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我我我错了,庄少,你饶我一回。。。”男人战战兢兢的求饶。“饶?”被叫庄少的男子笑了起来,说:“老子就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
他站直后抖了抖肩,身后的助理上前把他的外套从身上拿了下来。庄少活动了一下肩膀,又转了转脖子,慢条斯理道:“有仇必报庄清河,你没听说过?”
地上那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看着眼前那张明艳的脸却像看见了活阎王一样。
庄清河卷起袖子,揪着那人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看起来瘦削,精灵般的骨架下却蕴含了惊人的爆发力。如甩麻袋一样,把身形是他两倍的肥硕男人摔来摔去,不多一会儿那人就痛得晕了过去。
庄清河这才停下,助理上前又把他的外套给他披上,喊人进来把那个男人给拖了出去。
不过短短几分钟,房间内就恢复原样。庄清河的出场和他的人一样,极其引人注目。
凌霄他们却似见怪不怪了似的,看他活动完拳脚才招呼他。
庄清河笑了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就和江苜对上了眼,饶有兴致得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了江苜怀里的小人儿,霎时瞪着眼叫道:“四木,你怎么在这儿?”
江苜闻言抬眼瞟了他一眼,合着这人压根都不知道孩子跑丢了,这爹当得真够可以的。
庄木森扭脸看了自己那不靠谱的爹一眼,又转回头,把脸埋进江苜怀里。
庄清河看他在江苜那待得好好的,也没说什么。只是转头对助理说:“让阿玲进来。”
助理得令就出去了,不过几分钟就领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进来。那女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到庄清河身边,垂头等他说话。
庄清河指着庄木森,问:“让你看孩子,你都把孩子看到别人怀里了?”
阿玲脸上还是有些困惑,说:“方才小少爷不是跟着您进了厕所吗?”
庄清河皱眉,语气不善道:“我他妈一进来就忙着偷听别人说我坏话,忙着揍人,哪有功夫上厕所?”
他说的理直气壮,好像这真是什么了不得的正经事。
“可我明明看到,是跟着你。。。”阿玲还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又看一眼抱着庄木森的江苜,顿时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懊恼道:“我认错人了,我把这位先生当成你了。”
原来那会儿她本带着庄木森去另一个房间吃点心的,结果半路上庄木森跟着一个人喊着爸爸进了厕所。她从后面只看到一个背影,看着分明就是庄清河。
男厕所她不好跟进去,孩子跟着爸爸肯定没事,又想到庄木森的外套落在车上,就出去取外套了,一回来就被庄清河的助理喊了进来。
事情说清楚,庄清河脸色才好看一些,让阿玲把庄木森带了出去。
阿玲走后,凌霄说:“不怪她认错人,我第一次见江苜,也把他当成你了。”
庄清河闻言,细细打量了江苜一遍。
江苜第二次被人认错成庄清河,也忍不住抬眼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庄清河。
庄清河的骨相和江苜属于同一挂的,都是天生一副美人骨,让人侧目。只是气质大相径庭,江苜清冷疏离,还有些书卷气。而庄清河则狠厉冷艳,活脱脱一个妖孽。
正面看肯定不可能认错,但是只看一个背影,确实容易混淆。
庄清河长得很好看,江苜不由自主想到刚才走廊上的那副字,“清河美人姑射神”。
凌霄把菜单甩给庄清河,说:“我们都点过菜了,你看你要吃什么。每次都迟到。”
“清蒸东星斑。”
凌霄说:“点了。”
“鲫鱼汤。”
凌霄再次说:“点了。”
“黑鱼蒸蛋。”
凌霄还是说:“也点了。”
庄清河把菜单拍回到他怀里,笑着说:“行啊你,把我喜欢吃的都点了。”
凌霄笑道:“你还真别自作多情,这都是江苜喜欢吃的,你就是跟着沾光。”
庄清河看向江苜,笑了笑:“我和美人的口味这么像啊。”接着他皱眉问江苜:“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江苜心里也有种莫名奇异的熟悉感,听他这么问,认真思考了起来,最终得出结论,是真的没见过。
庄清河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如果见过,哪怕惊鸿一瞥,也让人难以忘怀的。
江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庄清河又说:“应该是没见过,不然这么好看的美人我怎么会没印象。”
凌霄给他一拳,说:“去去去,你在这少勾搭我家的人。”
凌霄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气氛霎时也活泛了起来。
庄清河没有凌霄嘴里说的那么难相处,或者说他对江苜印象不错,一点没有与他为难的意思。所以这顿饭最后在极为融洽的氛围中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猜到庄清河的身份吗?
