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裴承韫默默注视着沈秋辞,她一如既往的淡定,哪怕是听到这样迫在眉睫的消息,脸上也并未浮现出半分惊诧来。
裴承韫问:“所以沈姑娘是一早就已经猜到了?”
“与我所想有些出入。”沈秋辞目光平静地看着裴承韫,
“陈大人可有说所谓的‘大祸’是什么?”
裴承韫道:“他也是一时酒醉贪快嘴说错了话。这话方说出来,他就吓得酒醒了大半。后来我再想追问,他只顾打马虎,说都是些醉话,叫我不必当真。
年前皇帝让户部接手了你家中生意,想来他的盘算,大抵还是在沈家富可敌国的财富上。沈姑娘曾让人放出消息,说想要为了启朝的穷苦百姓做点实事,等你与老夫人百年之后,愿将沈家所有钱财无偿捐赠给有需要的人?”
沈秋辞听得出来,裴承韫这是在旁敲侧击的提醒她。
原也不用裴承韫提醒,
沈秋辞自个儿也知道,她这一步棋走得实在太急、太险。
几乎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她一味想着要以百姓间的舆论压制皇帝,天真以为只要百姓盼着沈家出事好分得钱银,皇帝就会比谁都在乎她与母亲的生死,哪怕是为了来日能顺利侵占沈家的产业不让其流向民间,皇帝也不会急于对她们母女动手。
可她忘了,
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在沈家这些年经商所得钱银,皆是清白的基础上。
如今户部接手了沈家的生意,他们随便在账目上动动手脚,就能将那些原本干净的钱,洗成墨色的黑。
临了再给沈家安个罪名,只说这些年来沈家的发达,全然是利用了朝廷对他们的信任,私底下坑蒙拐骗,以次充好,所得金银皆是见不得光的黑钱。
启朝律法有定,
商户所赚钱银,在来路清白的情况下,可自行决断处置,或是捐了或是烧了,只凭自个儿的心意,旁人无权过问。
但若赚得钱银不干不净,三司会审后板上钉钉,所有所得都会被收缴国库。
如此一来,无论沈秋辞当日对百姓许诺了什么,都不得作数,百姓也不敢为此事闹腾什么。
沈秋辞确信,皇帝为达目的,绝对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儿来。
她心头泛起一阵恶心,眼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语气冷硬道:
“所以他是吩咐了户部,让他们伪造出沈家这些年靠正经生意赚来的银子,都是些不干净的黑心钱。而后以重罪判处了我与母亲,名正言顺的将沈家多年继续收缴国库?”
裴承韫面色凝重道:“这也正是我所忧虑之处。若皇帝当真动了这样的心思,这件事就会交由刑部接手。到那时......即便我再想帮衬沈姑娘,只怕也无能为力。”
第339章
反将一军
沈家的产业遍布启朝,每月盈利少说也在万两。
这样大的体量,一旦被攀扯上罪名,肯定会交由三司会审。
从成为嫌犯的那一刻起,沈家母女俩就会被关押入刑部大牢,
没有皇帝的口谕,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皇帝有心栽赃,那么刑部大牢对于她们而言就成了死牢,
一旦进去,就再不可能有命活着出来。
届时别说是大理寺,就算是加上整个天玑办的力量,也无法救沈秋辞出水火。
也正因这事儿异常棘手,裴承韫才会连夜赶来找沈秋辞商量对策,
“事到如今,沈姑娘唯有......”
“我若死在了‘罪行’被揭发之前,裴大人以为结局会是如何?”
