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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往日苍茫冷清的边境今日却张灯结彩,大红的地毯顺着黄沙一路蜿蜒而下,

    大帐前,宋言之牵着韩未怡的手,面对天地倾身拜下。

    明明得偿所愿,可宋言之心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慌乱,

    就好像有只手紧紧揪住他的心脏一般,屡次将他的思绪打散。

    “言之,”

    盖头下女声传来,才稍微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慌忙转过身子,正欲面对韩未怡拜下,

    却有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

    “世子,王府突起大火,夫人..夫人她没跑出来!”

    “轰”得一声,

    仿佛有道惊雷在宋言之脑中炸开,

    他双腿一软,竟瘫倒在地。

    护卫忙上来扶,却被宋言之紧紧揪住领子。

    宋言之双眼红得吓人:

    “你再说一遍,未央,她怎么了!”

    护卫嘴唇呢喃,吓得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一群蠢蛋!”

    宋言之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正欲上马,手却抖得连缰绳都解不开。

    他边哭边骂:

    “都是怎么保护夫人的!要是未央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言之。”

    韩未怡哭着去拉他的衣袖:

    “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再担心姐姐,也可以让护卫先去找。”

    帐前士兵亦跪了一地:

    “世子,皇命不可违,世子三思啊!”

    见宋言之只顾解缰绳,一言不发,

    韩未怡哭得更大声了:

    “我腹中已有你的骨肉,你要是今日走,别人该怎么看我..”

    宋言之解缰绳的手一顿,

    他转头看向韩未怡。

    韩未怡面色一喜,笑着扑进他怀中,却被一脚踹倒在地。

    宋言之眼中是冰冷的杀意:

    “韩未怡,你背着老子找男人?”

    “韩未央怀不上我的孩子,你以为你就配怀上吗?我日日给你喂避子汤,你现在告诉我,你有了孩子?”

    缰绳终于解开,

    宋言之踢开哭着向他爬来的韩未怡,翻身上马:

    “来人,将她肚子里的孽种给我打死!”

    7.

    七日奔袭,跑死三匹马驹,宋言之终于回到京城。

    他疯了般冲进旧宅,却只见到一堆破碎的砖石瓦砾。

    有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他跪倒在废墟前,疯了般抬手挖掘,

    双手很快鲜血淋漓,但他却像没了痛觉般,只顾一次次搬开巨石。

    “未央,未央,你还在里面对不对..”

    “求求你,回答我..”

    泪水混着血水一起滴落在地面,

    赶上来的护卫看不下去,上前想将他拉开,却被宋言之踹开。

    宋言之双眼猩红,疯了般大吼:

    “都别管我!有这功夫,还不快去帮我找人!”

    “未央,未央!”

    一声又一声的嘶吼回荡在空中,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愣愣地看着脚下,不由得出声询问:

    “系统,我怎么还在这里。”

    冰冷的机械声响起:

    “宿主,现检测到时光乱流,故时空隧道暂时关闭。”

    ...

    我沉默了一瞬,转头看向满身鲜血尘土的宋言之,

    那双平日里亮晶晶的双眼此刻空洞得吓人,

    发丝早已被汗水浸透,凌乱得覆在脸上,像个乞丐,哪还看得出先前半点富家公子的模样。

    我躲在树后,默默地看着,

    看着从早到晚,从烈日到大雨,

    宋言之都跪在那儿,一刻不停地挖掘尘土。

    前来劝阻的人都被他用剑砍伤,

    众人皆知他已疯魔,无人再敢上前。

    终于在第四日,宋言之耗尽所有气力,瘫倒在废墟中,才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回。

    屋外杨柳垂青,暖意四溢,

    屋内却有张扬少年,咳血不止,一夜白头。

    8.

    我跟车队来到江南,租了栋小屋,在此等待时空隧道的修复。

    某日天光放晴,我外出采买所需,却见到满城贴满了我的画像。

    我吓得忙以面纱遮面,凑上前去,正听见村民们的对话:

    “这人是谁啊,竟让小侯爷如此大费周章找寻?”

