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冰碴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帐篷上。</p>我蜷在睡袋里抠着相机边缘。</p>
多吉扎西那句“可感情这东西,比雪盲症还难治,”还在耳膜上刮出血丝。</p>
我永远记得十二岁那天的雪崩。</p>
搜救队从冰缝里拽出父亲的手。</p>
电视台的人把镜头怼在尸袋拉链上。</p>
说“致敬登山英雄”。</p>
却没人拍他口袋里的那张贺卡。</p>
血泡烂了“给小念的望远镜”。</p>
只剩一道钢笔划破纸的裂口。</p>
就像他最后没喊完的“快跑”。</p>
后来我学会了用镜头当铲子。</p>
专挖那些被雪埋了的真话。</p>
拍被偷猎者打断腿的雪豹。</p>
拍转经筒裂缝里卡着的指甲盖。</p>
拍多吉扎西后腰纹身溃烂的皮肉。</p>
好像只要快门够响。</p>
就能把当年那群围着尸袋嗡嗡叫的秃鹫吓跑。</p>
此刻我盯着帐篷顶的霉斑,齿尖咬烂了嘴唇:</p>
“多吉扎西,你以为我为什么非拍你不可?”</p>
冰缝里他下巴蹭过我嘴角的血。</p>
病历本上潦草的“停飞”。</p>
还有他断指攥着的那枚钛合金哨子。</p>
这些碎片在我取景框里拼出另一场雪崩。</p>
而我要把它们全塞进镜头。</p>
就像当年该有人拍下父亲攥着贺卡的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