裴承韫略一怔忡,很快就明白了沈秋辞的盘算。
的确,沈家母女只有‘死’在朝廷揭露沈家罪行之前,才是而今唯一的解法。
否则母女俩一旦下狱,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就算皇帝让暗部的人偷偷了结了她们性命,对外也能说成是她们畏罪自戕。
“若是沈姑娘与老夫人死在了罪行被揭露之前,朝廷再想将污水泼到沈家,只会让百姓觉得,是皇帝不愿让沈姑娘履行之前向百姓许下的承诺,想要侵占沈家留下的产业。
那时无论朝廷拿出多么如山的铁证,百姓也只会觉得这些都是他们在栽赃嫁祸。
如此一来,民间肯定会非议四起。皇帝最在乎的就是民心所向和他自个儿在外的名声,他想要保全他最在乎的东西,就只能被逼着停了手头的算计。
即便再不愿,也得咬着牙将沈家遗留下的所有财产,分给那些真正有需要的穷苦百姓。”
沈秋辞莞尔一笑,“是了,他要将我的军,我就索性撕破了脸反将他一军,叫他没办法从我这儿讨到半点便宜。
钱财无非身外物,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我从不在乎。但沈家所有皆是我父母兄长一生拼搏奋斗所得,我绝不会让它们落入造成我沈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手中。”
二人心里都明镜似的,
所谓的‘死’,并非是玉石俱焚,而是要想个法子假死,将皇帝给糊弄过去。
但如何‘死’,怎么‘死’,却实在是难事。
裴承韫道:“丹阳侯府扩建时,裴某新修了地下暗室,若沈姑娘不嫌弃,裴某愿迎沈姑娘与老夫人暂且委屈在府上。不过这些都是后事,此番皇帝将你们盯得很紧,想要假死蒙蔽,只怕并不简单。”
沈秋辞想了想,道:“后日是亲蚕礼,皇后会携后妃出宫,与朝廷命妇一并祭拜蚕神嫘祖,以求神明护佑来年风调雨顺,农桑兴旺。皇帝笃信神明,他就算要算计我,也得等着这亲蚕礼过去。
而行亲蚕礼的路上,就是最好的机会。宁将军会负责护送行队,封玉河也会领圣旨随行,在祭典上宣读圣旨。我与母亲若是死在了去往亲蚕礼的路上,那他二人就会成为我最有利的证人。”
第340章
李代桃僵
亲蚕礼在距离上京百三十里的南豫县举行,
由上京往南豫县去,需得行一段山路。
这段山路中段地势十分险峻,边儿上就是悬崖峭壁。
但御马训练纯熟,上了山道都是贴着山壁而行,距离悬崖尚有一丈的距离,足够安全。
可若一旦发生意外,马车失控从悬崖处跌落,
那样的高度,人摔下去定然没有活路。
且想要绕路到悬崖底部也十分艰难,即便是找来当地有经验的药农引路,要一路攀爬到山底,也得三两日的功夫。
山底多猛兽,待将人找到时,只怕尸身早已被撕咬的面目全非。
沈秋辞道:“到时候我会让天玑办的人寻两个与我和母亲身段相仿,且作恶多端的女子。提前给她们一个痛快了断,而后寻来猛兽撕咬她们的尸身,直至面目全非为止。
亲蚕礼那日,她们会替我和母亲坐上马车。出发后,再让封玉河假装和马车中的人有所攀谈,叫所有人都先入为主的以为坐在马车里面的就是我和母亲。
等到了山路最险峻的路段,再由宁将军助力,让马车出意外跌落悬崖。整个过程所有的后妃与那些高门贵妇都是目击证人,皇帝即便要怀疑,面对这么多实打实的证据,他也只能断了念头。”
能在短时间内想到假死的法子以应对皇帝,这事儿在裴承韫看来不难,
但只一瞬息的功夫,就能想出切实可行的法子,这本事,足叫裴承韫甘拜下风。
“沈姑娘心思缜密,若一切都能按照沈姑娘的预期进行,相信你与老夫人定能平安度过此劫。”
沈秋辞浅笑道:“只是这所有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却脱不了裴大人相助。皇帝一定会动用大批人力找到那两具尸身,到时验尸的事儿会交由大理寺来办。那两具尸体能否瞒天过海,还得仰仗裴大人。”
裴承韫摆摆手,“这事儿不难,沈姑娘与老夫人皆无骨性旧伤,那两具尸身被找到时,外部已经无从查验,只能循例验一验骨头,是查不出什么端倪的。”
彼此商讨不觉时间飞逝,转瞬已见天光。
互相道别后,裴承韫回了大理寺着人来清理寺庙内的马贼尸首,
沈秋辞回府后,并未将她的盘算告诉府上任何一个人,
就连最信任的夏裳与芳姨,她也是守口如瓶。
一来这事凶险,多一人知晓就多一分危险,
二来她们都是在身边伺候久了的,只有她们不明真相,才会在事发后哭断了肠,让外人看着这场戏才更真。
后日便是亲蚕礼,留给沈秋辞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她先是吩咐若星,让天玑办集体出动,去寻两个与她和沈夫人年纪、身段相仿的女子,
且必得是恶贯满盈,死不足惜之人。
天玑办常年搜集各处情报,名单上多的是逃了法律制裁的恶人。
料理好此事后,沈秋辞又让人给宁府递去了消息,让宁柏川下朝后尽快赶来沈府一趟。
第341章
密谋暴露
自霍祁死后,宫中御林卫被尽数调换。
宁柏川身为领侍卫内大臣,在这档口上自是忙得不可开交。
下朝后,他仍得留在宫中训练新兵,等料理完所有琐事赶回府上时,已临近黄昏。
得知沈府传来了信儿,又马不停蹄赶去沈府。
如今既已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沈秋辞和宁柏川之间也就不需要从前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碰面后,沈秋辞将眼下面临的困境,与她想出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宁柏川。
宁柏川听后神情严峻道:
“所以沈姑娘是打算与沈老夫人假死,躲过皇帝给你们布下的死局?”
