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玄冥?”“小姐。”那声音粗粝,但熟悉的是清池能够分辨得出来的。
当?然,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计较那些往事了。
清池进了马车,坐了下来。她和般般对视一眼,般般小声地说:“小姐,玄冥不放心?你,一直都在府里。”
“哦。”清池按了一下太阳穴,缓解了一下过多的思考给脑子带来的不适感。
扮成马夫的玄冥在风雪里踏上了马车的前部,拉住了缰绳,朝管家?点了点头,右手拿着的骗子用力一抽。
管家?瞧着这马车远去,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对一边的家?仆说:“这个马夫我记得才来了没多久吧,般般怎么让他来赶夫人的车?”
“夫人身?子骨不好,这出门去金风细雨楼?”
总叫人觉得不大对劲。
管家?这会儿瞧着路上车辕压下的痕迹,虽然顾家?门口?一直有人扫雪,不过就在这短短时间里,又?下了些飞毛雪。扑簌扑簌的,压在青石砖上像是一层盐沫子。
走来走去的管家?,“不行,般般年轻就这样纵着夫人,万一这出什么事——”
“快去叫人,我们跟在后边。”夫人的身?体最?近可没少让老爷操心?,他如今不在府上,他更得细心?地管起来。
就这会儿,管家?已经开始埋怨起自己,方才怎么都不多问问。
马车一出顾府,在玄冥的掌控当?中?,那马就如离群的鱼儿,自由而脱俗,神骏又?精神。他身?后厚实的车帘儿被?他的身?体挡住,檐下的细雪轻风半点也进不去,里边和外边不一样,外边风雪轻吹,里面完全就是一个怡然的温柔乡。
“说说,这是你们俩的主意?”清池手里捏着那个药瓶儿,把玩着,里面就正是她另外一半没吃的羽化丹。
般般沉默了一下,“小姐,既然您都已经猜了出来。”
“你们都打点好了?”
清池其实要问的是玄冥,不过不知道玄冥和般般之?间有了什么约定,这时也是般般在回:“小姐,沿途关卡的路引,咱们都已经备好了。咱们走运河去扬州,江南水网密集,此一去山高水长,谁也拦不住您。”
般般的话,其实诱引出她心?底最?深的欲望。
但她难免踌躇,这一切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
不过,她心?底也隐隐地猜了出来,般般和玄冥之?所以?这样做,大概也是上次她被?李家?要挟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确是把他们吓坏了。
所以?,现在他们都开始“自作?主张”起来了。
“小姐……”这次是玄冥的声音随着车外的风雪一起响了起来。
“就按你们的计划做吧。”
很多时候,其实她也是一个摆烂的人。
可就在马车行至了朱雀大道的时候,骤然那平静的街道上一下就发生了变故。
“怎么了?”在听到?周围人声沸腾,车马喧闹里透着一股惊惶的时候,就在马车里静默地坐着的清池也忍不住出声。
外边实在奇怪。
“前边有军队……”玄冥眼神复杂得看?着远方,语气里竟然是难得的不确定。
玄冥很有警惕性地把马车赶到?了路边,般般半边身?子拉开了车窗,挡住了那吹进来的风,望向乱糟糟的街道,很快,她就看?到?穿着黑色盔甲套装的兵士驱赶着街上的人马货车。光是人眼看?到?的就有几十人,百姓们瞧见了他们后,也没有人敢挣扎的,有些就连自己东西?都没空收拾,害怕地往大道边的柳树下躲去。他们就像是赶羊,十分的粗糙,但做得很成功,这一条朱雀大道很快都被?清了出来。
随着,是从后方逐渐走上来的一队军队。他们身?着黑色盔甲,冷武器在手里端持着,步行亲近,就连地面也在震荡。
他们冷肃凶恶,就如恶鬼扫视左右,百姓们很快就从惶恐当?中?清醒了过来,大声喊道:“是薛将军的虎贲军!”
“薛将军带着叛军首领,伪称前朝后人风辞秋回来了!”
“听说自从秋天起洛地一直腥风血雨的,都是这群假借前朝名义在兴风作?浪,一点都不想我们过些快活日子!”人群里有人义愤填膺地喊着。
不管这些有心?或无心?的人说什么,只要他们还在人群里,没有出来干涉影响到?虎贲军押送犯人。
站在道路两边缄默的军队兵士都是不管的。
般般把位置让了一些,让清池也能够看?到?外边的景象。
玄冥则是皱着眉说:“小姐,看?来咱们是要等这囚车过去了。”他和般般都默契地没有提这囚车里的人,其实心?里早就被?震惊住了,只是他们俩都不敢确定,这囚车里的人到?底是“李叹”?还是“李叹”的家?人。对于前燕两位皇室血脉,他们也和这些百姓一样知道名字,却不清楚哪位是燕王,哪位又?是小燕王?
清池也是皱起眉来,听着人群里闹喳喳的声音,半天也没出来这被?萧将军从洛地押送回来的囚犯倒是是谁?
