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好几位谋士异口同声,也包括海志刚。贺芳亭轻描淡写地道,“在于刘秀杀得不够多。”
众谋士:......仁慈,不正是汉光武帝的优点之一么?
贺芳亭徐徐道,“杀得不够多,震慑便不足。而且,他太会妥协了。甚至可以说,刘秀是妥协立国。明明有心爱的女子,却为了大业娶郭圣通,这是他最关键的一次妥协。然而妥协到最后,豪强林立,民不聊生,便有了黄巾之变,致使天下大乱。”
谋士们陷入沉默。
贺王妃这番话,与大家素日的认知相悖,初听荒谬,细想却有茅塞顿开之感。
汉光武帝在各路豪强间纵横捭阖,看似高明,实则真的是不断妥协,得了皇位,却也受各方牵制。
贺芳亭喟叹,“诚然,刘秀的初衷,是尽快结束乱世,中兴汉朝。但世事有定数,该打的仗,该经历的混乱,一样都少不得。不在此时,也会在彼时。”
刘秀此人,运气非常好,好到逆天。
如果他能再强硬一些,东汉也许会更为辉煌。
不过,那都是故纸堆了,她跟谋士们大费口舌说刘秀,可不是为了缅怀他,只是在借题发挥。
笑吟吟地问道,“诸位先生,难道也希望王爷像光武帝一样,妥协立国,为后世留下重重隐患?”
海志刚语音艰涩,“不!”
贺芳亭微笑,“是么?可你们想让他纳了孟氏女。本宫可以断言,有了这第一次的妥协,之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
毋庸讳言,她和邵沉锋所面临的局势,并没有刘秀当时复杂,她有夸张的成分,但难题也不会少。
有难题怎么办,都妥协么?
这般憋屈还造反干啥?不如老老实实窝在朔北。
海志刚汗颜,“王妃娘娘见谅,我等想差了!”
边说边在心里感叹,贺王妃还是那个贺王妃,她不让孟氏女入府,压根不是因为女子善妒,而是因为看得太高太远。
第313章
本王不要面子么?
其他谋士也表示,自己才疏学浅,虑事不全,请王妃恕罪。
海志刚记起贺王妃方才还说过“杀得不够多,震慑便不足”,此时想来,深觉有理,忍不住道,“五柳关孟家,不收也罢。”
往长远看,似乎强行破关更有利,不需要孟家献殷勤。
贺芳亭:“......倒也不必。”
海志刚:“王妃娘娘放心,攻得破!”
众谋士也热切地看着她,仿佛她一声令下,他们就能身先士卒。
贺芳亭:“......已经答应,怎可出尔反尔。”
诸位先生,你们会不会醒悟得太快太急了?
这是从一端,飞快跑向另一端啊!
孟家若是知道你们的建议,会谢你们十八代祖宗。
她今日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跟孟家过不去,只是想让众人知道,妥协的口子开不得。
也是想跟众人讲些道理,统一某些观念。
南征在即,大家必须同心同德,力往一处使,各有想法可不成,会坏事。
更重要的是,她想从现在就开始塑造新朝堂的风格。
褚沧阳那一种,她看不上。
史上的很多朝堂,她也觉得有缺陷。
她和邵沉锋是后人,该以史为鉴,做得更完善。
海志刚很是感慨,拱手道,“我等愚昧无知,险些铸成大错,还请王妃娘娘勿怪!”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质疑贺王妃任何决议。
因为,贺王妃的眼界、才智、魄力,远超他想象。
他不想出丑露乖。
比如这一次,大家想的只是大业,贺王妃却已经想到,大业应该怎样得来,才能减少弊端,不给后世留隐患。
贺芳亭笑道,“怪什么呢?你们也只是想走捷径。”
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捷径走多了,就会忘了正道怎么走,每一步都想走捷径。可有些捷径,下面藏着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就会丧命!踏踏实实走正道,才更稳!”
