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所?幸,他?也?没再说什么,见她灭了去?找宋君则的念头,也?便缓和下来,徐徐颔首。便转身离去?了。
玄衣很快便融于夜色,空余帐幔在风中?微微摇曳。
宁祈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住地轻拍胸脯,呼吸顺了些。她朝着他?的背影暗骂了好长时间,这才躺下歇息。
夜幕浓重,天上的弦月如同一只微眯的眼睛,静静地睥睨着人间的生死爱恨。
又?似是?一把削铁无声的弯刀,寒光凛凛,危机四伏。
*
宁祈安稳地睡了一觉,原以为此事暂且停歇。她不敢再去?找宋君则,却没料到,第?二日?一大?早,宋君则却率先找到了自己。
彼时行伍已收拾完毕,整装待发。宁祈看着宋怀砚上了马车,认命般地跟了上去?,却被宋君则轻声唤住。
宁祈:“……”
怎么突然有种天要亡她的感觉?
她原想假装听不见,径自朝宋怀砚的马车走去?。可宋君则明显有些着急,连着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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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声,见她不答,竟直接小步跑上前?来,伸手拦住了她。
宁祈鼓了鼓双颊,只好无奈地停了步子。她看着身前?皎若玉树的雪色身影,轻声问:“君则哥哥……有什么事情吗?”
宋君则对上她的目光,难得面露羞愧:“长宁妹妹,你还记得你送我的玉佩吗?”
“我一直随身携带,悉心看护,昨夜入寐之时,也?将玉佩放在枕边。可今日?一早醒来,却发现它?竟不见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能是?怎么不见的,当?然是?被那个缺德的偷走了呗。
宁祈撇了撇嘴,忽而发觉,现在倒也?是?将此事解释清楚的最好时机。于是?她悄然攥紧了袖中?的玉佩,定住心神,凑上前?来,欲将此事说明白。
可她的唇还未张开,却忽而对上一道冷冽的目光。
——前?方的马车上,宋怀砚不知?何时掀起纱帘,淡淡地朝这般望过来。视线触及她时,周遭的气息陡然冻结,如同一只悄然吐信的毒蛇,阴魅而危险。
宁祈:“……”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的耳力竟这般离谱的吗?!
宁祈多少是?不敢招惹宋怀砚,话到嘴边赶忙刹住,转而颤巍巍地告诉宋君则:
“哈……没事没事儿,也?不是?个多贵重的东西。哥哥要是?想要,我回头再寻来一件便好,不必放在心上。”
话音还没落,她便匆忙提起裙摆,绕过宋君则,朝宋怀砚的马车走去?。
直觉告诉她,她同宋君则多待一会儿,这小黑莲恐怕便又?要发疯。
“欸……”宋君则还欲说些什么,但瞧见宁祈上了马车,便也?只好止了话头。
他?攥了攥衣角,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却也?说不上来缘由。便只好轻叹一声,默默离去?。
众人准备完毕,马车徐徐前?行。
宁祈将带上来的糕点一一取出,摊开在座榻上,轻咬了口,顺便偷瞄着身侧的宋怀砚。
只见他?抱臂在前?,冷不丁地开口:“玉佩呢?”
一提到玉佩,宁祈就条件反射般地瑟缩下,而后赶忙将袖间的玉佩拿出来:“你放心吧,完好无损呢。”
宋怀砚看向?她手中?精润的玉佩,没再作声,却有一丝狡黠的笑意?浮上眼底,星星点点的,极为浅淡,只一瞬间便再次消弭。
他?不出声,宁祈也?不欲理会他?,只管取出各式糕点,逐一品尝。须臾之间,车厢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咀嚼食物的声音。
她并不克制,声音极为清晰,混杂着糕点的清香在周遭缭绕,惹得宋怀砚一时有些心浮气躁。
宁祈吃完鲜花饼,又?拿出自己最爱的酒酿桂花糕,正欲美滋滋地递到口中?,却见眼前?忽而伸来一只手:
“我也?要。”
?
宁祈抬眼,只见宋怀砚不知?何时凑到了自己身前?,手伸得这般干脆,不带一点不好意?思的。
她暗自腹诽:他?早不要晚不要的,干嘛这个时候伸手?这可是?她最喜欢的酒酿桂花糕,自己都不舍得吃,这次也?只拿了两块呢。
于是?她果断拒绝:“……不给。”
说着,她便将糕点往自己怀中?拢了拢,满脸的不情愿。
宋怀砚收回手,凑得离她愈发近,面色霎时有些耐人寻味:“不给?那你这么多糕点,是?想留给你的君则哥哥吗?”