沈秋辞颔首道:“当日我急于用百姓的舆论来制衡皇帝,反倒自作聪明弄巧成拙,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事出紧急,此招虽险,但也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法子。那日替我们上马车赴死的人,我已安排妥当。还请宁将军明日入宫将此事告知封公公,我这条命得不得活,而今全得仰仗二位相助。”
宁柏川应道:“往亲蚕礼去的路上,后宫女眷的安全由我负责护卫,想要让你们的马车在半道上意外失控跌落悬崖并非难事。只是那封玉河......”
他眸地溢出几分警惕,“沈姑娘当真信得过他?”
“我从不信他,但我相信人性。”沈秋辞淡声道:“人都是求活的,我犯下的这点事,与他给皇帝戴了绿帽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若想活,自然会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让我活得比他更长久。”
听沈秋辞如此成竹在胸,宁柏川也不再质疑什么,
“沈姑娘放心,你将性命交托于我,我定不负所望。皇帝此举实是欺人太甚!他口口声声说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百姓,可真当沈姑娘要做出利国利民的事儿来,他却又百般阻挠,恨不能将你杀之而后快。
可见他只想给百姓施一碗粥,叫他们不至于饿死,却又不想见他们日子当真过得富足,担心此举来日会影响他至高无上的皇权。
他这样一个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百姓死活的人,我还有什么理由要死心塌地奉他为明主?若说原先要我反了他,我心中尚有犹豫,但经此一事,却是再无顾虑了。”
他缓一缓,又问:“只是这事之后,沈姑娘再不便出现在上京。三皇子不日就要离宫开府,他的府邸设立在上京,沈姑娘不好与他接触,这事......”
“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上京,我自有容身之所,方便时常与三皇子碰面。”沈秋辞淡定一笑,“我偏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着谋逆的事儿,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能奈我这个死人如何?”
“嘭。”
说话间,门外传出一阵极轻的动静,
宁柏川与沈秋辞对视一眼,霎时警觉起来。
沈秋辞腾身跃起,动作极轻地落在门前,一把将房门拉开。
门外贴着门框立着的人,一时失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栽倒下去。
第342章
儿时味道
“哎呦!”
沈秋辞甫一将门拉开,便已看清了来人是谁。
沈夫人手中提着个食盒,因着房门被骤然拉开,整个人失了平衡踉跄着向前跌去,
连带着食盒也被掀翻了盖,里头放着满当当的青团滚落一地。
幸而沈秋辞眼疾手快,忙将沈夫人扶住,
“母亲?”
惊魂未定的沈夫人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哎呦!阿虞!你可要吓死娘......”
她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青团,急得顿足,
“这这这......为着这些小东西我忙活了一下午,就、就全没了?”
沈夫人拎起食盒来,兜底瞧了一眼。
好在有两枚青团黏在了食盒最底部,并未倾撒出去。
她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像个孩子似地笑了。
“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沈夫人取出一枚青团递到沈秋辞嘴边,
她轻轻咬了一口,浓浓的豆沙馅裹着蜂蜜在口齿中炸开,
恰到好处的甜,并不会发腻。
沈夫人似乎很期待她的手艺能得到沈秋辞正向的回复,她连声追问:
“怎么样?甜不甜?糯不糯?”
沈秋辞连连点头,她将余下的青团塞入口中,唇角挂着餍足的笑意,大口咀嚼着。
沈夫人见她吃得香甜,笑得眼尾都炸开了花,
“娘惦记着这是你小时候喜欢的口味,想来长大了也不会变。”
她看着食盒里孤落落的一枚青团,眉头拧起,
“你既喜欢,娘再去给你做些来。”
“母亲不必操劳,郎中嘱咐您要多休息。”
可沈夫人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沈秋辞的劝?