    “你居然没听过他们的事?这位可是小侯爷的发妻,听闻侯府起火,世子派人一寸寸找,没找到她,这才派人寻找。”

    宋言之发现我假死脱身了!

    心下一惊,我慌忙朝屋子跑去,打算收拾东西出城。

    还未走进,就见到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

    听到声响,宋言之抬头望来,

    四目相对,他欣喜若狂。

    “央央!”

    宋言之朝我跑来,紧紧地拥住我:

    “你怎么到这来了,我找了你好久。”

    “你若是喜欢这江南水乡,我便陪你在这住下好不好?”

    我抬眼望去,

    宋言之眼中无丝毫逃避心虚,只带着无奈的笑意,仿佛在哄闹脾气的小孩子,

    他想轻飘飘地揭过他与韩未怡之事,

    真是可笑!

    我猛地推开他,笑着道:

    “世子不去陪刚娶进门的小娘子进门,她该生气了。”

    宋言之的身形猛地一晃,但他很快稳住:

    “央央,这事我能解释,我那是假成亲,是为了借此让敌军降低防备。”

    “不重要了,世子,我们和离吧。”

    我转身离去,手却被宋言之攥住。

    他已猜到我知晓真相,眼中这才涌现出慌乱:

    “央央,这事是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为你守身这么多年,一时被韩未怡迷了心窍,也是可以原谅的对不对?京城内但凡有些权势的,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我..”

    “宋言之!”

    我厉声打断道:

    “当初是你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如今,你拿这些话来堵我?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上,

    宋言之带着浓厚桂花气息的吻落下,任凭嘴唇被我咬破,不肯放开。

    良久,他才喘息道:

    “央央,这样你可以原谅我了吗?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

    他倒现在还觉得这是小事,

    觉得我在闹脾气,哄哄便能好!

    我一巴掌打得他偏过头去:

    “明明你心里有韩未怡,又为何还来招惹我!”

    “你多爱她啊,日日与她写信述情,与她缠绵床榻,替她办百花宴,行婚事,更是想方设法让我不孕,只为迎她入府。”

    “可宋言之,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迫使韩未怡回头的工具!”

    宋言之身子颤抖地厉害,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么多,脸上满是震惊与无措。

    “央央..央央..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他颤抖地伸手来拉我,却被我一把甩倒在地,

    他就这样狼狈地跌坐在地,像个孩子般痛哭流涕,再也没有力气起身。

    9.

    我本以为这事会这样过去,

    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便见到宋言之满身颓然地跪在房前。

    见屋内燃起炊烟,

    他在门外一句句地唤我着我的名字:

    “央央,求你了,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自始至终都只爱你,我不爱韩未怡的啊。”

    “央央,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真是吵死了。

    我回到床上,将头埋在被子中,不去理会他。

    可我没想到,

    每日晨起夜寐,用餐玩乐,都能透过窗子看到满头华发的身影。

    宋言之的身子越来越佝偻,

    被雨水打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很快又被太阳晒干,整个人虚弱得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倒下。

    我询问脑中系统:

    “时空隧道何时能修复好?”

    “宿主,粗略估计还需半月。”

    我默然地搅着手指,

    倒不是担心宋言之,只是家中粮食快要吃完,

    他若是一直跪在我房前,外出采买都是个问题,

    且先前我受得罪,总是得讨回的。

    我想了想,出门对他说道:

    “起来。”

    宋言之的眼睛一瞬亮了,

    他挣扎地站起,颤抖地伸出手想来拥我,却又停在半空。

    他的声音是近乎破碎的乞求:

    “央央,我先前娶你确实是与韩未怡有关,但很快,我就发现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了!”

    是吗?

    那还在婚后一年便与韩未怡通信?

    男人的嘴脸,真是虚伪,恶心!

