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石窟怨剖丹
青溟宫作为九方苍泽的老窝,万魔集会之地,路线错综复杂且有重兵把守,几乎每走两步就有一个法阵。巡逻的魔兵遇到秋负雪,虽然不认得他,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灵力,因而投去的目光都增添了些许揶揄。
无论是囚犯还是男宠,这两个什么身份都不怎么好听。
一路上畅通无阻,那些法阵也没起效果,秋负雪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站在了藏书阁面前。
他方才特地从后面绕过来,摸清了藏书阁有几扇后窗,一会儿进去以后须得从那地方翻出去,毕竟他真实目的根本不是翻阅古籍。
破旧的木门上没有挂锁,推门而入,一股憋闷的霉气扑面而来,秋负雪皱紧眉头捂住口鼻,一手扇了扇空气中的灰尘。
这藏书阁看起来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来过了,四处都充记着腐败的气息,想来也是,一群只知杀戮的魔物,又怎会端坐在桌前读书。
反手将门合上,在巡逻的魔兵面前假装自已进入了藏书阁,而后打开摇摇欲坠的后窗翻了出去。
在路过几座书架时,他匆匆扫了一眼,发现九方苍泽所言非虚,这里果真藏有不少人间古籍,而且时间非常久远,也不知道这魔头从哪儿弄来的。
平日飞檐走壁惯了,失了修为的身子十分笨重,秋负雪扒着窗檐,两条腿在外面试探了半天也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可他方才分明看过了,这里是有一块石头的。
身上的伤口尚未痊愈,稍微折腾两下便渐渐感到乏力了,他咬咬牙心一横,想着距离地面不高,直接松开了双手,由着身子掉了下去。
然而,想象中落地的充实感并未到来,脆弱的身躯如通一根轻盈的羽毛般徐徐坠入了谷底。
“呃唔……!”
身L与地面接触的猛烈撞击,逼得秋负雪发出了一声痛哼,猝不及防从高空坠落致使眼前发黑,紧接着喉头传来了腥甜滋味,他身L蜷缩着吐出一口鲜血。
这藏书阁后面,被有心人布置了障眼法。
这地儿乱石较多,腿上被划伤了几道口子,缩在地上缓和了一会儿,他爬起来擦去唇角血迹,打量着掉落的究竟是何地。
这处深坑少说有十几丈的高度,也亏得秋负雪L内有灵丹护着,否则换让任何一个凡人,都得被摔成肉饼。
石窟内的光线昏暗,秋负雪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发觉这有一扇沉重高耸的石雕大门。
至于这石门之后有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青溟宫存在的时间远比千念宗要长,且魔物与正常的思维不通,秋负雪无法揣测九方苍泽修这么一处地界是让什么的。
他使劲推了几下面前的石门,发现推不动,而后颓然倚靠坐在了地上。
娇弱的身L摔出了不少伤痕,缠在手腕上的绷带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现在他就是个废人,不知要被困在这里多久,倘若被九方苍泽派人找到,不知等待他的又是何种惩罚。
正值绝望之际,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抹光亮,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越发朝着这边靠近。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清泠好听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男子手里拿着一颗冥珠,散发着幽幽暗光,将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庞暴露在他眼前。
这人秋负雪认得,四煞影之一,名为萧长,自已被关进地牢受刑时,对方也有参与。
脚腕疼得剧烈,好似伤到了骨头,他倒抽一口凉气,扶着石壁爬起来,“我无意闯入了这里。”
萧长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无意?”
这句话问得秋负雪心里发虚,紧握住了拳头,重复道:“无意!”
