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拂宁听得她言语兴奋道了句下雪了。周拂宁没耐住,立刻就跑到门口去看,
雪如鹅毛絮絮而下,她欢快朝屋内灯下看书的秦越招手,“你快来看,下雪了。”
“年年下雪,
有什么可看的。”
虽是如此说,
可秦越还是没分毫停留放下了手中的书。
“这可不一样。”周拂宁笑嘻嘻的,
一只手还伸出廊檐去,
片刻就有雪落入掌中,
随即而逝,留不住,“这可是我们在一起看的第一场雪。”
自从与周拂宁相识,秦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周拂宁只觉肩上一重,身上一暖,是秦越拿了斗篷给她披上,“小心冻着。”
当夜,二人相依偎着,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话。
周拂宁在秦越怀中,静静听他说起从前的旧事。
太皇太后庄氏年过二十才入宫,她曾定下过一门婚事,但因男方母亲逝世,婚期向后延了三年,当时她的年纪已拖到十九,可谁能想到,还未成婚,未婚夫又因意外丧命。
但因庄家是大家世族,从不缺上门求娶之人,她就此耽搁到二十,被皇家看中,迎入宫中成了贵妃,二十七岁诞下一子,即秦越,待皇后病逝又成了继后。
秦越生来就很得皇帝喜爱,宠爱非常,也正是如此,引得许多人暗中嫉妒,在秦越六岁那年的冬日,有人将年幼落单的他推入结了冰的湖中,而义无反顾跳下去将他救起来的,是早产体弱的太子。
为此,太子身子大不如前。皇后去得早,因她与庄氏从前本就是好友,理所当然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托付给庄氏,可在庄氏的手上却出了这样的岔子,从这之后,庄氏对太子的关心和疼爱更是远远超过了秦越这个亲生儿子。
“我也知道皇兄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所以就算母妃将大部分的爱都给了皇兄我也不会多想,反而觉得应该,可她是一点点也没有留给我。”秦越是这样说的,他的眉间蕴有涩意。
周拂宁能感受到当初他的绝望,一如母妃被火海吞噬在她的面前,可她至少享受过母亲全心全意的疼爱。
“可我后来发现,她那样拼命对皇兄好,不只是因为皇兄为救我而伤了身,而是她为自己犯下的错而愧疚。”
“她对不起先皇后,所以她对皇兄和平亭皇姐比谁都好。”
“在皇兄崩逝后,她对沈太后母子更加照拂,而且不惜一直逼着我防着我甚至想要控制我。”
“却还要说是为了我,她分明是在用我填补她怎么还也还不完的愧疚。”
关于庄氏怎么对不起从前的皇后,周拂宁没有问,她在意的是秦越为此受过的委屈。
秦越将一切说完,就像是将心中压抑了许多年的一口浊气吐出,他低头看着周拂宁,眼中如有浩瀚星辰,皆是对她的爱意。
“还好,我遇见了你,拥有了你。”
言语中有侥幸,有释怀,他与过去彻底道别。
周拂宁从他怀中退出,反将秦越纳入她怀,给了她一片只属于他的温暖。
她眸光坚毅,语气坚定,“以后我们会过得很好,远离盛州,远离是非,远离让你不快的一切。”
秦越默默答了一声,“好。”
当他要携周拂宁赴楚郡的折子递上去后,又在朝堂后宫掀起一股风浪,可终究没人拦得住他。
在他们启程离开京都的这日,方易阳和陈娉竹都有来送他们,可瞧着他们似乎还没有和好,从头至尾陈娉竹都没有要理方易阳的意思。
周拂宁照着秦越的话,将方易阳扯到一边。
“方大哥,追媳妇就要脸皮厚一些。”周拂宁悄悄往陈娉竹的方向瞄了一眼。
方易阳好笑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将她拎回秦越的面前,“你都教了她些什么?”
