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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程修的后背宽阔又温暖,比睡袋里还舒服,而且他走路很稳,什么坎坷的地形都能如履平地,乔桥身心都得到了放松,一会儿就涌上困意。

    右脚脚趾忽然一痛,乔桥‘嗷’得一声惨叫。

    “怎么了?”程修立刻停下,他几秒内想到了好几种不可挽回的意外,虽然他一直小心观察四周,但万一有漏网的毒蛇……

    乔桥抽着气,指着脚上一道口子:“刚才那是什么树啊,叶子怎么跟刀子似的。”

    原来是树叶。

    男人微微松了口气,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好在是植物叶片造成的划伤,只是破了点皮,根本不严重。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仔细地给乔桥喷上药防止感染,又把外套脱下来撕成两片,把她左右脚都包了起来,防止被蛇咬伤。

    这么一耽搁,离大部队好像更远了。

    树林密不透风,阳光都被树叶格挡在顶层,树下非常阴暗。风一吹,到处沙沙作响,像恐怖游戏似的,惊悚效果满分。

    乔桥也察觉不对劲儿了:“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程修观察着树干上生长的青苔,辨别了一下南北:“往东有条河,陈羽华要借水甩掉巡逻队。”

    乔桥:“那岂不是必须赶在他们过河之前汇合?”

    程修:“嗯。”

    乔桥挣扎着站起来:“那还等什么啊,赶紧走吧。”

    两人紧赶慢赶,即便程修脚程快,可毕竟背上多了一个人,路上又耽误了不少时间,找到河边后,早就没了大部队的影子。

    只有河滩上浅浅的脚印昭示着几十分钟前有不少人经过这里,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到里面夹杂的爪印,多半是军犬留下的。

    乔桥双手抱头,生无可恋地蹲在地上:“完蛋了,大部队没追上,巡逻队也没追上,我们被忘在这荒山野岭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满怀希望地看程修:“你们一定有什么秘密联络方式吧?队员没有教官肯定有吧?程先生,都这种时候了就别藏着掖着了,找个直升机来接咱们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程修奇怪地看她一眼:“我下过水。”

    “军队的联络器应该都能防水吧?”

    “没有联络器。”

    “……”

    乔桥一屁股坐在地上,特别绝望:“那怎么办,我们怎么走出去?”

    程修语调平静:“完成任务。”

    “任务地点还有多远?”

    程修:“10公里。”

    乔桥差点当场晕厥。

    10公里是不多,一个正常人一天马力全开大概可以走四十公里,但这10公里可是深山老林的10公里,跟走马路是完全不同的难度级别。

    乔桥花了一顿饭的功夫去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好在河里很多大鱼,也不用担心生火引来巡逻队,两人好好饱餐了一顿。

    “差不多了。”程修用河水洗干净手,“走吧。”

    “等等。”乔桥盯着清澈的水流眼馋地咽了口唾沫,“我身上全是泥,痒得不行了,我能不能……洗个澡。”

    302:蛇

    乔桥早就忍到极限了。

    山里的蚊子像是几百年没开过荤一样,疯狂地往人裸露出的每一寸皮肤上撞。前一秒刚驱赶走,后一秒就又扑过来,乔桥必须像得了多动症似的边走边拍打。后来还是陈羽华教了个好办法,摸了些混杂艾蒿汁液的泥浆在身上,驱蚊的同时也能抵挡一些其他昆虫的叮咬。

    但这些泥浆也带来另一个副作用,尤其是体表因为运动大量出汗时,粗粝的泥沙会被汗液化开,继而淌进衣服里,在布料和娇嫩的皮肤之间充当摩擦剂,又痒又刺,非常不舒服。

    跟着大部队的时候除她之外全是男人,她没法提洗澡的事,现在只剩她和程修,事情就好办多了。

    程修面色沉郁道:“不行。”

    “为什么?反正都落后这么多了,不差这点时间吧。”

    “这不是时间的问题。”程修忽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乔桥,“山中的水源地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乔桥小声嘟囔:“这不是有你吗?”

    程修:“总之不行。”

    “那我不下水,就在岸上擦一擦行不?”乔桥放软语调开始哀求,“身上真的好痒,像有蚂蚁在爬……”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想到可能真有蚂蚁,那些泥浆可是陈羽华随便从地上挖的,万一正好挖到蚂蚁巢,那她身上那种痒痒的感觉……

    老天啊,给个痛快吧!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过扭曲,程修最终还是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他一个人沿着河道走了一长段路,终于选定一处浅水位的河道,要乔桥在这里擦身,而且必须有他在旁边警戒。

    乔桥没有异议,喜孜孜地跟过来,迫不及待地开始脱衣服。

    程修自觉走到几米远外,背对着乔桥支起一个火堆,把她扔过来的衣服架好烘烤,祛湿除虫。

    河水被太阳晒了一天,竟然有点隐隐的暖意,乔桥把脚趾缝里的泥垢洗干净,起了水泡的地方也做了清洁,疲惫的双足终于能够放松,就这么泡在水里都舒服得让人想睡过去。

    但她不能睡觉,时间有限,不抓紧机会天就黑了,到时候夜行动物都会聚集到水源处喝水,这里能比白天危险数倍。

    她解开上衣,来得匆忙,还穿着基地的作训服。不过这衣服质量真心不错,一般布料这时候早被树枝刮成乞丐服了,作训服却完好无损,只是脏了点,臭了点。

    把脖子和四肢上的泥浆洗干净,乔桥又犯了难,背上够不到的可怎么洗?

