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沈怀舟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看着我的身影急速下坠，洁白的身影越来越小。
“宋晚柠！”
他伸出手想拦住我，可就像山草无法挽留住林间的风，他也终将拉不住我。
我扬起唇角看向他。
微笑释怀的表情在他眼中变成了嘲讽。
我说：“祝你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然后砰然落地。
“宋晚柠，你个疯子！”
“我不是说过走完红毯之后还会继续跟你结婚吗?”
“你现在这是干什么?”
沈怀舟双目充血，不相信我会选择离开他。
“啊，小叔叔，我好害怕！”
“小叔叔！”
“宋晚柠死了啊啊啊！”
尹听夏尖叫着，脸色惨白。
05
一个养尊处优的刁蛮大小姐，从来没见过如此惨烈死亡现场。
她控制不住的发抖，想要躲进沈怀舟的怀里。
或许是“死”这个字刺激到了沈怀舟。
他恶狠狠地瞪了尹听夏一眼，然后不顾众人的阻拦，冲出婚礼现场。
酒店楼下，洁白的婚纱上开出一朵朵艳丽妖冶的红花，我体无完肤，全身散软。
在沈怀舟抱起我的瞬间，鲜血蔓延到了他的身上，浸入黑色的西装礼服内。
浓浓的铁腥味散发开来。
“快叫救护车！”他向周边的人群呼喊，声音带了一丝沙哑。
“别白费力气了，她已经死了。”
“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没肢体分离就已经不错了。”
沈怀舟嘶吼着打断了他们。
“不可能，她没死！”
“她这人惜命的紧。”
“这一定是她想要挽回我的小把戏！”
沈怀舟无法相信我在婚礼上轻生的事实。
明明这八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打转。
明明前几天我还在聚会上说着爱他。
明明我刚刚还鲜活的在他身边。
明明......
怎么就......
听了这话的众人脸上顿时充满鄙夷。
“看来这姑娘受了不少委屈，不然怎么会在婚礼现场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来。”
“这会儿子又在装什么，赶紧让人家姑娘好好去吧。”
沈怀舟茫然地看向周围纷纷将摄像头对准他的媒体和路人。
我受了很多委屈吗?
他又将目光转向我。
是的。
这八年来，我受了很多委屈。
即使我对他并无男欢女爱之情，但他与尹听夏所加诸于我的种种，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对我造成伤害。
我至今都记得他身边那些朋友对我侮辱性的眼神。
“宋晚柠，舟哥看不上你，你不如来追我啊。”
“只要你好好给我端茶倒水，我或许可以让你当个情妇。”
“宋晚柠，你上赶着这么舔不累吗?”
我带着乞求看向沈怀舟，希望他能帮我说两句话。
但彼时沈怀舟只是揽着尹听夏的肩膀，毫不在意的轻咳一声。
“晚柠，敬他们一杯吧。”
我心中的弦瞬间应声而断，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越发放肆。
良久，我沉默着将酒杯倒满：“这杯酒我敬大家。”
“另外，我很喜欢怀舟，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众人抚掌而笑：
“怎么调教的啊舟哥，教教兄弟几个呗。”
过去种种像电影情节一样在沈怀舟的脑海中接连上映。
他突然意识到我这些年来的处境有多么令人羞愤。
于是，他的脸颊两侧缓缓滚过两行泪。
哑着声音，满怀愧疚。
“晚柠，对不起。”
06
我的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再度睁开眼时，我看着身上肥大的病号服陷入了怀疑。
没死成吗?
不可能吧，那毕竟是二十九楼。
我怎么没摔成肉泥?
不对。
我现在在哪个世界?
到底回去了没?
纷乱的思绪充填满大脑，我突然感觉头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好疼——”
我拍了拍自己的后脑，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柠柠，你醒了！”
一道惊喜声在我耳边炸开。
我猛的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彻底呆愣。
面前之人的脖颈上带着一件玉挂坠，弥勒佛在他胸膛处笑得开怀。
我记得那块玉，是我买来送给他的。
我怔愣了一下，将视线移到他的全身。
男人一身干净简单的灰白色休闲装，头发柔顺而慵懒的落在额角。
他嘴角噙着笑意，眉眼温柔。
“你......”
