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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正想开口敷衍过去,身后传来乔落落的尖叫,周驰宴瞬间冲过去。

    "落落!"

    只见乔落落指尖渗出几颗小血珠,见男人靠近,一下依偎在他肩头。

    "驰宴,我只想测一下血型,如果哪天知念姐有需要,我好帮她。"

    闻言,周驰宴立马喊医生过去替她包扎伤口。

    经过我身侧,医生小声问出疑问。

    "夫人,身体没问题,您为什么还要流产?"

    我低头盯着脚尖,装作没听见。

    无数次,他为我请过无数次医生,去过无数次医院,却从没将医嘱放在心上。

    在每个真相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周驰宴或搪塞或敷衍,彻底浇灭我的希望。

    我默默起身,与常人完全无异,可直到出门,周驰宴也没有发现。

    站在金店前,我一股脑将周驰宴这些年送的首饰倒在柜台上。

    "这些都是足金,大概能换多少钱。"

    看着眼前曾经爱情的见证,我的声线还是止不住颤抖。

    "嘶。"

    只听柜姐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都是金包铜啊,还不如废铁来得值钱。"

    "周氏集团的总裁前几天还带着小女友来买足金呢,我不可能判断错的。"

    她抬了抬下巴,几乎整面柜台的金饰都被精心打包好,而贺卡的署名,是周驰宴亲手写下的乔落落。

    亲眼目睹柜姐剪开首饰外层,露出内里斑驳的锈迹。

    我像是被扒了个精光,手足无措地听着众议纷纷。

    慌忙把首饰揽入怀中,拔腿跑出金店。

    车来车往,横冲直撞的我早就被司机骂了成百上千遍。

    我站在车祸发生的路口,反复摩挲着手中的金饰。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走一步,我便扔一件。

    看似轻易,可为什么周驰宴调遍全城监控,发疯般找遍每个角落,也要找回这些廉价的真心。

    5

    重返金店,掂着胳膊上分量十足的金镯,我仰头抹去泪水。

    结婚三载,这居然是我第一次真正拥有金饰。

    转动门把,屋内传来一阵苦涩的中药味。

    周驰宴正皱眉捣鼓着药包,手边放着洗脚盆。

    "知念!"

    "又跑哪去玩啦?"

    他接过拐杖,搀扶着我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将我带到客厅前,亲手为我脱去鞋袜。

    "看你没睡好,本来还想让医生给你做一个全身体检,没想到一眨眼人不见了。以后不许再和老公开玩笑了好吗,找不到你我会很着急的。"

    说着,他献宝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捕梦网,讨好地看着我。

    "希望知念天天好眠。"

    指尖轻抚过捕梦网,如此幼稚拙劣的心意,恐怕只有恋爱初期的我才会上头。

    本是周苏两家的商业联姻,我已经做好踏入婚姻坟墓的准备。

    可与他冷峻刚毅的面孔不同,周驰宴的心异常柔软。

    9999朵玫瑰,十克拉钻戒,家人的祝福,亲友的艳羡,都让我以为自己所托良人。

    可结婚越久,礼物就越潦草,我爱得越深,他便更容易抽身。

    水温渐凉,周驰宴殷勤地要去再烧一壶热水,捏着我的脸颊让我不要想他。

    我想抹去脸庞恶心的触感,手肘却意外碰倒靠垫。

    移开靠垫的那一刻,我瞪大双眼。

    透明的蕾丝内衣凌乱堆积着,一旁还塞着七八个用过的安全套。

    我弯下腰,双手用力扶住膝盖,不断做着深呼吸,劝自己忘掉眼前的一切。

    可还是没忍住踢翻洗脚桶。

    "知念,是水太凉受不了吗?怎么弄得一地狼藉。"

    看到我满身脏水,周驰宴关心的话语顿住,他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与我拉开距离。

    我缓缓抬头,四目相对时,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厌烦。

    "是我不小心。"我语气平静。

    周驰宴将毛巾递给我,翻箱倒柜地给我找感冒药。

    "着凉生病了怎么办?"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我不经意扫了一眼。

    乔落落发来大段撒娇情话。

    趁他不备,我解锁手机,却看见自己预定的那架斯坦威钢琴,收件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乔落落。

    我轻咬舌尖,逼自己冷静。

    "周驰宴,说好送我的钢琴,怎么现在还没到?"

