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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来找李钦?”江苜随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问他。

    程飞扬垂着眼皮,看着江苜手里的教案,嗯了一声,说:“过来给他送点东西。”

    江苜点点头,没说话。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江苜说:“到饭点了,一起吃午饭吧。”

    校内餐厅的一间包厢里,程飞扬看着对面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江苜,问:“你想说什么?”

    江苜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赧然,还有些迟疑,问他:“你和李钦的导师,林祥文林教授熟吗?”

    程飞扬:“吃过几次饭,说得上话。”

    “哦。”江苜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眼睫轻颤,看起来有些纠结。

    “怎么了?”程飞扬问他。

    江苜抬眼飞快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垂下眼皮。他的手放在桌面上捏着茶杯,因为用力,手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程飞扬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

    江苜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说,程飞扬也不催他,就静静欣赏他的窘迫。

    平时那么清高的一个人,好像终于有事要求他帮忙了。收起了冰冷不耐的态度之后,可怜的像只兔子。这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心尖发痒。

    程飞扬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干过求人的事,好像完全不知该怎么开口。

    江苜鼓足勇气抬起了头,正好和他饱含戏谑的眼神撞上。江苜愣了一下,接着轻眨两下眼睛,然后视线掉了下来,看着桌面一言不发。

    “怎么了?”程飞扬再次问他。

    “没什么,随便问问。”江苜瞬间又把自己武装了起来,恢复成了平时对待程飞扬的态度。冷若冰霜、不假辞色。

    程飞扬知道自己这是又把人惹急了。心想,他怎么这么爱生气。程飞扬咳了两声,说:“你想说什么就说。”

    江苜本来拿起筷子要埋头吃饭了,听他这么说,把筷子一放,抬头看他,问:“我说了好给你机会,让你嘲讽我、讥笑我吗?”

    “我什么时候嘲讽你了?”程飞扬觉得自己很无辜。

    “你就该拿个镜子。”江苜冷着脸夹菜,说:“照照你刚才的表情。”

    接下来,任凭程飞扬怎么问。江苜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埋头吃饭。

    吃完饭,江苜买了单就往外走。

    程飞扬心想,知识分子真麻烦,心眼小,自尊心还特强。他快步追上江苜,问:“你不是这么不经逗吧?”

    江苜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着他:“逗?”

    接着他脸上带上薄怒,问:“你没事逗我干什么?”

    程飞扬闭了闭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苜闻言气焰又消了,转身慢慢走着,似在思忖。

    中午阳光明媚,林荫道下遮起一片浓阴。微风吹起道路两旁法国梧桐的新叶,空气里满是晚春馥郁又干净的气息。

    “我最近开了个新课题。”江苜迟疑着开口,似乎在和他闲谈。

    “嗯。”

    所以呢?

    “心理学的研究需要心理现象的数量规律性和统计分析做支撑。”江苜顿了顿,又说:“数据统计,很重要。”

    “嗯。”

    所以呢?

    “我来南大不久,错过了研究生招生,手底下还没带学生。”

    “嗯。”

    所以呢?

    “我记得,李钦就是学统计学的,他的导师,林祥文教授。。。”江苜停住了。

    程飞扬知道,这是说到关键地方了。

    “我刚来,跟院里的教授们都不是很熟。”江苜语气中有些窘迫,还有些苦恼,又说:“我也不是很擅长交际。”

    程飞扬听到这,已经知道他想请自己帮什么忙了。要是别人求他办事,话说到了这一步也差不多了。

    不管帮不帮,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总有话回对方。

    可是他看着江苜这样,就是想逼这个人自己把话说出来。

    他总算是知道,凌霄以前为什么老是那么逗他欺负他了。

    就是说,太他妈有意思了。

    江苜以为自己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可是程飞扬迟迟不接话,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程飞扬一脸没听懂的样子,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苜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问:“你和林教授还算说得上话?”

    程飞扬:“嗯。”然后又不说话了。

    江苜又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头瞪他,眼尾微微泛红,他低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程飞扬忍着没笑,他要是这个时候笑出来,这人非得上来挠他。

    他面色如常,问:“你想让我帮你牵个线?”