人的天性就是走捷径。
但越是大事,该有的步骤越不能省略。
在此处省了,必然会在别处加倍绕回来,容不得投机取巧。
海志刚长叹,“真乃至理明言,多谢娘娘指教!”
别的谋士也点头称是。
贺芳亭:“先生们过誉。本宫只盼着,往后再遇上事儿,大家也顾惜一下王爷。试想,孟家投诚,你们让王爷纳孟氏女,过段日子,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都来投,王爷是不是也得纳这八家的女儿?遇上难打的武将、难缠的文官、立功的臣民,是不是也要让王爷出面联姻?那王爷成什么了?犒赏之物?哈哈!”
她一向觉得,用后宫平衡前朝的皇帝,又蠢又惨。
与青楼女子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越想越可乐,笑得花枝乱颤。
受她感染,谋士们也笑起来,满堂都是欢快的笑声。
坐在最边上的谋士姓汪,声音最大,“哈哈哈!”
但笑着笑着,忽然强行收声,又没完全控制住,变成了“呃呃呃!”
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
目光瞪着门外走廊,就像见了鬼。
离他最近的谋士往外一看,也闭了嘴。
一个传一个,所有笑声都逐渐停止。
贺芳亭:......没这么巧罢?背后笑人,被人听了个正着?
邵沉锋负手走进来,微笑道,“笑啊,怎么不笑了?”
“......参见王爷!”
谋士们一脸严肃地行礼,仿佛笑的不是他们。
邵沉锋一挥手,众人静悄悄退下。
贺芳亭心虚地迎上前,“王爷,您回来了?”
邵沉锋目光幽幽,看着她不说话。
贺芳亭:“......您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了多少?
邵沉锋冷眼,“王妃娘娘让大家顾惜我那会儿。”
贺芳亭:“......呵呵,最后一句,乃是玩笑,当不得真!”
邵沉锋扯扯嘴角,“犒赏之物?本王不要面子么?”
贺芳亭诚恳地道,“是我失言,抱歉!”
邵沉锋:“一句抱歉就能揭过?本王的颜面这么不值钱?不行,你必须赔偿本王,以表诚意!”
贺芳亭:“......怎么赔?”
邵沉锋眼眸深邃,一把抓住她,“来,跟本王回房,本王慢慢告知你。”
刚开始,贺芳亭也是诚心赔偿,赔到后来受不住,想赖账。
可惜这账赖不掉,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第314章
那不管,反正就是他掐死的
镇北王府与朝廷,舆论之战打得很是激烈。
两边都是人才辈出,不分胜负。
镇北王府质疑褚中轩弑杀君父,没有资格继承大统,朝廷指责镇北王府不敬新帝,失了为臣之道。
说来说去也都是些车轱辘话,只是在拖延时间。
到了这会儿,大臣们也相信镇北王确实要造反。
不管他是被逼的,还是预谋已久,反正他就是要反。
那么镇北王府就是反贼,朝廷当然得镇压。
对于邵沉锋的路数,大臣们也有所预测,无非是说褚中轩不配为君,先帝指定的继承人五皇子又死了,等打败朝廷,他就逼死褚中轩,扶持两岁的九皇子登基,然后,九皇子禅位于邵沉锋。
齐活。
这也是反贼们惯用的招式。
褚中轩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九皇子突发急病夭折了。
他的母亲尤太妃伤心过度,吞金而死。
消息传出,朝野震惊。
褚中轩于金銮殿上垂泪,“没有照顾好九弟,是朕的过失。”
大臣们心里都想,如果你不照顾,只怕九皇子未必会死。
面上不敢多说什么,还得劝褚中轩节哀。
尤太妃的母家早已衰败没落,也不敢有怨言。
首辅郑增华私下求见褚中轩,苦口婆心地道,“圣上,有些事情做不得,做了就是画蛇添足,弄巧成拙啊!”
