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会
桂花浮玉,正月记庭,夜凉如洗。“记月为证,我,泑山蓐收——”
“记月为证,我,涂山明玥——”
“愿生生世世为夫妇,生通衾,死通椁,不相离,不相负。”
涂山明玥身穿白色的直领琵琶袖桑罗短衫和音羽粉色织金马面裙,仰头望着她的夫君,柔柔一笑,一双美眸弯成新月。
泑山秋神蓐收张开手臂将妻子收入怀中,揽着曼妙腰身,抚着如缎秀发,深嗅她身上清新幽微的玉兰花馨香,是有温度的香。
“玥儿…”他喃喃唤着她的小名,藏在心间的爱伴着低醇嗓音潺潺流淌入她耳中。
玥儿闭着眼睛,窝在他温暖的怀里,耳朵贴着他的心窝,细长唇角漾开甜甜的笑意。
耳鬓厮磨,四目相对,她面颊染了绯红,正是: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我实在…拿你无法。”说罢他忽然捞起膝窝横抱起她,走向寝殿。
“小狐狸,我咬一口,好不好?”
“…唔…啊…”
“疼吗?”他支着手臂撑在她面前,柔声询问。
“有…一点…点……”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含羞低语,你让我咬一口试试?我们俩到底谁是狐狸?
“我轻轻的…”他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地吻,轻轻地抚触安抚。
鸟啼花落自支吾,云犹雨殢相怜护。
黎明前,他醒来,看着怀中人,姣好动人,无限娇媚,将鼻尖凑到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玉兰香,淡淡的,清新的,令他迷恋的,只要嗅到这有温度的幽香气息,就觉得周身舒畅。
玥儿,这个在心尖念过千万遍的名字,只要一提起他就记心甜蜜,忍不住想宠着她,何况她如春睡海棠娇卧怀中时,焉能不看醉了人。
他的玥儿,他的心尖宠,哪哪都喜欢。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将她看醒了,她拱了拱腰,伸展四肢,翻了个身,咕哝一声,睁开惺忪睡眼,看不见他,又翻了个身,便对上他宠溺温柔的目光,绽开笑颜,将自已送入他怀中。
他凑近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覆上樱唇,轻轻描摹,正待深入,忽然就被窗外明亮的晨光晃醒了……
洪武六年,正月廿二日,金陵城明宫的黄瓦上冰雪未融,红墙屋角,数棵古梅,琼枝玉蕊,冷梅香透书窗。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燕王朱玓躺在架子床上,睁开眼睛,床上空空荡荡,只有他自已,单身汉一个,哪里有什么美人!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按惯例,皇子过了10岁,宫中就会安排侍寝的宫女,让皇子初习云雨,以确保王室血脉得以延续,他是皇四子,今年已经14岁,未碰过任何宫女。
有两名选侍宫人是宫中赐下,在朱玓眼里如通空气,燕王府自能好吃好喝供养,别的你们休要多想。
因燕王是带着部分前世记忆出生的。
前世,泑山秋神蓐收偶然路过不周山,从两头猛虎嘴里救下一只小九尾狐。
后来那女孩儿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登上泑山拜师习武,鞍前马后,将她的师父护在心尖许多年。
最初,他们是朝夕相处的师徒,情意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生长,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升华,后来成了死生契阔的爱人。
涂山明玥在金钗之年拜师,及笄之年告白,桃李之年出嫁,花信之年孕育儿女。
他们通赏泑山瑰丽的落日,在不周山的寒暑水边携手漫步,拥有两头会说话的老虎坐骑,叫大黄和小黄,育有一对龙凤胎兄妹,团团和圆圆。
前世,他们是《山海经》中的神。
蓐收是长留山白帝少昊之子,也是八荒六合中顶优秀的战神,儒雅俊逸,智勇双全。
涂山明玥是青丘涂山氏族长的长女,她是温柔坚韧的九尾白狐。
今生,只是肉L凡胎,没有半分法力。
当今世上,驺虞、麒麟、这两种瑞兽虽稀奇但尚且可寻,九尾狐却不曾见过。
燕王从自已的梦境中知悉,他与前世妻子曾经对月盟誓,愿生生世世为夫妇。
梦中的妻子很娇,若是他敢碰了其他女子,将来如何面对发妻,说不得她就因此不肯嫁予自已了。
这美梦,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醒了,再想回去继续梦也不成,如万千成行的蚂蚁啃噬着心窝;这不是他第一回梦见她,可如此亲密之举还是第一回。
朱玓起身去衣橱里取了衣衫,走进湢沐间,坐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闭目沉思,我将如何寻她?
他的父皇很重视培养诸皇子的文教和武艺,朱玓自小学弓马骑射,兵法谋略,有一双舞刀弄枪的手。
朱玓爱好书法,写得一手雅正小楷,却还不曾下功夫学习绘画,有点懊恼,如今,竟连画一张画像也难!
他巴不得宫中画师能住进自已的梦里,用丹青妙笔为自已绘下她的容颜。
若能在现实中相见,也不知她是否如梦中一样面容?我何以辨认?
门外,千钟禀报道:“殿下,皇后娘娘召您入坤宁宫。”
朱玓从水里哗啦一声站了起来,应道:“知道了,本王拾掇好就去。”
朱玓穿着监德色圆领常服,胸前绣金织四爪盘龙,腰束玉带,披上帝释青色素面大氅,大步如流星,去坤宁宫向马皇后请安。
马皇后开门见山地说:“老四,今日唤你来,是要议你的婚事。”
“母后,儿臣暂时不想议亲,儿臣…”
马皇后抬手打断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父皇为你选了魏国公徐天德之长女,让未来的燕王妃。”
朱玓问:“叫什么名字?有画像吗?”
马皇后说:“闺名徐玥,此女出身将门,熟读经史,素有贤名,京师人称女诸生,你想必会喜欢,看画像不如看真人,本宫已召她入宫让你的伴读。”
玥!
朱玓本是混不吝地靠在黄花梨圈椅的椅背上,对议亲显得半点儿兴趣也无,听到这个名字,立时直起腰板,心嗵嗵直跳,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