第59章
还有几天就大年夜了,凌霄忙得脚不沾地,他本家亲戚多,每天都是一拨接一拨的人要见。
江苜乐得自在,这几天也常和桂嘉言出去聚会。有两次还遇见了顾如风,穆楚没在他身边,应该是已经分手了。
比起第一次见面时,江苜在他身上发现的明显的对自己的性欲望,这两次见面他都没有再表露过那种冲动。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天,凌霄的电话从早上开始就响个不停,都是拜年问候的。到了下午的时候,凌霄挂完电话,看着江苜,说:“我晚上得回家吃饭。”
“嗯。”江苜坐在沙发上看书,头也不抬应了一声。
凌霄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吃完饭就回来陪你过除夕。”
“不用,你在家里守岁吧
”江苜翻了一页书。
“我说我过来陪你。”凌霄不满强调。
“随你。”
“那我先走了。”
“嗯。”
凌霄出门后,江苜把书盖到脸上,一动不动。过了没多久,手机突然响了,是凌霄打来的
。
江苜接起电话:“怎么了?”
“我给你定了一桌年夜饭,你注意听下门铃声。”
江苜垂下眼皮,说:“不用,我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了。”
“那怎么行,今天是除夕啊。”凌霄心想,这个节日对江苜来说实在太残忍了。只要想到江苜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冷冰冰的房子里呆着,他心里就说不上来的难受。
挂完电话,他看着年关时分京城冷清的街道,突然掉头。
“忘带东西了?”江苜打开门,看着去而复返的凌霄。
“嗯。忘了一样东西。”
江苜侧身让他进来,把门关上,凌霄却攥着他的手往卧室走去。
江苜挣扎着,有些慌,说道:“凌霄,大过年的,你别发疯。你昨晚都弄。。。”
凌霄猛得转头,笑着问他:“你想什么呢?”
凌霄把他拉进卧室的衣帽间,给他挑衣服,说:“我是让你换衣服,跟我回家吃饭。你说你,脑子里天天净想些不正经的事儿。”
江苜闻言耳根一红,接着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说:“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凌霄挑了一套西装,塞到江苜手里,说:“去换衣服。”
“我不去。”江苜把衣服扔回到凌霄身上。他不喜欢,甚至有些排斥去别人家过年。这仿佛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无亲无友,大过年无处可去。
“不换也行。”凌霄看了江苜身上的家居服,说:“那就这么去。”
江苜丝毫不怀疑他会言出必行,凌霄疯起来什么样他应该是最有感触的。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江苜问:“你带我回去,准备怎么介绍我?”
凌霄顿住了,这他倒没想过,他想了想说:“你希望我怎么介绍,我就怎么介绍。”
大过年的,要不出个柜吧。
江苜看着他的眼睛,确定他没有开玩笑。他低头小声说:“你真的是疯了。”
江苜换好衣服,临出门的时候又停住了,凌霄看着他说:“后悔没用啊,今天你肯定得跟我回去。”
江苜问:“我就这么空着手吗?”