见秦越望来,周拂宁一吐舌就躲到秦越身后。
“自然是诀窍。”秦越悠悠道,“听不听在你,反正没媳妇的又不是我。”
陈娉竹听见了这话,神色一变,当即就福身告退转身欲先离去。
方易阳心中微急,连声道,“你们快些走吧。”
瞧把你们能的。
说罢,他便朝陈娉竹离开的方向追去。
队伍正式启程,从盛州到楚郡少说也要一月的路程,周拂宁还想着顺路到曾经迎风寨所在的上元山接上择禹一同去。
可启程不到半日,秦珌就孤身骑马追了上来,说要与他们一道去楚郡玩玩儿。
不料,他们一路到上元山,择禹说他还想多待几日,日后在楚郡与他们汇合,而秦珌扬着脑袋死皮赖脸也留在了上元山。
秦越说,也有她放下脸面的一天。
周拂宁却想着,能让娇纵了前半生的公主放下脸面,是真的喜欢。
她与秦越之间,一直是秦越为她妥协,为她克制,也为她逾矩,而她早已没有什么脸面,能做的是为他积攒勇气,迈出她最不敢的一步。
他们从冬日尾启程,春意盎然时抵达,一路走走停停,阅遍无数风光,一如从混沌走向豁然,这是他们新的开始。
余生,唯清平安康相守为最。
————————正文完——————————
第58章
番外
◎大婚(补)◎
十一月十七,
是楚王秦越迎娶楚王妃的大喜日子,全城瞩目。
迎亲队伍一路从楚王府出发,往新宅而去,
秦越一身正红喜服,头顶玉冠,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连马的脖子上都挂上一朵布织的大红花以衬这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时刻。
这是他此生穿过最鲜艳的衣裳,
也只会穿这一次。一张俊容更不用说,今日的他在大红的映衬下,褪去寒冰,眉梢攀上喜悦与期盼,更是俊美无铸,
瑕疵难挑。
喜今日结为连理,盼能见到她最美的模样。
摄政王忠君为国,
深孚众望,
名声远播,可以想见他大婚之日会引来多少人的关注,
街道两旁人挤人,说人海也不为过。
望着马上光风霁月般的俊挺身姿,
无一不赞叹,无一不艳羡,北齐公主能得此良缘,嫁得万里挑一的良人。
迎亲队伍行至新宅门口,
按理拦门这一流程,
因周拂宁是和亲来的,
兄长皆远在北齐,
这一道就该免了,
可秦越并不愿意就此免了。
成亲只一次,如何能不完整?
当他提出后,择禹与方易阳便主动跳出来,谁说没有娘家人?
这不,宅子门口,就有两人一左一右站定,一个刚毅,一个儒雅,文武俱全。
当然,秦越身后跟着来的,集齐了旧日下属官员和部下,连昔日状元都在,他也不在怕的。
追随了秦越多年的将领池晟见方易阳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揶揄笑道,“方大人,你不是王爷好友,怎么跑到对方阵营去了?”
方易阳浅浅笑着,“王爷好友不假,可公主义兄亦是真。”
在知晓周拂宁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担起了兄长的职责。
池晟叹一口气道,“那一会儿可不要怪我打疼了你。”
“诶……”方易阳一扬手指向旁边的择禹,“要打架找他。”
他们分工明确。
池晟一愣,这时状元郎李玟站了出来,“那就由我来与方大人领教一番。”
一边文斗一边武斗,甚是好看。
但也真是很久不见这样用尽全力的拦门了,其余人家拦门都只是做做样子,从夫家处得些彩头添些喜气罢了,哪像眼下他们生怕新娘子被接走?何况迎亲的还是威震四方的楚王?
