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楚烨有一瞬间的停顿,如果是在以前,父子俩的对话,大概在上?一个问题时就结束了,可这会儿父亲明显是着急外出的,却还是停下来问自己这些事情。“是的。”他继续回。
“在你母亲那里用过的?”
听到他提起?母亲的时候,楚烨下意识就抬头往他那边去看,却见男人?的表情与语气一样,都是淡淡的。
他是真的忘了,如果是以往的父亲,哪怕再怎么伪装,在提到母亲之时,都不可能这么平淡的。
楚烨知道,时至今日?,父亲依旧会下意识地睡在母亲的房子,会带着母亲送的扳指。母亲送的玉佩,哪怕是一模一样的,他也会轮流地带在身上?,也会在一个人?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失神?。
可这样的他,提起?母亲时,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应该确实是忘了,只?是身体还记得罢了。
“是的。”
楚凌眼里若有所思:“你们母子的感情,倒是挺好。”可也仅仅是说了这么一句,便跳过了这个话题,“盛州发了水灾,急报刚刚传来。”
楚烨面色一变:“盛州?那可是大燕的主要?产粮之地。”
楚凌嗯了一声:“我正要?进宫商议此?事。”
楚烨现在到底是职位不够,他们私下里商议事情,自己还不够格去听,便没有再耽误楚凌的时间,目送他出去了。
***
楚凌忙到很?晚才回来。
进院子之前,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房里,那里正漆黑一片。
下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赶紧问他:“大人?,要?掌灯吗?”
楚凌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他原先并不喜欢归家时看到的这一片黑暗,于是下人?都会在那之前为他点好灯。可他莫名地发现,若是见了那一盏灯,他在进屋的那一刻,会更加失落。
失落什么?楚凌不知道,但那一瞬间,确实会有某一种情绪汹涌而至,仿佛要?将他击垮一般,让他脆弱得不像自己。
从那以后,他便又下令,在他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在屋里点灯。
可是看着寂静的房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样虚空的感觉,为什么还是挥之不去?
楚凌揉了揉眉心,孤独、空虚,这种东西,他原本以为都是跟自己无缘的。成大事者,本就是注定要?与孤独为伴的。
他忘记的,究竟是怎样的记忆?
夜里,楚凌梦见了一个女?人?。
他已经习以为常这个女?人?出现在他的梦中,看不清她的容貌,她也不会跟自己说话,就只?是沉默地待在那里。
一开?始,楚凌也能沉得住气,与她同?样地沉默。
可最?后,梦里还是他先败下阵来开?口问。
“你是谁?”
“为什么要?来我梦里?”
无一例外,没有得到回应。
今日?,楚凌盯着沉默不语的女?人?好半晌,蓦然开?口问道:“你是生气了吗?”
日?日?出现在他的梦里,又一言不发,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气什么?气自己忘了她?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他睁开?了眼睛,屋里有些黑,天还没亮,他醒得过于早了。按照惯例,应该很?难再次入睡了。
楚凌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起?身,他只?是在黑暗中一直睁着眼睛,直到隐隐的日?光透进屋子里来。
从梦中醒来后的失落还没有完全散去,让他在某一刻,甚至对今日?要?做的事情、未来要?做的事情,生不出一丝期待。
可男人?还是麻木地像平日?里一样起?身、更衣,从三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中选一个带在腰间时,他动作突然顿了顿。也许……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并不是自愿入他的梦的,楚凌摸着那玉佩上?的花纹,出神?了许久,也许,是自己在强行梦到她。
好像如若不那般,这余生……太寂寥了。
***
日?里,楚凌去看国公夫人?的时候,又免不了听她的一阵唠叨。
“便是续弦一事先放放,你也总该收两个填房,这屋里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怎么行呢?”
“总得有个人?照顾你。”
楚凌看向自己身体日?渐不好的母亲,按理说,这点小事,顺着她一些,也无妨。
可莫名地,他就是不想这么做,身体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抗拒着这样的决定。
“我最?近事务忙。”
于是,楚凌用了一贯的托词。果不其然,招来国公夫人?的不满:“你什么时候事务不繁忙?”
