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赵世宁看着躺在地上的几个男孩，道：“去医院看看，有需要可以找我报销。”他看起来是认真的，应念真觉得如果自己是躺在地上的那几个人，可能要被他气死了。
赵世宁没有和那几个同他一块的男生一起走，他特地选了个和他们不同的方向，也就是应念真离开的方向。
所以他看到了藏得并不严实的应念真，脚步微顿。应念真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蹦出了一句：“你好，你是赵世宁吗？”
说得好像她认识赵世宁似的。
不过从那以后，她就认识赵世宁了。
他们的教学楼里有个天台，出于安全考虑，学校把通往天台的门锁了，上面落满了灰，可见已经很久没人来了。因为天台上不去，通往天台的楼梯间反倒成了一个清净的地方，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忙着学习的学生都在教室里写作业，不想学习的少年少女要么在操场上挥洒青春，要么干脆连学校都不来。
这里成了赵世宁的秘密基地。
可现在知道的人又多一个。
赵世宁插在兜里的手原本已经摸到烟了，看到应念真后，手指顿了顿，到底没把烟拿出来。赵世宁对应念真道：“我说了，那天不是特地为你解围，我本来就想打架而已。”
他和他们混在一块，不就是为了找人打架么。
可能因为是在学校里，也因为赵世宁此刻并没有抽烟，他看上去更像个优等生了——应念真不该用像这个字，毕竟她打听的消息里说，他原本确实是个优等生。
应念真将背在身后的手摆到了他眼前，掌心放着几颗糖，道：“我不是因为那件事来的，我带了一些糖，没有分完，想给你也送一些。”
赵世宁愣了愣，应念真趁他没有拒绝的时候，鼓起勇气抓过他的手，将手心的糖倒在他掌心。自己则飞快地下起了楼梯，只在拐角的时候停了停，朝他挥挥手算是告别。
应念真曾经撞见过一次，赵世宁坐在这里抽烟，看起来那样孤独。应念真觉得抽烟不好，无论是从身体健康还是从学校纪律来看，这都不是值得提倡的行为。可赵世宁看起来那样落寞，以至于她觉得自己连劝说的话都没有立场出口，怕那些话只会变成单纯地打扰他而已。
因为这一点恻隐之心，她想出了这个很笨的方法。她开始找各种理由给他送糖，心想这样他们也算是朋友了，希望他可以感到不那么孤独。当他唇舌被糖果的甜味所占满，兴许他就不会那么想抽烟了。
应念真还是和从前一样，认真听课，认真完成作业，只是每隔几天，她就会抽出十分钟的时间，用蹩脚的理由给赵世宁送一次的糖。
这一天，赵世宁终于感到有些无奈，对她道：“你再送下去，我感觉自己要蛀牙了。”
他说这话时捂住了自己的半边侧脸，看起来真有些牙疼的样子，感觉比往日要更好亲近。
应念真眨了眨眼。
赵世宁看着她手心里的糖，微妙地移开了眼神，将视线转移到应念真脸上，犹豫了一下，道：“你别再给我送糖了，不过，你要是有空，可以坐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应念真想了想，到他身边坐下了。
赵世宁问她：“你是高几的，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应念真道：“我是高二的，我以前基本都待在教室里，可能因为这样，我才没有见过你吧。”
赵世宁道：“原来是学妹。”
这话一说完，两人便陷入沉默。应念真觉得有些尴尬，纯属没话找话地问道：“你今天一直坐在这里吗？作业写了吗？”
她刚问完就后悔了，问一个不良少年有没有写作业？
赵世宁笑了一声，显然也觉得她很有创意，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了她这个问题：“我写作业很快的。”
应念真有些讶异地看向他，没想到他真的还有在写作业，她还以为他成天就坐在这无所事事呢。
赵世宁看到了她的惊讶，很快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他从尖子生一夜之间变成不良少年，别人投过来的视线要比这个多多了，那时候他可一点都不在意。可这一刻，赵世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有些在意。赵世宁甚至在想，或许下次应该拿几本书来这里看看？
应念真没有在这里待太久，她还要回去上课呢。
应念真没有问他自己还能不能来，赵世宁也没有问她还会不会来，这件事只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应念真习惯了每天放学后和赵世宁坐在台阶上说话的那一小段时光，他的身上有时会出现一些淤青，应念真猜测是他和别人打架留下的。在某一次去找他的时候，她特地从家里带了药。
给他上药的时候，应念真能够明显感到他的手足无措。她曾经以为他是个很酷的大男孩呢，原来也会害羞。应念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不是偷偷笑话了他，她只知道，后来他身上越来越少出现那些淤青，再到后来，他不再打架了，也不再抽烟，起码应念真没有再看到过。
赵世宁逐渐变回了原先的优等生模样，就好像之前只是一场幻梦一样。可应念真觉得他并没有变太多，不管他如何表现，他的内里始终都是那个温和却疏离的男孩。她只是有些好奇，却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问。
