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8醒来时，身体像是散了架。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舱内环境。
这船倒比我那艘改造船新多了，操作台前，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背对着我，专注地观测
着仪表盘上各类跳动的数据。
“林翔！”
我惊呼出声。
“醒了啊?”
林翔转过头来，坐到我床边：“你怎么钻进逃生舱了?还有，我看过你身上的伤口，不
像是飞船爆炸导致的?”
我苦笑着，摸了摸腹部，几处伤口上了药，已被干净的纱布和绷带包扎好。
同为“移民飞船”的试飞员，林翔没有我的烦恼，他父母早亡，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
平常同事开他玩笑，说他这把年纪还没谈朋友，不会是深柜吧，他大笑着反驳：“智者
不如爱河，我那是智者！”
我叹了口气，也许，他说的没错。
我把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听到最后，他乐呵呵的脸上，渐渐爬上了阴霾。
我沉默了十几秒，告诉他没事了，都过去了。
“滴滴！滴滴！”
通讯器里连续传来SOS求救信号。
林翔是个热心人，立刻返回驾驶舱，操控飞船循声驶去。
一艘飞船出现在我们前方。
我猛然瞪大眼睛。
竟是我改造的那艘船！
此刻，顾飞扬透过舷窗，也看到了我。
他先是一愣，紧接着，眼里怒意喷涌：“好你个梁小莹，若若说你趁我熟睡，跑出去跟
野男人私奔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是这种人！”
徐若若娇小的脑袋从他身后探出，继续煽风点火：“飞扬，你看吧，我没冤枉她，就是
她故意逃出飞船，跑去找野男人幽会了，她巴不得你早点死呢！”
她晃着顾飞扬胳膊，挑衅地看着我。
我冷笑一声，那瞬间，我只恨林翔不是那个野男人！
我没有那层膜，就注定了不清白！
说再多，都是狡辩。
停顿了十几秒的间歇。
对面似乎权衡利弊了一下，语气软和下来。
“行了，我不跟你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我们这艘船的动力仓出现问题，你快想个法子。
看看怎么解决，或者，把我们接到你们船上去?”
9
可笑。
可笑之极！
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通泼脏水，泼完了就没事人一样要求我救他?
我从没见过，哪个被救者是这么理不直气也壮；也没见过，哪个施救者需要那么卑躬屈膝。
是我多年来跪舔，给足了他刷新无耻的底线和自信吗?
林翔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飞快跑到通讯器前放话：“是啊，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我这个野男人肯定不能让你老婆救你了！”
“啊?”
我吃惊地看向他，他却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沉住气。
下一瞬，我咬着嘴唇，半靠在林翔胸膛上：“顾飞扬，你蠢不蠢?我这样不守妇道的女
人，最爱的就是谋杀亲夫啦！”
顾飞扬当场噎住，那表情像是吃了一记闷棍。
万万没想到，我这次居然不辩驳，不自证。
还一口承认了！
讨了个没趣的他，铁青着脸，一把甩开徐若若，转身朝动力舱的方向跑去。
我忍着笑，观察他下一步举动。
顾飞扬是船舶总工程师，精通电力和机械设备，可那仅限于船舶，要他修好飞船，简直
天方夜谭。
果不其然，没多久，对面传来一阵沉闷的爆炸声，紧接着，动力舱位置冒出滚滚浓烟，
整个飞船剧烈摇晃起来。
隔着舷窗，我看到徐若若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顾飞扬又回到通讯器前，却还是放不下架子：“行了别闹了，只要你帮我搞定这艘飞船，
我保证对你既往不咎，咱们到了火星上，还像以前那样好好过日子，这总行了吧?”
我忍俊不禁：“还像以前那样过日子?什么日子?二女共事一夫，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的日子吗?”
我一字字问他：“你觉着，现在的你，配吗?”
10
气氛凝滞。
徐若若拉了拉他衣袖，眉头微皱：“飞扬，她不会要你放弃我吧?”
