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先生!”塞维斯打断他,眼白隐隐泛红,他的眼睛悲伤地跳动,嘴角却仍在上扬。“有些事过不去。”
它已经成为我的噩梦,三年前过不去,三年后,更不会结束。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我会救你
“好了,我们何必谈这些不愉快的事。”塞维斯制止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将菜单交给服务生,让他随便上几个菜品。
何必劝诫他呢?徘徊不散的噩梦早就困住了他;倘若可以回到最初遇见菲尔德时,如果他没有杀死里斯那些人,或者还有改变的机会。
如今,死亡与血缘不约而同将他诅咒了。
“我清楚先生想在伦敦置办产业,”微抬手,语气很是体贴,“我可以帮助您。”
“权当是感谢您当初收留我的恩情。”
菲尔德晃了下神,视线中,如今面带笑容,神情从容的塞维斯,与当年雨水中,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他重合。
也许是一丝怅然吧,短暂从菲尔德心底划过。
“我从不与过分贪婪者合作。”举起酒杯,与塞维斯面前酒杯相撞,‘叮’的一声中,“冒着随时会被他吞噬的风险。”
塞维斯敛眸,“您不信任我?”
菲尔德失笑,“正因为我相信你。”
我教他撕咬、掠夺、反抗,希望他能活得有尊严,假使用在我身上,那就要换另一种态度了。
服务生端着菜走来,打断两人对视,菜品摆放好后,服务生离开。
菲尔德率先拿起刀叉,切割肉块打破沉默,他的确饿了。
塞维斯迟迟未动,对方咀嚼时嘴唇张合的动作吸引他,一点火星自他眼前出现,随即‘呲’得变成火苗。
他陷入恍惚中,空间和时间交织在一起,菲尔德身影消失;面前只有不断张合的巨大嘴唇,逐渐比桌子还要大,向着他吞噬而来。
他深爱着菲尔德吗?那不尽然,像他与赫特这样的人,是没有爱,不会爱,也不配爱的人。
张开麻木手指,希冀能抓住什么,就像曾经向他伸来的温暖手掌。
为何……不能再次救赎他?
他的皮肤牵引一根根黑线,线的尽头是一片无穷尽的深渊,呼唤他似的,突然下坠。皮撕裂的声音响得干脆,痛快地从他血肉上剥离,只好以这副血淋淋的筋膜、血管,肌肉和神经的模样坐在这里。
许久后,塞维斯如梦初醒,举起酒杯吞咽酒液。
“先生,重新来过,您还会救下当时的我吗?”
刀刃在盘子上划出刺耳声音,菲尔德盯着拖拽出来的褐色痕迹,如同干涸多日的血迹。
问题带他回到过去那个傍晚黄昏,这一刻,菲尔德确信,他的回答将指引他们走向两个不同的结局。
或许收回手,才是救赎。
但,菲尔德抬起脸,露出微笑,在颤抖着移动跟随的瞳仁中,伸出他的手,“当然。”
“我依旧会救下你。”
‘咚’
远处有教堂钟声震荡,让四周为之一清,叶片摩挲,葡萄香气更为浓郁,使塞维斯被熏红眼睛,迷离之后,抖了抖嘴唇。
“感谢您的回答。”
……
“阴沉着脸,见到心心念念的人,没有使你心情愉悦?”
围栏攀着许多蔷薇,红艳艳的一团团坠下来,他陷进花朵的围绕。手背被蔷薇刺划出红痕也不在乎,一下一下薅着花瓣,碾碎在指尖染红皮肤。
除了听见脚步声时抬了下头,赫特一直在专注自己的游戏。
塞维斯的脚没有踏出敞开的大门。
“一条蠢狗追着他的主人,还有另一头贱狗追着你。”不需要疑问,赫特就已做出回答。
碎末从指缝掉落,赫特又去用脚尖碾压,今天看起来,他精神状态良好,没有发疯。
“你的小情人没有答应你的提议?”他幸灾乐祸地说,甚是得意地扬起眉尾。
视线越过赫特面孔,在对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看向远处天际。随着教堂钟声悠远,一群白鸽盘旋在钟声散去的方向。
“赫特,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他歪斜的身体瞬间挺直,抬起双臂悬在半空,又谨慎地交叉于胸前。趋于本能向塞维斯靠近,想起对方不喜欢他,脚步混乱地停下。
怔怔几秒后,他说,“嗯,回去。”
来到塞维斯身后转身,落后一步与他走出大门;侧身回望站定远处的菲尔德,那张带笑的脸真应该被撕碎。
转回头,瞟着塞维斯侧脸,心底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塞维斯并不厌恶他,是否此刻他就有资格脱下外套,盖在他的头顶,掩盖他眼底蔓延的悲伤与落寞。
伦纳德等在沥青路旁,百无聊赖地用脚磨蹭地面,踢着一块小石子。
余光瞧见两人走来,他敏锐发现先生情绪不佳,便收敛神色,为两人拉开车门。
伦纳德尽量无声地启动车身,在这狭窄空间内,额头逐渐有了汗水。他打开车窗,眼神频频瞟向后方,先生与老板可谓泾渭分明,分别位于左车窗,右车窗。
手臂搭在车窗,不断倒退的景色于他眼中消逝,风把发丝向后吹,露出饱满额头,以及被吹得微眯的眼睛。
二十一岁的塞维斯,将微卷的棕发拉得柔顺,虽然维持时间短暂。如今他血肉充盈,肤色红润,蓝色水波映衬下,犹如美丽的伽倪墨得斯。
很快,窗外流动的景色使塞维斯失去兴趣,向后靠去,脖颈倚靠椅背的弧度而微扬,双臂自然垂立在大腿,手掌向上放在双膝之间。
他闭上眼睛,倦怠得立刻就要睡去。
位于左车窗凝视他的赫特,此刻拇指放在口中啃咬。今早出门之前,他的塞维斯洋溢满脸不是为了他的笑容;现在迟暮的气息从他体内逸散,他从不得知的悲怆在他的胸腔内蔓延。
突然,赫特挪过去,几乎碰触到塞维斯肩膀,他的手伸过去,“在车里试试?”