不过即便这样不给面子,楚王面上也没有丝毫愠色。
从始至终秦越都背手静看,但无人知晓他早就按耐不住想冲进去亲自将周拂宁带出。
而周拂宁也没有闲着,她嫁衣穿戴好,胭脂亦上好,在瑶欢春玉的陪同下坐等迎亲。可外头实在热闹,一阵阵欢呼声传入耳内,她心底有羞涩也有雀跃。
她站起身来,将裙摆提起就要往外头去看看。
瑶欢和春玉都劝道,“公主,这不合礼。”
“我就看一眼,一会儿就回来。”
喜娘也要拦她,却仍是没有拦住。
自有秦越将人宠着,周拂宁的底气是越来越足,三两句就将喜娘震吓住,轻易不敢再拦。
门口,因择禹武艺高强,饶是与几位大将交了手也未落败,在他一掌将人震出几步后,那人被秦越从后头接住,只听秦越道,“本王自己来。”
择禹对周拂宁的看重不比他少,虽然他平日从未说过什么,但是他知道择禹有多舍不得,若今日不是他亲自赢过他,怕是带不走人。
二人交起手来,又是一场看点十足的武打,打着打着,他们竟飘上了屋顶,正唇枪舌剑的方易阳和李状元相视默契停下,一同仰头朝屋顶看去。
这时又恰逢周拂宁从屋内溜出来偷看,她完全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只忽闻耳边风声簌簌,还有她头上头饰碰撞的清脆铃音,接着她便已经被人拥揽在怀,眼前覆着一片鲜红。
是秦越,他们的对面站着的是方落地的择禹。
糟了,她还没盖盖头。
喜娘听见动静赶忙拿着盖头出来顾不上其他礼仪,直接盖在周拂宁的脑袋上,周拂宁的视线被红色阻隔,任由接着出来的瑶欢与春玉将她带离回屋。
拦门就此落下帷幕。
最后,是由择禹将她背上花轿,她趴在择禹宽实的背上,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择禹哥哥,我们都会幸福的。
择禹回应她,嗯,我们都会。
那是她成婚日第一次落泪。
迎亲队伍又一路吹吹打打回到楚王府,王府门口的人就更多了,不仅有百姓,还有官员世族人家。
秦越下马,掀了轿帘将周拂宁抱了出来。
这一抱,又在人群中掀起一道风浪,他对周拂宁如稀世珍宝般的小心呵护叫众人看在眼里,又传到满城人的耳朵里,再次证实了从前传出的流言,楚王对晋和公主,爱到极致。
接过喜娘手中的同心结,二人一同迈入楚王府,进入正厅。
今日帝后驾临,正坐于为他们专门准备的侧边主位上,上首的位置是空着的,太皇太后没有来。
秦珩自诩为证婚人,他还是没能丢去对周拂宁的情愫,只是可以很好的控制住,但他一双柔情眼,却瞒不过身侧的卫兰瑛。
卫兰瑛一身繁复宫装,端庄持重,笑意温和看着这对新人,国母风华尽显。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在喜娘的唱和下,礼成,秦越也不再克制,再次将周拂宁拦腰抱起,他贪恋她身上的味道,还有那勾了他魂儿的纤细腰肢。
为此,周围人一顿哄闹。
秦珩要跟着人群一道去洞房闹一闹,卫兰瑛有心劝阻,皇帝能来观礼证婚已是天大的荣耀,实在不必再去凑那股热闹。
可秦珩却道,她若是想回宫,便自先回去。
卫兰瑛面色一僵,最终还是跟了去。
他们耽误片刻,那厢望宁院中,已经不少人在起哄让秦越掀盖头,秦越却迟迟不肯。
他道,“夫人芙蓉面,留着本王一人欣赏足以。”
周围又是一片哄声。
盖头下,周拂宁脸红了起来。
秦珩与卫兰瑛赶来,顿时安静了不少,前头的人也很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秦珩端起酒盏,“朕祝小皇叔与小皇婶携手此生,自在安康。”
他的祝福之词与他人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不同,正中周拂宁的心,他的话里似乎藏着许多遗憾。
没有时间任她参透,秦越已将她从榻上扶起,手中多了一盏酒,卫兰瑛也说了几句祝福,他们与帝后一同饮下这盏酒。
秦珩没再逗留,摆驾回宫。
帝后离去,新房内的气氛又高涨不少,周拂宁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晕乎乎的,房内才终于安静下来,秦越等人往前方宴席上去了。
她头上顶着凤冠,精湛华美,哪里都好,就是有些重,她的盖头还未挑,肚子也空空的,处处都不方便。
正当她想着该如何熬过去之际,门吱呀一声又打开来。
“谁?”
周拂宁问,瑶欢和春玉都不在。
“是我。”
“你不是在宴客?”