“我......”
我明明有好多想说的，但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原来人在剧烈的情绪中是无言的。
最后的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真的是你吗，阿言?”
他将手里的早餐放到一边，眼底的喜悦根本掩饰不住。
“是我，柠柠，你终于醒了。”
那样熟悉的眉眼，那样温柔的语气。
八年未见，恍若隔世。
“不是在梦里?”我又问。
他拉起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
“我也好害怕这是在梦里，柠柠，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有多难熬。”
温热的触感虚假又真实。
我细细描摹着他的脸。
脸颊、唇角、鼻头、眉眼、头发、耳廓......
我想了念了一年又一年的一张脸。
那张只会出现在我梦里的一张脸。
“阿言，我......”
“我......”
在他温软的目光注视下，我终于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温其言，温其言，阿言......我真的好想你啊。”
“你就这么抱着我好不好。”
“不要松开我。”
我紧紧的抱着他的腰，无一秒不在用力。
我害怕现在只是一场美好易碎的梦境，等我再度清醒的时候他已消失不见。
他察觉到了我的恐惧，搂住我的肩膀将我圈在怀中：
“哭包。”
这样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声轻咳打断了我们。
“医生，我女朋友她......”温其言红了耳垂。
“她刚醒。”
查房主任淡淡的嗯了一声，简单问了我一下基本情况。
在确认我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告诉温其言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
欢欢喜喜的送走医生，我指着温其言的耳朵，小声的说：
“你刚刚耳朵好像红了。”
温其言尴尬的咳了两声。
“没有。”
“就有。”
我朝他撒娇。
“没有。”
他一本正经。
“你抱我睡觉。”
“啊?”
他被我突然跳转的话题搞得呆了一下，转而又想起刚刚被他扔在一边的早饭。
“不吃早饭吗?”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小笼包。
“你过不过来嘛。”
我往另一边挪了挪，给温其言腾出来一些空间。
温其言红着脸过来躺下，搂紧了我。
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松木香，睡了八年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小小的病床上两人相拥而眠。
07
在医院系统的治疗下，我恢复的很好。
那几日温其言一直陪在我身边做康复治疗，一如记忆中的温柔。
偶尔他絮絮叨叨地跟我讲：
“你不知道，当时出车祸的时候我甚至没反应过来。”
“结果你一下子就把我护住了。”
“当时你额头全是血，差点给我吓死。”
“幸好你现在醒了，不然我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柠柠，答应我，遇到事情先保护好自己好吗?”
我恍然。
在进入异世界之前，我的确经历过一场车祸。
与刚刚温其言描述的不同的是，那场车祸是他挡在了我面前，将我护在了身下。
那场车祸夺走了温其言的生命。
所以系统绑定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它所有的条件。
我只想复活我的爱人。
温其言，他太好了。
好到我舍不得离开他。
我问他：“那我昏迷了多久啊?”
他苦着一张脸：“整整八天。”
“才八天吗?”我低头轻喃。
原来在异世界苦苦追寻的八年，只是我现实世界里八天的黄粱一梦。
可是在我心里，时间过了很久很久。
谁知听了这话的温其言突然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指着我的鼻子委屈又愤愤：
“什么叫才八天，江晚柠，你还想昏迷多久?”
“你不知道这八天我有多害怕，生怕一个不小心你那旁边的机器就平了。”
“在我心里，这八天过了好久好久。”
“就像八年一样漫长。”
我张张嘴，心中有些酸涩。
我不知道该怎么像向温其言解释一切，私心里，我不想瞒他。
真诚坦白，是我与他在确定关系之初就约定好的。
“温其言，这八天里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他问我。
“我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宝贝。”
他摸着我的头发安慰我。
“那就等你想好了，等你完全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再告诉我。”
“但是宝贝，你记得，无论是什么梦，是好是坏，我都会在。”
......
