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宁司君睇了她一眼,唇边似笑非笑。,尽在晋江文学城
“凡五气之郁则诸病皆有,此?因病而郁也。至若情志之郁,则总由乎心,此?因郁而病也。”
“你还?觉得自己挺好吗?”宁司君问她。
清池当然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张景岳的《景岳全书·郁证》,道君,你是觉得我抑郁成病?”
清池是断然否定这?一点?的。
宁司君曲指敲了一下?她的头,清池吃痛。
宁司君站在她的面?前,收回手时,衣袖摩擦出声音,他身上的篱落香有种隐士的风采,然而此?人却最是油滑于红尘四合之中。
“你最近因而苦闷?”这?会儿,他反而没有继续追着他要那个答案了。
清池暗底松了口气,别说是现在回玄清洞了,就是一年以后的三年之约到来,也绝无可能?的,除非她走假死的这?条路,从今再也不出现任何一个熟人面?前。那她还?能?住在玄清洞吗?答案是不可能?的。
所以,就算宁司君这?会儿说她抑郁症,清池非但一点?不生气,反而有点?感激他。
有病,也能?让她更能?接受自己最近的回避行?为。
这?个理由,会让她变得不那么痛苦。
所以,清池在他问了好一会儿,才想着回答:“就那样吧。”
宁司君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语气不太乐意地说:“什么叫就那样?”
清池烦躁地说:“李蓉蓉死了。”
“你那个回来的妹妹,安定伯府真?正的五小姐。”宁司君作为道君,也不可能?关心盛京世家卿贵里的样样家事,何况是安定伯捂着这?么严实的阴私。宁司君的口吻平淡,见惯了生死。那双眼睛像是冷雪,只透彻了清池的心肺。
“可你是李蓉蓉吗?”
“我、我不是。”
“那你在害怕?”
“我没有害怕。”清池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声。
“冷静点?。”
“你是觉得我不够冷静?”清池简直要冷笑了。
“月魄。”这?一声,像是把她定住的锚。
清池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有一个名字。后来,她只叫李清池。
“那你现在的形容,像是一个人在冷静下?的样子?”宁司君卸下?了温柔的假面?,其实往往比清池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冷酷。
清池扭过脸,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宁司君看着这?样的她,心软了一瞬,若是他想,他自然能?够安抚她。可她需要的,绝不是安抚。正因为知道,她为了什么而来,宁司君才会这?样不客气地逼问她。
“听着,我曾说过,人在世间,如不染尘埃,如何修心?盖因外?欲牵扰,不能?脱俗。故常清静,立身受持,观念自我。”他眉眼带着慈悲,看着她。
清池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她忍住了,只是眼底有些红。
“道君曾经和我说过。”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舍弃红尘,她热爱所有欲望,如果没有欲望,她早就疯了。清池哽咽着,“惟灭动心,不灭照心,但凝空心,不凝住心。离苦得乐,静日复命,无我无己,方得道心。”
清池抬头望着宁司君:“可是我做不到。”
宁司君指着她旁边的枇杷果盘,“吃点?枇杷。”
他倒了一杯道茶递给清池。,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心里暖洋洋的。
一下?,就从坐而论道里回到了现实世界。
宁司君在暖日春光旭旭里,像极了一位仙人长辈。“做不到没关系,也不要想了,等?过了这?段时间,你总会发觉……”他没接着说下?去了。
但清池知道,他的话?。她也觉得现在这?样的自己,有点?儿傻。
她吸了吸鼻子,喝了一口热茶,觉得自己好多了。
“我……现在这?样可以吗?”