如果说以前大家对新帝弑杀君父将信将疑,那现在至少信了七成。
同时也相信,乔贵太妃、五皇子之死,与新帝脱不了干系。
换言之,新帝杀九皇子,正好证明他心虚,坐实了他做过那些事。
......如此残暴,如此愚蠢!
郑增华在家里捶胸顿足,各种咒骂,到了褚中轩面前,还得低眉顺眼,恭恭敬敬。
褚中轩不解地反问,“老大人说的是什么事?t?”
郑增华暗骂你装什么傻,“就是眼前这一桩。”
褚中轩:“什么?”
郑增华:“......九皇子!”
褚中轩吃惊而悲伤地道,“莫非老大人也以为,朕害了九弟?”
郑增华沉默不语。
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褚中轩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冤枉,很是激动,“朕与九弟无冤无仇,为何害他?朕可以对天发誓,与九弟之死无关!老大人,你怎能与愚夫愚妇一样,这般误会朕?”
郑增华:“......是老臣的错,误信了谣言。”
又斟酌道,“圣上,邵沉锋最多十万士卒,而朝廷有雄兵数十万,双方实力悬殊,咱们胜券在握。只要您稳住,平叛指日可待!”
新帝不需要多出色多厉害,他只要不自己犯错,就不会输。
褚中轩:“老大人放心,朕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才要弄死小九。
他的危机不在朔北,在朝堂。
邵沉锋那么点儿人马,根本打不进京城,朝堂里的大臣们,却很可能发动政变,拥立小九,逼他让位。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阵子,大臣们看他的目光很不对劲,像是藏着什么阴谋。
他得断了他们的后路,让他们没有选择。
老三也该叫回来弄死,可这小子奸诈,下诏令他进京勤王,他就是不来,还说什么得了腿疾。
那就暂时留他一命,等平了邵沉锋再杀。
虽然褚中轩叫郑增华放心,但他依然忐忑,深怕新帝又出什么昏招,殷殷切切道,“圣上,再有什么事儿,还望三思而后行!”
褚中轩笑道,“老大人多虑了,还能有什么事儿呢?”
郑增华顺着他的话一想,是啊,还能有什么事儿呢?在京的两个皇子及其母亲都死了,三皇子又在偏远的封地莲安,新帝就算想杀,一时半会儿也杀不了。
也就是说,暂时没有新帝犯大错的余地。
遂安心回家。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两天后,梁太后暴毙。
死状极为凄惨,口吐乌血,四肢扭曲,一看便知不是正常死亡。
当时褚中轩没有在宫中,与齐剑隆巡视京郊大营,梁太后忽然毒发,陶皇后惊慌失措,没顾得上封锁消息。
等褚中轩知道的时候,已经从宫内传到了宫外,不仅大臣们知道,普通百姓也知道了。
郑增华心凉了一半,新帝连母亲也杀?!
这是个什么畜生啊!
梁太后那人,没多少心眼,性子也直,还有几分纯良,曾因乔贵太妃、五皇子之死训斥过新帝。
这回尤太妃、九皇子死了,听说也把新帝叫去骂了一顿。
新帝很可能怀恨在心,痛下杀手!
郑增华心里浮上两个字,昏这就是史书上所说的昏君啊!
民间也是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比郑增华猜的还离谱。
甚至有人说,梁太后觉得儿子德不配位,逼他禅位给三皇子,新帝一怒之下,亲手掐死了梁太后。
梁太后临死前指着他大骂,“孽子,哀家咒你国祚不永!”
什么,梁太后死时新帝还在宫外?
那不管,反正就是他掐死的。
第315章
毒妇,居然敢谋害太后,朕要你偿命
“废物!”
褚中轩咬牙切齿,狠狠甩了陶皇后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
陶皇后也知自己捅出了大篓子,不敢躲闪,伏在地上呜呜地哭。
可这也怪不得她,婆母那模样,并非急症,分明就是中毒,她太过吃惊,才会方寸大乱。
等她想到要保密,已经来不及了。
褚中轩顺势踢了一脚,“要你何用!”
