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6.群演朋友李云云的话一出口，片场突然安静了。
沈墨愣在原地，脸上那副冷漠的表情一点点垮掉。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似的。
“换血?”他嗓子有点哑，眼中露出明显的挣扎，
“你编故事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大了。”
我扶着墙站起来，浑身湿透了还在发抖。
这会儿连站都站不稳，但还是死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沈墨冷笑着看我：“为了骗钱，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勉强笑了笑：“是啊，我不就是这种人吗。”
李云云急了，想上前解释。
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张着嘴愣了半天，眼圈都红了。
“你……”沈墨攥紧拳头，脸都气白了。
林瑶赶紧拉住他的手：
“墨哥，别生气，她看着也挺不容易的。她想要钱，那就给她好了。”
沈墨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掏出支票本。
笔尖在纸上用力地划着，差点把纸戳破。
“拿着。”他把支票摔在地上，“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面前演戏。”
我弯腰捡起支票，腿抖得厉害，差点没站住。
“多谢影帝。”
我腿一软，差点摔倒。
林瑶假装好心地扶住我，手却一直拧着我身上的软肉。
那些针眼本来就疼，这下更是钻心地痛，难以忍受。
“顾姐姐，你就算再缺钱，也不能编这种换血救人的谎话啊。”
她说着，眼睛里全是假惺惺的关切。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
她立刻做出一副被推搡的样子，往沈墨怀里倒去。
“我真的只是想帮你嘛……”林瑶抽抽搭搭地说，眼泪说来就来。
沈墨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眼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他叫来片场保安，让人把我和李云云轰了出去。
站在片场外的冷风里，李云云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他红着眼睛看我，“只要你说出来，就不用受这种气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支票，扯出个笑容:
“都过去这么久了，说那些还有什么用?”
“你看这五百万，够我治好一阵子了。”
“你这样真的值得吗?”李云云急了，“他这样羞辱你……”
我没说话。
四年前，我为沈墨换血，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值不值得。
只是因为我想救他。
就这么简单。
7.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呛得我直咳嗽。
还没弄清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就看见李云云红着眼睛守在床边。
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片场，中间的过程全是模糊的。
“总算醒了。”李云云递过来一杯水，手抖得厉害。
主治医生拿着一沓检查报告走进来，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直接说了：
“顾小姐，你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如果一个月内找不到匹配的治疗方案……”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污渍发呆。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够看完沈墨新电影的首映了。
“行了别哭，”我看李云云又要掉眼泪，笑着打趣他，
“一个月能干多少事呢，我列个清单。”
住院没意思，我坚持要出院。
倒不是为了省钱——沈墨给的支票数额不小。
支票的第一笔钱，我去挑了个墓地。
躺在那片草坪上，阳光暖洋洋的。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住过最贵的地方了。
手机提示音响起，李云云发来个视频链接，说让我一定要看看。
我点开就愣住了。
片场那天的事被人录了下来，从头到尾。
林瑶假装关心的样子，沈墨厌恶的眼神，还有我最后倒在水里的狼狈……
高清无码，一个镜头都没落下。
视频标题更绝：【影帝前妻编造换血救命骗取同情，实为图财】
评论区炸了：
“这女的还要点脸吗?当初嫌弃人家穷就跑，现在又来蹭热度?”
“呵呵，影帝能红靠的是实力，轮得到你来邀功?”
“造谣换血救人也是够离谱的，良心不会痛吗?”
关掉手机，我靠在床头笑。
这样也好，让他继续恨我吧。
比知道真相后每天愧疚地看着我强多了。
8.
娱乐圈的热搜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这次不一样。
营销号把我的故事编得添油加醋，什么“图财不成反诬陷”、
“前妻靠谎言勒索影帝”之类的标题层出不穷。
有人扒出我在横店租住的小房子，
每天都有人往门上泼油漆，门缝里塞恐吓信。
沈墨工作室的电话打爆了，都在要求沈墨和“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撇清关系。
李云云气得直跺脚，说要去找记者澄清真相。
我拦住他，这圈子里谁说了算不是明摆着的事?