好端端的,他?怎么又?提起宋君则了?
宁祈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护住糕点的手依旧不肯松开:“反正不给你。”
宋怀砚明显有些不悦。他?垂下浓黑的眼睫,眼底笑意?如潮水般褪去?,一股冷沉沉的感觉继而涌上来。
他?薄唇翕张,正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乍现,长箭“咻”的一声穿透纱帘,直直朝宁祈刺去?!
“啊!”宁祈大?惊失色,手中?糕点散落一地,一抬头,却见宋怀砚蓦地倾身而来,将她死死地护在怀中?。
“哧”的一声,是?箭头刺入血肉的声音。那道利箭就这般被他?挡在身前?,直入肩头,血花四溅!
宁祈感觉到脸上有一片温热,伸手去?摸,却摸到满手的血。
是?宋怀砚的血。
她抬眸看着宋怀砚强忍的痛楚神色,只觉心底倏尔一片复杂。
——这个她所?惧怕的少年,在梦里折辱他?一生的恶魔,竟生生为她挡下致命的一箭!
可眼下情形复杂,容不下她有再多的考量。随着利箭的穿袭,马车外渐而涌来一阵异样的喧嚣,继而有无数尖叫声、以及兵刃相接的声音响起……
他?们这是?遇袭了!
宋怀砚艰难地支撑着身子,挑起纱帘看过去?,只见林木之间尸横遍野,鲜血蜿蜒。
一众黑衣人如墨羽般聚集而来,手中?持刀,恶狠狠地朝围护的侍从们砍过去?。马受了惊,不受控制地拉着马车向?前?狂奔。
猛地一个磕绊,宋怀砚的肩头撞到了车厢横木。他?捂着伤口轻嘶一声,稳住身形,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形。
鬃马奔轶绝尘,将那帮刺客远远地甩在身后。然昭阳道地处险要,襟崇山而扼昀江,此处更是?位于山腰之畔,再往前?走……便是?悬崖峭壁!
!
宋怀砚一把捞起宁祈,掀开车帘,高声喝道:“快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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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祈自是?也?知?晓事情的紧迫性。她忧心着自己的小命,双手不自觉地环上他?劲瘦的腰身,跟着他?一齐从车上跃下。
随着二人跳车的动作,马车缰绳骤然断裂,车厢在剧烈的撕扯中?分裂两半,而后直直坠入了前?方的山崖。
倒在地上的宁祈看着坠崖的车厢,心生一阵后怕。
他?们相互搀扶着站起身子。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未浮上心头,忽然间,身前?又?有一片尖锐的嘶吼声:“宋怀砚在这里!我们决不能放过他?!”
那帮刺客……居然追上来了!
宁祈暗骂一声,看向?步步紧逼而来的刺客。他?们手中?的长剑映照出森冷的寒光,令她忍不住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往宋怀砚身侧靠。
前?方是?长剑染血的刺客,宋怀砚此刻受了重伤,仅凭他?们二人,根本不可能敌过这些亡命之徒;后方便是?悬崖峭壁,若是?摔下去?,小命七成是?保不住了。
绝境之中?,进退两难。
宁祈一颗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里。可在这种情况下,她能求助的,唯有宋怀砚。
她死死地拉住宋怀砚的胳膊,由于惧怕,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怎……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她还没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呢!她才只有十九岁啊!她的大?好青春年华……总不能白白断送在这里吧?!
宋怀砚看出她的紧张,将她拢入怀中?,算是?安抚。
宁祈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可气息还没平复,却被宋怀砚一把拉到悬崖边上,紧接着耳边传来他?清磁的声音:“跳!”
“啊?”
不是?吧?!
宋怀砚尽量冷静地告诉她:“迎上那帮刺客,你我定会丧命于此。可山崖下是?昀江,山腰不算太高,或有一线生机。”
身前?,那帮刺客正疾涌而来,势必要将他?们斩于刀下。
宋怀砚说的对,眼下的确只有这一条退路了。
他?话说的坚定,宁祈看着山下流淌着的江水,多少还是?对他?生出些信任。
她攥紧双拳,当?即眼一闭心一横,与宋怀砚相拥着,齐齐跳下悬崖。一粉一黑两个身影,宛若两只折翼的蝶,向?山下骤然跌落!