别人的妻子,能为丈夫周全诸事,例如贺芳亭。
他的妻子,尽给他扯后腿。
母亲死状有异,她就不知道遮掩?如今可好,人尽皆知!
他就算让所有太医证明,母亲是生病不是中毒,也只是掩耳盗铃,没有人会信。
陶皇后忍着疼痛,跪起来哭道,“臣妾错了,圣上,圣上再容臣妾一次!”
褚中轩眼里冒火,“蠢货!”
说来也是他大意了,父皇缠绵病榻多时才驾崩,他便以为母亲也会经历这个过程。
更主要的是,父皇死时,除了不闭眼睛,其它的并没什么特别,根本看不出是中毒,他就觉得母亲也会如此。
却没料到,母亲竟然去得那么快,面相那么诡异,还专挑他不在的时候,令他措手不及。
现在想来,父皇大概不是毒发,是被他气死。
陶氏若是个聪明的,就该封锁六宫,派心腹密报于他,而不是六神无主,任消息四散。
这真的是个蠢货,他刚满孝期便临幸两个小宫女,也是从她那儿传出去的!
都怪父皇,为了压制他,给他挑了个家世寻常的妻子。
小门小户出身,见识浅薄,平时看着还好,一遇上事就乱了手脚。
也怪邵沉锋那反贼,给的什么鬼毒药,还说这药神奇,毒发身亡也看不出痕迹,这叫看不出?
母亲都快把“中毒”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坑人啊!
褚中轩怪天怪地,怪遍了所有人,唯独不怪自己。
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对皇宫的掌控力远远不如先帝。
想到梁太后音容笑貌,以及往日对自己的慈爱照料,悲从中来,流下了眼泪。
母亲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一朝仙逝,叫他痛彻心扉。
可他没空悲痛太久,还得收拾母亲之死留下的烂摊子。
由宫女服侍着净了面,对还跪在地上的陶皇后幽幽道,“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责任,对不对?”
母亲中毒而亡已成事实,就得有凶手。
陶皇后抽泣,“对,请圣上责罚!”
褚中轩:“朕不罚你。朕只想知道,是谁丧心病狂,竟敢给母后下毒,你去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夫君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说明还是信任她的,陶皇后很感动,发誓一定要找出毒害太后的人。
查了五日,没查出任何线索。
第六日,她从娘家带到宫中的亲信书儿出首,告她毒杀梁太后。
原因是梁太后曾说过,陶氏无才无德,不配当皇后,要为新帝另聘名门贵女。
陶皇后担心梁太后真的这么做,索性先下手为强。
书儿最后哭道,“婢子也曾劝阻皇后娘娘,但她铁了心,婢子劝不住!”
陶皇后呆呆看着她,就像不认识这个人,半晌才颤声道,“书儿,你在说什么啊?!”
书儿不敢看她的眼睛,“皇后娘娘,如今事情败露,您就认罪罢!”
没办法,圣上给得太多,还答应纳她为嫔,封号淑,等有了身孕便晋升为妃。
陶皇后恼怒至极,扑上去撕打,“小贱人,本宫哪里对不住你,竟让你红口白牙陷害本宫!”
书儿哭哭啼啼,两人扭成一团。
“毒妇,居然敢谋害太后,朕要你偿命!”
褚中轩怒吼。
陶皇后吓得魂都飞了,慌忙跪下辩解,“圣上,臣妾没有,臣妾是冤枉的......”
话没说完,就被太监们拖了出去。
很快,褚中轩下了诏书,陶氏谋害太后,即刻绞杀,她所生的两个儿子贬为庶民,流放岭南,陶家纵女行凶,满门抄斩。
虽然大臣们纷纷求情,但褚中轩一意孤行。
菜市口的血,染红了半条街。
宫女书儿出卖了主子,良心难安,也一条白绫上吊自杀,跟着陶皇后下了九泉。
事后,褚中轩以为郑增华会像前几次那样,找他唠唠叨叨、废话连篇,然而没有,郑增华并没有私下求见他。
他很满意。
这老儿知道怕了。
朝中众臣大约也知道怕了,现在看他的眼神比以前温驯得多,很好,这正是他想要的局面。
杀鸡儆猴,杀一儆百,效果不错。
往后的朝堂,将是他的一言堂,父皇用了很多年才做到的事,他几个月就做到了。
这也说明他比父皇强。
当皇帝嘛,就应该说一不二,独断专行。
哪容得大臣们指手画脚?