楚凌没有再回应。
一场见面如此?不欢而散,不知是因为听了她太久的念叨,还是夜里没有睡好,楚凌有些头疼。
马车行驶了一段时,他才想起?自己先前计划好的事情。
“夫……”他停下来,思索了片刻要?怎么称呼自己那位先前的妻子,“楚烨他母亲,是在京城开?了一间字画店铺吧?”
外边候命的下人?身子一僵,但还是应了:“是的。”
“去那一趟。”
他原本从没有在意过这位已经与自己和离了的女?人?,现在去也只?是为了两个孩子。
至于为什么不在意,大概是觉得那个人?也不是那么重要?吧?如果很?重要?的话……楚凌心中不期然地想起?梦中的那个身影,如果很?重要?的话,自己也不会和离吧?
大结局(完)
姜芜刚卖出了一张画,
正在记账。
今日的生意还不错。
“我就跟你说,肯定亏不了,”她得意?瞥了一眼枝芝,
“等到时候来个大官来报恩,
你就知道你老?板我的?英明神武了。”
正在把空缺位置挂上新画的枝芝闻言噗嗤一笑。
“行行行,
我等着看老?板你的?英明神武。”
她还从没有见过这么鲜活的?夫人,
不知道她原来可以这样笑着。看来离开了丞相?府,
也不是什么坏事。
几乎是她刚刚这么想的?时候,就觉着一阵冷意?从不远处传来,
引得她立刻看了过去,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
吓得她手一抖,原本正要挂起的?画卷,就这么掉到了地上。
“大……大人……”因?为太?过慌张,加上离开丞相?府太?久,
她一时间竟然忘了要怎么行礼,手足无?措之间差点跪下来。
好在自?始至终男人并没有看她一眼,
只是直直地盯着不远处柜台处的?女人看。
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男人只觉着自?己静止的?时间,
在这一刻终于开始了重新的?流转,
连胸腔处的?心脏,都像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跳动。
原来,活着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自?己之前,不过是行尸走肉一般。
为什么?这个人会让他有这样的?心情??先前所有不重要的?猜想,
似乎都已经不攻自?破。
而另一边的?姜芜,放在桌上的?手指都蜷缩在了一起。她想过两人会见面的?,
毕竟楚凌定然知道自?己是他先前的?夫人,是他孩子?的?母亲。
某些时候的?见面,许是不可避免的?。
可她没想到会这么突然,没想到对方会招呼都没有地直接上门?。
身体有一瞬间的?紧张,只是姜芜很快就压制下去了。没关系的?,他现在已经没有记忆了,这么想着,她绕过柜台,微微弯腰,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大人。”
声音平和?,但又?带着两分惶恐,似乎是在害怕自?己。
这很正常,楚凌见过的?人里,几乎都是怕他的?,但是莫名地,他并不希望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这样的?情?绪。
男人已经掩饰好了方才的?失态,那汹涌的?陌生情?感?,被?他若无?其事地压抑了下去。
“不用多?礼。”
他大概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娶这个人,许是当年的?自?己,也是现在这般的?心情?,毕竟他这位前夫人,确实生得貌美。
是因?为多?年的?相?处磨灭了这样的?感?情?,而后因?为自?己的?失忆,又?再次重新经历了吗?楚凌心里划过这样的?猜想了,面上却并没有显露分毫。
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自?己了。
年轻的?时候,可以为这片刻的?冲动就不管不顾,但是如今的?他,并不需要这样让自?己变得脆弱的?情?感?。
楚凌的?目光稍稍扫过一眼满墙的?字画,便收回了视线。
“五日后,是念茵的?生辰,你也来府中聚一聚。”
男人威严的?声音里,带着以往不曾对她有过的?冷淡,和?上位者习惯性地命令。虽然内容让姜芜吓了一跳,但这完全陌生的?语气,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只是她还是想要拒绝:“可是,念茵的?生辰,应该和?国公夫人一起,我就不用去了。”
楚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他母亲不喜欢自?己之前的?夫人,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一起吃顿饭而已。”他淡淡开口?,“我们已经和?离了,不会有人为难你。你来,念茵应该会高兴的?。”
