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话,明显是?赶客的意思?了。宋怀砚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今日的宁祈,着实太过奇怪了些。从一进门开始,她似乎就对他的到来颇为不?满,其后总欲表示请离之意,再然后,更是?对他的接近表现出惶恐万分的避让。
她似乎有?些怕他。
偏他怎么也想不?清楚,这份畏惧究竟从何而来。
他抿抿唇,不?欲在?此深想,便顺了她的意,起身道别。
马上就是?中秋宫宴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准备。
总算把这尊大佛请走了。宁祈望着他渐而远去的背影,一颗心?总算掉到肚子里。
她可不?愿再同他有?再多的交集了。
听说未央殿马上就要收拾出来,宋怀砚也该搬去了。他们再不?会离得这般近,再也不?会时常在?宫道上相遇,以后应当更是?交集寥寥。
正合她意。
晦暗
三日后,
未央殿总算紧赶慢赶地收拾出来了。听闻宋怀砚也已在整理物件,即日起居住在此。
消息传到毓灵殿,宁祈喜不?自胜,
特地吩咐午膳准备得丰盛些,
欲就此好生庆祝一番。
他们今后再也不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了,最好是越来越陌生,让那小黑莲的好感度永远停滞,这样,她就可以拥有享不尽的宫中荣华了。
用过午膳后,
宁祈食饱靥足,慵懒地在庭院内散步。
毓灵殿门前栽种了一棵金桂,
柔软的花瓣已在秋风中舒展开?来,浓郁的花香在空中氤氲、弥漫。宁祈很喜欢桂花,
便驻足在桂树下,
任由阵阵香风扑面而?来。
这时,门外忽而?传来一阵交谈声,
紧接着是各种木制品相互碰撞的声音。喧嚣飘入宁祈耳中,
引得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真是奇怪,自己?的住处离冷宫很近,
素来偏僻岑寂,今日怎的这般热闹?
宁祈素来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她也没深想,便好奇地小步跑出去,
伸脖子循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隔壁荒废已久的宫殿,此刻却是殿门大?开?,一些太监们正进进出出,
不?知往里送着什么东西。
这是在干什么?宁祈有些想不?明白?。
她正嘀咕着,盘算着要不?要上前去问。倏而?间,
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袭熟悉的玄衣,以及一双熟悉的昳丽凤眸。
宁祈方要迈出去的步伐,下意识地收回。
余光中看见这身藕粉身影,宋怀砚也微微侧眸,朝她看过来。
这里人多,宁祈对他的惧意也消减了几分。她稳了稳心神?,疑惑地开?口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也不?知道哪个字说的不?对,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惹得他忽而?轻笑起来。
“我来这里做什么?”宋怀砚重复着这几个字,伸手朝身后的殿门指了指,嘴角浸淫着一丝浅淡的笑,“自今日起,我便要住在这未央殿。郡主?说说,我来此地做什么?”
未央殿?
难道……
宁祈心脏猛地一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殿门的匾额上,赫然是“未央殿”三个大?字!
???
不?是吧,未央殿居然就在她隔壁?!
这是什么冤家路宰的狗血桥段?!
她面上肌肉不?住地抽搐着,干巴巴地笑道:“这样啊,这样,那您先忙哈,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便匆匆忙忙地小步跑了回去。甫一踏入毓灵殿,便“砰”地一声将大?门阖上,仿佛身后要有什么巨虎猛兽追过来一般。
宋怀砚看着紧闭着的殿门,凤眸微微眯起。
她依旧有些怕他。
不?过……这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毓灵殿内,宁祈背靠着墙,右手不?住地拍着胸膛,好半晌才顺过气?来。
她小脸惨白?,哀声抱怨:“老天爷,你干嘛要这么搞我啊,他干嘛要住我隔壁啊啊啊!”
环玉贱兮兮道:“老天一线牵,缘分使然。”
宁祈懒得同它耍嘴皮子。她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满脑子都是玄衣少年阴恻恻的样子。
她想,自己?是该好好盘算一下,今后该如何规避同他的接触。
忽而?间,堪堪阖上的殿门,竟又响起了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中秋在即,宁祈还以为?是内务府的人,便自然而?然地行至门前,将殿门打?开?。
怎料面前站着的少年,凤眸锐利,马尾高束,玄色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不?是宋怀砚又是谁?!