第316章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痛骂,也是他惊艳史册的绝响
褚中轩没猜错,郑增华的确是怕了。
弑杀君父、毒害生母、栽赃发妻、流放亲子、随意杀戮的皇帝,哪个大臣不怕?
说什么陶皇后毒害梁太后,骗傻子呢!
整件事情漏洞百出,书儿的证词也经不起推敲,连毒药是哪儿来的都没说清楚,新帝却信了。
因为他才是真正下毒的人。
陶皇后只是他推出来的替罪羊,用以堵悠悠众口。
但是,臣民真的没那么蠢。
郑增华心中,首次升起一个疑问,这样的皇帝,就是朝廷真的镇压了邵沉锋,大家又有好日子过么?
陶家的血还未干呐。
另一个被吓坏的人是李荣贵。
以前他曾跟先帝说过,贺芳亭可能是清醒着发疯,但他现在觉得,褚中轩才是那个清醒着发疯的人。
表面上聪明果断,实际上是个疯子!
看看他杀的这些人,除了先帝之外,哪一个用得着杀?都没必要!
可他全杀了,还杀得很愉快。
李荣贵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褚中轩那么做的t?原因,也不敢问。
如今他在褚中轩面前,如被驯服的小猫小狗一般,俯首帖耳卑躬屈膝,吮痈舐痔也愿意抢着去做。
然而就算这样,也时常担心老命不保。
新帝杀人是想杀就杀,完全不讲道理,也不考虑后果!
他的胸中仿佛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愤怒,必须通过杀戮宣泄出来。
太后、皇后都能杀,何况一个老太监?
李荣贵惶惶不可终日,一门心思想着逃,可惜找不到机会。
某个清晨,御史唐朴方送家人出门,老妻、儿女都眼含热泪,他却是微笑,“天不早了,快走罢,走远些!”
“父亲保重!”
儿女们在马车里给他磕头。
他轻轻挥手,“你们也保重。”
五日后的大朝会,按惯例走完议程,褚中轩的心腹太监木春福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褚中轩已在整理龙袍,准备起身。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奏事。
自从陶家被抄斩,朝中就安静多了,他不想听的话,没有人会再说,他吩咐下去的事儿,众臣没有任何推诿,兢兢业业地去完成。
这才是真正的君臣相得。
就在他将起未起时,班列里忽然闪出一人,“臣有本奏!”
褚中轩定睛一看,是唐朴方,微微一笑,“奏来!”
他倒要听听,这老东西还敢说什么。
唐朴方压下激烈的心跳,嗓音洪亮地道,“夏桀、商纣虽残暴,未曾弑杀父母。胡亥、杨广虽昏庸,未曾杀妻害子。昏君,你比这四人更甚!残害手足,骄奢淫逸,暴虐无道,阴险毒辣,还逼反镇北王,你之罪行罄竹难书!”
众臣齐齐看向他,目瞪口呆。
唐御史,真这么勇?!
郑增华在心里大叫,老唐你这是干什么?沽名钓誉也要看时候啊!龙椅上这位可不是先帝,先帝要名声,他不要,他百无禁忌!
他比先帝更可怕!
褚中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拍御案,厉声怒喝,“放肆!”
唐朴方抬手指他,气势十足,“昏君,你才放肆!自登基后,你可曾做过一件正事?没有,一件也没有,你只顾着祸害亲眷朝臣!大昭万里河山,眼看便要葬于你手!褚家列祖列宗,等着找你算账!”