姜芜因?为他的?话,微微一愣,她抬头看过去,有些惊讶他做这个只是想让念茵高兴。她想起自?己先前因?为错乱的?记忆,而把念茵的?生辰,记成了明珠的?那天。
在确定没有在楚凌的?眼里看到其他的?情?绪,她权衡了一番后终于应下了:“我知道了。”
得了回应,按理说楚凌就该走了,可他莫名地没有动作,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尴尬,还是姜芜先反应过来,忙请他坐下。
店铺很是狭小,男人这么往中间一坐,仿佛就已经将整个屋子?堵得严严实实。楚凌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走,脚步像是什么牵绊住了一般,想多?停留一些时间。
那个丫鬟为他端上了茶就退去了一边,而另一个人就不用说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距离,没有要靠近的?意?思。那眼里更是没有弃妇的?幽怨,亦或是希望自?己回心转意?的?希冀之类的?。
他们之间,生疏得不像是做过夫妻的?人,也很难想象也许不久之前,他们还是同床共枕、朝夕相?处的?关系。
同床共枕、朝夕相?处,不知道为何,这个词在心中划过时,男人的?心口?与身体,都蓦然一热,这屋子?里都是墨的?味道,他却能精准捕捉到另一种、应该是属于这个女人的?淡香,欲盖弥彰一般,他随意?拿过手边的?一本诗集翻了两页。
姜芜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地板。
她有些不明白,这种事情?,楚凌明明吩咐人来说一声就行了,他却是亲自?来了,如今更是赖在这里不走。也许是因?为想见见让两个孩子?如此在意?的?母亲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少年的?声音:“父亲,”
几人一同看过去,姜芜在看到楚烨的?时候,不着痕迹松口?气。
应该是下人去通风报信的?,不仅仅是姜芜想到了,楚凌也同样如此,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诗集,向外面走去。
“父亲怎么在此?”
“来说两句话,”楚凌淡淡的?目光瞥了一眼儿子?额头上的?汗珠,语气不明,“既是碰着了,便一同回府吧。”
楚烨自?然是应下了,跟在楚凌的?后边时,趁着楚凌没有注意?,回头看了一眼母亲。
姜芜冲他点了点头。
他这才转身跟着一同去了。
父子?俩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俱是沉默了许久,楚烨还不知道父亲怎么会突然来了母亲这里,唯恐生出?什么事端,正忐忑不安时,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我以往对你母亲不好吗?”
“什么?”楚烨被?问得一愣。
楚凌神色淡然:“你这么着急过来,是怕我对你母亲做什么吗?”
“不……”楚烨一时间倒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楚凌看着他的?神情?,像是明白了什么,转过了头。
“行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与自?己先前这位夫人的?相?处,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样。
***
说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事实上,五这个数字,却像是在楚凌的?心中生了根,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想起,夹杂着莫名的?期待与雀跃。
甚至每日晨起在醒来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在心中将那个数字默默地减一,就这么终于到了念茵的?生辰。
这天楚凌在选择衣物时,罕见地多?停留了好一会儿,他平日里不是在意?外表穿着的?人,所以连下人都偷偷摸摸地瞄了他一眼。
却只见他们的?大人似是苦恼地挑选了好一阵。
楚凌想起上次见姜芜的?时候,自?己穿着官服,奔波了一整日,又?从国公夫人那里出?来的?,精神很是不济。
他莫名地不满。
想要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好一点,想要在她眼里好看一点,就像是……求偶的?本能似得。
意?识到这一点时,楚凌选好衣物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这样不好,也很不正常,他意?识到了。倒是下人,没注意?到他的?不妥,还过来问了一句:“大人要这件吗?”