凌霄觉得是没什么,但是他考虑到了江苜第一次上门不愿失礼,于是想了想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塞给江苜说:“带上这个就行了。”
“。。。。。。”
江苜觉得不太合适,但是也没办法,除夕商店都不营业,也没地方买礼品。
凌家老宅坐落在闹中取静的别墅区,这里房子建得早,但是维护的十分精心,处处透露着低调的贵重。
刚进院子里,就见一只半人高的哈士奇冲了过来。它朝着江苜猛冲,一下子就把人掀翻在地。这还不算完,还用舌头在江苜脸上猛舔。
凌霄在旁边喝了一声,哈士奇才把人放开,不过还是一直围着江苜转圈圈。
江苜三魂归体,看着哈士奇默然无语,觉得它怎么看怎么像凌霄。宠物似主,这话不假。
进门后,一楼是客厅和宴客吃饭的地方。屋里家具并不十分簇新,但是都看得出是好东西,有种用惯了的韵味。
“我爸又在厨房呢?”凌霄问上前的一个中年美妇,接着对江苜介绍:“我妈。”
然后又对凌母介绍了江苜的名字和职业,别的一句没多说。
“伯母,你好。”江苜彬彬有礼得打了个招呼,接着送出手上那瓶酒。
凌母看长相就是个性格温婉柔和的人,接过江苜递过来的酒,极为亲切自然得说:“欢迎,进来坐吧。待会儿就能吃饭了。”
厨房里的人听见动静也从里面出来了,正是凌霄的父亲,凌少虔。
凌少虔围着围裙,看了江苜好几眼,仰着头斜觑着,粗着嗓子说了一句:“来了?”
江苜觉得他这个态度不像刻意怠慢,倒像是长辈特有的那种傲娇的矜持,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忿,跟老丈人看女婿似的。江苜不知道回什么好,闷着嗓子回了句:“来了。”
不尴不尬的打完招呼,江苜就随着凌霄坐到餐桌前等饭吃。
凌霄拿了水果给江苜,说:“家里的佣人都放假了,这些天都是我爸下厨。他做饭可好吃了,你待会儿尝了就知道了。”
正说着,楼下又下来一个人,年龄有六十往上,精神矍铄。穿着很古,有点像道服,头上还簪了发髻。
“老头儿。”凌霄没大没小的喊了一声,接着对江苜介绍:“我家老爷子。”
原来是凌霄的祖父,江苜起身和他打了招呼。知道他前段时间住院,又询问了几句身体上的事,聊了几个来回。
凌老爷子手里拿了个茶壶,一副悠然的派头,在桌前桌下。他手上掐着不知道在算什么,突然睁眼,朝厨房冲凌少虔喊了一声:“你小心点火,我掐指一算,你今天犯火。”
话音刚落,厨房里果然闪出一大片火光,凌少虔对他的声音置若未闻,只是背影在火光中愈发沉默,仿佛为这个家背负了许多,无声得颠着锅。
“你这话就多余说。”凌霄给他倒了杯茶,说:“我爸哪回炒菜不勾火?”
没多久,饭就好了。凌少虔的厨艺果然好,一桌子菜做得卖相极好,丝毫不逊色于专业厨师,色香味俱全。
众人落座吃饭,气氛融洽。
江苜到哪都能镇定自若,也没觉得多大不自在。
凌老爷子道骨仙风,就是有点神神叨叨,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他吃饭也不好好吃,一家子人对他那个样子都习惯了似的,
凌少虔话不多,低着头剥虾,凌霄和他坐了个面对面,也在剥虾。
这一桌上,就凌母和江苜一问一答的说着话。
江苜这人一直招长辈喜欢,凌母也不意外。几番问答下来就把江苜的大概情况聊了个遍,接着她像所有她这个年龄的妇人一样,问道:“结婚了吗?”
“没有。”江苜吃了一口凌霄放到他碗里的虾,然后答道。
“有没有对象啊?”
“也没有。”江苜回答,下一刻桌下的腿被凌霄狠狠踢了一脚,他面上不露痕迹的把脚收了回来,看了凌霄一眼。
“那你喜欢什么的女孩子啊?”凌母一听就来了兴致,话题逐渐朝着某个方向一路狂奔。
“我喜欢,温柔贤惠的。”江苜回答。
“这就对了,成家过日子就要找这样的。我遇见有合适的,帮你留意着啊。男人还是要早成家,心才稳。”
“我先谢媒人。”江苜向来被催婚惯了,知道这是句客气话,没什么太大的必要去推拒,只好笑道,举起杯子朝凌母致敬。
这时,凌霄啪的把筷子一拍,面色阴沉。
桌上三人具朝他看去,只有凌老爷子还在状况外,理都不理眼前的事。
凌少虔怒道:“你发什么疯?大过年在饭桌上拍桌子,出息了?你自己要是争气点,你妈至于给别人做媒?”