赵世宁道：“怎么了？你今天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应念真犹豫了一下，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找人打架，最后又为什么不想打了呢？”
在她看来，赵世宁活得像个传奇。
第70章
番外五·梦中的相遇（下）
每周轮换一次位置，
这一周，应念真坐到了靠近走廊的窗边。高二的作业量并不轻松，
她又不是赵世宁那种解题解的飞快的神人，
只能抓紧一切课间时间做题。想到赵世宁，应念真又想到了她问他问题时，
他的回答。
他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神情，只是怔了一下，可他也没有告诉应念真她所好奇的答案，
而是道：“以后再告诉你。”
应念真问他：“多久以后？”
他说：“等我觉得能说出口的时候。”
应念真便没有再问了，她觉得再问有些咄咄逼人。
敲窗户的声音打断了应念真的走神，她朝窗户外边看了一眼，发现是个陌生的男孩。应念真转头看了看周围，没看到其他人，
便问他：“你找谁？”
对方道：“你开一下窗户。”
他的脸看起来很红，
可能是跑步跑成这样的。
应念真将窗户打开，
男孩突然掏出一个东西，放到了她的桌子上，匆匆和她说了一句：“这是给你的。”
转身就跑。
应念真还没来得及反应，
他人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桌面上有个信封。应念真并不迟钝，
看见这信封不会一点联想都没有，
她在引起别人注意力之前飞快地收起了信封。应念真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情书，但此刻心情还是有些微妙，带着点雀跃和新奇。不过她对那个来送信的男生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真的是一封情书么？还是别的东西？
想到也可能是别的东西，应念真逐渐冷静下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有别的人走到了她的窗边。比如赵世宁。
应念真很少在楼梯间以外的地方看见赵世宁，有些惊讶地和他打了一个招呼。赵世宁停下脚步，往她这里看了一眼，好像刚刚才看见她一样，应念真猜他没看到刚刚那幕。
赵世宁伸出手，把应念真旁边的那扇窗户重新关上了，对她道：“好好学习。”
应念真：“……”
好吧，她是要好好学习。
应念真回家后，打开了那封信，发现它确实是一封情书，并不是她所想的别的什么。原来对方和赵世宁一样，是高三的学长，他写下这封情书，向应念真告白，并不是希望能得到什么回应，只是想在毕业之前倾吐自己的心声。他并没有请求应念真的喜欢或者希翼能够与她交往，只是单纯地表达自己的喜欢，以及祝愿应念真的未来能够光明如意。
这是一份相当磊落的喜欢。
在这之前，应念真并不知道这位学长，可起码这一次，她记住了他的名字。
应念真没有再怎么见过这位学长，只有一次，在人群中远远地看了一眼，她冲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在那之后，应念真在楼梯间和赵世宁碰面时，便发现他比从前更用功了，理科的作业他会在教室完成，所有和记忆力有关的东西他喜欢在楼梯间背诵。
应念真问他：“你们现在的复习压力大吗？”
赵世宁道：“非常大。”
见应念真不再深入询问，赵世宁又主动道：“高三的学生面对的压力很大，也不太适合做分散精力的事情，不过也有人会特地去做一些分散精力的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应念真有些好奇，道：“比如？”
赵世宁顿了顿，道：“我还是不给你举例子了，省得你有样学样，你要是到时候真的需要，可以再问我。不过，高三真的很不适合早恋，是不是？”
应念真想到了那个学长，她猜他也是这么想的，正是出于对自己负责，也对她负责的态度，那封情书才会是如此单纯的情书。她对那位学长没有男女间的朦胧好感，因此更觉他的行为理智，值得称赞。
应念真对赵世宁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赵世宁看起来比刚刚轻松了一些，他笑了笑，道：“看来我们达成一致了。”
应念真微微歪头，觉得赵世宁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可她没有再问什么，因为有时候，自己也会说些没头没尾的话，何必次次寻根究底。
应念真有时觉得，在楼梯间里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明明是两个人，却又那样静谧，明明那样静谧，却不觉得尴尬亦或者孤独。
她不知道这是楼梯间的神秘魔法，还是因为和她同处一处的人是赵世宁。
在这种疑惑之中，高考来了。
应念真只是高二，赵世宁却是货真价实的高考生。等他高考完能够放假了，她却要继续补课。应念真本以为，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赵世宁了，却在一天放学后，在班级门口看到了穿着校服的赵世宁。
应念真懵了懵，小心翼翼道：“你复读了吗？”