    江苜脸上隐隐有些不自在,慢慢往前走,没看他,说:“就,要是能,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没等程飞扬回应,他又说:“我怕,一上来就找他说合作的事,他要是直接给拒了,后面就不好办了。”

    程飞扬了然的点点头,江苜这个顾虑也是有道理的。

    见程飞扬迟迟不给回应,江苜又试探了一下,问:“那。。。”

    程飞扬问:“你怎么不问凌霄呢?你的事,他肯定乐意帮。”

    江苜苦笑:“跟他说,他肯定就自己砸钱给我雇团队。”

    程飞扬想,是这个理。接着他说:“过些天我叫上李钦,请林教授吃饭。约好时间后,你也过来。”

    江苜点点头,松了口气,好像了了一桩心事的样子。

    程飞扬看见了,心里也莫名有种轻飘飘的满足感。

    说着两人就走到了江苜的楼下,程飞扬突然眸光一闪,往一旁的梧桐树后看去。

    江苜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此时正是午饭时间,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他问:“怎么了?”

    程飞扬又看了几眼,皱眉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敏感了。”

    江苜知道他当过特种兵,这样的人即使进入社会生活中,身上仍有一些丢不掉的残留习性。起码高度警觉和警醒这一特性,就不是短时间内能消失的。

    江苜又往那边看了几眼,只见人来人往,来去匆匆的,没发现什么异常。他收回视线,说:“我先上去了。”

    “嗯。”程飞扬点点头,也准备离开了。

    江苜进到办公室,站在窗帘后面,透过窗帘细缝往外看。过了二十来分钟,果然看到两张有些眼熟的脸,他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但肯定是一个月之内的记忆。记忆程度很浅,不看着根本想不起,应该来自匆匆一瞥。

    他从窗帘后退回去,坐在办公桌前,大脑开始飞速旋转,思考、推理、假设、推翻。

    到底是谁在跟踪他?

    晚上回到家,凌霄已经做好了饭,还煮了江苜爱喝的鱼汤。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凌霄问他。

    江苜头也不抬,说:“还行。”

    吃饭时,两人聊了几句,凌霄随口问:“你中午吃的什么?”

    江苜顿了两秒,才抬起头看着他,说:“中午吃的酸汤鱼、小炒黄牛肉、鲜虾蒸蛋、清炒芥兰。和程飞扬一起吃的。”

    凌霄看着他,没说话。

    江苜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在他开口前说:“中午在学校碰见他了,正好有点事想请他帮个忙。”

    “什么忙?”凌霄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江苜把事情细细的跟他说了一遍,然后接着又说:“我没有程飞扬的联系方式,到时候时间定好了,他可能会跟你说,你别忘了提醒我。”

    凌霄听他说完心里松了口气,点点头,说:“知道了。”接着又说:“你说你,搞这么麻烦干什么?跟我说,想要什么团队什么人,我直接给你请过来。”

    江苜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直接轻笑出声。

    鸟鸟围在脚边叫唤,饭桌上气氛融洽。

    吃完饭,江苜去洗澡,站在淋浴下,水冲刷着脸颊,他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凌霄又找人跟踪他了。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个了,没几天时间了。

    就快了。

    他一边清洗身上,一边细细回忆白天和程飞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刚刚在餐桌前和凌霄那不显山不露水的试探和博弈。

    然后他确定,他做的很好,他没有戳穿凌霄,还顺势打消了他的怀疑。他做的很好,他一直都做的很好。

    不能戳穿凌霄,就快了,不能再有任何变故了。

    快了,就快了。

    江苜低头抹了把脸上的水,再睁眼,就看见自己站在血泊里。

    两堆破碎的尸体一左一右,以极度扭曲诡异的姿势摊在他两侧。

    血水占据了整个洗浴间地板,鼻腔中是浓重的血腥味。哗啦啦的水声,和着濒死之人从喉咙里发出的呼吸,在他耳边如魔咒一样响起。

    江苜站在两具残尸中间,头顶淋着水,眼前撑起一片水做的幕布。

    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

    再次睁开眼。

    那骇人的景象还在,没有消失。

    江苜一脸平静,看着那两堆破烂的残肉,轻声说:“我知道你是假的。”

    说完,江苜不再理会妄图击溃他的幻象,踩着并不存在的血水,一步一个血淋淋的脚印,走出淋浴间。

    他随手取了一条干净的浴巾,站在镜子前擦拭头发。

    一抬头,他从镜子里又看到他身后那两具尸体。它们从淋浴间一点一点蠕动到他身后,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血痕,血痕里还落着碎肉。

    凌霄在外面听到浴室传来一声巨响,他猛得抬头,一脸凝重迅速的冲了过去。

    他站在浴室门口,深吸了两口气,用平静的声音问:“江苜,怎么了?”