凌霄笑了笑,看了江苜一眼,嘴上却是在对凌少虔说:“您说的对,我就应该争气一点,其实我今天就想说。。。”
“凌霄!”江苜站起来看着他,眼中都是警告和压迫。
然而江苜的警示并没有拉住凌霄,他依然说:“爸,反正你是早就知道了。妈,我喜欢江苜,我不会跟女人结婚,我以后只有他。”
凌母呆在那,看了眼凌少虔,又看了看凌霄,再看了看江苜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道:“你这孩子不早说,给晚辈的见面礼,跟给儿媳妇的能一样嘛?”
“。。。。。。”
“。。。。。。”
“。。。。。。”
凌母匆匆离席,留下三脸懵逼。
江苜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感觉这一家子人,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他算是知道凌霄的疯劲儿是怎么来的了。同时也知道他身上那种“你怎么能不爱我”的理直气壮又是哪来的了。
有这样包容他,接受他一切的家人,他从小就有恃无恐。像个轻易能得到全世界的孩子,终于在自己这栽了跟头。
他起身就要走,被凌霄一把拉住:“你要去哪?”
“我回去!”江苜甩开他的手,说:“不然真的拿你家的儿媳妇见面礼吗?”
“我刚出完柜,你就把我一个人扔这?”
“我让你出的吗?是我要来的吗?来之前我们怎么说的?”江苜怒问三连。
“怎么说的,我再不说话我妈都要给你介绍老婆了,我能怎么办?”
凌少虔这时发话了,极嫌弃的看了凌霄一眼,说:“合着你到现在还是个剃头担子,一头热。”
江苜闻言一怔,看向凌少虔,听他这话的意思,像是早就知道他和凌霄的事。
果然凌霄并不讶异,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时,凌母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说:“家里没备那么多现金。”
她把一个红包塞到江苜手里,又把盒子打开递过去,说:“这是凌霄他奶奶留下来的,只给儿媳妇的。”
江苜一看,里面一套水色极纯,绿莹莹的翡翠首饰。一对耳环,一对镯子,还有一个挂坠。
“。。。。。。”
他把盒子推回去,极力的保持着镇定,说:“伯母,我觉得这不合适。”
凌母没听懂似的,说:“怎么不合适啦?翡翠多衬你啊,你皮肤白。”
江苜被凌母带跑偏,愣愣得说:“。。。我没有耳洞。”
“明天我带你去打。”凌霄幽幽道。
“你闭嘴!”江苜喝道,他真的要疯了,事态的发展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凌母似乎是被他吓到,一脸茫然又无措的看着他。
江苜看到她的眼神,心里有些难受,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伯母,我是男的。”
“男的也可以戴翡翠啊。”凌母果然十分会抓重点,四两拨千斤的把话挡了回去,接着柔声说:“你如果不喜欢耳环,那我把它们改成一对戒指给你们好不好呀?”
江苜这下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凌母的眼睛温柔又慈爱,仿佛给他的声音禁了言。场面一时僵持在那里,江苜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妈,我还没求婚呢。等到时候了再说吧。”凌霄及时开口,化解了江苜的尴尬。
凌母等了二十来年,还不容易有机会把这套传家宝拿出来,一时有些失落的把东西收了起来。
第60章
吃完饭,江苜躲到了阳台上,看着草地上的喷泉发呆。突然身后的门被打开,江苜回头,凌少虔拿着两个酒杯走了过来。他递给江苜一杯,说:“你带来的酒,喝一杯。”
江苜接过杯子,借着灯光看向凌少虔,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他的情绪。可是看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发现什么,凌少虔眼神沉稳自然,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恶意。
阳台寂静,户外灯柔和的光给氛围增添几分温馨。暮色中一只孤零零的鸟停落在喷泉台上,小口的喝水。天都这么冷了,它为什么还没有南飞?