宋怀砚眼角含笑,将手中端着的物什递过来:“今日搬宫,动静颇大?了些,对郡主?多有叨扰。这些是内务府送来的金镯子,还有些上好的桂花糕,权当赔礼……”
话还没说完,宁祈便“咚”的一声将门阖上。
一打?开?门,迎面就是这小黑莲,差点没把她吓个半死!
只是她刚刚阖上门,正欲往屋里去,忽而?反应过来他方才的话语,步伐又迟疑地停在原地。
那宋怀砚方才说什么?金镯子?桂花糕?
怕归怕,但那可是金子诶,谁不?要谁就是傻子!
一想到金子,宁祈心底又涌上一股没来由的勇气?。她咬咬牙,再次打?开?门,只见宋怀砚依旧孤身立在原地,似是被她阖门的反应惊到了。
而?他手中端着的,正是一只成色上佳的金镯子,还有一碟花香馥郁的桂花糕。
瞧见宁祈,宋怀砚下意识地轻唤一声:“郡主?……”
一句话还未说出,只见宁祈猛地抽出手来,将他端着的物什尽数拿了去,而?后再次果断地关上了门。
“咚”的一声,余音在耳边回荡。
宋怀砚:“……”
得,他今天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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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视野中,早已没了少女俏丽的身影,目之所及,唯有沉甸甸的朱色高门。
没想到,这位长宁郡主?,到是对金银珠宝如此感兴趣。
他缓缓摇头,轻叹一声,自毓灵殿前悠悠转身,朝未央殿走去。
*
距中秋宫宴只剩没几日的时间,宫里上下都在忙活。宋怀砚的文章得了皇帝青眼,又入主?未央殿,其情势之变不?言而?喻。
中秋节还没到,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便赶紧来送礼,未央殿的门槛儿都快被踩烂了,吵得宁祈好不?安宁。
她也不?想遇见宋怀砚,索性?便整日闭门不?出,一直捱到了中秋这天。
宫宴之聚,同他打?照面也在所难免。上次景皇设宴,她因来晚而?只能?坐到宋怀砚身侧,为?了防止此事再次发?生,她特地早早来场,坐在了一个僻静些的位子。
时辰将至,其余人也纷纷到场。
宁祈瞧着大?家落座,视线下意识地放在了宋怀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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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设置在后花园中,露天而?聚,便有漫天月华流淌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
眼下,场上还有两个位子。一个在宋君则旁边,另一个则在宁祈身侧。
宁祈看着宋君则的方向,暗自松了一小口气?:这宋怀砚一向同宋君则颇为?交好,此番之下,他应该会选择宋君则身边的位子吧?
她觑着宋怀砚的动作?,心下还是略有些忐忑。
视野中,宋怀砚缓步朝宋君则的方向走去。就在宁祈一颗心终于要平复时,却见他忽而?又转了步子,直直地朝她这边走来!
宁祈慌忙低头,端起瓷杯,假装自己?在喝酒,心跳得却愈发?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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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既然他要坐这边,那他方才往那边走,又是几个意思?
她怎么总觉得,这小黑莲是故意要吓她的呢?
