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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引人遐想的毛毯

    从长乐宫拜谒过太后,陆恂与栖月相携往宫外走。

    穿过宫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宫人在前面带路,栖月上前半步,小声对陆恂表示感谢。

    说起来她虽是官家小姐,可从小到大,栖月还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完整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哪怕是一碗饭,一口茶,也要仰人鼻息。

    如今却有一整块封地食邑!

    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只属于她!

    栖月内心充斥着穷人乍富的激荡,若非在宫里,她简直想给陆大人上三炷香,将他供起来。

    陆恂对她的感谢不置可否。

    从方才开始,他便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栖月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表现的懂事一些,于是贤惠道,“这封赏是不是太大了?毕竟我一介女流,又没什么功劳。”

    “也可以。”

    “嗯?”

    陆恂侧头,垂眼看她,漫不经心,“你若受之有愧,现下便去陛下面前将赏赐推了。”

    他一身玄色直裾长袍,金冠束发,风姿隽爽,峣峣如玉山相倾,然说出口的竟是这般歹毒的建议!

    栖月的笑僵在脸上。

    慢半拍道,“……陛下日理万机,其实倒也不必为我这点小事烦劳。”

    阳光越过高高的宫墙,犹如碎金般洒落,也落在女孩身上。若新绿初生,将她青水碧的衣衫点缀的枝叶繁茂,繁花似锦。

    陆恂又看了她一眼,侧过头不再说话。

    陆大人,心思莫测。

    栖月闭紧嘴巴,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直到乘车回了显国公府,她才算放下心。

    这樊川也不知在哪儿,是南边还是北边?

    往后她也是有私产的人了呢。

    “大哥!”

    她心里正高兴,便没注意二门处候着的人。

    “大哥,听下人说你进宫去了。”

    陆娇自幼便怕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陆恂常年在外,兄妹两不算亲近。若非丈夫宋临一意劝着,她才不想来看陆恂的冷脸。

    “嗯,”陆恂还算温和,只是他天生气场强,又位高权重,愈显得不怒自威,“什么事?”

    “……我家新来个厨娘,鲊类做得特别好,”陆娇从小娇惯,做不来这等求人讨好的事,神色便不大自然:

    “听说大哥喜欢,我特意从家中带了来。”

    陆恂看了眼食盒。

    他不爱腌制的肉类。

    但面上依旧从容应了,对站在陆娇身后的宋临道,“与我去书房说话。”

    宋临立时喜形于色。

    想见陆恂的人很多。

    这些天,光拜帖门房都不知收了几匣子。

    陆恂回京,却仍担着幽州刺史一职,眼看还要高升,权柄之大,皇子都没他风光。

    多少人赶着到显国公府撞钟。

    宋临也有一肚子经济仕途的愿景,只等着大舅哥的好风借力。

    但他惯会做人,走前还不忘殷殷嘱托:

    “娇娘,嫂嫂才回京,你们姑嫂好生说话,等会儿我去接你。”

    陆娇:“……”

    “给你。”等人走了,陆娇一把将食盒塞到栖月手中。

    其实整个显国公府,知晓栖月与陆远舟的人几乎没有,王氏是当家主母,陆恂又是那般强势的性子,没人敢问。

    可陆娇却是实实在在的知情人。

    加之栖月生得艳,顾盼流转,风韵天成,与家里那起子莺莺燕燕一样,都是下贱货色!

    陆娇瞧着就不顺眼。

    栖月对此倒不怎么在意。

    她才得了封赏,只要想想那食邑是沾了谁的光,对陆恂妹妹是半点脾气也不会有的。

    有钱使人心宽。

    “你懂不懂规矩?”

    陆娇扬着下巴,颐指气使,“我才送了你鲊肉,连句谢谢都不会吗?小门小户!全是没教养的东西。”

    栖月从善如流,“多谢。”

    陆娇:……

    见栖月转身要走,她又嫌恶道,“你聋了吗?没听到我夫君要我与你说说话。”

    栖月讶异转身。

    陆娇对自己的厌恶不加掩饰,她完全没想到,一个娇蛮的千金大小姐,会这般听夫君随口的吩咐。

    “我要回玉笙院。”

    陆娇坠在后面,“别以为嫁给我大哥,我就会敬你。你从前的那些事,旁人不知道,我可一清二楚!”

    远舟就是被这贱女人害的!

    回主院要穿过一处花荫小径,尚是初春,嫩绿新芽,一片郁郁葱葱,其间还栽种着四时不谢的奇花异草,和着稍远处的几丛翠竹,在日影下熠熠生辉。

    栖月再一次深刻体会到高门大户的豪奢,心下愈发平静,陆娇的脾气是坏,可她若是这府里的嫡小姐,搞不好比陆娇更嚣张跋扈。

    于是转身,脸上挂着温柔笑意,“没事的。”

    知不知道的,反正不影响她享受生活。

    陆娇鄙夷,“你就没脾气?”

    栖月柔声,“没有呢~”

    陆娇气,“真不知道大哥看上你什么?”

    栖月回,“美貌?”

    陆娇:“你厚颜无耻!”

    栖月:“嘻嘻。”

    吵架的目的是气死对方。

    栖月秉着一颗仁心,只发挥了一点点。

    陆娇已气鼓了一张脸,再不想理这狐媚又很装的女人。

    回到主院,自有仆从奉茶招待,陆娇不理人,栖月也乐得自在。正捧着地理志翻看,便有侍女前来通传:

    “姑爷回了棠苑,此刻正准备家去,问大奶奶是要再留几日还是一同回府?”

    陆娇闻言起身。

    怎么这样快?

    她一盏茶还未吃完,宋临已从大哥书房出来了,只怕是所求未成。她心中埋怨兄长,又怕夫君不高兴,火急火燎走了。

    连适才苦思冥想的两句狠话都没来及对栖月说。

    陆娇走后,栖月若有所思,“咱们这位宋姑爷——”

    多年主仆,松萝自然晓得主子要问什么,往茶盏又添了茶水,“其父是秀才出身。”

    懂了,出身不高。

    同样都是攀高枝,看看人家宋临,攀得多气吞山河,理直气壮。

    哪里像她,谨小慎微,小心翼翼。

    栖月感叹完,又心满意足埋首翻书去了。

    书房里,陆恂靠在椅背上,略感疲惫。

    宋临所求不过权栈,只是他为人轻浮,又急于求成,不宜升迁太快。三两句话,也便将人打发走了。

    他唤了心腹岑余到书房来问话。

    屋内静寂,陆恂垂眸看着岑余进上来的一张纯黑泛青,毫无杂色的裘皮毛毯。

    柔软,光滑。

    黑的纯粹。

    却叫人无端地想到栖月。

    她好白,在晨曦中帐中,像是泼出去牛乳,带着甜腻的香,流动,滑腻。

    若是躺在其上,极致的黑与无暇的白……

    岑余说,“主子若觉得这块裘毯成色不好,属下再去寻来。”

    这块毯子是“他”的吩咐。

    陆恂垂下眼睫,遮住一双幽暗晦涩的眸。

    不,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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