凌少虔非常沉得住气,一句话都不说,和江苜一起看着户外沉默。
江苜知道他有话要讲,主动开口:“凌霄今天,真的太胡闹了。”
他故意这样说,话语间把自己的身份提到凌霄的长辈上,为了获得和凌少虔相对平等的话语地位,尽管他只比凌霄大四岁。
“未必是胡闹,我看他很认真。”
“你们应当给他引导,他还太年轻。”
“年轻不完全就意味着不懂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们就不考虑传宗接代的事?”
“要弄个有凌家血脉的孩子还不容易?现代科技这么发达。”
“那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凌霄吗?”
凌少虔穿着简单休闲的家居服,身上那一通气派却似乎不减,他拿着酒杯,突然气势凛冽,反问:“别人?哪个别人?哪个别人能有我自己的儿子重要?”
他又说:“我们都混到了这个份上了,要是孩子想要做什么都还瞻前顾后的在乎别人的看法,那我们站在这个位置还有什么意义?”
狼群首领对于狼崽子的维护,霸道、理所当然,令江苜心中一震。他到了现在总算是完全明白凌霄的性格成因了。
他突然笑了说:“凌霄真是我见过,命最好的人。”
凌少虔不置可否,添了一句:“等你再了解他一点就知道,他不仅是命好。”
江苜想问他,知不知道凌霄当初都对他做了什么。可是想想他对凌霄的维护程度,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再次回到屋内,凌老爷子喝完茶,起身到了自己的罗汉床上,提着小茶壶泡茶。招呼凌霄和江苜,道:“过来,过来。”
江苜转头看凌霄,凌霄眼神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过去。
脱了鞋,上了罗汉床。两人盘腿坐到凌老爷子对面,乖巧得像一对年画娃娃。
凌老爷子随手拿过一个乌木沉香的匣子,里面三枚发着暗淡铜光的古钱币,大概因为年代久远,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藻绿色铜锈。
他把匣子推到两人面前,说:“起卦。”
江苜又转头去看凌霄,眼中尽是迷惑。
凌霄在茶几下轻轻拍拍他的手,然后对老爷子说:“我先来。”
接着只见他拿起匣子里的古钱币,随手撒回去,如此重复了六遍。
凌老爷子等他起完卦,手指在茶桌上划了几下,沉声说:“艮卦。”
凌霄给老爷子倒上茶,问:“怎么解?”
“艮为止,当止则止,当行则行。”
凌霄嘁了一声。
凌老爷子拿起身边的拐杖,朝他肩上就是一棍。
凌霄狗似的嚎了一声,说:“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凌老爷子拿出一本旧书,翻到一页,只见上面写着:“《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初六,艮其趾,无咎。利永贞。
六二,艮其腓,不拯其随,其心不快。
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厉,熏心。
□□,艮其身,无咎。
六五,艮其辅,言有序,悔亡。
上九,敦艮,吉。”
凌霄眨巴着一双清澈但愚蠢的眼睛,问:“什么意思?”
凌老爷子用手指指着上面的字,一句一句翻译道:“抱住他的背部,得不到他的身体;行走在他的庭院里,见不到他这个人(双方关系的现状)
抓住他的脚趾,
抓住他的腿肚子,他不能随意活动,他的心中不愉快。
抱着他的腰,撕裂了他的夹脊肉,疼痛像火烧心。
抱住他的身体。
摁住了他的面颊,言谈有序。(上面的强行都没有效果,还是交谈沟通重要)
诚恳地阻止他走开。(诚恳才是最重要的)”
凌霄不语。
江苜越听越怪,问:“他是谁?”
凌老爷子说:“那谁知道?这个他,是卦的客体,就是这小子起卦时心里所想的人或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到江苜起卦了,他学着凌霄的样子起了卦。
凌老爷子看着,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忍不住激动起来,说:“乾卦!”
江苜因为不懂,所以表情淡淡,问:“好的吗?”
凌老爷子摇头晃脑道:“困龙得水好运交,不由喜气上眉梢,一切谋望皆如意,向后时运渐渐高。”
江苜垂着眼皮,嘴里念道:“一切谋望皆如意。。。”
比起江苜的淡定,凌霄反而更高兴,说:“这一听就是上上卦,老头儿,快解!”