    她回头看了一眼程修,男人专心致志在帮她烤外套,看不到这边。

    不如偷偷下个水?

    这个念头在乔桥脑袋里转了一圈就歇气了,算了算了,她虽然很想爽一爽但还是小命重要,程修的话在这里跟金科玉律差不多,万一擅自下水引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就完活儿了。

    但背上够不着是真难受啊!

    听不到河边传来的水声了,程修警觉地直起腰:“乔桥?”

    “没事没事。”乔桥顿了顿,弱弱开口,“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着枯木,偶尔有没完全干燥的,就冒出一簇炙热的火苗。

    乔桥雕塑似的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眉头紧锁,面色沉痛,如果不是给她擦背的程修,可能会有人以为她遇上了什么苦大仇深的事。

    程修擦背技术是挺好的,擦得也很干净,但用力未免太大了点,真的好痛啊啊啊!

    她知道程修已经尽量放轻了,但男人天生的力气在那里,再轻也还是痛。等他终于擦过一遍,乔桥迫不及待地抢过布条:“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动作牵动上半身微微偏转,隆起的乳包露出小半个,程修眼眸瞬间变得幽深。

    “程修?”

    他慢慢松开手,几乎是一步一步地退回了火堆边。

    “快点。”

    乔桥无暇分辨男人声音中微妙的喑哑代表什么意思,她草草地脱下裤子把下半身也擦了一遍,跗骨之蛆一般的黏腻终于缓解了很多。

    旁边放着程修的外套,他背着她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却几乎没怎么出汗,衣服还是干燥的,此时刚好可以供她临时御寒。

    乔桥光着身子披上,把踩脏的脚重新洗了洗,刚准备离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什么速度极快的东西向她扑过来。

    如果是以前,她绝对躲不开,但跟陈羽华久了,已经习惯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的训练路数,面对偷袭竟然身体比脑子更快,头微微一歪,险之又险地躲过了。

    那个不明生物一击落空,扑进草丛里,摇摇晃晃抬起头,对着乔桥摆出战斗姿态。

    是一条蛇。

    程修耳力何等灵敏,草丛中异常的动静立即引起他的警觉,乔桥和蛇对上视线的同时,程修也看清了这边的状况。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乔桥,不要动。”

    两人隔得不远,只有十来步的距离,但蛇离乔桥实在太近了,就算他会飞,也很难在蛇发起第二轮攻击之前赶到,何况任何大幅度的动作都可能会刺激到蛇。

    程修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军刀,但随即懊恼地想起军刀在外套里,而外套正披在乔桥肩上。

    乔桥跟蛇大眼瞪小眼,都跟被点穴了似的一动不动。

    她只在电视和动物园的爬虫馆里见到过这种生物,面对面接触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陈羽华教过她分辨蛇有毒无毒的办法,但她怎么看都觉得这蛇长着一副毒蛇脸。

    “怎么办?”乔桥尽量保持嘴唇不动。

    “别怕。”程修迅速冷静下来,他沉着地开始指挥,“盯着它的眼睛,慢慢向后退。”

    乔桥听话地缓慢挪步,跟蛇的距离逐渐拉开了一点。

    蛇吐着信子与乔桥对视,仿佛两大武林高手在满月之下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决。可惜蛇智商不足,看不出它面前的人不是西门吹雪,只是个小喽啰。

    第一步顺利退回去了,等退第二步的时候蛇却动了,它跟着往前挪了一步。

    “程程程程修。”乔桥都快哭了,“它咋还跟过来了呢?”

    程修没法回答,乔桥往后退,他却在前进。借着草丛的掩护和灵敏的身手,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摸到了蛇侧面三四米的距离。

    再靠近一点,他就有把握在蛇扑起之前将它绞杀。

    可惜蛇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它终于厌倦了跟乔桥的瞪眼游戏,高高立起身体,震慑般露出两颗尖利的牙,飞快咬向乔桥。

    乔桥只来得及抬起胳膊抵挡,但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程修的胳膊挡在她前面,蛇死死地咬着他的小臂。

    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没有痛觉。接着随手从乔桥外套中摸出军刀,手起刀落,蛇身‘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翻滚跳动,只剩蛇头还不松口。

    又一刀下去,蛇头被从中间破成两半,整个下颚都断掉了,想不松口也不行了。程修将两根毒牙从小臂上拔出来,又挤了挤血,但一种可怖的青色还是迅速蔓延到了关节处。

    “你被咬了!”乔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没有血清啊,我给你吸出来吧?”