是秦越。
“我想你了。”
可他们才分开不久。
秦越从一旁的托盘里拿起杆秤来,挑起了周拂宁头上的盖头。
周拂宁只觉眼前殷红朦胧之感不在,随之入眼的是秦越棱角分明,无可挑剔的脸。
他穿红衣,真好看。
而秦越也再次惊讶,这一次与迎亲时意外见着的不同,昏黄烛光下,她的娇艳被柔美淡化,唇瓣娇红,明眸中盛着清泉,像是一副山水风光图引人入胜。
他克制着,又从旁边桌上端过早已备好的合卺酒,递于周拂宁一杯。
“喝了这酒,才算礼成?”周拂宁愣愣问。
“不算。”秦越摇头,眼中□□顿满,“洞房过后,方才圆满。”
周拂宁的脸更红,二人交杯而饮。
“喜宴还未散。”周拂宁道,她在提醒秦越。
尤七也刚好过来催促,说他要顶不住了。
秦越一皱眉,但也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不大熟练地替周拂宁将头上沉重的凤冠取下,趁她不注意又在她唇间轻点,这才如风般离开。
徒留周拂宁轻抚上唇怔愣在榻边。
头上重物不在,她的心也随他的轻吻而飞远。
不一会儿,瑶欢与春玉便带着几碟点心进了来。
春玉口中十分羡慕,“王爷待公主是真好,日后再也不用担心公主受欺负了。”
这些点心都是她在谓和楼吃过且极为喜爱的几道。
瑶欢打趣道,“你若是羡慕,就该趁着今日大喜,向公主求个恩典,为你寻得一如意郎春玉的脸顿时羞红,周拂宁心情大好,含笑看着她们打闹。
日子就要这样才好。
估摸着又两个时辰过去,喜宴才算是彻底散去。
周拂宁等不下去,沐浴完歪身靠在床柱上半睡着,秦越进来她也没有感觉。
直到他靠近,一股酒气冲入她鼻尖,周拂宁才醒转,一醒来,她就将面前的人推开。
嘟囔着,“难闻。”
打算偷亲美人儿引得嫌弃的楚王殿下眉头狠皱,立时吩咐人备热水沐浴。
“娘子可打算与夫君一同沐浴?”
一同沐浴?这这这这怎么可以……
周拂宁连连摇头,“不……不不要,我沐浴过了,很干净的。”
秦越该是有些醉了,只见他噙着抹痞笑凑近周拂宁,将她圈在怀中,又在她颈间蹭了蹭。
等周拂宁挣脱出去,听他语气飘忽道,“你沾了我身上的酒气,与我一起沐浴吧~”
“……”
……他这是在耍无赖?英勇无双的楚王殿下,喝醉后在新婚之夜耍无赖?
可是,他的尾音莫名可爱又是怎么回事?
才觉得他可爱,秦越就似一头狼,将周拂宁抱起,直往浴房内去,任她如何挣脱也挣脱不得。
在热气的氤氲和秦越呼吸笼罩下,周拂宁羞得险些没有晕厥过去。
后来,是秦越将她抱回榻间,此时的他已彻底恢复清明,望着一言不发的周拂宁,他压低语调尤为可怜,“乖乖,我错了。”
周拂宁不回话。
“乖乖,我真的错了,下次我再不喝这么多酒。”
他酒量一向很好,可挡不住今日敬酒的人实在太多,又因太过欣喜,这才稍微有了醉意。
温香暖玉就在眼前,他如何控制得住?
周拂宁还是不说话,方才他在水中与她这般那般的,早已将她的脾气给羞没了,还如何说话?
“我今日高兴过头了,能将你娶回家,是我这一生最由自己的事情,这才没控制住。”
并不愿让他思及从前那些烦忧之事,周拂宁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她声音低低糯糯,“那你以后不能这样了。”
秦越紧紧将人拥在怀中,“我尽量。”
“……”
尽量……周拂宁顿时感觉她是羊入虎口。
接下来,秦越倒是没有什么格外出格的举动,他只是静静挨着她,与她说着话也听她说话。
周拂宁将她心中美好而自由的畅想一一说出,秦越无不支持,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意。
她道,“我日后是你的王妃,是周拂宁,只不再是北齐公主。”
秦越语气中也满是宠溺,他说,“嗯,不做北齐公主,只是我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