说着,手已经放在裤链拉锁上。透过中央后视镜观看的伦纳德紧张地移开目光,脸颊变成桃红色,握住方向盘的掌心濡湿。
塞维斯眼睛都没有睁开,巴掌就准确扇在赫特脸上。他想放下,却已被赫特紧抓不放,熟悉的温热皮肤让他打个寒战,手本能就要挣脱。
“你还是这么讨厌我。”某天,他失去垃圾桶的作用,塞维斯一定会迫不及待地用枪顶住他的脑袋。
没关系,他会愉悦的口他的枪口,直到子弹穿透他的口腔。
“只是碰触你的手,就恶心地忍不住战栗吗?”
塞维斯依旧没有睁眼,努力忍耐胃里的恶心感,赫特不在他无法战胜的恐惧之列。
赫特继续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颓废得像只流浪狗。”
“真没用啊,塞维斯。”双手包裹他的手掌,他的脸摩擦手背,假装贴近的是塞维斯的皮肤。“我可从未放弃过追随你。”
他贪婪绝望地借此看着塞维斯的脸庞,心脏的阵痛与心底深处的恶意交织,撕裂着他。
他早在少年时就已习惯这样的剧痛,看着棘刺顶开人皮,目睹自己腐烂。
但他父亲施与的痛苦,与塞维斯带给他的不同。
这是使他更无力,甚至愿意放弃尊严跪地祈求,也无法得到的目光。
额头抵住塞维斯蜷缩的手指,他突然低低笑起来,笑得伦纳德肩膀一抖,缩起脖子。
他的老板又要发疯了。
“塞维斯……放弃吧。”
塞维斯忽地睁开眼睛,他们相遇的目光,一方是无动于衷的恨,一方是歇斯底里的爱。
“我们已经离开斯泰兹小镇,一切都结束了。”
“不是过去而是结束。”
“哪怕你恨我,讨厌我,碾碎我都好。”这笑声难听至极,形似濒死的悲鸣,“我们不要再停留斯泰兹小镇了。”
“忘掉那个男人。”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眼中的希冀如微不足道的火星,带着明知故问的答案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塞维斯不回应,面无表情看着他一人发疯。
笑声更为诡谲,他的塞维斯承受无法逃离的噩梦之痛,而他承受永远不被他注视的痛苦。
他们都在地狱里。
赫特放开他的手,掌心捂住眼睛,顺着额头把头发捋到脑后,眼睛被揉红了。
“塞维斯,塞维斯。”
明明没有哭,他的嗓子却低哑了。
“这样真的不够吗?”望着车顶,疑惑询问,“只拥有我,我会永远跟随你。仰望你,渴求你,陪伴在你的身边。
“我了解你的过去,也可以承载你的未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陪你一起下地狱。”
“塞维斯!”突兀加大的音量使伦纳德身体一颤,僵硬地握紧方向盘,他怕老板一会儿来抢方向盘,顺带把他也送进地狱。
“求你,回头看看我。”
他张开双臂,仿佛祈求怜爱的孩子。
塞维斯目睹他的单人秀结束,疲乏的脸上露出古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希望我推荐你去剧院吗?”
“赫特,”他念着他的名字深感痛恶。“三年里,倘若我放松一瞬,你就要将我关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一个永远能看见阳光,却无法逃离你带来的阴霾的地方。”
擦去眼角溢出的些许水汽,赫特略有遗憾,“宝贝,你简直是我肚里的蛔虫。”
下一刻,他命令道,“伦纳德踩紧油门,我们去撞那堵墙。”
伦纳德要哭了,他就知道老板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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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倪墨得斯,古希腊神话中被宙斯看中的美少年王子,被他化鹰后带走,最后封为侍酒童,是他的男性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