像是烫手一般,楚凌将那件扔去了一边,随意?选了一件。可就在下人要为他更衣的?时候,神差鬼使般的?,他又?指向方才选的?那件。
“换那个。”
不解其意?的?下人也还是照做了。
楚凌若无?其事地看向另一边,也不是专门?为她穿得,他想着。
***
姜芜来得不早不晚,她刚到,与楚凌请过安,国公夫人也到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国公夫人对她虽然依然有不满,但顾虑颇多?,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来。
看得出?来,念茵倒是开心的?,她唯一的?遗憾是明珠姐姐没有来,明珠说什么也不愿意?跟这一大家子?一同吃饭,只是松了她生辰礼物。
落座的?时候,姜芜才发?现自?己的?座位在楚凌旁边。
她犹豫了一下才坐下,好在另一边就是念茵,她的?注意?力便一直在女儿身上,并没有关注旁边的?楚凌。
楚凌看了一眼因?为女人尽量往另一边靠拢,而生出?的?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除了最初的?问安后,没有与自?己说一句话,没有看自?己一眼。
他从晨起开始的?好心情?,在这一刻跌到了谷底。烦躁,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回响着。
“看看我,看看我。”
好像是在向这个女人哀求,那明明不是自?己的?意?愿,楚凌因?为这个无?比烦躁,可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突然夹了一块莲藕,放到姜芜的?碗中。
这个动作终于让姜芜愣住了,停下了与念茵的?悄悄话,虽然没有直接看自?己,视线却确确实实往这边倾斜了一番。
楚凌的?心情?好上了不少。
“不要光顾着说话。”
是嫌自?己话太?多?了吗?姜芜便不再多?言了,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要拿碗里这片藕夹怎么办。好在念茵的?筷子?突然伸过来,将藕夹夹走了。
“父亲,”她笑,“你忘了?母亲不爱吃这个。”
楚凌抿抿唇,半晌,才说自?己是忘了。也不再有类似的?举动了。
姜芜用过膳就告辞了,她一走,国公夫人就又?开始说让他娶妻的?事情?。
男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愣愣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彩。原本是这样的?,可也不知道是国公夫人那句话惹到了他,安静的?男人突然吼了一声:“别说了!”
那声音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接下来就见楚凌从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比起怒吼,更像是人突然之间的?情?绪失控,国公夫人的?怒气,是在看到自?己儿子?通红的?眼眶时,全然消散的?。
男人那眼里的?迷茫刺痛了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委屈什么,不知道自?己在挣扎什么、克制什么。
楚凌也在下一刻回了神,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活到现在了,怎么连情?绪都无?法控制!可那一瞬间,他确实是……难过得像是要死掉了。
***
无?法控制的?不仅仅是情?绪,还有对那个人的?在意?。
楚凌总是会一次次装作不经意?地经过那间字画店铺,并不停留,只是从会掀起轿帘看上一眼。哪怕是什么也没有看到,想象着她此刻正坐在店铺之中,他的?心也会安定不少。
这次是例外,他看到了姜芜正在跟一名男子?说话。
那男子?他有些印象,今年的?新科榜眼,朝中不少大臣对他都是寄予厚望。此刻两人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女人脸上满是笑意?。
她明明……从来不会这样对自?己笑的?。
楚凌的?心中像是烧起了一把火,那火愈烧愈旺,愈烧愈旺,仿佛要将他的?理智烧得全无?才肯罢休一样。等楚凌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下了马车向那边走过去了。
男子?看到楚凌面上的?表情?一变,马上行礼。姜芜也是一愣。
她可算是压对了一回宝,刚要好好赚上一笔呢,这男人像个幽魂似得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楚凌看着不远处低头的?女人,又?是这样,她永远低着头,永远不看自?己,明明对着别人还笑的?,为什么?为什么就对着自?己这样?
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叫嚣着:“她是你的?,是你的?!快去把她抢回来,让她谁也不能再看,让她只能看你。”
那样的?声音,搅得他心烦意?乱,可楚凌还是清晰地辨认出?来了,此刻那撕扯着自?己心口?的?情?绪,叫住嫉妒,就好像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情?绪了。
男人的?手,不断握紧又?松开,如此好几次后,才淡淡开口?:“阿烨殿试得了状元。”
这事姜芜也早就知道了,回了一声是。
楚凌想了想:“你是他的?母亲,府里宴客之时,你也来吧。”
没有意?外地,得到了姜芜的?拒绝,楚凌没有坚持,只是瞥了一眼另一边的?男人,也看见了对方意?外又?惊恐的?神色,知晓他这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才没有再多?说什么地离开了。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他还在想着,这不太?像自?己。
猛兽如果能忍住杀戮的?冲动,那代表着什么呢?