宁司君看穿了她,有些淡淡:“不要逃避。”
清池头疼,明白了他的暗示:“道君,你让我想想。”
宁司君说:“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你再回望今天,会觉得现在绝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他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对她说的。
就好像,他曾经,也有过她这?样痛苦的时候。
可是据她所知,他一直顺风顺水。年轻的时候,就接任了玄清洞主的身份,后来更是成为了天师道的道主,镇服各道支,至今,那些不听话?的派系观主早就被处理了。更兼他得天子看重,皇家信服,百姓也素来尊重敬仰这?位慈悲的道君,可谓是做到了一个出家人在世俗中能?够获得的极致荣耀了。
难道是最开始在玄清洞里继承洞主时的不顺心。
清池不免是有些八卦地想着的。
当然,宁司君的话?,她还?是听了进?去的。
清池吃了几颗清甜软糯的枇杷,甜甜的滋味也润泽了她的心。
她和宁司君坐着,看向窗外?,清静道居的窗外?庭院是一棵巨大的松柏树,松针青绿发油,郁郁葱葱。
春光被它遮掩在外?。
鸟雀在它枝梢筑巢。
它顶天立地,无所畏惧。
这?是一条修心之路。
“回去吧,下?次再来找我,我要听见你的答案。”宁司君这?一次不再温情脉脉,再也没再想往常一样在话?语里掩藏自己的意图。从他的眼睛里,清池可以看到,他想要她选择一条路。是继续,还?是回玄清洞。
清池没有回他。
“你最近命星入暗,在星图当中几乎不可查见。我不为你算紫薇命理,但要告诫你一点?,无论你选什么,在那之前,一定要好好想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
清池和他学过,不过在占星一道,她的确是没什么天赋。
宁司君的叮嘱,反而让她有些不安:“道君,我会有血光之灾吗?”
宁司君复杂地瞧了她一眼,笑笑,“你已经渡过了桃花劫。这?一世,你不会再有危险。但,你知道,万事不可顺应任何人所想。”
那就是说,她不会死,危险还?是有的。
清池脑袋里装满了太多的信息,一直到告辞离开的时候,还?如坠云端。
她踏着云般要出了门?槛。
“清池。”
清池回头,“嗯……?”
并未注意,宁司君唤的是她俗世的名字,他仍然坐在哪儿,不知为何,却给清池一种他们离得很远的感觉。
他像是尘世里的谪仙,隔着云端在瞧她,带着一种让她害怕的视线。
所有人当中,清池其实最怕的也是他,那种被看透的感觉,没有人会喜欢。
他在笑,“好好修心,别把心给我修没了。”
清池:“……”
清池瞪了他一眼,“知道了。”
不知为何,再踏出门?槛时,她的心情意外?的轻松了下?来。
四周目(61)
清池回到了西?街的如意街坊,
般般和她一起看了最近上新的绸缎绫罗,这些美丽虚荣的东西?足以养目。
也能?让她汲取到养分。清池的心情变得还不错。
般般在偷偷地瞧她。
清池便笑着对她说:“放心吧。”
但般般又怎会t?是因为她这样一句话?就能?放心下来的人。
不过见她的脸色的确比出门时要好?得多了。
清池带着般般逛了一会儿,又到茶馆喝了茶,
听了昆曲,待到夕阳漫天?后,
这才慢悠悠地回府。
晚间,
顾文知和她温存后,
也笑着问:“你今天?心情不错,看来是得多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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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池笑笑,
倚在他臂膀里,懒洋洋地说:“你以前?可不喜欢我老是出去的。”
顾文知眸中划过些许的愧疚,
这一闪而过,叫清池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文知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有些叹息地说:“我知道?你以往都把顾夫人做得很?好?,
可你不喜欢。你还年轻。”他兴许是以为,
把清池逼得紧了,她才变得这样古怪。
“是啊,
我还年轻。”清池不知不觉又想起了白日里,
宁司君说的话?。她再看向顾文知,
他端正脸庞上浅浅的柔情,在他们看来,她的确是很?小,
很?年轻。所以,
才这样一点?的痛都承受不起吗?
清池不去想了。
有时想得太多,其实反而会让自己更难过。
她觉得生活在生活里,
而不是生活在不真实的幻梦里。于是,她一笑,
勾住了顾文知的颈脖,语气轻轻的魅惑:“顾大人,你累了吗?”