就算说出来，也只会被当成又一个博眼球的噱头。
手机震动，收到条短信：【金色咖啡，等你】。
林瑶坐在咖啡厅最显眼的位置，好像生怕别人拍不到似的。
看见我来了，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哎呀，这不是顾姐姐吗?最近可是‘大网红’了呢。”
“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她放下咖啡杯，眼神轻蔑：
“你以为墨哥真的在乎你吗?给你钱不过是可怜你。”
她整了整耳边的钻石耳环，
“现在的沈墨是我陪着走到巅峰的。
是我和他分享他最成功和骄傲的时候。
至于你?不过是个为了钱跑掉的前妻罢了。”
我捏紧了杯子：“至少我救过他的命。”
林瑶笑得花枝乱颤：
“那你去告诉他啊。你觉得他会信谁?
你这个抛弃他的人，还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我?”
她说得对。
在所有人眼里，我永远是那个贪财的女人，永远是那个在他最困难时离开的人。
回到出租屋，发现网上的风波突然平息了。
好像是沈墨发了辟谣微博，大概是不想自己被前妻的丑闻连累吧。
我看着这些沈墨打来的未接来电，最后还是选择删除。
日子不长了，没必要再给他添麻烦。
收拾行李时，找出好多以前在横店拍戏时的照片。
我把这些都装进箱子，搬回了最开始那间地下车库。
不想让这个承载了那么多回忆的出租屋，见证我最后的时光。
后事都交给李云云安排了。
希望到时候不会太难看，毕竟是最后一面，我还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躺在地下车库的床上，看着墙上的青苔，我忽然有点想笑。
不知道他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表情，不过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乎了。
9.
横店影视城这地方，算是我的半个家。
十八岁那年，我拎着破旧的行李箱来这里追梦。
那时候还不懂演戏，就跟着剧组跑龙套。
第一天在片场，就遇见了沈墨。
现在回到这个地下车库，墙角的霉斑都还是老样子。
我收拾着散落的道具，想着曾经在这里练台词到半夜的日子。
“咔嚓”一声，钥匙转动的声音。
“小顾?真的是你回来了?”
老道具师王婆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满脸惊喜。
“王婆婆……”熟悉的称呼让我鼻子一酸。
当年没人愿意带我这个新人，是王婆婆收留了我，
教我化妆、准备道具，让我在横店活了下来。
那时候她总说：“干这行要有耐心，慢慢来。”
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再也装不下去了。
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和痛苦全涌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王婆婆什么都没问，只是拉我去吃了顿烧烤。
还记得我爱吃什么，点了满满一桌。
看我吃得开心，她也笑了。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
我常去片场后面的小山坡，那是以前和沈墨常来的地方。
山下是熙熙攘攘的剧组，导演喊“a”的声音传上来，显得格外渺小。
本以为风波该过去了，没想到一个意外让一切又翻了出来。
那天去看墓地的销售员随手发了条工作日常：
【今天遇到个特别的客人，年纪轻轻的，说要找个可以看到日出的位置。
问她是给家里人选的，她说是给自己。
做这行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要求，想想都心酸……】
帖子配了张模糊的照片，虽然不太清晰，但认识我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网上的议论又开始了。
以前人们骂我是贪慕虚荣的女人，现在却开始扒我的行踪。
【居然是买墓地?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
【我朋友在横店见过她，说最近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听说她一直在好几个墓地附近转，是在找合适的地方吗?】
【难怪会去勒索影帝，原来是这样……】
一件小事就这样在网上发酵，我的秘密慢慢被揭开。
10.
网络上的舆论风向骤然扭转。
“天哪，这么说顾小姐当初不是贪慕虚荣，而是为了救他才离开的?”