这位萧将军是继荣安王后,大夏王朝新一任的战神,也是曾经周无缺麾下将军,清池听说过他很多英武的名号,一年四季出征在外,从无败战。
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随着那冷峻凶肃的虎贲军一步步向前来的押送队伍。
喉管里仿佛灌进了一捧冷雪。
清池咳了一声,这一声是有些惊天动地的,就连般般和玄冥都被?她吓到?了。
般般要扶她,却被?清池挥了挥,她自己平复了过来。
视线也一瞬也不瞬地落在了那乌泱泱大军里,在他们包围当?中?的囚车离得越来越近了。
早就没有下雪了。
晴朗的冬天,光晕里拉长了那些被?反光的甲胄,是有些耀目又?凶恶的金辉。
人群也是水泄不漏地,纷纷地伸长了一只脑袋惊喜又t??紧张地去凝望。
朝廷这样大张旗鼓地拉着叛军首领回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的游街。
所有的目光都像是看?着羊圈里的狼。
清池有些悲哀地想着,却又?忍不住去看?。
“小姐……”般般小声地唤她,般般是知道她的,也是担心?她的。这一声唤,是希望她别为难了自己,更是希望她别看?了。
“我看?看?。”清池对此的回应,就是安慰地对她一笑。
那下意识地去看?,高头大马上的萧将军穿着玄色铠甲走过,他身?后是干练的亲兵,百姓们的欢呼。
然而,即便清池只能瞧见他露出来的一张脸,也能发觉他的警醒,那目光就是猎豹在巡视着周围,腰身?笔挺峻拔,双手勒马,但他腰间佩戴的兵器随着双腿在振动,仿佛下一秒就会亮出来这把绝世武器。
很奇怪!
这一定是个套路。
她不确定囚车里的人到?底是谁,不过他此刻早已经成为了诱饵,就等他们一直等待的大肥鱼上钩!
很快,整齐划一的前列虎贲军过去了,在他们包围里面的囚车总算是露出了点真?面目。
在周围沸腾的骂声里,清池是定定地瞧着,屏住呼吸地瞧着。
囚车约莫是漆黑黑的玄铁,被?冰棱子挂着,光是看?着就觉得冷,绝望,禁锢。
里面乱腾腾地铺着些稻草。
坐着清瘦极了的人。
分不清他穿着的是什么衣衫,总之?,比那雪还要白。其实,清池想,或许是离得太远了,在一群黑盔甲的兵士里的反衬下,才会觉得白。又?或则是他身?上也落了雪,在晴光下被?反射的。
越是这囚车离她的视线近,她的双耳都闹哄哄的,听不清周围这些人们到?底在说什么。
风辞秋还是风辞渊?
是李叹还是明清玉?
车里的人清瘦,就像是一把身?子骨弱弱地靠着那冰冷的铁栏杆,他的头发遮住了面容,看?不清。
在经过的时候,他似乎感应到?了清池的视线,那样穿过了乌泱泱的人群里,有些茫然地搜索着。
“这叛贼生得真?好!”是年轻姑娘们的叹奇。
“呸!绣花枕头!”在一群姑娘大妈们的惊喜里,一些男人们抱怨了起来。
清池的手紧紧地攥着车帘子,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也许那一时,他们是真?的对视上了。
他右眼下的那一颗痣多么明艳,他笑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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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审看?他的虎贲军立即发觉了,警惕地看?向左右。
清池的手撕下了一条厚重的丝绸,丝绸发出了裂帛之?声,清脆动人带着一种令人醒神的冷。
“小姐!”般般回神,玄冥惊疑不定。
都像是被?清池那震惊的面容吓到?了。
般般把清池搂在了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小姐!”她也是目露惊悚,这人明明就是之?前和小姐见过面的,有几分肖似盛京第?一名琴师明清玉!有一天,小姐见了他以?后,惊惶地笑着回来。
这成了一直以?来她心?里的不解之?谜。
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了。随即,胸膛里的一颗心?也跟着愤怒了起来,他和大公子一直以?来都在欺骗着小姐!
活该。
般般觉得痛快极了。
但她迟疑地,看?着怀里张望着外边的小姐,仿佛瞧见了一个年幼的孩子遥望着可怕的外面世界。
她的脸色实在难看?,般般下意识地就要把帘子扯上,可是清池不让。
清池死死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看?着那囚车慢腾腾从她的视线地走着,囚车上的人早就低垂着视线。
“是他。”她从前已经判定过的背叛者,可在这样的境地里见到?他,清池觉得人生无常。
“我们走吧。”她决定放下,这些事情本来就与她无关不是。
既然她决定逃出这里,过一段安逸的生活。
玄冥不知道这短短时间内,清池的心?里涌动过多少的变化,但他在清池愿意主动走的时候,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囚车里的囚犯他根本就不认识,但也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此刻,周围守备戒严,似乎也预防着什么。
玄冥敏感的神经在跳动着,他能够在感觉到?,似乎很快就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人们之?中?出现了踩踏,周围一些看?热闹的人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一下喊叫了起来。
但在最?前边的萧将军却回头瞧了一眼,虎贲军就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只要人群没有突破过他们的防线。
清池所在的马车周围也发生了动乱,挤来挤去的人让即使驾驭马车功夫一流的玄冥也是无力。清池发现了以?后,就说:“咱们先待在这儿,别动。”
除此之?外,的确是别的事情也做不了。
玄冥说:“小姐,有人要劫囚!”