余光中,宋怀砚在她身侧徐徐落座。宁祈又转了转头,尽量同他避开?视线。
冷不?丁的,却听宋怀砚轻声道:“郡主?的瓷杯中,貌似什么也没有。”
宁祈愣了愣,往杯子里一看,只见杯中确然是空荡荡一片。方才慌于伪装,她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宁祈:“……”
这小黑莲,是有千里眼吗?夜色黑黢黢的,灯火昏暗,他竟也能?瞧得这般真切。
她默默腹诽他几句,可面上仍是浮上了一层尴尬的绯色。她颇有些气?恼,索性?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举起酒杯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宋怀砚抿抿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笑意,轻飘飘地浮上眉眼间。
夜幕深沉,清亮的月华如同一层浅金色的薄纱,轻覆在后花园之上,为?这一切平添上几分安详美好。
众人到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满月之下,唯有团圆是无上之事,大?家敞开?心扉谈笑着,一片喧热亲切。
唯有角落中的两个人例外。
方才一时赌气?,喝多了酒,宁祈只觉醉醺醺的,脑子里不?大?清明,连周遭之景都看的不?大?明晰。
偏这酒也不?知有什么魔力,教她如此上瘾,一杯接一杯的,怎么也放不?下。
而?宋怀砚坐在原地,冷眼看着面前这一切,仿佛自己?只是一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身下,他所饲养的那只毒蛇,正徐徐缠绕在他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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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起眼帘,眼底夹杂着一片晦暗情绪,悄然地看向正在同宋成思敬酒的宋游。
夜色朦胧,视物本就不?大?明晰,再加上众人喝酒上了头,地上之物更是无从察觉。
在宋游向宋成思敬酒前,他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蜿蜒而?去,在那杯酒中轻点了一下。
那是他费尽心思,苦心淬了多日的蛇毒,无色无味,且当日不?会立即发?作?。待蛇毒在人体褪尽之时,便是那人身亡之时,查无可查。
自此,一杯美酒,就这般成为?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他既下定决心,要取了宋成思的命,便不?会放过任意一丝机会,哪怕是铤而?走险。
他也必须要宋成思死。
宋怀砚冷冷地看向宋游手中、即将被宋成思接过的那杯毒酒。
就在这时。
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便见那袭藕粉不?知何时上了前,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一个不?稳当,便磕在了宋游的桌前。
宋游被吓了一跳,发?出惊叹,手中的瓷杯应声落地,毒酒也溅落了一地,分毫不?剩。
听到酒杯落地的声响,宁祈这才清醒了几分,面上酡红未减,忙赔着笑:“对不?住对不?住,我喝得有些醉,走路不?大?稳当……”
宋游也并不?计较,只将她扶稳,而?后重新?倒出一杯酒来。
看见这一切的宋怀砚:“……”
这长宁郡主?,是上天派来坏他事的吗?
他捏紧手中的瓷杯,心底一片烦躁。方才那动静让不?少人都注意到那边,宫宴也快要结束,若是再找机会,怕是难上加难了。
他那双阴鸷的眸子,遥遥地望向宁祈。
大?家都在中央聚酒谈笑,倒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这边。待宁祈回来,他的蛇毒,或许也可以用在她身上。
她屡次三番地破坏他的计划。
他也该趁机除了她。
情起
夜色如水,
月华清绝。廊檐下高悬的烛火仍散发着幽幽的光亮,倾泻在每个人身上?,映照出深浅不一的光影。
筵席已将至尾声,
众人仍乐此?不疲,
商议着到水榭里去对弈赏舞。连宋昭也有些醉了,满脸涨红,对此提议连声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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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祈回到?位子上?,斜斜地趴在桌面,低声呢喃着什么。她实在是醉得有些厉害,
视野中一片模糊不清,连周围的声音都听的不大明晰。
她呆呆地盯着手中的酒杯,
好似下一瞬便?会蓦地倒下,沉沉睡去。
宋昭带着众人一同往水榭里去。觉察到?角落里神态异常的宁祈,
他的龙靴顿了顿,
掉了个方?向,无奈笑道:
“长?宁这孩子,
酒量不大,
也不知道节制些,竟喝成这样。”
他叫住了一旁的总管太监,
道:“你注意着些,待会儿教人将郡主送回去。”
太监恭顺应是。
吩咐下去后,宋昭便?要迈步离开。就在这时,