赵世宁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最后收敛了情绪，道：“我回来看老师，没有复读的意思，事实上，成绩还没有出呢。”
应念真松了口气，看赵世宁言语间颇有底气的样子，道：“但你应该对过答案了吧？是不是还不错？”
赵世宁笑而不语。
应念真看他这样便明白了。
赵世宁道：“老地方坐坐？”
应念真给司机打了个电话，欣然跟上。赵世宁离开以后，她好久没有来这个地方了，此刻跟在赵世宁身后，坐在冰冷的阶梯上，有种颇为怀念的感觉。
应念真道：“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赵世宁道：“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你。”
“什么？”应念真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可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有个问题，赵世宁还没有回答她。
赵世宁看她已经捧着脸有些期待地看向她，失笑道：“想起来了？”
应念真和他确认道：“关于你为什么变成不良少年的？”
赵世宁点了点头，道：“嗯，不过在那之前，还得跟你简单介绍一下背景。这个背景可能有点长，你不要嫌烦才好。”
应念真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嫌弃。
赵世宁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轻松地说起自己的家庭。他看着应念真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凝重起来，甚至连眉头都拧在了一块，心中反倒有些好笑，面上一松，不自觉地就将手放在了她的脑后，轻轻地揉了一把。
应念真有些惊讶，抬头看他，他却已经神情自若地收回了手。应念真不自觉跟着镇定下来，兴许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举动，只是有些亲昵。
将家里那些错综复杂的狗血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之后，赵世宁方才说起高三时发生的那些事：“我母亲很早就出了国，我大抵知道她后来有了新的家庭。我们平时基本不联系，不过有的时候，她记得的话，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虽然不是每年都有，但也聊胜于无。去年你认识我之前的一个月，是我的生日，她给我打电话祝我生日快乐。她其实不知道我那时候几岁，也不知道我是高中的最后一年，可我对她现在的生活也一无所知，所以我不怪她。但我没想到，她给我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已经五岁的弟弟，我却现在才知道，还不是她自己告诉我的，而是我在电话里听到他喊她才发现的。我以为我听错了，可我问她之后就发现，我没有听错，那确实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这些事赵世宁本来是说不出口的，可有些东西，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赵世宁看了一眼应念真的侧脸，道：“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个局外人。不管是对我的母亲来说，还是对我的父亲来说，我都找不到所谓家庭的归属感。所以，我想尝试点新鲜的东西，想发泄自己的愤懑和不满，还天真可笑地想看看这样会不会让他们更关注我一些。”
“很明显，并没有用，而且他们也不值得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搞砸自己的人生。”
所以他只是迷茫了这么一段时间，便又走回了正途。
应念真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将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她想，这是一个亲昵的，但在赵世宁接受范围内的举动，她希望这能安慰到他。
赵世宁脸上些微的阴郁在这一抚下散去，他看向应念真，双唇张张合合，似乎忍下了什么，最后只道：“你喜欢A大吗？”
应念真点点头。
赵世宁笑道：“那么我在A大等你。”
画面定格在应念真略带一些懵懂的笑意之中。
赵世宁醒来时，还觉得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好在他很快就看到枕边躺着的应念真，飞快地明白过来，自己是做了个梦。
在那个梦里，他们能够再早一些遇见，他能够保护她，能够和她畅谈那些曾让他难堪的时候，也能够早点喜欢上他。
只可惜，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高中，从来也没能那么早遇见。
可要说多怅然也不必，毕竟此时此刻，她就在他身边，沉沉睡着，已是最好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