顾飞扬瞪着我：“小莹，你为什么总要跟若若作对?我知道，你心里是爱我的，就算是
私奔，也是为了气我，可你也该知道，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身姿挺拔的顾飞扬，此刻一副护犊子的姿态，将徐若若牢牢护在身后。
我单手托腮，歪着脑袋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顾飞扬，你不但脸蛋不如我奸夫，
脑子也不大好使，我都有奸夫了，你凭什么觉得我还爱你?”
这回，顾飞扬的脸上像打翻了调色盘，太精彩了！
倒是林翔，伸过脑袋，喜出望外：“咦，你是夸我长得帅吗?梁小莹，我认识你这么多
年，你可算长眼睛了啊?”
气氛更加焦灼。
顾飞扬周身凝着压抑却要爆炸的气场。
我接着冷笑：“顾大工程师，知道你刚刚都干了什么吗?”
“拜你的骚操作所赐，你们飞船上，热量和氧气即将耗竭，补给仓又被你的小情人炸飞
一个，就目前那点物资，最多也就够一个人勉强撑到火星了。”
话音刚落，顾飞扬和徐若若面面相觑。
徐若若一把抱住顾飞扬的胳膊，使劲摇晃：“飞扬，我好害怕，你千万别抛下我不管！”
顾飞扬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用力点点头：“若若，你别怕，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
起！”
他是对着徐若若说的，眼神却偷偷瞟向我。
好一副伉俪情深！好一个情比金坚！
这对苦命鸳鸯达成共识，手挽着手，转身朝飞船舱内走去。
11
“要不还是跟过去看看吧?”
林翔嘴上调侃，心下到底还是不忍，操控飞船，又缓缓向顾飞扬那边靠过去。
两船接近，透过舷窗，我们一眼望到，他们找到氧气头盔，却哆嗦着，怎么也扣不上去。
显然，飞船含氧量下降，导致两人因缺氧而动作变形。
徐若若突然扑到舷窗上，直勾勾地盯着林翔：“这位小哥哥，你人帅心好，你把我接到
你们那儿去吧，只要你肯救我，到了火星，你要怎样，我都依你。”
顾飞扬满脸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徐若若会在这个时候向其他男子求援，哦，还是跟
我私奔的野男人。
他赶忙伸手阻拦徐若若：“若若，你别这样，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的吗?”
他急切去拉徐若若，却没瞧见，徐若若嘴角勾起的一抹冷笑。
几乎没带任何犹豫，她从怀里掏出一把早就藏好的小型脉冲枪，对准顾飞扬扣动了扳机。
一道蓝光闪过，顾飞扬身子一震，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徐若若却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而哀求我：“姐姐，我已经帮你教训这个渣男了，他
害了你，也害了我，我都是被他骗的！你就接我去你那艘船吧，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
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声音又甜又腻，好像前不久对我做的事，根本不存在。
我交叠双手抱在胸口，点头微笑：“你跟顾飞扬这么恩爱，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用苦计
诓我呢！想要我信任你，你总得做些什么吧?”
12
徐若若立马来了精神，扒拉着舷窗，告状：“之前那杯牛奶里，是顾飞扬下的药，是他
嫌你累赘，又不想落个坏名声，才逼着我去杀你！”
我看不见顾飞扬的脸，因为他已躺在地上，却听到通讯器里传来他的质问：“若若，
你......你怎么能颠倒黑白呢，明明是你给我说，小莹嫌弃我们是累赘，要逃出去跟别
的男人私奔......”