    里面没有动静。

    又过了十来秒,凌霄再次问:“江苜?你没事吧?我进去了。”

    这时,门从里面开了。

    江苜头发半干,身上松松的穿了一件浴袍,脖颈雪白,散发出潮湿的香气。

    他手里还拿着毛巾在头发上擦拭,平静得看了凌霄一眼,没有说话。

    凌霄走进浴室,看到镜子前的地板上,碎了一个玻璃漱口杯,他问:“怎么了?”

    江苜看了一眼地面,说:“刚才看到两只蟑螂,用杯子砸它们。”

    凌霄闻言放下心来,面上却不露痕迹,笑了笑问:“你还害怕蟑螂啊?”

    “我不怕啊。”江苜擦着头发,半闭着眼说:“我就是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江苜面对程飞扬os:小样儿,迷不死你。

    江苜面对凌霄os:又他妈跟踪老子。

    第79章

    凌霄常去的那家店进了一批忘不了鱼,他打电话让给留了一条。等江苜下班后,凌霄就带着他过去吃。

    出门的时候,江苜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往车窗外看,时不时还从后视镜看后面。

    “看什么呢?”凌霄问他。

    江苜收回视线,没说话。

    那些人没有跟着。

    应该是凌霄下了命令,只让那些人在他单独出门的时候才跟着他。

    吃完饭出来,还没走出饭店大厅,江苜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

    “江苜。”

    江苜回头,看到一个干练利落的身影朝他快步走了过来。

    “唐辛?”江苜看清来人,微微怔愣了一下。他后背僵直,垂在腿边的手不禁握紧,问:“你怎么会在这?”

    唐辛穿着便服,头发乌黑、眼睛明亮,他看起来二十来岁,容貌俊秀。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爽利明朗的感觉。

    唐辛笑道:“我调来南洲市了,上个月接到的调令。这几天才来报到,本来打算忙完了联系你出来喝一杯。没想到在这碰见了,巧不巧?”

    江苜扯出一个笑,说:“恭喜,还是刑侦?”

    唐辛为人爽朗又亲切,说:“是啊。诶我说,咱们这回又在一处了,以后没事真得出来常聚。我还想见见被你挂在嘴边上的弟弟呢。”

    江苜的眼睛像平静无波的湖水,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是谁?”凌霄签完单走过来,皱眉问江苜。

    唐辛看向凌霄,发现这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上位者的蛮霸姿态。长得是挺好,衣着也很讲究,但是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是惯于常年发号施令所磨炼出来的。

    唐辛笑了笑,伸出手说:“南洲市晨阳区刑侦支队队长唐辛,你好。”

    凌霄睥了他一眼,然后才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说:“凌霄。”

    江苜看着唐辛,问:“你在晨阳区?”

    “嗯。”唐辛点点头。

    凌霄用一种带有戒备和抗拒的眼神看着唐辛,问他:“你找江苜干什么?”

    唐辛因他过度强烈的控制欲和敌意有些惊讶,仿佛被陌生人闯入地盘的野狼一样,眼神深处几乎有几分凶恶。他笑了笑说:“碰巧遇见了。凌先生别紧张,我们搞刑侦的遇见熟人还不能聊两句吗?”

    “熟人?”凌霄依旧戒备的看着他。

    “我在临江市的时候就跟江苜认识了,他给我们支队当过一段时间的心理顾问。”唐辛简单说明了两人的交集,又看向江苜,皱了皱眉。

    凌霄的戒备和敌意让他讶异,但是他多少也能理解。

    可是江苜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就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尽管他知道这人不是个跳脱的性格,甚至可以称得上寡言少语,但是也不至于对他这么冷漠疏离。

    而且,才短短一年没见,他觉得江苜身上的变化还挺大的。

    好像更冷了,眼神更沉了。

    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是江苜的朋友?”唐辛只好去问凌霄。

    “男朋友。”凌霄倒是毫不避讳,爽快的回答,甚至还有几分宣示主权的意思。

    唐辛愣了好几秒“。。。。。。啊?”

