着侯府的俸禄,伺候薛吟霜无可厚非。

    可如今跟着薛吟霜从侯府偷跑出来,每个月有没有俸禄不知道,但一路上安排吃穿住都成了她的活,一路上要哄着个哭闹不休的孩子不说,还得帮薛吟霜把一切都安排妥帖。

    好容易到了晚上,赶了一日的路,连一场好觉也不让她睡......

    兰翠左思右想,反正已经逃出侯府了,她何必还要再看薛吟霜的脸色?

    还不如就这般一走了之,得了自由身,日后再不用看主子脸色过活。

    于是当天夜深些,守在房门外的兰翠便偷偷逃离了客栈。

    而熟睡中的薛吟霜,则被人下了迷香,

    漏夜被人掳走了,还浑然不知。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等恢复知觉的时候,她只觉得周遭湿漉漉的,好像是躺在了水洼里。

    紧闭的双目察觉到了几道强光闪过,催促着薛吟霜猛地睁开眼。

    她并没有躺在客栈舒服的床榻上,而是不知躺在了何处,正露天淋着雨。

    她猛地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

    这才发现,她是躺在了烟雨楼台之上!

    怎么会......

    她明明已经落脚在了霍州,怎么会又回到上京,还只身一人躺在了烟雨楼台上?

    薛吟霜惊恐无措,大声呼喊着,“兰翠?你死哪儿去了?”

    倏然,

    在嘈杂的落雨声中,她仿若听见了一道幽幽的女声,裹着寒风钻入她的耳畔,

    “你是不是,很害怕呀?”

    第63章

    烟雨楼台

    薛吟霜闻声惊悸回头,于一片雾水朦胧的黑暗中,隐约看见一女子坐在廊下。

    倏然,

    乍起的闪电撕破夜空,强光闪烁之下,薛吟霜这才看清了女子的容貌,

    是沈秋辞!

    她手中拿着一块像是灵牌的东西,正在擦拭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沈秋辞缓缓抬头看她一眼,深棕色的眼眸如同摄人的深渊般,叫人不寒而栗。

    薛吟霜的心猛地一坠,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上京,为什么会在烟雨楼台上,又为什么会被沈秋辞如同鬼魅一般盯着。

    她只觉得不寒而栗,下意识强撑着疲软的身体站起来,想要逃跑。

    然而所中迷香的效果并没有完全退去,她起身不过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复又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地水花。

    沈秋辞撑起一把艳红的雨伞,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惹眼。

    她于廊下起身,施施然朝着薛吟霜走过去。

    薛吟霜向着墙根瑟缩着,唇齿打颤道:“你、你要做什么?”

    沈秋辞一路逼近,直到逼的薛吟霜退无可退,这才驻足垂眸看着她,

    “你拿走了婆母的地契,去找郭员外变卖了?这件事我已经报给了官府,而今你已成了上京的通缉犯。你猜猜看,若是你被官府的人给抓了去,这件事让世子知道了,他会怎么对你?”

    “我......”薛吟霜眼角眉梢流露出遮掩不住的慌乱,却还是强定心神道:

    “我卖了地契又如何?我并非是要中饱私囊,不过是见婆母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心下慌乱,想着总得需要银钱疏通,这才做了这样的决断。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世子,为了侯府,世子一定会明白我的苦衷!”

    “哦?你的苦衷?”沈秋辞冷笑着反问:“那你为何跑去了霍州?难不成霍州有人能助你从大理寺将婆母给捞出来?”

    “霍州?”薛吟霜装傻充愣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如今是在上京。”

    沈秋辞粲然一笑,“是啊,你是在上京,可你的孩子又在哪儿呢?”

    “驰儿......”薛吟霜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这才明白大抵是沈秋辞将她给抓了回来,可是驰儿呢?她带着自己的孩子离了侯府,若沈秋辞在这个时候要对她的孩子做什么动作,那便是母子都折损在她手中了,也是无人问津。

    她抓着沈秋辞的裙摆,扯着嗓子喊道:“驰儿呢?你把驰儿藏到哪儿去了?”

    “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一直都在上京吗?你又何必来问我要你的孩子?”

    沈秋辞甩开她的手,俯身下去捏着她的下巴,挑眉道:

    “你可真会讲故事,眼珠子一转,这谎话便成了。”

    她的手向上游移,最终用力捏紧了薛吟霜的脸颊,

    “你是不是觉得,凭着你嘴里面那条三寸不烂的舌头,无论你做了什么歹毒的事,都不会有报应?”

    “你别想吓唬我!”