    我双手冰凉,心脏却疯狂跳动。

    周驰宴在柜中翻来覆去,动作越发焦躁:

    "你连手都抬不起来,还要钢琴做什么?"

    看吧,他始终在意我的残缺。

    "带我攀岩,究竟是为我庆生,还是单纯因为乔落落想去?"虽是提问,可我心底早有答案。

    "你能不能别总翻旧账,如果不是落落,你后半辈子只能烂在家里。"

    周驰宴大手一挥,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

    表面是对我不信任的愤怒,可实际,却是被戳中心事的难堪。

    我嗤笑着,笑着笑着泪水便决了堤。

    还记得周驰宴在车祸前与我耳鬓厮磨日日缠绵,

    他情动不已,"知念,给我生个孩子好吗?"

    可如今,他连孩子存在过也不曾知晓。

    "听说你去金店了,是给我买礼物吗?"

    比起他的歇斯底里,我反倒多了一丝释怀。

    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问,周驰宴嘴角微颤,眉宇间却毫无波动。

    "给客户的礼物,他夫人喜欢金饰,投其所好罢了。"

    "我一会还要开会,晚上不用等我。"他努力保持着微笑,却始终回避我的眼神。

    手机响起,乔落落的信息格外刺眼:"那些中药只是我在路边随便摘的野草,他还不是轻而易举就信了,既然废了,那就识相点和他离婚。"

    我脸色白了白,鼓起勇气:"周驰宴,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结婚后,我对他或信赖,或娇嗔,却从没有哀求。

    可一场车祸,撞坏了我的身体,撞碎了我的自尊。

    连带着我引以为傲的丈夫和爱情也一并离我远去。

    "不然我就让你永远找不到。"

    借着玩笑,我吐露出真心。

    周驰宴一愣,听出我语气中的悲伤,眸间染上几分犹豫。

    可乔落落的一通电话,让他瞬间做出决定:

    "董事们在催,况且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呢。"

    我的爱是他自信的来源。

    将头埋在抱枕间,我酣畅淋漓地发泄着酸涩的情绪。

    不知哭了多久,我重振精神。

    把拐杖扔进垃圾桶,一件件抹去别墅中属于我的痕迹。

    早就设置好了离婚协议的定时发送,环顾熟悉的婚房,我苦涩一笑。

    看来婚姻这场赌注,我输得一干二净。

    6

    踏上异国土地的那刻起,我才意识到,离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曾经我只是一朵依附于周驰宴的菟丝花,认定自己此生不会离开他。

    可不到一周,这段爱情的遮羞布就被我撕得一干二净。

    刚安顿好,手机上密密麻麻全是周驰宴发来的消息。

    一条也没回复,我默默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在虚无缥缈的爱意里寻找真心,我发誓,余生绝对不会再允许这样的蠢事出现。

    不愿放弃钢琴事业,我来到了维也纳。

    第一次站上国际赛事的舞台,我不断向他反复求证:

    "周驰宴,我能行吗,我不会弹错出糗吧。"

    "如果这样,我这辈子都不敢再碰钢琴了。"

    周驰宴将我牢牢扣在怀中,宽厚温热的掌心轻抚着我的后背:"你一定行,不弹钢琴,老公也养得起你。"

    思及此,广场上传来一对情侣四手联弹的悠扬乐声。

    他们深情对视,默契一笑,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将乐曲推向高潮。

    我哭到直不起腰,蹲在地上,可欢愉的气氛始终将我排斥在外。

    从白天静坐至黑夜,不知过了多久,我接到了乔落落的视频电话。

    屏幕中的周驰宴一脸餍足,甚至发出几声舒爽的叹喟。拿起手机,似乎才想起家中还有个累赘需要应付。

    可他不断地给我打电话,发短信。

    我一个也没接,一条也没回。

    周驰宴推开怀里的女人,不由直起身。

    "驰宴,别看手机了,是我不好看吗?"

    "宋知念不过是废人一个,不接电话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离了你她可怎么活。"

    周驰宴掐住她的下巴,厉声怒斥:"不许你这么说知念!"