凌老爷子提气,正要长篇大论。
江苜抬眼,抬手制止他,说:“不用解。”
“。。。。。。啊?”凌老爷子一口气刚提起来就憋回去了,疑惑不失可爱得歪头看着江苜。
“这样挺好的。”江苜说,他只要这一句就够了。
这时桂嘉言打来电话,江苜起身走到窗边接了起来。
“江苜,你在干嘛呢?”
“我在凌霄家,刚吃完饭。”
“你们这就见家长了?”桂嘉言有点讶异。
江苜想起刚才的事就糟心,没正面回答,只是问他:“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我以为你一个人在家呢。想问问你要不要出来聚聚。”
“今天除夕,你不在家吗?”
“这不是已经吃了晚饭吗?每年这个时候,圈子里的年轻人都要出来聚一聚的,老惯例了。你来不来?”
江苜有点迟疑,问:“人多吗?”
“多啊,不过就那些人。程飞扬,邵林,顾大哥这些,很多都是你见过的。”
江苜望向窗外,除夕夜的大雪不知何时翩然而至,他突然笑了,说:“好啊。”
挂完电话,江苜把手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冷酒瞬间穿透他的四肢百骸。
他再次望向窗外的大雪,喃喃念道:一切权谋皆如意。。。
凌霄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嘴上埋怨道:“我妈那么喜欢你,你不趁着这个时候和她亲近亲近,还跑出来。”
江苜闭眼不理他。
到了身在顶楼的宴会厅,果然都是年轻人。空气里昂贵矜持的香氛弥漫整个厅,仿佛多吸一口就要收费。江苜跟着凌霄,也混了个脸熟,倒是也有人不停的来打招呼。
桂嘉言走了过了过来,说:“真没意思,还不如在家看春晚。”
凌霄嫌弃他,说:“明明正当年,怎么跟个老头似的。你不会还穿护膝吧?”
桂嘉言不明白像老头和穿护膝之间有什么关联,没搭理他。
这时邵林和程飞扬也走了过了,邵林看到桂嘉言时,脚步顿了一顿,桂嘉言也把脸转到一边。
江苜看到两人明显的在回避视线碰撞,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于是他问桂嘉言:“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我怎么觉得你不对劲。”
桂嘉言惊恐的看着他,他怎么就忘了江苜这人有透视眼。
“没,没什么。”桂嘉言喝了口酒否定。
明明就是有什么,江苜在心里想。但是他看出来桂嘉言明显在回避,便也不再问。
“说到不对劲,我觉得顾如风才不对劲。”凌霄视线盯着宴会厅的另一侧。
“顾大哥?怎么了?”桂嘉言懵懵的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顾如风一个人站在远处的角落,穿了一件黑色有暗金刺绣的西服,低调儒雅。看起来仍是风度翩翩,却不似以往那么有精神,背也有些佝偻。
“你的顾大哥最近失魂落魄的,听他们公司的人说他开年终总结会都能走神。”邵林默默开口,喝的是酒,嘴里却一股酸味。
凌霄也说:“他最近真的很不对劲,总是一副仓皇失措的样子。”说着他皱了皱眉,问邵林:“最近顾氏有什么新闻吗?怎么没听说?是争家产股份?还是要弃养养子?”话里带着一本正经的八卦之魂。
程飞扬在一旁无语:“都他妈快三十岁的养子怎么弃养?把他丢在火车站吗?”