    他这下是真的震惊了,如果他没猜错,江苜应该是个直男啊,注孤生的那种直。

    “哈哈哈,是吗?”唐辛打了个哈哈,用手肘戳了戳江苜,说:“诶我说,谈恋爱都不跟我说一声啊。太不够意思了。”

    凌霄眯了眯眼睛,唐辛对江苜熟稔的姿态让他觉得很刺眼。

    这时江苜开口了,他用客气到冷漠的语气对唐辛说:“改天再聊吧。”

    唐辛本来遇到江苜心里很开心,这会儿被他的态度弄得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只能愣着点了点头。

    这时凌霄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唐辛看着他们两个上了车。

    他看了一眼车型,豪车。再看车牌号,也是那种一看就不简单的数字。

    唐辛看着他们的车渐渐驶远,眉头越皱越紧。

    上了车,江苜愈发沉默。

    唐辛来南洲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还在南大的属区。

    江苜闭上眼。

    卧室。

    江苜仰躺在床上,晃动喘息间,他看到卧室的墙角,那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又出现了。

    江苜收回视线,恍惚的看着天花板,说:“我知道你是假的。”

    凌霄正在得趣的时候,没听清江苜说什么,稍微放慢了动作,含住他的耳朵,喘着粗气问他:“你说什么?”

    江苜垂下眼皮,看着自己鼻尖的虚影,说:“操我。”

    凌霄听了这话,哪还有心情去管其他的,他呼吸一重,接着直接把江苜抱起来,把他的双臂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动作也凶狠起来。

    江苜脖子后仰,张着嘴无声的尖叫。

    我知道你是假的,你伤害不了我。

    你是幻觉、幻象。我知道你的成因。

    我可以用知识解释你,我能用术语定义你,你的存在在我面前毫无意义。

    你伤害不了我。

    我知道你是假的。

    你伤害不了我。

    事毕,凌霄抱着江苜去浴室清理。抱着他回床上时,他的视线随在江苜望向墙角,疑惑的问:“怎么了?”

    江苜收回自己的目光,把脸埋在凌霄的颈间,闷声道:“没事。”

    不过是后遗症,他告诉自己,是幻觉,是假象。

    他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那是心魔,是跑到现实中的梦魇。

    可他还是常常在角落里看到那些不成型的血肉,全身都碎了,只剩眼睛日日夜夜的看着他。

    终于有一天,江苜扯过枕头向那些模糊不堪的血肉狠狠砸过去,面色凶狠地骂道:“你们死有余辜!”

    从那天起,江苜开始吃药。

    程飞扬已经给凌霄打了电话,和林祥文吃饭的时间约到了周四晚上。

    江苜听到之后,只说了声知道了,接着转头继续看水母。

    凌霄担心的看了他一会儿,江苜最近连书房都不怎么进了,大部分时间就坐在椅子上看水母。

    巨大的水族箱里,水母摇曳生姿,有一种寂静的美好。它们一伸一缩,仿佛呼吸一样,在水中漫无目的的游动。

    江苜长时间的坐在水族箱对面的椅子上,有时盘着腿,有时抱着膝,目光沉静而痴迷。

    “江苜。”凌霄轻声唤他,仿佛他也变成了一只水母,怕声音太大就会伤到他。

    “江苜,水母到底哪里好看呢?”凌霄问他。

    江苜头也不回,仿佛没听见。

    到了周四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江苜给凌霄打了个电话。这让凌霄很惊讶,因为江苜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

    “江苜,怎么了?”

    江苜站在办公室的窗帘后面,透过缝隙看向窗外,对电话里说:“就是想问问你,晚上吃饭的地点在哪里?”

    “饭店离南大不远,晚上我跟你一起过去。”

    “哦。”江苜没说话,也没挂电话。

    凌霄又等了一会儿,然后说:“怎么了?”

    “没什么。”江苜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说:“我今天中午约了和秦谌吃饭,在校外。”

    凌霄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汇报行程安排,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这时江苜又说:“可能接不了电话,你有事就给我发短信,好吗?”

    凌霄明白了,这是怕自己打扰他们的治疗。他没多想,说:“行,我知道了。”

    然而江苜还没有挂电话,凌霄又喊了他一声。

    江苜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凌霄,你这段时间开心吗?”

    凌霄闻言一怔,过了片刻,才说:“开心啊,怎么了?”