宁祈在宋怀砚怀中?,耳畔只能感受到呼啸而来的风声,刮得她耳膜生疼。紧接着,随着一阵猛烈的冲击,她的五感仿佛被潮水蒙住,阻隔了尘世?的一切,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在昀江之中?,她就这般不断下坠,逐渐失去?了意?识。
逢生
宁祈再次睁开眼睛,
是在一个微凉的清晨。
她拧了拧眉心,艰难地?睁开沉甸甸的双眸,只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还浸溺在无尽的潮水之中,
五感粘腻,
透不过气。
堪堪从沉重的梦境中醒来,她额间汗涔涔的,不住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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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喘息,仿佛置身一片虚无与混沌之?中。
“小妹妹,你可算醒了。”
就在这时,
耳畔忽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居室内空间狭窄,女子的声线极为轻细,
浅淡的声浪在木制品之?间碰撞,混晕成一片清泠泠的音息,
传入耳间,
分外动听。
宁祈循声看过去,只见床榻前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女子一身水蓝,
青丝及腰,
虽衣着质朴,全无雕饰,
却难掩其气质如兰。
倒让宁祈想起了传中,落入凡间的神女。
她竟一时间看呆了。
女子见她失神,再次出言提醒:“姑娘?”
宁祈这才回过神来。
她的意识回拢了些,
下意识朝四面打量,只见自己身卧小榻,被?衾上打了些补丁,
这处居室略有些简陋,光线颇为昏沉,
唯有窗前将开未开的秋茉莉,是这片黪暗之?中唯一的亮色。
倒像是平民人家。
她下意识地?开口问:“这是哪里呀?你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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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耐心解释道:“妹妹不是这里的人吧。这里是昀江下游的天水村,前几日我到江畔浣衣,偶然遇见妹妹和一位少年?溺于江中,便?伙同村民们一起救下了你们。
”
“至于我嘛……”女子笑得?质朴,莞尔道,“村里人都叫我茉莉,你这样叫便?好。”
原是这样。
“实在是谢过你们了。”宁祈回想刺客追来的惊险,对她真心实意地?感激。
忽而想到什么,宁祈又?抬起双眸,声音不自觉地?沾带了些紧张:“那……那那位少年?呢?他现?在……”,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记得?,他曾为她挡下了一箭,应是伤得?不轻……可别丢了小命才好。
便?见茉莉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怩声道:“妹妹对你的郎君,可真是关心,自己伤成这样,醒来还第一个问他……”
宁祈:“???”
他他他是自己的什么?郎她张了张小嘴,正欲解释,又?听茉莉缓声答道:“他本?就身负箭伤,落江之?时又?伤了眼睛,暂且无法视物……的确有些严重,恐怕他要多休养一段时日了。不过妹妹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些日子可以暂时留在此?地?。我孤身居住,并不算累赘。”
顿了顿,她又?道:“我白日里需要帮忙照顾生意,没办法时常照看二位,你们也没有性命之?忧,在这里自便?就好。”
宁祈喉间哽了哽,一时也不知从何解释。
眼前的这个女子,亲自救下了他们,也不求回报;明?明?他们衣着不凡,身份有异,也不曾过问,甚至还愿意慷慨地?收留他们。,尽在晋江文学城
倒是个极为心善的。
宁祈颇为感动地?看向她,不住地?点头?。
见宁祈无事,茉莉也便?放心了些:“我现?在就要出门了,厨房里有些食物,你们想吃什么,也可以自己做,反正在这里自在些便?好,我大概天黑才能回来。”
宁祈接着点了点头?,乖巧应下:“好的,多谢姐姐了。”
完,茉莉便?拍了拍手,转身欲迈出屋门。
还没迈出两步,她的步子又?停了下,转头?笑着补充道:“你的郎君已经醒了,就在对面的屋子里,他伤的重,你可千万记着照顾些。”
一提到“郎君”这两个字,宁祈就格外不自在。可还没等她开口,茉莉便?转过身子,快步离去了。
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宁祈一个人。
她自床榻上起身,透过大开着的屋门,遥遥地?望向对面,眉梢不自觉地?往下压了压。
竟已经醒了么……
身上又?受了伤,眼还盲着,多少是有些可怜。况且,他身上的伤,还是替她所受的。
不管怎么,他都算是自己的半个救命恩人。
更何况……眼下身处异地?,孤身无依,她是个性子怯懦的,可现?今唯一认识的,也只剩下这小黑莲了。
在原地?踌躇了半晌,她捏了捏衣角,也不知那股勇气从何而来,让她还是决定朝对面走了过去。
就当勉为其难地?可怜可怜他吧。宁祈这样想。
*
宁祈来到宋怀砚的屋前时,木门尚且阖着,周遭阒寂无比,听不到一丝动静。
在他面前,宁祈也懒得?搞礼节那一套,伸手直接推开了门,一边唤道:“宋怀砚……”
木门堪堪推开,宁祈看到屋内之?景,话音还没落,便?倏然一怔。
——秋日渗了些凉意,从窗纸投过来的微烁天光映入室内,宛如在地?面铺上一层霜。而在窗前,一个身姿颀长?的男子正端坐着,他身着素衣,墨发摇曳,指节修长?,白纱覆目,恍若一尊无悲无喜的神祇。
日光一洒,他的鼻梁、下颌以及苍白的指尖,都泛着一片浅淡薄光,俊美?无俦。
这是宋怀砚?