    许是被我目光中的嘲意刺痛,

    宋言之竟再次在我面前跪下,抬手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朝脸上打去:

    是我对不起你央央,是我没管好自己的身子,我该死,我该死!”

    “但是央央,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保证,以后我的身边只会有你一名女子!”

    可宋言之,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

    从那碗堕胎药,到那只烧鸡,再至下朝告别,

    可你永远心存侥幸,一次次放纵自己,

    偏偏等我走后,才来认错挽回,

    真是贱人!

    10.

    我的脾气开始喜怒无常,整日像逗猫一样逗着宋言之,

    我说我想吃城东的桂花糕,却在他早起排了两个时辰后,当着他的面用脚踩碎。

    我让他下水替我采莲藕,却在他浑身湿漉漉上岸时,嫌他浑身恶臭肮脏,

    我将他半夜从床榻拉起为我讲故事,然后在他强忍困意讲了几个时辰后,发脾气让他滚出去。

    可宋言之也不恼,

    只是摸着我的脑袋,柔声哄道:

    “是我考虑不周,央央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而后再次心甘情愿地被我指使。

    每当望着宋言之忙忙碌碌的背影,

    总会让我想到先前为了满足他的期待而折磨自身的自己,

    真好笑,像个傻子。

    我起了逗弄的心思,

    想看看宋言之这层面具,终究能在脸上覆盖几时。

    我提的要求越来越过分,

    可宋言之就像没脾气般,无论我怎样刁难,他都一一照做,毫无怨言。

    十日过去,我也觉得没意思极了。

    第十一日早,我打发宋言之去郊野采蔷薇,自己则收拾好行囊,偷偷出城。

    往日之后,他的走向结局,皆与我无关。

    11.

    我覆好面纱,来到城门,却见宋言之捧着花迎面走来。

    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我心下一惊,慌忙找地躲藏,却被一只手拉入小巷。

    熟悉的声音传来:

    “姐姐可是想出城,今日世子派亲卫严守,出去可不容易。不过,我能助你。”

    我看向她,

    整个人好像得了场大病般,面色苍白如纸,袖下手腕更是细得如支枯木。

    见我看来,她慌忙藏起手腕:

    “姐姐可是想笑我?我告诉你,你..”

    “没有。”

    我打断道:

    “我只是想问,为了这么个男人,真的值得吗?”

    韩未怡转头避开我的视线,

    明明眼眶泛红,声音却还带着狠意:

    “我的事不要你多管!你少来这里假惺惺的,要不是你,世子怎会变心!”

    “今日我送你出城,今后,别再来打扰我们二人!”

    我叹了口气,跟着韩未怡出了城。

    余晖洒下,投射在蜿蜒的马道上。

    我望着韩未怡远去的背影,突然就想起史书上对她短短的一句话语:

    “韩府庶女,遇人不淑,横死街头。”

    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12.

    驾马出城,我一路北上,却见各地府衙都贴着我的照片,

    好不容易,才找着个偏僻的乡村。

    我坐在院子中,翻看这十余年我所写下的手记。

    我也曾以身入局,嫁入宋府,费劲心力想将他拉入正途,

    也曾满心欢喜,自以为他心中唯我一人,未来也会按照我铺的路走下去,

    可终究还是我太傻。

    我找来火烛,将手记一页页烧尽,

    最后一张纸燃尽后,有敲门声响起。

    我以为是附近的村民,将门打开,却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倒在我的门前。

    是韩未怡!

    “啊!”

    我吓得尖叫,强忍着胃中翻涌,闭上眼想去关门,手却被人攥住。

    我睁开眼,见宋言之满身鲜血地站在我面前。

    我疯了般想甩开他,却仍被他紧紧搂在怀中。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

    “央央,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我把韩未怡那个贱人杀了,这下你可以相信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了吧。”

    “求求你,别再跑了,好好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尸体上的腐臭味传来,

    我吓得双腿发软,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将思绪拉回。

    我张嘴狠狠地朝宋言之肩膀咬去,趁他力道稍松之际,拼了命朝门外跑去。

    半个身子还没上马,就又被宋言之拽住。

    “央央,央央,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爱你,还是要跑?”