玄冥在周围那乌鸦鸦混乱的人群里还是发现了不同,有些看?起来和普通民众一样,无论是打扮还是衣着、眼神,可是但他们不断地撺使着无辜人,以?他们的生命当?做跳板接近虎贲军的防线时,意图就彰显了出来。
玄冥的声音冷静,他甚至把马车往后面的路口?退了一些,不进去这场危机里。
帘子被?一阵狂风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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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池听着玄冥的话,无意地抬起了眼帘,就看?见了血腥的一幕。她差点吐了出来。
乱糟糟里,她的心?跳也在不断地加速。
但比起那血腥的场景,其实印在她心?里的还是方才一滑而过的人影。
错不了,她眼熟得很,那是“李叹”!
他怎么来了?
他不就是自吞诱饵?为了弟弟?清池脑子嗡嗡作?响,木着脸胡思乱想着。
车外的动静很大,有人群混了过来,车外玄冥抽得鞭子作?响,渐渐的,他们马车这儿反而成为了周围较为安全的存在地。
车帘子被?人扯走了。
般般把清池一推,自己拿着茶碗往下面砸人。
清池就遥望着外边,她的身?体已经和灵魂彻底分离开了。
“啊——”惨叫声。
刀剑兵器砸砸锋利响声。
囚车早就停了下来,它被?虎贲军围在了中?央,随着民众们乱入,他们面无表情凶悍如帝国兵器,第?一个死在刀下的人血在纷扬:“再?靠近囚车者,杀无赦,一律视为叛军!”
死过几个人后,后边的民众惊惊惶惶。
劫人的前燕叛军看?见这副场景,还有无动于衷的军队,很快就在指挥者的指挥下,干脆就摆脱了伪装,一个个冲了出来。
一时间人仰马翻,悲戚惶恐之?声不断。
朝廷和叛军就这样在朱雀大街上拼杀了起来。
就连清池也觉得荒唐,李叹那样警醒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一旦他们暴露了,接下来面临的将是无情无尽的追杀吗?
他们难不成真?的觉得他们可以?顺利把明清玉救走?
这时,清池讥嘲地笑,当?然了,这可是他的亲弟弟,前燕政权的另外一个主人。
前方,神骏冲来,逆光当?中?,战神萧将军带领他的亲卫队过来了,周围的虎贲军也开始很有计划地围簇了过来。
战况进入了白热化里。
可前燕的人已经靠近了那囚车,锋利的刀劈砍玄铁,丝毫微裂。
那高大的人影一点也没有凌乱,心?态相当?可以?地把周围凑过来的人砍杀了,又?继续。
“大哥,不要!”囚车里的人在认出了对方后,无神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可是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即便在这样凌乱的场景下,他也很有风度。
“你说什么?”李叹皱起了眉头,不太高兴,但反手就把一个刺过来的虎贲军给割了脑袋。
他让左右继续劈砍铁囚车,一把就砍断了右边敌人的刀刃。
刀刃自下方断了一小块落进了囚车里边,割断了明清玉的发,锋利地一条血线沿着他的颈脖而下。
他握住了这枚断刃。
“他们故意诱引你来,你快走,不然我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明清玉大声地说,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个时候他更激动,不像是之?前的玉偶,更像是一个活人。
这时,萧朗阳已经横冲了过来,战马踩踏着尸体,地面的李叹接住了他那大开大阖的一刀,根本就没空搭理明清玉。
“听话!”
他必须专心?应对着眼前的敌人。
明清玉紧紧地捏住断刃,指尖被?割出了血。
四周一片纷乱,兵戈声响,血气浓郁。他昔日就是燕军之?中?的军师,这一次被?囚只能说时运不济。
他们想要利用他做鱼饵,他也一直等着这一刻。
“你们撤!”
明清玉大声地说,他把那断刃抵住自己的颈项,那双美?丽而又?冰冷的眼睛极有魄力地盯着这混乱的一切。
昔日昔日艳绝的容颜太苍白了。
他的衣衫像是雪,可是很快,随着那断刃,血滴染红了衣衫,大片的血t?落下。
“小秋——”不管是李叹还是萧朗阳都没想到?明清玉会自戮。
他身?上的雪衣红了,像最?艳最?丽的红衣鬼,悲哀又?可笑。
为了给燕室留下信念、保存实力,他死在这里的利益更大于他被?救出,那样只会削弱他们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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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一直以?来那些信念、使命终于了结了,明清玉看?向自己的哥哥,视线有些朦胧,他不是看?不出哥哥的震惊、失望以?及害怕,但却忍不住朝他笑了一下。
他觉得轻松。
一直以?来,他背负的所有东西?,在这一刻都能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