“滚蛋！”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男人惨叫。
透过舷窗，我看到徐若若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满脸嘲讽与不屑：“顾飞扬，
你个二愣子，活该被人骗，就像当年，我骗你是处女一样！”
“你说什么?！”
我看不见顾飞扬表情，却能从声音中想象他的震惊，毕竟那是他内心不能言说，却最为看重的部分。
“鬼才是处女呢！当年啊，我就是看你有钱，故意割破自己的小拇指，往床单上弄了点
血，没想到，你蠢的跟猪一样，还真就上当了！”
她摇晃着那根“作案”的手指，蹲下身子，声音更是张狂：“你还真以为自己捡着宝了
呀，老实告诉你，老娘在会所的时候，睡了一百多个男的，数你最差劲！”
“还有啊，那次染病，其实是我传给你的，可没想到，你却一口认定是你老婆有问题，
我本来准备了万一被你怀疑，要怎么为自己洗白的说辞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完全用不
上，你说，你是不是傻得可怜啊，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破败不堪的飞船舱内，格外刺耳阴森。
我看不到顾飞扬的模样，但他内心的痛苦和懊悔，不用看，就能猜到。
被最心爱最信任的人背叛，这种痛，蚀骨焚心。
我很高兴，借着徐若若的手，也让他一一亲尝。
徐若若回过身，小心翼翼地探测着我的脸色。
大概见我仍没反应，她觉得有必要再上点强度。
再一次，她举起手里的脉冲枪，对准地上的顾飞扬：“反正你也活不长了，我送你一程，
也省的你再受零碎的苦头了，记得下去以后感谢我啊！”
她娇笑着，手指慢慢扣上了扳机。
13
扳机扣响的瞬间，通讯器里传来“呲溜”一声。
徐若若整个人直直撞到舱壁上，脉冲枪被踢飞。
一击得手，顾飞扬迅速朝地上掉落的枪支扑去。
徐若若慌了神：“顾飞扬，你他妈为什么不肯好好去死！”
她恨的咬牙切齿。
脉冲枪，被两人同时抓住，来回拉扯、翻滚。
抢夺中，徐若若的后背撞到舱壁上的开关。
“哐当”一声巨响，舱门缓缓打开。
没等她反应过来，巨大的吸力就拽着她，往舱外滑去。
“飞扬！救我！救我！！”
她死死抓住门框，身体悬在飞船外，在宇宙的吸力下剧烈摇晃。
一天间，她变脸无数回，但这回，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暗黑的宇宙，脸色煞白如纸。
顾飞扬从地上挣扎着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生死一线的旧情人，表情纠结又痛苦。
“飞扬，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救我！救救我！”
她涕泪横流，抓住门框的手抖个不停。
顾飞扬笑了一下，从舱门后摸出了一把锤子，高高举起。
“若若，我很爱你，爱到可以跟你一起去死，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徐若若慌了神：“飞扬，我爱你，我也是真心爱你的，可我......我不想死啊！”
透过舷窗，我默不作声地注视着顾飞扬的一举一动。
他举着锤子，咧着嘴哭泣了很久，然后落下。
徐若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通讯器。
我看到，她掉落，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走的落叶，融入了茫茫宇宙。
14
顾飞扬捂着腹部，朝着大开的舱门挪去。
终于，舱门合拢的时候，他似再也支撑不住了，靠着舱壁缓缓滑坐下来。
“小莹，你是不是觉着我特可笑?你……你特想笑?”
通讯器里，他的呼吸很急，很重。
“为了这么个女人......我辜负了你，辜负了我们多年的感情，也辜负了你妈临死前对
我的嘱托......”
我忽然觉得很无聊。
就好像明明在吃瓜，忽然，瓜就掉到了自己身上。
鬼门关前兜了一圈回来，我就觉着，过往种种，都变得轻飘飘了。
曾经很看重的，现在也变得，不再重要了。
我淡淡道：“别高估你自己了，我再怎么小家子气，也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
他在我眼中，就是一个死人。
没有氧气，没有物资，他活不到火星。
“虫洞！虫洞！”
林翔的呼喊陡然打破压抑的氛围。
我猛然一惊，扑到驾驶台上。
地上的顾飞扬也精神一振，爬到驾驶舱台上眺望。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奇异光芒的虫洞出现在眼前，正中是幽蓝、银白的光线交
织缠绕。
我手心攥紧，攥出了汗。
我们这些试飞员，在试验中模仿了无数次，可谁也没见过真正火星，谁也没穿过真正的
虫洞。
一想到穿过去，就可能看到一个前所未见的新世界，每个人的心中就澎拜这莫名的自豪与激动。
为自己，为祖国，也为千千万万在等待和试验中已经死去的人们。
“太美了！太美了！”
林翔啧啧赞叹：“你看这些光晕，像不像宇宙为它勾勒的独特轮廓?”