几人打了几句嘴炮,就各自散开自由活动了。
江苜坐在宴会厅的一角,拿出手机发短信。今天除夕,该再多发几条祝福短信的,他的嘴角难得的带着一丝微笑。
接着他抬头看了看远处,顾如风也拿着手机,好像收到了什么信息,低头看了之后脸色更白了。
江苜远远的看着他,觉得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劲。好像被人逼得无路可走,下一刻就要从高楼上跳下来一样。
江苜嘴角荡出一抹笑意,过去跟他聊聊吧。
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眼里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步一步朝着顾如风走去。
如猎人勘察陷阱,又像渔夫收拢渔网。
势在必得,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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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江苜走到站在落地窗前的顾如风身边,跟他打招呼:“新年好啊,顾先生。”
顾如风仓皇的回头,看到是他,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
江苜见他的视线一直望向窗外,于是也跟着朝外面看了一眼,随口感叹道:“今天的雪真大啊。”
“是啊。”
“下这么大的雪,从这里看下去,下面都变干净了。”
顾如风随着他的话,探头看了看窗外的马路,笑了笑说:“是啊,看起来真干净。”
“雪就是这样,温柔又庞大,好像什么脏东西都能遮住。”
“是啊。。。什么脏东西都能遮住。”顾如风喃喃道。
江苜又跟他聊了几句,突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江苜接起电话听了两句,突然神色古怪的看向顾如风。
然后他把手机递给顾如风,说:“找你的。”
顾如风身上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他接过江苜的手机,一边低声说:“喂?你是谁?”一边神色仓促的看着四周,仿佛要揪出什么人。
可是他说了好几句,那边似乎是没人说话一样,他又颤抖着把电话挂掉,然后递回给江苜。
江苜神色疑惑的接过手机,问:“顾先生,你怎么了?谁找你?”
“不,不知道。”顾如风失魂落魄的摇摇头,突然转头看向江苜。
“刚才你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什么样的?”他急切的问江苜。
江苜面色不变,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接着慢慢描述道:“是个男的,听起来年龄应该有五十来岁吧,声音很嘶哑,很凶恶。。。他先是说他找小风。。。接着又说找顾如风。”
顾如风的脸色随着他的描述,越来越白,特别是最后听到小风,他猛得一震,整张脸上一丝血色也不剩了,半天说不出来话。
江苜见他这样也不再说什么,陪他又站了一小会儿,才准备离开。走之前轻声说了句:“多看看雪吧,雪多干净啊。”
除夕夜大家都没呆到太晚,零点守岁还是要在家里的。
差不多十点多的时候,江苜和凌霄就准备走了。他们出门前,凌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十二点之前回去吃饺子。
程飞扬和桂嘉言也说一起离开。
过年期间路上行人车辆都少,停车位也充裕。他们的车没有停地下停车场,而是停在一楼大门外的停车位上。
四人从一楼电梯出来,说着话往外走。刚跨出大门,就听什么东西带着疾风从高空坠落,接着就是嘭的一声巨响。
接着场面就混乱起来了,仿佛一滴水掉进了滚汤的油锅,尖叫声,脚步声,还有小孩儿的哭声霎时炸开。
江苜的眼睛很及时的被凌霄遮住,凌霄的声音有些颤,说:“别看。”
凌霄转开视线,接着一脸凝重得望向几米开外那具已经残破的认不出形状的尸体。那身西装还能看出点原来的模样,上面暗金色的刺绣熠熠生辉,光泽流溢仿若倒映了天上的繁星。
桂嘉言脸色惨白,眼睛像两个空空如也的黑洞,没有一丝生机。
程飞扬转头,看着身后那具残破的躯体,一言不发。
大楼保安带着对讲机赶来,边跑边说:“有人坠楼,有人坠楼。”
江苜轻轻扒开凌霄的手,声音很平静的说:“我没事。”
顾如风已经烂成一摊肉泥,腿部已经没有形状,成一团堆在一起。他趴在地上,眼睛正好看着江苜他们这边的方向。他身上流出的血缓缓溢出来,把地上的雪都染成了红色。
雪花还在飘飘洒洒的往下落,落到他身上的一瞬间就融化了。
他眼睛睁着一动不动,似乎在和江苜对视。
江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残破的躯体上毫不回避。
太脏了,你太脏了。江苜心想,连雪都盖不住你。
当天晚上凌霄和江苜没有回凌家老宅,而是直接回了南风,除夕的饺子也没吃到。
江苜进屋就发起了高烧,梦里不断呓语惨叫。他声音含糊,凌霄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当他是被吓到了,忙进忙出的照顾他。
江苜再次进入了那个他做了无数的噩梦。
青年摇摇晃晃的站在楼顶,一脸悲戚绝望。他向身后看了一眼,似有恶鬼在身后追赶催促。终于他回过头,毫不犹豫的纵身跃下。
坠落之际他朝江苜看了过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对他说了句话。
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江苜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沉闷的声音响起,灰尘四散。鲜血溅了一地,破碎的肉块烂得不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