    乔落落娇笑连连,主动吻上他的胡茬:

    "让一个废物做周夫人,外人肯定会笑话你,你这样的男人,值得更好的。"

    闻言,男人发了狠,将她拦腰抱起,扔在床上。

    他面色铁青,将乔落落的双臂反扣在身后,声音嘶哑:

    "我唯一的妻子只会是知念。你不要痴心妄想,我绝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在周驰宴压抑的闷哼中,视频不知何时被挂断。

    而透过熄灭的屏幕,我早就流不出一滴泪水。

    过了一小时,我调出家中的监控,入眼果然是男人在门口整理着装的心虚模样。

    怀中抱着一大捧洋甘菊。

    他双拳紧握,在门口不断默念:"无论是名义还是实质,知念才是我的妻子。"

    心不甘情不愿,所以周驰宴只有给自己洗脑,才能勉强说服自己。

    刚走进玄关处,他便拔高声音:

    "知念,有没有想我?"

    可他眼中的拖累早就漂洋过海,到了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大洋彼岸。

    垃圾桶中的拐杖被掰成几段,打翻的水盆依旧孤零零躺在那里、

    他踉跄着跑遍每个房间,一无所获。

    "苏知念,小把戏玩多了我也是会烦的,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语气充满焦躁,可语音还没发出,红色感叹号一下就刺痛了他的眼球。

    他抓了两把头发,把花砸进沙发,却不小心碰掉靠垫。

    不堪入目的回忆瞬间挤入周驰宴的脑海,他没站稳,跌坐在地。

    难道知念看到了?

    手机亮起,以为是我的消息,他噌得一下惊喜起身,却在看到那份离婚协议时再次愣在原地。

    "不可能,她爱我爱得要死,怎么会?"

    声线颤抖,充满不可置信。

    周驰宴痛苦跪地,不断呼喊着我的名字,崩溃大哭。

    可我只是漠然一笑,掐断监控。

    7

    维也纳不愧是音乐之都,人才辈出。

    好在我的履历足够优秀,留在音乐学院做一名钢琴老师绰绰有余。

    消极的情绪在音乐的感染下,慢慢伴我走出阴霾、

    这天刚下课,同事说办公室有我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周驰宴激动的声音。

    "知念,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找你找到快要疯了!"

    "你把我拉黑后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你,拐杖和药也没拿,我还以为你意外了。"

    他语速极快,丝毫不给我插话的机会。

    "首饰的事是我不好,是我拜托乔落落挑的,我真没想到她会以次充好,你回来好不好,哪怕想包下整个金店我都可以给你。"

    我不自觉将话筒拿得远些。

    情话越多,胃便翻涌得越厉害,现在我才明白,只不过是我的爱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离开这层滤镜,他只是个普通人,甚至是个差劲的丈夫。

    他自顾自说着,而我皱眉听着,只留下一句"别烦我了。"

    上课铃声响起,我坐在钢琴前,指尖轻盈地在琴键上舞动,看着孩子们求知若渴的眼神倍感满足。

    父母眼中,钢琴不过是我嫁给高门的筹码,是他们强加给我的束缚。

    可周驰宴告诉我,是我赋予了钢琴生命,我可以尽管大胆去追求热爱。

    他永远是我的后盾。

    事到如今,真心瞬息万变,终究所托非人。

    在学生们的拥簇中,我释然一笑。

    没有谁的好理所应当,做自己的底气,才是正解。

    指导完最后一个学生,我有些饥肠辘辘,正准备找个餐馆吃饭时。

    却看到周驰宴站在校门口,手中紧握着用胶布缠好的拐杖,情绪低迷。

    还没反应过来,他冲过来将我扣入怀中,生怕我再次消失。

    "知念,你的病好了,为什么瞒着我?"

    我用力掰开他的手,没挣开,心里没来由地恼怒,不禁加重语气,

    "这位先生,再这样我报警了。"

    "知念,你别推开我。我想你想得整宿整宿睡不着,没有你我还不如去死。"

    "家里的东西都怪保姆没有收拾干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现在你恢复健康了,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我定定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竟然还在撒谎。

    拍拍他抵在我肩头的脑袋,当着他的面,把乔落落发给我的语音一条条点开,

    包括那天他们二人荒唐的视频。

    "心属于我,身体属于她?周驰宴,你不是皇帝,我也不是你的宠物。"

    周驰宴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几次张嘴,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和她,我没有,你别信……"

    我冷笑,察觉到他微松的手,一把推开男人。

    "对,她只是你妹妹,你也没有因为我的病嫌弃我,我就该装作不知道,蒙在鼓里一辈子!"