他跑到我身边，拽着我来到星际导航系统前，指着屏幕：“你看，环绕虫洞附近，已经
有好多飞船汇聚过来了，只要咱们穿过这个虫洞，就能到达火星了！”
作为试飞员，他此刻和我一样，壮怀激烈。
扭头看了一眼旁边那艘破船，他对着通讯器大声道：“你戴好氧气头盔，我们接你过来，
大家一起去火星！”
15
“等等。”
我盯着星际导航系统，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莹，我知道你心里不情愿，可穿过虫洞就能到达火星了，救他一个，也不会影响咱
们现有的物资储备，你就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吧。”
我顿了一下，快速操作着各种按钮：“林翔，你不觉得有些诡异么?”
听我这么说，林翔也弯下腰，开始查看数据。
良久，他的眉头皱紧了。
“到达火星前必须通过虫洞进行牵越，可现在通过的飞船太多了，虫洞的结构已经变得
极不稳定，要想安全穿过它，咱们得有更快的速度和更大的冲力。”
林翔微微语滞，与我对视，两个人的心开始下沉。
普通一艘小飞船，根本产生不了穿越虫洞的推力。
林翔在舱内来回踱步，快速分析：“就凭虫洞目前状况，所谓十万个飞船，真正能到穿
过去，到达火星基地的，恐怕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们是第一批试飞员，但也可能......是第一批殉道者。”
没人能形容，这几天我的心情，经历了怎样的大起大落。
一次次看到希望，又一次次跌入谷底。
甚至，明明，这一次，
离胜利，只差了最后一步！
却眼睁睁，又将坠入不见五指的深渊。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穿越。”
林翔盯着星际导航屏幕，眉头却越锁越紧：“你听。”
通讯器里嘈杂纷纷，全是附近飞船的对话。
汇聚而来的试飞员，他们间的关系，有的是好友，是亲人；更多的，是陌路相逢。
我们带上星际望远镜，观察周边景象。
“女儿，爸爸妈妈都很爱你，记得替我们活下去！”
一艘飞船启动引擎，朝着另一艘飞船底部狠狠撞了过去。
轰然巨响后，被助力的飞船凭借强大的推力，快速向前推进，冲进虫洞，而全力助力的
飞船则失去控制，打着旋儿坠入宇宙。
我与林翔不约而同转头，对视。
答案，呼之欲出。
如果想穿越虫洞，必须有其他飞船甘做助力。
但那也意味着，助力的飞船让渡了生的希望。
若非至亲至爱，谁会甘心赴死呢?
通讯器里传来丧心病狂的吼声。
“我死了，谁都别想好好过，要死大家一起死！”
一艘破旧的飞船疯狂地朝着别处飞船四处撞击，一艘飞船避之不及，两船交叠着，冒着
青烟，同时坠入茫茫黑暗。
刹那间，周边的飞船如同疯了一般，开始相互撞击。
一道道火光在黑暗中亮起，
原本寂静的宇宙瞬间变成了惨烈的战场。
要么牺牲，成全。
要么同归于尽。
我们的飞船，同样被裹挟在残酷的绝境中。
16
我和林翔把头靠在椅背上，相顾无言。
沉默，压抑又崩溃。
“说点开心的吧。”
林翔扯出一个笑容，看向我：“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谈恋爱吗?”
我扭了扭有点酸的脖子。
“你变态。”
“啧啧，说点靠谱的。”
我想了想：“你说，智者不入爱河。”
“啊呸！骗你的！”
“那就真是深柜！”
话音刚落，头上挨了一颗栗子。
窗外，越来越多的飞船做出抉择。
撞击声此起彼伏。
相撞的火焰犹如流星般绚丽夺目，照亮了他的脸庞。
光影氤氲，他的脸距我很近，我甚至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睫毛下的阴影。
“我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
黑暗里，他捏住了我的手指：“来迟了一步，她就成了别人的老婆。”
我脸上有些发烫，按捺下情绪，反问：“非要现在说这个吗?”