    程修冷静地从背心上撕下一截布条,将左上臂死死扎住,防止毒液进一步往上流。所以动作都快速且平稳,难以想象在生死关头还能保持如此镇定。

    “乔桥。”程修终于开口,“找一块塑料膜来。”

    塑料膜,深山老林哪儿有塑料膜?

    她大脑从没转得这么快过,平时看过什么都会转头就忘,今天竟然神奇地想起刚才洗澡时好像看到一个包装袋飘过。这会儿应该还在不远处,沿着河道就能找到!

    很幸运,乔桥在不远处的水草里发现了它,估计是来探险的驴友扔下的面包袋子,乔桥草草洗了洗,赶紧拿给程修。

    他把塑料膜覆在嘴上,做了个简陋的隔离,低头开始吮吸伤口里的毒血。

    吮一口,吐一口,头几口血都是黑紫色的,吮到后面才渐渐变成红色。

    直到吮不出什么了,他才吐出塑料膜,长长吐了口气。

    “怎么样?这就行了吗?”乔桥表情比哭还难看。

    “嗯。”程修点头,“扶我过去,我要休息一会儿。”

    她扶着程修小心坐回火堆边,男人脸色已经变成惨白,手臂也隐隐发青。这样的状况让她实在没法欺骗自己情况有所好转。

    “这是紧急联络器。”程修从腰带上拔下一个拇指大小的按钮,“两小时后会有直升机来接你。”

    “接我?那你呢?”

    303:福祸

    乔桥期盼着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即便是假的,但男人在人情世故上像个榆木疙瘩,连一点安慰都吝啬给予。

    他说:“不知道。”

    乔桥瞪着他:“意思就是两小时以后你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程修点头,居然还“嗯”了一声。

    乔桥把手在腿上使劲蹭了蹭算擦干:“好,你别动了。”

    她直接上手去摸程修全身,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男人被她不按常理的出牌震慑住了,钉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乔桥摸了半天,从裤子上一个隐蔽的口袋里摸出一管小拇指大的针剂:“这是什么?”

    程修依然摇头:“不知道。”

    乔桥:“不知道你带在身上?”

    程修:“医疗队给的,没用过。”

    乔桥听完当即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咆哮的欲望:“既然有这个,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她居然从男人一贯冷硬的脸上看出一丝无辜:“忘了。”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胳膊!”

    程修把完好的右臂伸过来。

    “另一只!”

    乔桥努力回忆陈羽华教过的一点注射知识,她咬开包装,把针扎进离伤口最近的一条静脉中。这是她第一次实战注射,手上没有轻重,打完针眼附近就肿成了馒头高。

    好在她的病人是世界上最能忍痛的人之一,对她糟糕的技术毫无怨言。

    针剂外包装上写的字看不太懂,但既然是医疗队给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好点没有?”

    程修摇头。

    乔桥端着他的胳膊仔细审视了一番,失望地发现胳膊上的黑紫色并没有褪去的迹象,这就表明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药是好药,可惜不对症。

    “什么感觉都没有吗?”乔桥不死心,“热热的?麻麻的?痒痒的?”

    程修闭上眼体会了一番,还是摇头。

    “我知道了,八成是止痛药。”乔桥绝望地撑住额头,“什么鬼医疗队啊,在山里带止痛药顶个屁用!”

    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现在唯一的热源就是这点火苗了,乔桥强打精神去周围捡了点枯枝回来,又把外套脱下来盖在程修身上供他保暖。

    男人侧身靠着一块大石头,五官好像都蒙上了一层阴影,给人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程修,程修?”

    程修迟钝地抬起眼睑,静静地看着她。

    “你别睡过去。”乔桥硬扯着嘴角笑,“咱们聊会儿天吧。”

    程修疲惫地点点头。

    “等回基地以后,你想干什么?”

    “训练。”

    “……我是说除了训练之外。”

    程修脸上略过一丝茫然的神色:“不知道。”

    “不行啊,很早我就想说了,你不能天天两点一线活得像个机器人一样,你要有点娱乐。比如……”

    她搜肠刮肚地想程修能做的‘娱乐’,一般男人会干什么?上网打游戏?喝酒泡吧?再想象一下程修板着张扑克脸在KTV里唱歌……呃,饶了她吧。

    “这样吧,等回基地,我带你去逛夜市。”

    等了一会儿,靠着石头的人始终没有回答,乔桥顿时慌了,手脚并用地爬到程修旁边,男人闭着眼睛像是昏睡了过去,身上冰凉。

    不会吧……

    乔桥颤抖着抬手试了试他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鼻风后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人还活着。

    但体温流失这么快,再不做点什么,他可能真就醒不过来了。

    乔桥把火堆挑得更旺了些,然后解开自己的衣服,紧紧从背后抱住程修,试图用体温帮他回暖。

    男人脊背上全是冷汗,冰凉冰凉的,乔桥又心疼又懊恼,明知蛇的出现是意外,却也恨自己没练出更快的反射神经,好歹拿石头砸一下,也不会让程修被咬得失去意识。

    边暖她还边给程修搓热手脚,忙活了大半天,男人身上终于有了温度,慢慢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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