    周驰宴朝我缓缓逼近,将我抵在墙角,与我十指相扣。

    我退无可退,心里却早就做好了和他鱼死网破的打算。

    "对不起,知念,我只是一时被她冲昏了头,但我爱你的心是真的,不然你得病后,我早就第一时间和你离婚了。"

    周驰宴捏住我的下巴,就要吻下来。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能从不可一世的周驰宴口中听到道歉。

    我吓了一跳,张嘴用力一咬,在他手背留下深深的牙印。

    "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和你结婚,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报应。"

    我心酸一笑。

    "父母用我换取利益,你用我博取爱妻的好名声,还真把自己骗过去了?"

    "既然没了我生不如死,那你就去死啊!"

    闻言,周驰宴眼圈通红,忽然激动落泪。

    "我没有骗你,知念,我真的爱你。"

    "你还在怪乔落落给你买假金饰对不对,我会补偿你的!"

    强行挪开我的手,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他阔步离开。

    像极了一个身兼重任的战士。

    可如果我轻而易举信了他,又怎么对得起那个失去孩子的自己呢?

    直到用纸巾蹭破额头,钝痛下,我才停止胡思乱想。

    8

    对于他所谓的补偿,我本没有期待。

    可我没料到他会如此极端。

    时隔三天,我意外收到了乔落落的来电。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透着恨意,

    "苏知念,你知道自己把驰宴害成什么样了吗!"

    我不解,只当她在发疯,没等她说完便挂断电话。

    可在同事分享的八卦中,我才得知周驰宴到底做了什么。

    "知念快看,周氏总裁为爱烧金,居然把自己烫成重度烧伤了。"

    心头一震,我凑近一看,不敢相信视频中被烧得血肉模糊的男人是周驰宴。

    四周围满了警察和救护车,而周驰宴像是失去痛觉般,不要命地烧制着手中的东西。

    透过他焦黑的双手,依稀可见,那是一枚金戒指。

    而乔落落满脸焦灼,一再试图把他拖出火圈。

    "驰宴,她已经不爱你了!在你眼里,难道我连一个残废也比不过吗?还是说她怀过孩子,所以你才对他念念不忘!"

    动作一顿,周驰宴扣住她的肩反复摇晃,状若疯魔:

    "知念怀过孩子?"

    "我怎么不知道!"

    乔落落被摇得发丝凌乱,拼尽全力从口袋中摸索出我的流产记录,塞进周驰宴手中。

    "你忙着跟我调情,哪顾得上她。"

    看着图像中那个已经成型的小婴儿,周驰宴跪在地上,低声喃喃道,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都干了什么?"

    有看不下去的路人,差点撸起袖子冲上去打他。

    "敢情这女的不是他老婆啊,把出轨包装得这么大义凛然,不愧是有钱人,估计再流十个孩子都不心疼。"

    "妈呀,我就说这么帅的人怎么会没有污点,原来心这么脏,太恶心了。"

    "周氏集团是吧,有这么个花心总裁,迟早得完蛋。"

    周驰宴发疯般跑到闪光灯前,一遍遍呼唤我的名字,渴望镜头那边的我能听到他的忏悔。

    "知念,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回来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孩子我们还会有的,求你别离开我。"

    我面无表情,对他迟来的道歉,心底早就毫无波澜。

    却突然想起婚礼宣誓时,他掀起我的头纱,郑重其事地承诺:

    "未来有了孩子,我们一定会是幸福的一家。"

    可是周驰宴,我们早就没有未来了。

    似乎有心灵感应,这个画面也出现在男人脑海中,他不断向众人重复着车祸那日抛下我而选择乔落落的罪行。

    "知念抱着肚子,血流了一地,可我却跑向了轻微擦伤的乔落落。"

    话音刚落,他红着眼掐住乔落落的脖子,目眦欲裂。

    "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如果不是你,我和知念根本不会分开!"

    说着,他用雕刻刀捅进乔落落的小腹。

    "你永远比不上知念,你也不配拥有怀孕的权利!"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思绪复杂,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再听到周驰宴的消息,是收到他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判决书。

    一起寄来的,是那枚金戒指和那份离婚协议。

    他托人带给我一句话,

    "知念,我一定会在监狱里好好表现,争取减刑,你一定要等我。"

    我只感到好笑,摇了摇头,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直到亲手拿到离婚证那一刻,高悬的心才缓缓落下。

    走出民政局,我将那枚戒指随手丢到路边,不知所踪。

    就像是我和周驰宴的感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便是最好的结局。

    我默默祈祷,

    余生,只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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