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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这种情况,

    是穿上衣服走人?

    抑或再?温言软语慰藉几句,

    再?丢下一句“昨晚我很满意”?

    迟疑间,

    殷无渡已?神色如常地下了榻,

    坐在窗边圈椅中,

    抬起?修长的指节一勾,勾来案几上那篮子芳香盈室的醉仙桃,

    挑了一个顺眼的握在掌中。

    晏琳琅早就想?问了:“这才二月天,

    花期未过,你从哪儿摘来的桃子?”

    殷无渡抬指点了点窗外横生的桃枝,

    一缕神力灌输,

    满树桃花纷纷抖落,

    转瞬结出青涩的小果,又一瞬,

    小果飞速膨胀,由?青变红。

    神力可?以这么用吗?

    晏琳琅努力忘掉同榻的尴尬,一本正经道:“古有揠苗助长,今有神主催桃。果然成神了就能为所欲为。”

    殷无渡施了个净化术,将?灵桃置于薄唇间,咬了一口。

    随即皱起?眉,似是嫌弃道:“脆的?不甜。”

    “脆的桃才好吃呀。”

    晏琳琅笑了起?来,歪身倚在榻上,“醉仙桃最有名的并非其?味,而是其?香。只需摘下几颗置于室内,便可?芳香盈室,数月不腐;将?其?捣碎了酿酒,酒香亦是可?飘百里,饮之可?清心明目,包治百病。”

    修士经过锻体练气,极难生病,之所以对醉仙桃趋之若鹜,不过是附庸风雅,取其?噱头罢了。

    殷无渡意兴阑珊,将?吃了一半的灵桃扔回篮中。

    晏琳琅还在想?昨晚的事,指尖绕着鬓发?半晌,终是探身问道:“那个……昨晚我除了拉你的手,未曾做其?他什么吧?”

    殷无渡转过眼看她?,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你说呢?”

    “这种事,怎么能凭我说呢?”

    晏琳琅讶然直身,理直气壮道,“要我说,我什么也没做。”

    殷无渡:“呵。”

    晏琳琅:“你冷笑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真做了什么?

    殷无渡却是不想?聊此事的样?子,起?身作势要走。

    “慢着,你把话说清楚!”

    “我好歹也是仙都?少主,修为不俗,容貌上佳,未必就委屈你了?”

    “还是说神主如此拿乔,是想?向我讨一个名分?”

    闻言,殷无渡顿了顿。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他回首,哼笑一声:“早知你这么会说话,昨夜就该趁你凑上来时,将?舌头拔了。”

    晏琳琅一颗心又提了起?来,眨眼追问:“所以,我真对你做什么了?”

    殷无渡一言不发?,递给她?一个“你自己想?”的眼神。

    可?那薄唇分明轻轻上扬,藏着恶趣味的戏谑。

    瞧,果然是骗她?的。

    “你变坏了,殷无渡。”

    “本座一直这么坏。”

    殷无渡眸色微动,看向她?,“还是说,本座什么时候变好过?”

    晏琳琅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忙抬指取来案几上的杯盏,佯做抿茶。

    不过话说回来——

    晏琳琅握了握指节。

    她?现在的状态真是好得出奇,试着运转了一番灵力,只觉灵脉异常地充盈磅礴,已?然恢复了她?身陨前的巅峰状态。

    光凭她?昨天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定是无法自行炼化无尽灯火种的,是殷无渡出手襄助了吗?

    正想?着,忽觉灵台异动。

    她?忙收敛心神,起?身打?坐。

    “又怎么了?”殷无渡竟然还没走。

    “留在仙都?的纸傀儡有异动,我得去看一眼。”

    说话间,晏琳琅捏诀施展共魂转换之术。

    顷刻间,她?的元神成功与纸傀儡相通,借它?的眼睛看到?了千里之外的仙都?之景。

    饮露宫,暖阁寝房内。

    地上的留影阵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在阵法的最中心,一个红衣白发?的冷艳女子悠然端坐,细品一盏香茗。

    未等晏琳琅开口,白发?女子已?然察觉到纸傀儡换了芯子,率先开口道:“真是出息了,晏晚晚。你假死脱身也罢,竟还敢打着为师的旗号招摇撞骗,重新自立为仙都?少主。”

    时隔八十余年再见到师父,晏琳琅蓦地喉间一热。

    “师父……”

    她?借纸人之躯行礼,涩声道,“师父如何知晓是我?是玄与他们没关系,天底下哪有师父不认得自己的徒弟?”