“看着前夫走上人生巅峰，自己却活不过这个冬天。”
这时，一位实习护士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段当年的病历记录。
整个娱乐圈都陷入了沉寂。
当年跟进我们治疗的医生也公开站出来说明实情。
【当时顾小姐的情况很特殊，
她甚至放弃了最基础的术后调养，就为了省下每一分钱给沈先生治病。
这些年，我一直内疚没能阻止她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
【作为医生，我其实不该透露病人的隐私。
但看到网上那些不实的言论，我实在不能再沉默了。】
随着越来越多知情人的发声，公众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为了钱财抛夫弃义”的恶名终于不攻自破。
直到一位退休的老院长在记者会上说出了全部真相。
【顾小姐不仅承担了全部医疗费，还以身试药，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为沈先生换血。
她临走前求我们保守这个秘密，说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如今我在网上看到她饱受这些病痛折磨，
特别是还要忍受这些莫须有的指责和网络暴力，
我这个老人家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个惊人的消息在圈内掀起轩然大波。
而我蜗居在横店的角落，对外界的风暴浑然不觉。
那天我拖着病体去看望生病的王婆婆，想在生命的尽头了却这份牵挂。
却在医院门口晕倒，被紧急送进了抢救室。
再度醒来时，已是深夜。
李云云守在床边，看到我睁眼就哭得说不出话。
他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沈墨踉跄着冲进来，手里还抓着几张皱巴巴的病历。
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我几乎认不出这个光芒万丈的影帝。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我勾起嘴角，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跌坐在我床边，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我马上联系国外的专家，一定能治好你……”
我望着天花板，轻轻摇了摇头。
生命流逝的感觉如此清晰，我已经不想再有什么期待了。
后来沈墨强行办理了我的出院手续。
把我安置在一间向阳的公寓里，亲自照料我的起居。
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林瑶不会同意你这样的。”
他停下擦拭床头柜的动作，转头定定地看着我:
“我和她已经结束了。至于那些中伤你的报道，我一定会查清背后的人。”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好起来……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11.
看着他认真照料阳台上的花草，连浇水都要先用手试试温度，我忍不住笑了。
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影帝，竟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在沈墨的奔走下，全球顶尖的血液专家纷纷来诊。
期间光是检查费用就花去了上千万，但他从不在意。
靠着最先进的治疗和精心的调养，我的气色确实比从前好了许多。
连李云云来看我时都说，“你脸上有血色了”。
但我比谁都清楚，换血带来的伤害早已不可逆转。
我的血型极其罕见，能与我匹配的供体少之又少。
每一次验血结果出来，沈墨脸上都会闪过一丝难掩的失望。
其实我早就明白这个残酷的事实。
当初为了救他而不惜以命相搏时，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命运让我们的血液如此契合，或许就是为了成全那一场救赎。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留下遗憾。
至少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能看着他平安喜乐。
一周后的清晨，沈墨破天荒地给我煮了一碗清粥。
他的眼里带着我看不懂的光芒，说找到了合适的配型。
我的心里却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总觉得他最近很不对劲，
老是一个人坐在阳台发呆，写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
那天下午，趁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很多。
说对不起，说余生，说永远。
我想要挣扎着清醒过来，却被他温柔地按住了手。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他穿着病号服，眼里含着泪水轻轻抚摸我的脸。
“你曾经为我换尽全身的血，现在该轮到我来还你了。”
当我再度醒来时，沈墨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病房里只有失魂落魄的李云云和一位神情凝重的警官。
经过调查，原来林瑶一直在暗中针对我。
她不甘心沈墨对我的在意，在网上散布谣言抹黑我。
当真相被揭开后，她精神崩溃，在医院闹事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而沈墨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暗中安排好了一切，签署了器官捐献书，甚至连后事都计划好了。
他将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了我的名下，连同一封长长的信。
信中说，这一生最感激的就是遇见了我，希望我能替他好好活下去。
听完这些，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原来他最近频繁地整理花园，是在为我布置新家。
那些看不懂的文字，是他写给我的告别。
等伤口愈合后，我亲自操办了他的葬礼。
把他安葬在那片可以看到日出的墓地。
阳光洒在大理石碑上，熠熠生辉。
我在墓园里种下了他最爱的茶花和绣球。
等到春暖花开时，这里一定会是最美的风景。
记得他曾说过，最喜欢看植物在阳光下生长的样子。
到那时，他一定也会带着他温柔的笑容，看着这一切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