就连她的眼波也是柔柔的。
顾文知牢牢地锢着她的臂膀,低下头,语气有些沉哑,“池儿,你不听话?。”
帐外春夜,帐里春光牢。
清池乏了的时候,顾文知尚且食髓知味,这场鱼水之欢就不是她能?够决定什么?时候该停下的了。
*
清池牢记着享受生活,过着贵妇人的闲散日子?,顺便思考着宁司君交给她的那个问题。
她还是有些茫然。
甚至,有时越是想着那一天?下午和宁司君的会面,越发地觉得他那些看似平常的话?语里含着的无穷深意。
选择。
无论她选择什么?,生活都会同等回馈于她。
有时候,夜深从梦魇里醒来,她不愿叫顾文知发觉,在睡不着的时候,便开始回想起前?三世里,遇见的这些人。蒋唯、蒋元、李叹、明清玉、姜曜芳,她每次都在选择,每次都因为不同的选择,令自己的人生走进了不同的巷子?里,有些深,有些曲折,有些痛苦,有些难堪。
事?到如今,她倒是知道?该如何避开他们了。
可每一次的避开,反而让她坠入了新的一场马拉松里,新的未知,又向她发起了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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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很?难想得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李蓉蓉的死,这一世给她最大的打?击。
让她知道?了,这也许是一个真实的残酷的世界。并不是她想如何,就一定能?够做到的。
清池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起码,这大半年,她过得很?不错,就像是宁司君告诉的那样,没有什么?烂桃花再来纠缠她了。
其实她也不傻,男人们最爱的还是权势,蒋元、李叹、姜曜芳他们都是。他们野心勃勃,正欲吞食天?下。顾文知和宁司君在他们之中有点?不一样,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掌管着规则游戏的上位者,已经进化了优雅进食的猎豹。
想到这里,清池有点?想笑。
一直以来,她从来不涉及权势,那是因为,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想要进入他们的圈子?里做个玩家,简直就是在说笑。
初秋,红枫如火,清池漫步着,这是春天?时,顾文知亲手为她移植在花园里,枫叶的气息闻起来很?特别,不过最近清池倒是蛮喜欢一些特别的气息。
般般匆匆的脚步响起在石板路上,惊醒了她的沉思。
清池知道?,她不是一个莽撞的人,所以在瞧见了般般那有些苍白的脸色后,清池立即发问:“这是怎么?了?”
般般喘了一下,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清池:“小姐,这是车夫送过来的。”,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池想起了府里那个车夫,他也是李叹安插的眼线。
这一封信的信封上没有丝毫表露信主人信息的地方。
李叹这个人,做事?总是很?小心。
般般为清池瞧了瞧四?周,这时候附近安静,花农和杂役们都知道?这个时辰是她爱过来闲逛的,当然也不会过来走动。
般般这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清池一乐。
不过乐完以后,她又忍不住在心里把李叹给狠狠地骂了一顿,害死了李蓉蓉还不够,现?在还想来害她?
尽管心里很?不愿,但清池还是拆开了这副信。
一瞧,脸都黑了。
李叹让她派人去接应他。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觉得她有那个实力?帮他吗?只看这副信,就知道?李叹绝对是陷入了危机当中,甚至可能?能?信的人不多,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她了。
清池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她不该趟入浑水。但她又怕事?后李叹会找茬,他绝不是一个手软的人,见识过他的手段的清池,眸色挣扎了好?一会儿,把这封信交给了般般。
她甚至懒得合起信。
在般般的眼里,这不过是一通普通的信,当然,也只有清池能?够读懂上面的信息,曾经在小的时候,李叹教过给她。
但现?在,就变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小姐,这信有什么?问题?”般般试探地问了一句。
“般般,不要问,你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良久,清池吐了一口气,对她说。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李叹是高举反旗的叛党,和前?朝皇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如今他在盛京外遇见了危机,想必就是被朝廷发现?了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