    柳云螭哼了声,放缓声音,“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师父都?能第一眼认出你。”

    闻言,晏琳琅鼻根酸了酸。

    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师父在,她?就永远不缺疼爱。

    “师父,您这些?年在东海可?好?”

    似乎只有在长辈面前,晏琳琅才会流露出几分少女的娇俏,一句话卷在舌尖,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比你过得好。”

    柳云螭将?茶盏顿在案几上,肃然道,“你在昆仑仙宗出了这么大的事,若非为师主动开留影阵质询,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晏琳琅只觉头重如灌铅,轻声道:“师父,我弄成这个样?子,您是不是失望了?”

    “胡话!我柳云螭的关门弟子,从不会让人失望。”

    柳云螭轻斥一声,目光却是十足的温和,“当年我不许你乱捡男人,逼你苦练功法,还特意为你种下一枚可?起?死回生的金蝉印,就是担心你有百年情劫。谁料千算万算,你还是在男人身上栽了跟头。”

    晏琳琅的眸中划过些?许波澜,诧异道:“师父知晓我身上有情花咒?”

    柳云螭道:“你是我养大的,命格天定,我岂会全然不知?”

    晏琳琅立即直身道:“那师父可?知,我身上的情花咒从何而来?”

    阵法中,柳云螭撇茶沫的手顿了顿。

    晏琳琅继而道:“徒儿观上古典籍中记载,旁人中咒,要么是不懂情爱,要么是没有六识,爱而不自知,生生世世与人错过……怎的偏生我是反其?道而行之?”

    柳云螭放下茶盏,缓声告诉她?:“由?来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即便你身带诅咒,也并不意味着你生而有罪,切不可?妄自菲薄。天下修士谁没有个七灾八难?既是劫,便有破解之法。”

    铿锵冷静的一番话,有如清水涤神,醍醐灌顶。

    晏琳琅心底的那点阴霾散尽,明艳笑道:“师父所言极是,徒儿受教?。”

    正闲聊着,冷不防留影阵中横过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将?一瓣已?剥好的蜜桔递至柳云螭的红唇边。

    墨绿的袖袍衬得那只手掌几近苍白,观其?骨量,应该是个极为高大的男子。

    晏琳琅眼也不眨地看着阵法中闯入的那只手,一时不知是该装作没看见呢,还是装作没看见。

    “你继续说,不必管他。”

    柳云螭换了个歪坐的姿势,极其?自然地张嘴衔去那瓣果肉,“此人与我是老相识了,不喜说话,就是古板得很,看人看得极紧。”

    说话间,那没露脸的男人又剥了一颗晶莹的葡萄,喂至柳云螭嘴里。

    被汁水沾湿的指腹似有似无地撩过那片冷艳的红唇,似是恋恋不舍。

    寻常中暗含缱绻,正经中透露风情,如此画面,可?不像是“古板”之人能做得出来的啊。

    晏琳琅抿唇轻笑,心知肚明。

    作为小辈,与长辈相处的第一条铁律便是:不要妄图去打?听师父的情史。

    师父她?老人家?春风得意不减当年,吃喝都?有人精心打?理喂至嘴边,如此规格,只怕比当“仙都?之主”时有过之而不及。

    这排面,怎么看都?不像是赌输了百年自由?,被骗去东海挖矿的人应有的待遇。

    晏琳琅极慢地眨了下眼睫,颇有几分娇嗔的意味:“徒儿原来还担心师父在东海会受苦,而今看来,这担心却是多余的。”

    “放心,他不敢苛待我。当年我与他一同修行,若非我贪恋红尘,不想?成仙,如今的东海之主哪还轮得到?他。”

    柳云螭咬着葡萄肉,凤眸一瞥,说回正题,“你体质特殊,解咒并非易事,想?好今后的路如何走了?”