***
姜芜也发?现了楚凌时不时地在自?己面前出?现的?事情?了。
她这次碰见楚凌,是在一家首饰店铺之中,她想为明珠挑选一块剑穗。而后楚凌便进来了,他一来,老?板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人,只顾着为他忙前忙后。
姜芜自?然也候到了一边。
若不是怕太?显眼,她其实就已经想走了,好在楚凌也并没有与她有过多?的?交谈。
楚凌是来买扳指的?,他说自?己的?扳指丢了。
见鬼了,他说的?时候,姜芜甚至能听出?话中的?委屈。她看过去,男人正习惯性地抚摸着先前扳指的?位置,只不过现在那里已经是空的?了。
姜芜还挺高兴的?,她恢复记忆以后就知道了,那个扳指是自?己送的?,如今丢了正好。
“楚大人,我们店里的?扳指都在这里了,您尽管挑。”
楚凌挑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这么等着,直到男人终于选好了一个戴到了手上。
“我今日出?门?得急,”戴上了扳指的?人开口?,“忘了戴银两。”
老?板哪里敢问他要钱,刚想说不用了,却又?听这尊佛说了:“她给我付。”
被?点住的?姜芜有些懵,这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的?借口?,那么多?解决的?方法,况且人家老?板也没想要啊,怎么就轮到自?己付了?
可是眼看着这里这么多?人等着,再看看男人那理直气壮等待的?模样,到底是掏出?钱包结了账。
楚凌是跟着她一起出?门?的?。
“多?谢了。”男人跟她道谢。
姜芜耐着性子?敷衍般地说了声无?事。
“下次我再把银两还给你。”
他是这样说的?,却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只要自?己不还给她,就可以当做这扳指,是她送的?。
那扳指,他原本只是当做一种习惯的?,可也只有丢了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那东西给了自?己多?少安心。
没有它,他就像是最后的?精神寄托也没了一样,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此刻,重新在手上触摸到,她送的?东西。
姜芜有些没好气,那是钱的?问题吗?她看了一眼楚凌,这一眼,却见男人脸上原本不明显的?笑意?,蓦然加深了一些。
“你终于看我了。”他说。
姜芜装作没有听到,心中却瞬间升起了警惕。
***
姜芜留在京城,是因?为舍不得与两个孩子?隔得太?远。
可是现在,楚凌让她有些混乱了。
若说在意?,他倒也没有过多?地侵入到自?己的?生活之中。若说不在意?,他又?确确实实地表现出?了异常。
姜芜确定他并没有恢复记忆,否则依照楚凌的?性子?,不会这么能按捺得住。
她想起自?己曾经无?意?中说过的?话,人总会反反复复地爱上同一件东西。或者是……人。
她有些慌了,原本留在京城也只是因?为不舍得与两个孩子?分离太?远,可现在来看,还是应该避一避的?。
姜芜决定暂时离开京城,去外面走走。
走的?时候,是楚烨和?念茵来送的?,两个孩子?都舍不得,念茵更是,哭成了泪人一般。
可即使如此,也没人挽留一句。
孩子?们的?心里,母亲的?快乐,到底是最重要的?。看着逐渐成为小黑点的?孩子?们,姜芜立在船头,良久良久,直到明珠来叫她。
“娘,去里面吧,外面冷。”
姜芜没有动,她看着娘亲的?面色,大概明白了:“是舍不得他们吗?不要紧的?,我们很快就回来。”
姜芜收回了目光,她曾经确实是只想要明珠一个孩子?的?,
可是这一刻,她是从心里觉着,那两个孩子?,也是命运对自?己的?馈赠。
***
很奇怪,在看到念茵红肿的?眼睛时,楚凌就像是心有感?应一般,马上明白了什么。
他想要维持住平日里的?从容的?,可那一刻,他无?法掩饰住自?己的?慌张,甚至连声音,都无?法维持住平稳。
“你母亲呢?”楚凌面色阴沉地问念茵。
楚烨马上将妹妹护到了身后。
“母亲说想出?去走走,”不知是不是这一刻的?男人看起来太?可怜了,心底的?怜悯让他还是补充了一句,“还会回来的?。”
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被?抛弃了,骑马向城外狂奔之时,楚凌是这么想的?,因?为这被?抛弃的?痛苦,是那么熟悉,熟悉到铭心刻骨,让他之前的?所有伪装、自?欺欺人,都悉数崩溃。
带上他好不好?