当母亲的,一心记挂着的孩子的喜好,只要见孩子高兴了,再累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疲倦的。
沈夫人踏着小碎步而去,临出门背对着沈秋辞冲她摆摆手,乐呵道:
“娘一点也不累,你且忙你的,等做好了娘再给你送过来。”
看着母亲仓促离去的背影,沈秋辞的心底莫名缠起一阵酸楚。
她目光落在那枚孤零零落贴在食盒底部的那一枚青团,一时晃了神。
青团从来都是长姐喜欢的吃食,而她自幼就不喜甜食,
她最惦记的,其实是母亲亲手所做的云蟹酥。
蟹肉鲜甜,饼皮酥脆,一口咬下去,夹心的蟹黄滋滋冒油,
那是独属于她童年的味道,充斥着母亲了无穷尽的爱意,
只可惜自回到上京后,她再也没有尝到过这专属于她童年的味道。
她彻彻底底顶替了长姐的身份,母亲也因着失心症,将她彻彻底底的认成了长姐,
日子久了,连沈秋辞也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或许真正的她,
早就已经死在了八岁的那场意外里。
而摧毁这一切的,正是皇帝伟光正的表象之下,包藏的那颗肮脏的心。
“沈姑娘?”
身后传来宁柏川的低唤,打断了沈秋辞的思绪,
“老夫人方才不会听见了什么吧?”
沈秋辞摇头,“母亲的失心症愈发严重,即便是听见了,扭头也会忘个干净,不会记得。”
她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收敛了蓄在眼底的泪光,回过身来向宁柏川浅施一礼,
“总之此事,还得劳烦沈将军多费心。”
第343章
大梦一场
这日晚些时候,沈夫人并没有再送青团过来。
她似乎一扭头就将这件事彻底忘了个干净。
自从昨夜赶去京郊处理贾彧和周维康的事儿,到现在沈秋辞已经整整两日不曾合眼。
她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着,
眼下事情暂时料理妥当,她暂得松缓,却是连躺到榻上去的精力都没了,便斜倚在暖座上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五六岁的年纪,那时的沈家阖家尽欢,官财两通,惹人艳羡。
沈秋辞自幼就是个爱闹腾的性子,
用爹娘的话说,养她要操的心可远比养个儿子多得多。
五岁那年的元宵节,府上耍花灯热闹,下人顾不上看着她。
她趁人不注意,一溜烟的功夫就爬到了后门口栽种的一棵大榕树上。
冬日的树干光秃秃的,偏生出了她这么个一身喜庆红衣的丫头来。
还是兄长第一个发现了她。
“阿辞?你这是要做什么?快下来!”
兄长敞开怀抱,作势要接沈秋辞下来。
可她却不依,反倒将树干抱得更紧了,
“我不要!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她脖子伸得老长,想要探首出去瞧瞧外头的世界。
可沈家内院的围墙可真高啊,
高到即便她用尽全力,也只能窥见墙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光亮。
沈家是京都的高门望族,沈将军与沈夫人更是在前朝与高门间都得脸的人物,
捋走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注定了一落下娘胎,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的错失。
为着来日能给女儿来日谋个好归宿,
沈家夫妇俩不得不守着女子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教条,将两姐妹俩娇养在家中,甚少有许她们离府的时候。
长姐生来乖觉,对此倒是毫无异议,
可沈秋辞却不愿被困住。
她生来就向往自由,所以哪怕困住她的是家人倾尽所有给予的爱,她也不愿如此。
兄长见她扒着树干不松手,反倒莫名笑了,
“傻丫头,你就这么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吗?”
沈秋辞眨巴着水灵的眸子,用力点头。
兄长又问:“若是外头的世界并非你心中所想呢?我的意思是,倘若它叫你失望了,又当如何?”
“不会!”沈秋辞用力摇头,“若是外面的世界不好,那为什么爹爹和哥哥总是那么喜欢待在外面?”
这问题兄长没有回答她。
而今沈秋辞当真见识过了外面的世界,才知道原来她儿时的向往,原是这芸芸众生苦苦渴望挣离的炼狱。
梦境的最后,她梦见了父亲。
少时父亲常年征战沙场,少有回家的时候,
再加上后来失忆的缘故,导致在沈秋辞的脑海中,父亲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了。
梦中的父亲,面前蒙上了一层被风吹不散的雾霭,
明明离她很近,可她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但她还记得父亲的声音。
那是自幼就能让她心安的声音。
父亲对她说:
“小阿辞,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
胸口像是堵了一块顽石,压得沈秋辞喘不过气来。
她摇头,语气却有些哽咽,
“爹,女儿长大了,女儿可以照顾好母亲,可以扛起整个沈家,可以帮您和哥哥完成你们未完成的抱负。您不用担心女儿......”