    我疯了般吼道:

    “你个疯子,快放开我,我不爱你,我从始至终就没喜欢过你!”

    有温热的气息泼洒在我脖颈,

    宋言之的声音是带着蛊惑的低语:

    “没关系,央央,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的。”

    我抬眼望去,

    他眼中尽是执念与疯狂,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吞噬。

    我心下一惊,

    这才意识到,他的心病并未医好,

    他早就疯了,

    疯在他以为我死去的那个夜晚。

    12.

    我被宋言之强行绑回了京城。

    他将我关在屋子中,日日在他的看护下,不许离开半步。

    “来,央央,张嘴。”

    宋言之捏起一块桂花糕放在我的唇边,

    我抬手打掉糕点,又朝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宋言之,你想将我关在这多久?我说了我不爱你,强扭的瓜又怎会甜!”

    宋言之捂着脸,嘴角却还挂着笑意:

    “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关一辈子又有何妨!”

    “央央,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你会为了让我好好用功自入仕途,会记住我一切喜好习惯,当所有人都在否定我,打击我时,也只有你站在我的身侧!”

    “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甚至亲手杀死了韩未怡,为什么你就不能原谅我,跟我好好生活呢?”

    他已经彻底疯了!

    我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干脆躺回床上,闭上眼睛睡觉。

    宋言之坐在一旁,伸手抚摸我的发丝,低声喃喃:

    “央央,你只会是我的,只会是我宋言之一个人的..”

    念叨半日,见我没有回应,他将头埋入我的脖颈,

    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猛得起身,将他推开,手却顺势被他抓住。

    宋言之笑得无赖:

    “央央,我刚刚想到,许是你太久没尝到先前销魂滋味,才会对我没感觉。”

    话还没说完,他便将我压在身下,伸手解开衣襟。

    我拼命挣扎,

    可任凭肩膀被我咬得鲜血淋漓,宋言之也不曾慢下半分。

    我的手被死死摁在头顶,整个人被他牢牢压制着,再也动弹不得。

    剑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一刻,

    有嗡鸣声在脑中响起:

    “宿主,时空隧道已修复完毕,现在开始传送..”

    一口鲜血猛的从我口中吐出。

    宋言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崩溃大喊:

    “来人啊,快去叫大夫,快啊!”

    “央央,央央..”

    宋言之捧着我的脸,看着越来越多的鲜血,眼中满是绝望与惊恐:

    “怎么会这样,央央,你怎么了?你再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到。”

    泪水一滴滴落在我的脸上,

    我强撑起身子,一字一顿道:

    “宋言之,别骗自己了,你根本就不爱我。”

    “若是我并未发现,你还是会和韩未怡恩爱不移,还是会不顾我的意愿,将她迎入府。”

    “是我太傻,竟会妄想改变早已深入你心中的封建王权,信你会兑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你我生生世世,别再见了。”

    一瞬间,风声,嗡鸣声,痛哭声一齐灌入我的耳朵,

    我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中,闭上了双眼。

    13.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办公室。

    周围是同事激烈的讨论声:

    “宋相当权后下令斩杀韩尚书一家,手段残忍至极,可真是冷心冷性之人。”

    “那可不,自他当权后,整个朝堂被搅得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可我觉得他并非无情之人,野史中记载宋言之年少时曾有一发妻,宠她入骨,现在博物馆中都还展着他为哄她开心而寻的万千珍宝,更是因她早亡一夜白头,发落韩家也是为她报仇,可见其情义。

    我慌忙起身,

    打开电脑找到相关历史记载,

    屏幕上赫然是关于宋言之的判词:

    “宋相宋言之,贪污受贿,把控朝政,致大宋国力倒退五十年。却于庆历三十九年,自刎于发妻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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