温其言没等到我跟他坦白，反而先等来了沈怀舟。
沈怀舟看着我与温其言亲密无间的模样，一脸阴郁。
“江晚柠！”他喊我名字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温其言皱了皱眉，将我拦在身后。
“你是谁?”他问沈怀舟。
沈怀舟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向他身后的我，满眼猩红。
“老子差点把全世界都干翻，只为了再见到你。”
“你就在这里跟另一个男人谈情说爱?”
沈怀舟不知道现在他应该是个什么心情。
是对于我并没有死的巨大惊喜；
还是念起前事而对我产生的愧疚；
或者是发现我骗了他的愤恨；
亦或者是看见我与别的男人亲密无间的嫉妒?
他神色难辨。
我叹了口气，走出了温其言的保护范围。
“你怎么来了?”
08
“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沈怀舟倨傲的身体瞬间一松，语气颓废。
“我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
“整整十年。”
“老子他妈的找了你整整十年！”
“到处求神问佛，我只想再见你一面。”
他的目光不自然的瞥向别处。
我疑惑不解。
“你找我做什么?”
你现在不应该与尹听夏恩恩爱爱，长长久久吗?
或许是我的疑惑太过明显，沈怀舟的脸色更黑了三分。
“我与尹听夏早就掰了。”
他语气冷硬。
我更加疑惑。
他顿了顿，又说：“你走了之后，我仔细想了想。”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我发现，我......”
“我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你了。”
他语气软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小。
什么?
“不是大哥，你有病吧?”我一不小心将内心话说了出来。
沈怀舟呆呆的看向我。
他没想到我听完之后第一反应是这个。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温其言，见他皱着眉，神色隐忍。
我的心里一揪，捅了捅他：“回家跟你解释，好不好?”
温其言嗯了一声，把玩着我的头发。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我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有些话要说，我把空间留给你们两个。”
“柠柠，我相信你。”
“但是宝贝，回家之后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他软着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沈怀舟看着我们两人之间的互动，脸色更加阴沉。
“所以呢?你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甩了我，然后跟着这个小白脸私奔了?”
我嘴角一抽，有些无语。
但还是决定跟他解释清楚。
“沈怀舟，其实我当初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我需要成为你的舔狗，助力你与尹听夏的禁忌之恋，完成999项任务。”
“以此，来复活我已经死去的男朋友。”
“这听起来很扯淡，但却是事实。”
沈怀舟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你说什么?”
巨大的信息量让他难以接受。
“你什么意思?”
“你之前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都只是为了刚刚你身边这个男人?”
他颤抖着手，再三确认。
我点了点头。
“好，好，好！”
他扭过头，连说了三个“好”字，没让我看见那隐忍的眼泪。
“宋晚柠，你好得很。”
“抱歉。”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离开。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这八年，就对我没有一点真情实感?”
我回答他：
“刚开始接近你时，我确实感到很愧疚。”
“因为我所有对你的好都是在利用你完成我的任务。”
“但是后来，这种愧疚很快就消失了。”
“为什么?”
他急着要一个答案。
我抬起头，定定地看向他：“你觉得呢?”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算了，我也对不起你。”
他显然回想起了那不堪的过去。
“所以啊，我们也算扯平了，以后谁也不欠谁。”
我背倚着柱子，双手环保在胸前。
“你回去吧沈怀舟，回到你的世界去。”
“不行。”沈怀舟语气冷硬。
我疑惑的看向他。
“你死后，我被媒体曝光，沈家将我和尹听夏赶出家族。”
“我跟尹听夏彻底闹掰，求神拜佛十年来到这里。”
“不是来听你跟我一刀两断的。”
呃......
“难不成你还想跟我重新开始?”
沈怀舟低着头，良久才说出一声：“对。”
“你甩了那小白脸，回到我身边来。”
“我们重新开始。”
我被气笑了。
“为什么?仅仅是一句你发现你爱上了我，我就要抛下一切跟你在一起?”
我看着他说。
“你在扪心自问一下，如果我不死，你会爱上我吗?”
