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言罢，看都未再看他一眼，便决然离去。顾清远仿若失了心智，竟自顾自地在原地磕起头来。也不知是不是磕到了沙地里的硬物，他的额头渐渐渗出血迹。在这荒芜无人的沙滩上，满脸鲜血的顾清远显得格外可怖。可我心中毫无波澜，与他往昔对我犯下的恶行相比，这点伤痛不过是九牛一毛。

    曾经，我确有那么一瞬，动过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那时我觉得，这世上已无让我牵挂之人，死亡或许能让我解脱。但转念一想，为他牺牲自己的生活，实在不值，对我也不公平。如今，我更不会再有这般荒唐的想法，因为我的心中已住进了一个对我而言无比重要的人。

    柏辰倚在马车旁等我。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将我拥入怀中。我满心感激，此刻，这无声的拥抱正是我最需要的慰藉。

    再次听闻顾清远自尽的消息，是在我和柏辰的大婚之日。柏辰担心这会影响我的心情，可我却并无太多感触，只是略微有些诧异。顾清远那般高傲之人，竟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且听闻被发现时，尸体都已腐坏得面目全非，这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柏辰不知，比起顾清远的死讯，我更在意我们的亲事。柏辰为这场婚事筹备良久，嫁衣是我一直心仪的样式，就连大堂上铺设的红绸，也是依照我的心意定制的。而摆在宾客面前的那幅巨大画轴，是他依据我们的画像亲手绘制的，几乎每日他都会添上几笔，有时专注画上一个时辰，有时短短两分钟便作罢。

    日子久了，见他每日如此用心，我的手也不禁发痒，便趁他不注意时，偷偷在画轴上添上几笔。其实，他一直鼓励我做手部复健，因为他仔细打听过，我的手是能够重新拿起画笔的。但我心里总有个心结，每次看到手上那道难以消弭的疤痕，就忍不住心生畏惧，所以总是找借口推脱复健。

    柏辰眼中的心疼，我都看在眼里。后来这幅画轴完成时，我惊喜地发现，我的手竟也慢慢有了好转。此时我才恍然，他为何要亲自完成这幅画。是柏辰的爱治愈了我，抚平了我内心的伤痛。

    众人都很喜爱这幅画轴，纷纷围在四周夸赞。

    “这画技真是高超，我乍一看还以为是画像呢！如此惟妙惟肖！”

    “谁说不是呢，我也以为是画像，没想到是这小两口一同绘制的，真是意义非凡，比画像更具纪念价值！”

    “我得把这画轴记录下来，我太喜欢这画风了，等我成婚时，也得准备一幅！”

    我看着在一旁静静聆听夸赞的柏辰，忍不住笑了。他瞧见后，立刻朝我走来。

    “怎么啦，作为我的作画搭档，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呀，阿姐？”自我们确定关系后，柏辰便鲜少再唤我阿姐。

    我故意挽住他的手臂，说道：“是啊，阿姐我可太有成就感了，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画得最好的一幅作品，柏辰小弟。”我特意把“小弟”两个字咬得很重。

    柏辰佯装恼怒，我轻轻拉他俯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吻一下。不知为何，他的耳尖还是那么容易泛红。

    柏辰还是那个柏辰。他轻轻揽住我的腰，说道：“不许叫我小弟，你才不是我阿姐，你是我的妻。”柏辰的语气带着些霸道，可我却很是喜欢。

    我又亲了他一下，应了声“好”，这才把他哄好。

    “不过我问你个重要的问题，你到底何时开始喜欢我的呀？”他这一问，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我抱臂故意不答，他便一直追问。

    “下次再告诉你。”

    “下次是何时呀？”

    “下次成亲的时候吧。”

    “孟南伊！你还想和谁成亲？”柏辰佯装恼怒的表情让我忍俊不禁。

    其实我想，要是他看过我床头的手札，肯定马上就能知晓答案。

    在我手札的第三十三页，夹着一张画像，还写了一句话。

    那张画像，是他送我的画册里的一张，画的是我的背影，我当时正专注地看着画，而他在一旁认真地画我。

    画坊中的琉璃墙刚好映出这奇妙的瞬间，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第一张“合照”。

    那一天，是我们第一次一同前往画坊。

    而那句话是：【我本如顽石般刻板，却因你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