宁祈面露诧然,抿了抿唇,一时纠结要不要继续上前。
可宋怀砚听到她的呼唤,下意识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分明?是不能视物的,可此?时此?刻,他正面朝着她,白纱下的目光竟有如实质,要将沿途的一切都劈裂开来,最终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
整个居室内的气息,霎时间凝固成了薄冰,横亘在二人之?间。
宁祈知晓自己躲不过,只好悻悻地?迈步上前。可还没等她开口,宋怀砚却先启唇道:“在门口站了那么久,是等着我亲自扶你过来吗?”
唇角微微勾起,嗓音掺了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嘛,一开口就噎人……这是小黑莲没错了!
宁祈咬了咬牙关,走到他身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气弱:“本?姑娘是勉为其难关心一下你,宋怀砚,你能不能稍微礼貌点呀?”
宋怀砚循声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轻笑着揶揄:“既是娘子下令,宋某不敢不从。”
娘子???!
宁祈身躯一震,慌忙否决:“什么娘子?我才不是你的娘子!”
想了想,她反应过来什么,恍然道:“哦,原来……是你跟茉莉,我们是、是……”
“是成婚不久的结发夫妻。”宋怀砚恬不知羞地?接话道。
!
宁祈不由得?心中喟叹:这人是没脸没皮的吗?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想从这片异样的气氛中抽离。
可宋怀砚仿佛觉察到了她的退意,竟忽而站了起来,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倾身,凑到她的耳畔,轻笑道:
“怎么……娘子是嫌我眼盲,还是嫌我身负重伤?”
嗓音磁哑,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
浴血
灼热的气息扑到宁祈耳畔,
如?同几?片裹挟着暖风的羽毛,轻拂过她的肌肤,痒意一路蔓延到心尖。
对此,
宁祈心中的第一反应是转身避退。
然而他的气息却仿佛沾了?魔力,
阴冷的气息从他身上缭绕开来,朝四面八方恣意席卷,沉甸甸地锁住她的感知,几乎将她钉在原地,迈不动步子。
她的唇瓣剧烈地抖动着,
半晌后才鼓起脸颊,认真道:“宋怀砚!你……你不许胡说!”
分明是忿忿的语气,
然而她自己也未曾察觉,此时此刻,
她的耳尖早已浸染上一层绯色,
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这?个小黑莲……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她将裙摆攥出了?一些?褶皱,一时愤懑,
作势要去打他。
可宋怀砚虽是不能视物的,
然而在眼?疾之下,他的敏锐力较往常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察觉到宁祈的靠近,
他旋即侧身,便轻易地躲开了?她的攻势。
宁祈晃晃悠悠地,便扑了?个空。
偏她也不改莽撞性子,
一个急步,又撞到了?身侧的木架上。脚底猛地踉跄一下,她瞳孔骤缩,
惊呼一声,竟直直地朝宋怀砚倒了?过去!
嗅着宋怀砚身上冷冽的气息,
宁祈想赶紧急刹步,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宋怀砚离她很?近,在失重的情况下,宁祈慌不择路地攀着他的胳膊,重重地朝他倾压而来。而宋怀砚显然也没?料到这?般,薄唇因惊讶而翕张一瞬,旋即因少女猛然的入怀而脚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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