可父亲却说:“傻孩子,你原不需要背负这许多。”
第344章
万事俱备
不需要吗?
可即便沈秋辞什么都不做,命运的无常也会化作有无数把隐形的刀,
抵在她的脊梁上,逼着她往前走。
如今的她,不单是要完成父兄的遗愿,乐见百姓安乐,四海昌平,天下无战,
她还想帮助那些被皇权、男权压迫到千疮百孔的女子,帮助她们硬了膝盖,重新站起来。
于是她笑着对父亲说:
“阿辞是沈家儿女,所以何来背负?父兄所愿,正也是女儿的心愿。”
父亲沉默少倾,笑着摇头,
“那便随着你的本心,去做你认为对的事。爹和娘,唯愿你平安喜乐。”
沈秋辞从来都没有梦见过父亲,她攒了满腹的话想对父亲说,
可耳边猝然传来的叩门声,却将她从这场幻梦中生生拉回了现实。
沈秋辞掀开发沉的眼皮,发现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门外传来若星的声音,
“阁主,一切皆已准备妥当。”
她叫若星进来说话。
“代替阁主和夫人的‘尸骨’已经寻得。那二人一人拐卖稚子幼童,谋取私利,一人是青楼的老鸨,逼良为娼,身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清白姑娘的血泪。
依着阁主的吩咐,这二人皆是被从高处推下,摔至全身多处骨折而亡。且死后让野犬野狼啃食过面部,如今已经辨认不出长相。
她们体型与阁主和夫人有八分相似,相信即便仵作要查,也很难查出什么端倪来。”
若星办事向来利落,
再加上这两具尸体明日在去亲蚕礼的路上还要从悬崖再跌落一次,山谷里又多野兽,等到真正被人发现,只会比而今更难以辨认。
等晌午宁柏川下朝回府后,也给沈秋辞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
他已将全盘计划告知封玉河,封玉河并无异议,而他这边也已一切准备妥当。
如今计划已算周密,眼下最大的难题,就是要如何与母亲解释这一切。
实情是肯定说不得了,
母亲本就在病中,若再知晓了此事,即便她可能睡一觉起来就没了记忆,但当下带给她的惊吓,多少也会影响身体康健。
沈秋辞已与裴承韫商量好,今夜会现将母亲送去他府上,明日亲蚕礼,她在众人面前露过面后,也会趁乱遁走,折回丹阳侯府与母亲汇合。
沈秋辞想着,反正母亲糊涂了,还以为她就是长姐,也并未与丹阳侯世子和离,更一早就将裴承韫认成了裴远舟。
不如索性就哄她说要带她回夫家暂住几日,想来母亲也是乐意的。
回府这么久,沈秋辞每日都在为着不同的事儿忙碌奔波,
细细想来,她好像还从未给母亲做过一顿饭。
这会儿她悄悄喊来了芳姨,想让芳姨帮衬着她亲自下厨,给母亲一个惊喜。
可芳姨却笑着说:“姑娘和夫人倒是一样的心思,只不过夫人比您早一步已经先下了厨,这会儿正在小厨房里忙活着呢。”
沈秋辞目光透出窗外,落在小厨房顶袅袅升起的炊烟处,
她想,
时日还长,
往后她总还有机会。
第345章
支走亲信
今日这顿晚膳沈夫人张罗了许久,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全程不许旁人帮手不说,就连中间沈秋辞想要进去看一眼她也不许。
沈夫人堵在厨房门口,脸颊和发梢处都沾上了些许面粉,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精神头却很足,
“娘今日打算给你个惊喜,你若提前瞧了,惊喜可不就没了?听话,快出去候着,仔细油烟呛着了。”
沈秋辞瞧母亲这副故作神秘的模样,心底暖意流动。
她不愿扫兴,与母亲打趣了两句后,就乖乖退出了厨房。
她想,
生活虽然满布荆棘,但幸好,她还能有母亲时时刻刻陪伴在身旁。
在等待母亲准备的‘惊喜’时,沈秋辞回房简单收拾了一番行李。
衣服、首饰一类的东西,她是不便带走的。
若提前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好一并带去丹阳侯府,事后府上的人发现她和沈夫人的贴身衣物细软不见了,难免会有所揣测。
这场戏要想将外人瞒过去,就必得先把自己人也蒙在鼓里。
所以沈秋辞只收拾了一些原本就被她藏起来的丹药、暗器等等,以备应急。
她唯一从府上带走的,只有那件母亲亲手所做,原本打算在她八岁生辰那年送给她,却一直没有送出去的小衣。
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沈秋辞瞧见芳姨背着行囊正打算离府,
她忙追上去将芳姨叫住,问道:
“马上就是府上用晚膳的时候了,芳姨这是要去哪儿?”