    “没什么。”江苜说:“我挂了。”

    凌霄看着挂断的电话,心里隐隐生出不安。

    下午开始就乌云密布,天空阴沉沉的,像一片乌鸦遮住了明朗的天。

    饭店约的离南大不远,凌霄和江苜赶到的时候,程飞扬和林祥文已经在包厢坐着了。

    落座之后,江苜倒不急着聊正事,和林祥文也只是闲谈。说了没几句,他问程飞扬:“李钦怎么还没到?”

    程飞扬:“来之前给他打电话了,说回宿舍换了衣服就过来,差不多也该到了。”

    江苜没说什么,不咸不淡的闲聊着。

    林祥文说:“江教授可是我们南大最年轻的教授,我记得,他去年刚来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凌霄问:“为什么?”

    林祥文笑了笑,说:“年轻、长得帅,而且是从燕大跳槽过来的。”

    “燕大?”程飞扬闻言都是一惊。

    燕大可以说是华国公认的第一学府,连南大在它面前都只能屈居第二。

    凌霄倒是不吃惊,当初他调查江苜的资料时就知道了,只是他当时没想那么多。

    不过现在想想,这事儿好像确实有点古怪。江苜本硕博都是在燕大连读的,之后直接留校。不管是人际关系,还是工作环境,都是他多年以来熟悉的,没什么理由突然去南大。

    江苜表情平静,喝了口茶,淡淡道:“南大给的多。”

    林祥文闻言一怔,接着抚掌大笑起来,仿佛江苜说了多幽默的话。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别人也不好再继续探问什么了。

    菜都上齐了,李钦还没到。不过这个饭局本就是介绍林祥文和江苜认识,李钦不过是陪客。

    眼前进展不错,江苜随口提了一下自己的新课题,林祥文也露出了感兴趣的样子。

    江苜:“我回头把资料发邮件给你。”

    林祥文当即就拿出手机,把自己邮箱发给了江苜。

    程飞扬期间给李钦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一直到他们吃完饭,差不多都该走了,李钦都没来。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已经入夏了,雨来势汹汹,雷也惊天动地。

    林祥文这时接了个电话,刚听了两句脸就白了。仿佛遭受了电击,整个人都处于半痴呆的状态。

    接着他一脸茫然的挂完电话,眼神没有焦距,抬起头说:“秦谌把李钦杀了,在宿舍。”

    这话说的像天方夜谭,每个字都听得懂,可是合在一起就让人反应不过来。

    程飞扬愣了足足三秒,才把这句话在脑子里听明白。然后他哗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不得要领的神情。

    他僵着身子又顿了两秒,大脑才启动了下一步的动作。

    程飞扬和林祥文冒着雨,匆匆离去。

    凌霄转头看江苜。

    这时窗外打了一个惊雷,轰隆的巨响之后,白光一闪,把屋内照得犹如白昼。

    江苜垂着眼皮,看着面前的茶杯,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江苜2.0启动完成

    第80章

    研究生宿舍这桩骇人听闻的室友凶杀案,因为影响过于恶劣,很快就被南大和警方封锁了起来。

    但是仍有零碎的消息传出。

    有人说,是血从门缝里流出来了,才被同层的人发现的。

    有人说,宿管敲门的时候,里面还响着哐当哐当刀剁肉的声音。

    有人说,尸体被砍得七零八落,血和碎肉溅得墙上都是。

    有人说,杀人的那个疯了,以为自己在砍西瓜,被带走的时候还神志不清。

    唐辛刚报到没几天,自己辖区就出现了这样的恶性事件。他一晚上都没回家,一直在队里。

    从现场痕迹勘查,以及宿舍楼道监控显示。秦谌下午两点多从外面回来,进入宿舍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而李钦是在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回到了宿舍。

    期间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人进过这间宿舍。

    直到晚上七点多,有血迹从门缝流出来。

    同楼层外出回来的学生看到之后,很快报告给了宿管。

    宿管先是尝试了敲门,接着听见里面动静不对,迅速报警并疏散了整栋的人。

    警察赶到之后,敲门无果,就直接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秦谌把李钦大卸八块的场景。

    凶器是一把普通的菜刀。

    秦谌的作案手法没有考虑任何善后的事,看起来像是激情杀人。

    可是唐辛在反复观看监控时发现,秦谌两点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透过透明的塑料袋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呈长方形,用报纸包裹着。