“并不会，你只会当着尹听夏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的面羞辱我。”
“所以你爱的并不是我，而是因为那个乖巧的我突然脱离了你的掌控。”
“你不曾体验过失控的感觉，心急了而已。”
“沈怀舟，好好学学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吧。”
09
我回家的时候，温其言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没开灯。
当我打开灯看清他的脸时，发现他眼眶微红，像是流过泪的样子。
“我......”
“你......”
我们两人同时开口。
他很识趣的没再说话。
我闭了闭眼，开口向他坦白：
“我之前跟你说我这八天里做了一个梦。”
“但其实，那不是梦。”
“我们出车祸时，没有反应过来的不是你，而是我。”
“所以并不是我护住了你，而是你把我护在了身下。”
“后来你就......你就死了。”
我看向他，见他很认真的在听，便将所有的真相告诉了他。
我告诉他我如何与系统做交易，如何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又是如何在沈怀舟身边待了八年。
以及我为何会在刚刚醒来时崩溃到大哭，为何会说出竟然才昏迷了八天的话语。
当我将全部真相讲完后，我攥紧了手指，小心翼翼地问他：
“这些，你会介意吗?”
温其言淡下去的眼眶再度红起来。
好久之后，他才朝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攥起的拳头紧了一下。
算了，那只能说他不......
“还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紧握的拳头又一松。
他将头埋进了我的脖颈，隐约间，我感受到了湿意。
“原来你一直这么辛苦。”
他语气闷闷。
后来几天，沈怀舟一直跟在我们身边。
带着怨气的目光扫向我们，始终不愿离开。
“宋晚柠。”那天他瞅着我下班后温其言没来接我，便将我拦住。
我皱皱眉。
“你干什么?”
“跟我走。”他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比他对你还好。”
我不解，是我那日说的不够明白吗?
“我不喜欢你。”我说。
“我爱的，从来就只有温其言一人。”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
他瞬间耷拉下来了肩膀。
“为什么?”
他不明白，温其言就这么好?
值得我在他身边忍辱负重整整八年。
我那八年吃过的苦，如今他再回想起来只觉得心骨寒凉。
我没有再回答他，只想着离开。
他拽住了我的手腕。
“再给我一次机会不好吗?”
“求你。”
沈怀舟何曾用这么软的语气同我说过话。
曾经的上位者，如今卑微求爱。
我复杂难言。
“在原本的设定中，我们两个世界本来就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只是因为偶然事件而发生了一些关联。”
“我知道你不能在这边的世界久待，所以你还是尽快回去吧。”
“去过你剩下的人生。”
“所有的一切，都放下吧。”
10
沈怀舟最终还是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只是，我看着温其言唇角泛起的乌青，有些心疼。
“沈怀舟打的?”
我问他。
他不自然的点点头。
“他说让我对你好一点，不然还会回来揍我。”
他委屈巴巴，转而又有些气愤。
“切，用得着他提醒，我自己的老婆我不知道对她好一点啊。”
我失笑。
我大概能想到那个场景。
沈怀舟给了温其言一拳之后仍不解气，还是放了好一会儿的狠话才离开。
只是，我闻着温其言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忍不住问他。
“你抽烟了?”
“我没有！”他伸出手指向我发誓。
“我知道你不喜欢烟味儿，怎么可能会抽烟。”
“都是那男的抽的！”他愤愤然强调.
“他真不行，这么久都不知道你不喜欢烟味儿，不像我。”
嗯，那男的。
我觉得温其言吃起醋来有些好玩。
忍不住开口逗他。
“温其言，你娶我吧。”
“啊?”
话题转换太快，温其言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你到底娶不娶嘛。”
我叉着腰问他。
他一向受不了我撒娇。
“娶！娶！娶！”
“只是，只是求婚这件事怎么能让女孩子提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
一年后。
好久不见的系统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他告诉我沈怀舟回到异世界后彻底一蹶不振。
尹听夏被嫉妒夺去了理智，开始疯狂报复沈怀舟。
两人半生互相折磨，直至死去。
我没有做出过多的回应，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低下头，我抚上自己的小腹。
“嘘——别脏了我宝宝的耳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