“再不说，怕没机会了。”
他笑了笑，忽然伸出手，轻轻抚开我额前的碎发，凑了上来。
我紧张地闭上了眼。
可等了半晌，却发现，他只是把脑袋支楞在我肩膀上，看向舷窗外。
“你看，他好像一直盯着我们不放。”
林翔说的，当然是“顾飞扬”。
我猛然从迷糊中醒来，一把推开他，俯身握住操纵杆，握出了汗。
“离那人渣远点吧。”
我说。
我都能想象出一副画面。
求生无望的顾飞扬，驾驶着那艘随时散架的破船，怒吼着：“狗男女，去死吧！”
然后撞向我们，给他陪葬。
通讯器里，顾飞杨的喘息声更重了。
“别......别跑了，小莹，再跑，我真追不上了。”
我心狂跳，这破船，追的好快！
狗男人果然不甘心一个人死！
我透过舷窗向外看去。
顾飞扬瘫坐在驾驶位上，戴着氧气头盔，动作因长时间缺氧而变得更为笨拙。
看到我在看他，他眼里忽然有些了光，费力地抬起手，将掉在地上的对讲机拉到嘴边。
“小莹，我可能撑不下去了。”
管我屁事！
我冷笑一声，跟他遥遥对视。
“没想到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却还是败给了我的心魔，现在想想，我们以前挺幸福的，
是我人心不足，是我吹毛求疵，是我被花花世界迷糊了眼，我……”
我淡淡打断：“行了，别提以前了，我不太记得，也不太喜欢。”
“那就说说现在，如果我死了，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
我说：“甚至羞于跟你一起死。”
“也不能再说一声我爱你?”
我看着他，轻声嗤笑。
“顾飞扬，你哪来的脸呢?”
他默然片刻，点点头。
“是啊，我伤你那么重，不原谅，才是应该的。”
他的气息渐渐变得微弱。
“小莹，还记得吗?我们结婚时，我发过誓，无论任何时候，无论遭遇怎样的艰难险阻，
绝不扔下你，要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直到老，直到死。”
我耸耸肩：“不记得了。”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声音里微透着苦涩。
只见他扯掉对讲机，摘掉氧气头盔，站起了身：“可这一次，我想对你说，答应你的，
我能做到。”
我和林翔满腹狐疑地打量着他。
那艘船本就没氧气了，他还摘下氧气头盔，是嫌自己活太长了吗?
我张嘴，刚想问你能做什么，下一瞬，他已冲到驾驶台前，握住操纵杆。
这个表情，我有些恍惚，好像哪里见过。
是了。
当年，我们在教堂结婚，面对神父起誓时，他也是那么一脸凝重真挚。
一瞬间，我和林翔反应过来。
“顾飞扬！住手！”
我们用力拍打舷窗，大声喝止，可下一秒，他已将操纵杆直推到底。
破损的飞船瞬间启动，摇摇晃晃地朝着我们飞船所在的后方位置，加速冲来。
17
强大冲击力下，我们的飞船甚至来不及做任何躲避动作。
“一、二、三！”
林翔同步将引擎拉到最大。
凭借巨大的推力，我们的飞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虫洞的方向迅速穿过。
我忍不住向后张望。
顾飞扬的飞船失去全部动力，直直坠入无垠的黑暗中。
一瞬间，好像有一滴什么，落到了我唇边，滚烫发热。
原来，我还是会难过。
“稳住！稳住！”
林翔抓着操控台，在轰鸣声中喊破了音。
伴随着巨大的眩晕感，飞船一跃穿出虫洞。
一颗湛蓝的星球出现在我们眼前。
广袤的大地、缭绕的云雾，有条不紊建设中的基地。
“地球！地球！”
林翔激动的热泪盈眶：这难道不像另一个物产丰饶的地球！”
缓过劲后，轰鸣声渐止，飞船慢慢启稳。
林翔解开安全扣，向我伸出手，笑中带泪：“小莹，庆祝一下，活着真好！”
我用力回握。
“真好。”
“问一个问题。”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有别样的情绪，慢慢涌了上来。
“到了基地，你会想我吗?”
“不会。”
“你还真直接。”
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不会，就怪了。”
我笑着主动拥抱住他。
原地愣怔后，反应过来的他，更用力地环抱住我。
我趴在他怀中探出半颗脑袋，望着窗外旖旎的景象。
活着，真好。
他的怀抱，真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