    现场也发现了那个塑料袋,上面印着xx厨具的字样,这家厨具店就在南大附近不远。

    根据外勤走访回来的结果来看,那个报纸包裹的就应该是作为凶器的菜刀。

    厨具店老板提供了店内监控视频,秦谌是回宿舍前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在那里购买了菜刀。店老板描述,说他当时面色有点阴沉,但是除此之外,画面中秦谌进店、选刀、付钱整个状态都很正常,是有逻辑、有行为能力的状态。

    根据这个时间,以及厨具店和宿舍的距离可以推断出来,他是买了菜刀之后,就直接回了宿舍。

    然后一个人在宿舍待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在李钦进门之后,用这把菜刀把他杀害了。

    如此看来,秦谌提前冷静的选好了作案工具,并且极有耐心的等李钦回来,这看起来又不像是激情杀人了。

    秦谌自己在宿舍的那三个小时想了什么?李钦进门之后,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而秦谌已经完全疯了,根本没有办法配合审讯工作,什么也问不出来。而且他的精神鉴定已经出来,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目前看来,就是秦谌发疯杀人。

    这种情况是唐辛最不想看到的,因为这意味着秦谌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然而这样秦谌就赢了吗?也未必。本来是前途大好,临近毕业的研究生,而以后却只能背着杀人犯和精神病的阴影,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江苜从那夜之后就病了,高烧不断,反反复复,前后折腾了三天才稳定下来。

    短短三天,他瘦了八斤。

    最后在凌霄的强制要求下,他答应请假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病好的当天,凌霄刚走,江苜就出门了。

    南洲市郊区,静山墓园。

    墓园里十分寂静,偶尔能听到几声鸟鸣。从这里看出去大树郁郁葱葱,阳光明媚。

    江苜把蛋糕和点心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到林茑的墓碑前。

    又拿出一份在他旁边的两座墓碑前也摆上,对两个墓碑的主人说:“我的弟弟得两位为邻,请两位代我关照他。他叫林茑,是个很好的孩子。”

    说完左右各鞠了一个躬。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林茑的墓碑前,盘腿坐下来。

    “这里风景不错,适合睡觉。”江苜看向墓碑上的照片,似乎闲聊一般。他眼睛有发热,脸上却是轻松的笑意。

    “现在才来看你,等很久了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酒和两个杯子,倒满酒。一杯放在蛋糕旁,一杯自己拿在手里。

    “之前说过,等你成年了就陪你喝一杯。”他仰头喝完杯中的酒,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对不起,我总是太忙了。”

    “小茑,吃了那么多的苦,来世要去好人家啊。”

    “对不起,我真的以为雨已经停了,我真的以为要好起来了。”

    他凑过去用额头抵住冰冷的墓碑,像小孩子讲悄悄话一样,低声说:“欺负你的人,我都杀掉了。不用怕,你不会遇见他们,因为他们都是要下地狱的。”

    墓园寂静无声,鸟鸣凄然,许久之后江苜又说了一句:“我也是要下地狱的。”

    凌霄回来的时候,江苜已经在家了,正坐在水族箱前看水母。

    “江苜,我回来了。”

    江苜一动不动,仿佛泥塑。

    “我又买了泥猛鱼,你上次不是说好吃吗?”

    江苜仍然没有反应。

    凌霄进厨房背过身,想起他这个下午调查到的事,突然感觉心脏疼的他几乎站不住。

    江苜睡了之后,凌霄约了程飞扬出来喝酒。

    程飞扬因为李钦的事,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要询问警方侦查进度,安抚自己哭得晕厥了好几次的姑姑。还要联系人,安排李钦的后事。

    他直到今天才能喘口气,和凌霄出来喝两杯。

    “疯了。”程飞扬灌了一口酒,眼睛布满血丝,红得离谱。他说:“他们说那个人疯了。”

    凌霄不语,只默默的听着,任由他发泄不满的情绪。

    “你敢信吗?凌霄。我的弟弟,被他那么。。。那样杀死,结果只告诉我说那个人疯了。”程飞扬脸上露出一抹讥笑,说:“好像疯子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一句轻飘飘的疯了,换了我弟弟一条命。”

    “我姑姑,我那么好的一个姑姑,就这一个儿子。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她足足哭晕过去三次,三次啊!”程飞扬又喝了一口酒。

    “你也劝她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吧。”凌霄只能说了。

    两人喝酒的地方是御都的一个包厢,只有他们两个人,凌霄特意交代了不准别人进来。

    “都怪我。”程飞扬突然说:“如果不是我逼着他住宿舍,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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