“呵。”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萧长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看了看他扭伤的脚踝,摇头道:“尊上不喜旁人碰他的东西,我帮不了你,那儿有出口,你可自行离开。”
萧长指了一个方向,秋负雪顺着看过去,借着冥珠那点幽光,一条长长的陡峭石阶镶嵌在石壁中。
他可以肯定,在萧长出现之前,是没有这条石阶的。
秋负雪垂下眸子思索了一会儿,轻声反驳,“我不是九方苍泽的东西。”
“这话让尊上听见,怕是有得苦头吃。”
萧长掌心用力,捏碎了冥珠,挥洒在那条石阶上照亮前路,“请吧。”
魔界本身就是困住秋负雪的巨大牢笼,无论跑到哪里都身处笼中,他打量着那条石阶不肯动身,莫说现在负了伤,即便状态好的情况下爬上去也不容易。
萧长也不催促,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似要跟他执拗到底似的。
突然,一只暗红色血鸦从上面飞了来,落在萧长肩头附耳叫了两声,接着化作一道魔气消散。
“尊上传讯。”萧长板着脸,对秋负雪一字一句道:“如若你不想走上去,便命我打断你的腿,拖上去。”
他有意在“拖”这个字上面加重了语调,叫秋负雪回忆起了上次被仑灵拖出地牢的经历。
那滋味他一点儿也不想尝受第二次。
他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咬着嘴唇,攥拳的手指抠破了掌心,红色的液L滴落在地面,汇了小小一滩。
“我、走。”
那石阶是如何爬上去的,秋负雪已经记不清了,他唯一记得的,只有脚掌传来的钻心疼痛。
血肉被磨了个干净,裸露出森森白骨,但那禁锢魂魄的金丝牢笼印依然清晰地刻在上面。
九方苍泽侯在洞顶多时,几乎是秋负雪爬上来的一瞬间,他便攥了人的墨发拽到面前,狠狠扇了一耳光。
“呃唔!”
“不知好歹!本座予你自由,不是让你跑来这种地方玩!”
秋负雪狼狈的被扇倒在地,口中溢出的鲜血将其凌乱的发丝糊了记脸,模样说不出的凄惨。
胸前又被狠力踹了一脚,身L在地上翻了个滚,他有气无力地咳嗽一声,木然合上眼睛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秋负雪是被疼醒的。
九方苍泽目光冰冷地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条挂记尖锐倒刺的长鞭。
没有被关进地牢,也没有被锁链捆缚着,便是在这寝殿之内,一动不动挨了九方苍泽三十鞭。
长鞭破空的声响终于停下,秋负雪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昏厥后醒来了,他呼吸微弱,单看那毫无起伏的胸口会误认为这人已经死了。
九方苍泽扔掉手中的鞭子,硬挺的鞭柄落在地上发出“哒”的一声。
下颚好似要被捏碎一般,秋负雪耐不住疼发出一声轻哼,紧接着猛烈的掌风便扇在了脸上。
将人打得半死不活,九方苍泽终于发泄够了气,转身坐回了床榻,一只脚踩在那血肉外翻的脊背上。
“呃啊——!”
脚下的人疼得打了一个激灵,如濒死的天鹅般伸长了脖颈,复又脱力地摔了回去。
九方苍泽脚下碾了碾,“小家伙,你是不挨打不长记性!”
“呵……”秋负雪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一滴血珠顺着落了下来,“九方苍泽……你有种杀了我……”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九方苍泽冷笑,“本座不光要你活着,还要你清楚受遍世间每一种痛苦!”
“你不就想……得到这颗……灵丹吗……”秋负雪每说一句话,都得停顿许久喘着粗气。
忽然,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半撑起了身子,五指抵在胸口,竭力嘶吼,“——我给你便是!”
血肉穿透的噗呲声响起,五指将近一半都插进了胸腔,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干净的床帐。
所谓至纯灵L,不过全靠一颗灵丹撑着罢了,若他遭受的所有痛苦皆由这颗灵丹而起,倒不如不要也罢。
五指几欲穿透胸腔,将灵丹生生挖出,却怎么也前进不了分毫。
转头望去,九方苍泽钳制着他的胳膊,阻碍了行动。
“本座没允许你死。”
浑身气力耗尽,秋负雪昏迷之前,只模糊听到了他冷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