他身后忽而传来一个清磁的声音:“父皇。”
宋昭微怔一瞬,循着声音往后看,只见宋怀砚长?身立在宁祈身侧,
恭敬地欠身行礼,而后补充道:
“父皇,
毓灵殿正好在未央殿之侧,顺路同行,较为方?便?。恰好儿臣也并无对弈赏乐之心,不若……便?由儿臣将郡主送回去吧。”
他神情诚恳,语气真挚,教人瞧不出一丝端倪。
可话音落下,宋昭的面色却有了几分微妙的变化?。他隔着满座遥遥地望向宋怀砚,眈视须臾,似是想从其眼底看出些什么。
在这样的目光里,宋怀砚忽而有种一切都?已被看透的感觉。他颔了颔首,正欲开口重复,却听宋昭温声道:“也好,记得小心些。”
语毕,便?转身离去了。
宋怀砚直身,好奇地朝宋昭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徐徐收回视线。
分明是重来一世,可似乎有许多事情,并没有变得更加清晰,反而愈发扑朔迷离。
他定了定心神,不欲深想这些,清沉的目光继而游移至宁祈身上?。
大家都?渐渐散去,顷刻间,庭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宋怀砚唇边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回到?席位前,微微倾身,拿起蘸了蛇毒的酒,而后轻轻搁置在宁祈的桌案上?。
瓷杯与深檀色桌案相碰,发出泠泠脆响。这声音让宁祈的思绪清明了些许,她抬起一双醉醺醺的杏眸,看向自己的身前。
视野中,一个朦胧的身影将椅子拉在她的面前,又缓缓落座。
在模糊的意识中,面前的身影愈发迷离惝恍。宁祈努力去看,只依稀看见月光之下的一身清冷,在秋风中摇曳的墨发,以及一双极为好看的昳丽凤眸。
她眨了眨眼睛,拖长?尾调,含糊地呢喃道:“神……神仙哥哥……”
宋怀砚攥紧酒杯的手?,骤然停凝一瞬。他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往前凑了凑,尾音上?挑:“你叫我什么?”
宁祈粲然一笑,重复道:“神仙哥哥!”
宋怀砚轻笑两声,摇了摇头?,嗓音噙了几丝危险:“我可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谪仙。”
“宁祈,你瞧清楚了,我是宋怀砚。”
是轻易一击,就能让她就此?丧命的恶魔。
他指尖触上?斟满毒酒的瓷杯,微笑着看向她。
“宋怀砚……”宁祈重复着这个名字,似是极力在脑海中寻找这个人。她思忖了会儿,忽而猛地拍桌,“宋怀砚……王八蛋!”
宋怀砚:?
他将酒杯放下,微微蹙眉,沉声问?:“你说什么?”
宁祈挥舞着胳膊,胡乱地指着一个方?向,小脸认真起来,忿忿道:“宋怀砚就是个王八蛋!要不是他……我才不会来到?这儿……虽然荣
YH
华富贵是挺好的,可今天?、今天?是团圆的日子……”
这话说的含糊杂乱,宋怀砚听的不大明白?。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些字眼,思绪忽而有些纷乱。
他眉尖往下压了压,似是极为好奇:“你说什么?你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的?”
宁祈伸手?支起下巴,重重地点了点头?。
宋怀砚原本平稳的呼吸,霎时间有些紊乱。
她竟是因为他才来到?这里的。
她是为了他。
他因这一句话愣怔在原地,气息渐而有些不匀。
秋风拂过,林声涛涛,纷乱的树影投射在地上?,似是一只只恶魔潜伏在黑暗之中,裹挟着杀意张牙舞爪。
却又像是上?下颤动的心跳声,杂乱而不成节奏。
半晌听不见面前人的动静,宁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由于醉意渐浓,她浑身发着烫,热意令她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不经意间碰掉了身后的刺绣椅搭。
宁祈看向地面,微愣了下。
二人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可他们本就对面促膝而坐,距离极近,一齐倾身之时,两人的衣料便?紧贴在了一起,发出相互摩挲的窸窣声。
宋怀砚感受到?,宁祈的一绺青丝,随着风轻拂过他的眉目间,掀起一阵细密的痒意。也能隔着轻薄的衣料,感受到?独属于她的甜香,在微风中渐渐弥漫开来。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见宁祈率先?拾起了椅搭,他也没多说些什么,只欲尽快从她的气息中抽离出去。
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宁祈却忽而直了直身子,朝他这边微微转过来。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唇,如同蜻蜓点水般,恰好擦过他的面颊。
宋怀砚再次一滞。
他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脸颊,只觉那一片肌肤仿佛被她轻易地点燃,烫意不断地往上?翻涌,薄红在他的面孔上?迅速蔓延开来。
他的气息愈发不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