    薛吟霜用尽全力将沈秋辞推开,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襟,发现银票还在身上揣着,不过有些弄湿了。

    眼下既已回了上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只要她一口咬死她变卖地契是为了救老夫人从大理寺出来,那任何人都没有办法给她扣上一个偷盗跑路的帽子。

    薛吟霜挣扎着想要起身,口中一个劲喃喃自语着,

    “我没工夫在这儿跟你废话,我还要去救婆母。”

    可她浑身瘫软无力,即便用尽了全力,也无法站起身来。

    最终,还是沈秋辞伸手搀扶她一把,才叫她勉强立住身子。

    沈秋辞拽着薛吟霜的手腕,将她一路拉到了楼台边儿上,逼迫她往下看。

    那位置,正是当日长姐从楼台跌落之处。

    烟雨楼台并不算高,但若从顶处跌落下去,即便不死也会成了半个残废。

    薛吟霜看着豆大的雨点从空中坠落,在地上炸裂出无数水花来,心也跟着一并坠了下去。

    她艰难地挣脱了沈秋辞的束缚,将脑袋从楼台外缩回来,反手推开沈秋辞,骂道:

    “你发什么疯!”

    “你在怕?”沈秋辞踮起脚尖,往楼台下望了一眼,“也是,这样高的楼台,任谁看了都怯得慌。只是......你既然都知道怕,为何还要让人将旁人从这儿推下去?”

    薛吟霜故作镇定道:

    “你想说什么?我没有让人推你,当日你从楼台跌下去摔了个半死,纯属是你自己活该!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没事了吗?你已经给知府说了此事纯属是你不小心。你现在即便是要再追究,也是不能了。”

    沈秋辞冷着声音道:“是啊,逝者自无法追究你的恶行。所以长姐的仇,只能由我来报。”

    薛吟霜怔住,远处苍穹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借助那一瞬的光亮,她看清了沈秋辞手中拿着的那块灵牌,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字;

    ——长姐沈秋虞之灵。

    冰冷的雨点顺着衣领的缝隙,贴在薛吟霜的脊梁上,直往她心口钻,令她寒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会……

    沈秋虞死了?那面前这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

    她唤她长姐……

    她是沈秋虞的妹妹?

    薛吟霜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对!沈秋虞是有一个双生妹妹,她从前听裴远舟提起过,似乎是叫作沈秋辞。不过她的双生妹妹,不是在十二年前被烛阴掳走,然后活烹了泄愤吗?

    她怎么会安然无恙?

    所以……

    瘫痪在床的沈秋虞压根就没有康复,重新回到侯府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沈秋辞?

    薛吟霜满面骇然,眸光惊恐地看着沈秋辞。

    沈秋辞蹲下身,将灵牌放在了薛吟霜面前,随后起身,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伞把。

    薛吟霜被那块近在咫尺的灵牌吓得喉头梗住,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挤了出来,

    “你、你想做什么?”

    沈秋辞低眉,含笑看着狼狈不已的薛吟霜,缓声道:

    “跪下。”

    第64章

    手刃贱妾

    夜雨滂沱,凛风忽作。

    烟雨楼台外沿围栏处的锁链生了锈,暗红色的锈迹在雨水的冲刷下层层剥落,化成漆水流淌在薛吟霜的足边,殷红如血。

    薛吟霜尚未回过神来,

    她的魂被抽走了三分,僵木似的立在雨中,怔怔盯着摆放在她面前的那块崭新的灵牌。

    忽地,

    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她的后脖颈,紧接着,膝窝处又为人用力踹了一脚,迫她跪在了灵牌前,激起一片水花。

    她余光窥见身后立着的一抹艳红,惊异于沈秋辞是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却还不等惊悸开口,就听沈秋辞冷硬的声音,幽然传入她的耳畔。

    她道:“是你下药,令我长姐小产后伤及根本,并将此事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让长姐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

    她道:“是你叫人将我长姐从此处推下去,致她瘫痪在床,生不如死多年。”

    她道:“是你买通了徐郎中,换了我长姐用来吊命的药,让她受尽折磨而亡。”

    沈秋辞每说一句话,便按着薛吟霜的头,冲着灵牌狠狠叩首一记。

    每一声头骨与地面磕碰的脆响,都像在恕罪。

    只等说完这些,她瞧着薛吟霜已是血水淌可满面,连眼神都变得涣散起来,

    这才平静地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老侯爷瞧不上你的出身,拦着不让你入侯府。是谁看你可怜,求了老侯爷三天三夜,才叫你一个落魄户的孤女,在上京有了依身之所?”

    薛吟霜单薄的身子,已经彻底被雨水淋透。

    刺骨的寒意攀着她每一寸皮肉,直往她身体里钻。

    无边的绝望与恐惧混在冷风中,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

    在大脑一瞬空白后,她想起了当日入侯府时,她曾对沈秋虞许下的诺。

    那时,她跪在沈秋虞面前,哭着对她说:

    “我出身卑贱,若非姐姐怜爱,只将一头磕死在侯府门前去,也无人问津。”

    “姐姐待我的好,犹如再造,我此生不敢忘怀。日后定会勤谨侍奉在姐姐左右,谨记自己做小的身份,不敢僭越逾矩半分,不叫姐姐为难。”

    薛吟霜记得很清楚,

    她入侯府,沈秋虞虽心中苦闷,但总矜着大娘子的身份,连一句刻薄话都未曾对她说过。

    甚至连她得的第一件像样的衣裳,也是沈秋虞送给她的。

    可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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