芳姨道:“夫人方才说,明日要随姑娘一同去亲蚕礼,这来回少说也得三两日的功夫。夫人念着我近来一直在府上照顾她,不愿见我这般劳累,让我得空回家休息两日。我本是拒绝的,但是在拗不过夫人的好意,只得顺着她的心意来。”
“亲蚕礼?”沈秋辞眉间笼着疑云,“是芳姨告诉母亲明日是亲蚕礼的?”
没想到芳姨与沈秋辞一样也是摸不着头脑,“不是姑娘和夫人说的吗?”
沈秋辞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母亲这件事,
毕竟她压根就没打算去,她又怎么会告诉母亲?
沉默少倾后,听芳姨揣测道:
“或许是老奴带夫人出门散步的时候,别家娘子与夫人闲聊时提及过?毕竟亲蚕李可是大事,能与皇后娘娘一并同行,不知要惹多少人羡慕。旁人见了面,说两句奉承的话也是有的。”
这样的小事,沈秋辞虽是疑惑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至于芳姨这边,就算母亲没有叫她回去休息,沈秋辞也是得想办法将她给支开的。
芳姨伺候母亲日久,与母亲主仆情深,母亲每日洗漱穿衣几乎都由芳姨伺候,
要是不把她支开,明日晨起她来伺候母亲洗漱更衣的时候见不到人,她的盘算岂不要露馅?
沈秋辞亲自将芳姨送出了沈府,
等她折返回来时,夏裳正好来寻她,
“姑娘,夫人备好了晚膳,叫您过去。”
沈秋辞匆匆去了正厅,
今日此地格外清净,并没有下人在旁伺候。
沈秋辞坐在膳桌前,瞧着母亲精心准备的这些菜式,一瞬愣了神。
第346章
旧时口味
今日的这些菜式,与往日端上沈府膳桌的大不相同。
沈家的饮食喜好,向来都是依着小辈的喜欢。
从前兄长和长姐都在的时候,沈夫人会兼顾三个儿女不同的口味,精心准备每一餐饮食。
沈秋辞还依稀记得,小时候父亲常拿此事来揶揄母亲‘偏心’。
“我如今还记得从前与你们母亲初相识的时候。她耍得一手好枪,当为女中豪杰。我见她第一眼的时候,眼珠子就从她身上挪不开了。
后来我们相处久了,互相表明心意后,我说我会护着她一辈子,不叫她受委屈。她说她这人,受了委屈当场就讨回来了,原也不需要我护着他。
我那时就问她,那岂非显得我这作夫君的太无用了些?你们母亲就笑着说,只盼着我能此生爱重她一人就够了。
我说不行,我必是要护着她,且还要晚她一步离世,不叫她一人孤苦。又说不够,得她这般如花美眷,一辈子哪里能够?总得生生世世都相守在一块儿,那才遂了我的心愿。
我逗得你们母亲直乐呵,趁机又问她日后打算如何待我?她说放下了红缨也再没别的本事,只管着相夫教子,叫我这个贪吃的一辈子都饱了口腹之欲。”
父亲一边说,一边假装嫌弃地瞥了一眼桌上的膳食,
“瞧瞧,这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珍馐,如今竟没有一道是专门为我备下的。有了你们这些小崽子,在你们母亲心里,倒是没了我这个夫君的一席之地了。”
父亲这话逗得一家人笑声不止,
母亲也打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跟孩子们吃醋也不嫌丢人?他们日后都要成家,能陪在咱们身边多久?你我可是要相伴一辈子的,等来日送了他们出家门,你想吃什么,我不还都是依着你?”
可后来,
沈秋辞‘横死’烛阴,沈将军与儿子战死沙场,
这府上的饮食,渐渐便成了挑着沈秋虞的口味来布置。
沈秋虞不喜荤腥,日常饮食清淡,唯一的喜好就是馋嘴些甜食。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府的主桌上都少见肉类,多是清淡的蔬菜与汤羹,甜食糕点占了大半。
可这会儿摆在沈秋辞眼皮子底下的,却是满满一桌子的鱼肉荤腥。
沈秋虞不爱吃辣,但沈秋辞却是无辣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