不管是去哪里,把他*七*七*整*理也带上好不好?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他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办才好?
楚凌狼狈地从马上翻下来时,江面已经是空空荡荡了。
其实有很多?办法的?,只要他愿意?,现在还有很多?办法,可以将那个人带回来,或者是自?己追上去。
可男人就这么看着江面很久很久,最终,除了在那里枯坐了一夜,他什么也没做。冥冥之中,他好像明白,如果这么做了,他们又?将走上,曾经的?彼此折磨。
这是赎罪,也是考验。
楚凌用这样的?心情?,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如果痛苦也是她给予的?,似乎痛苦也带上了甜蜜。
若是痛苦到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就去姜芜的?家里,照顾那些被?她同样抛弃了的?花朵。
他在磨平自?己的?每一根利爪,确保不会伤到她。
猛兽如果能忍住杀戮的?冲动,那代表着什么呢?他又?想到了这个问题,这次终于有了答案,不是他以为的?所谓的?克制,那不过是代表着,他已经被?驯服过了。
***
盛州的?水灾,楚烨请旨前去治水赈灾。
他还年轻,总是要多?经历一些,做出?些功绩才好服众,所以楚凌允了。
这孩子?也确实做得很好。
某一天,楚凌在他给念茵的?信上,看到了楚烨说起,现在母亲跟他在一起。
在看到姜芜的?那一刹那,男人的?心跳就像是停住了,信上写了许多?与姜芜有关的?事情?,他一字一句地看完后,才发?现自?己不知是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的?。
无?法寄托的?思念,无?处安放的?爱恋,怎的?即使是没有记忆作为支撑,依旧可以主宰他的?一切喜怒哀乐。
信是念茵故意?给他看的?,大抵是对父亲的?同情?与心软。
这可惜,他想着,这心软,应该不是随的?她母亲。
一月一封的?信,在念茵的?默许下,也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楚烨说是要回来的?前一天,楚凌一夜都没有合眼,即使如此,翌日的?他看起来依旧是神采奕奕。
这一次,他挑选衣物时,不再是上次那般遮遮掩掩的?模样。他坦荡地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他想要让姜芜看到最好的?自?己。
结果也只等来了楚烨。
楚凌向他身后看了许久,确定没看到人,但终是不死心地问:“你母亲没有与你一同回来吗?”
楚烨这才知道父亲都已经知道了,他看向妹妹,念茵心虚地转开了视线。
“她说要再去别处转转。”楚烨还是回答了,他看到父亲呆愣了许久许久,才说了一声知道了。
那一刻的?失望,楚凌不知道自?己要用多?久才能平息下去,他将自?己关进了屋里,解开自?己才去定做的?腰带,然后将精心准备的?一身衣裳,又?换了下来。
她惯是会折腾自?己的?,他想着。
好在姜芜还是在念茵生辰的?时候回来了。
这一次的?楚凌,更加小心翼翼了,他将心思藏得紧紧的?,只扮演着前夫这个角色。
又?有什么关系呢?送念茵出?嫁的?时候,楚凌与她站在一起时,就是这般想的?。没有关系的?,即使不是夫妻,他们有共同的?孩子?,将来有共同的?孙儿,他们要一起讨论孩子?们的?未来,孙儿的?育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