他说话时,众臣以郑增华为首,惊慌劝阻。
但因没堵住他的嘴,还是让他说完了。
褚中轩怒不可遏,“打死他,来人,给朕立刻打死他!”
金瓜卫士应声而出。
郑增华和众臣跪倒,颤声求情,“圣上息怒......”
唐朴方昂然挺立,清瘦的身影就像一座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今日敢站出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褚中轩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咆哮,“打死,给朕立刻打死!”
唐朴方哈哈大笑,“来啊,老子不怕!昏君,尔有何善德,有何嘉行,敢忝居帝位之上?尔不配!尔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自有天收!”
郑增华大骇,“老唐你闭嘴!”
又向褚中轩叫道,“圣上,历朝历代不杀言官,且饶他一条狗命!”
褚中轩听若未闻,表情狠绝,“不用拖出去,打死扔到乱葬岗!”
言官也是人,为何杀不得?该杀就得杀!
砰!砰!
两名金瓜卫士已走到唐朴方身旁,手中大而沉重的金锤猛然落下。
唐朴方头骨碎裂,应声而倒,至死没发出一声哀嚎。
头上流出的血染红了金銮殿。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痛骂,也是他惊艳史册的绝响,死而无憾!
褚中轩声音森寒,“还有谁?”
众臣噤若寒蝉。
第317章
抓江家做甚,帮贺芳亭解恨么?
打死唐朴方不算完,褚中轩命禁军抄斩唐家,却发现唐家空无一人,显然是提前逃走了。
褚中轩大怒,想要下令缉拿唐家十二口,并诛九族。
活了将近三十年,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光死一个唐朴方还不够。
郑增华强忍恐惧,以镇压邵沉锋更重要为理由,苦劝了半个多时辰,才劝得他暂时放过唐家。
褚中轩又要抓捕贺芳亭的家人。
郑增华:“......顺安公主,许是被胁迫的。”
褚中轩冷笑,“那又怎样?”
情感上,他也希望贺芳亭是被邵沉锋胁迫。
但理智上,他知道这两个人很可能是同伙。
也许早在两人还没成亲时,就开始策划这一切。
他与父皇都上了他们的大当。
郑增华硬着头皮道,“圣上,抓捕贺府,恐激怒西南长宁侯。”
贺芳亭的父亲,还有另一层容易被忽视的身份,长宁侯的亲兄弟。
褚中轩阴沉沉地道,“所以才更要抓起来!”
一开始他不打算动贺府,就是有这方面的顾虑,担心长宁侯贺子言生出异心。
而且他也不觉得那有多大的作用。
因为,贺芳亭对贺家只有面儿情。
这也正常,她在江家被欺负时,贺家并没有为她撑腰,她父亲和继母甚至还帮着江止修,劝她答应谢梅影进门。
直到她与江止修和离,才从西南来了个贺家儿郎,打上江家为她出气,但这属于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让人暖心。
如果他是贺芳亭,也不会多在意贺家。
就算贺家人全死光,她大概也不会动容。
不过,贺芳亭不在意,不代表长宁侯不在意。
原先他觉得,不动贺府,是对贺子言的信任,可现在想法变了,很多人都是贱皮子,不爱吃敬酒,只爱吃罚酒。
郑增华:“......圣上是想拿贺家当人质,以免长宁侯倒向邵沉锋?”
褚中轩点头,“没错。”
郑增华:“可,可长宁侯眼下还是忠于朝廷的......”
这就抓起来,显得不厚道。
也不像朝廷该有的行事方式。
朝廷又不是反贼,怎么能用反贼的手段呢?哪怕是暗中监视,都比直接抓捕更合适。
褚中轩看向他,不悦道,“老大人这家也护着,那家也护着,是想当救苦救难的大菩萨么?”
内心深处,他其实并不认为贺子言敢反,原因很简单,贺家、邵家的兵力合在一起,也不及朝廷大军三分之一,毫无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