    晏琳琅稍稍收敛笑意,眼睫垂落一片纤长的细影。

    “以我合欢圣体的体质,要封印七情无异于自断后路。但是师父,您知道的,我这个人天生反骨,最不喜被人拿捏控制,有人要以情咒杀我,使我滥情浑噩……”

    少女目光清明,轻柔而坚定道,“我偏要高楼摘星,东海揽月,以三尺青锋,证心中大道!”

    以三尺青锋,证心中大道。

    柔中带刚的张扬意气,实在不像是六欲仙都?之人能说得出来的。

    柳云螭不禁颔首赞叹:“好,不愧是我柳云螭的徒儿。”

    “你需要静养,该休息了。”

    低沉醇厚的男音传来,是那墨绿袖袍的主人开口插话。

    “知道了,老东西。”

    柳云螭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又望向晏琳琅,正色道,“为师年纪大了,功法倒退许多,无法轻易离开东海圣地,仙都?诸事你要料理周全。”

    “是。”

    “记住,不管今后遇到?什么,你都?要固守本心,万不可?失去自我。”

    “徒儿明白。”

    “从今往后,你便是新任仙都?之主。”

    “是……”

    晏琳琅回过神来,愕然轻唤,“师父?!”

    窗边传来羽翼摩挲气流的微响,一只浅金色的小迦楼罗适时出现,拖着金雾缭绕的长长尾落在晏琳琅的案前,嘴里衔着一枚錾刻紫羽金合欢图腾的指环。

    这是来自东海的信使。

    晏琳琅小心地接过那枚小巧的紫精指环,迦楼罗鸟完成使命,随即化作一片金色的羽毛飘落。

    可?是,这份礼太重了。

    她?唇瓣轻启,刚欲开口,便听柳云螭道:“你可?还记得,六欲仙都?律法第一条是什么?”

    六欲仙都?崇尚逍遥自在,留下的铁律并不多,晏琳琅当然记得。

    她?凝神诵道:“六欲仙都?律法第一宗,当上下齐心,一致对外,遇险同御,荣归众享。”

    “上下齐心,一致对外。”

    柳云螭重复此言,果决道,“所以推辞的废话就不必说了,你既然借了为师的名头,为师自然要给你撑腰,不是吗?再?者我远在东海,管不着六欲仙都?的事,若继续占着仙都?之主的尊号尸位素餐,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倒不如将?其?托付给你,今后万事,你尽管撒开手去做,不必有所顾忌。”

    一时掌心灵戒重若千斤,潺潺暖意顺着指尖蔓延。

    晏琳琅眸光微微闪动,几番张嘴,终是五指轻轻攥住灵戒,正色道:“是,徒儿领命。”

    柳云螭臂搭扶手道:“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先收集神器,解开情花咒。”

    晏琳琅动了动唇角,牵出一个似嘲非嘲的弧度,“否则哪天奚长离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只怕我会控制不住地原谅他。”

    柳云螭道:“求饶?奚长离可?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晏琳琅垂眸盖住眼底的清冷,沉静道:“徒儿知道。正因为奚长离不可?能折腰低头,万一他这么做了,情花咒控制下的我必定心软。”

    她?说这话,并非是对奚长离有何期待。

    而是昨日在净灵山桃林中,她?已?彻底见识过情花咒反噬的威力。

    奚长离只是与她?说了几句话,便引得她?吃了那么大的苦头,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她?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

    昆仑仙宗,冷雾氤氲。

    一名扫雪的灰鹤弟子驻足望向通天塔地宫入口,纳闷地问同伴:“少宗主这是怎么了?自从凤火族归来后,他便整日将?自己关在地宫闭关。”

    另一名弟子悄声道:“少宗主带出去三名高手,回来时便废了三个,能不郁卒吗?听说六师叔抢夺火种的画面还被人投放至半空,引来百人围观唾骂,丢尽了我昆仑颜面!少宗主前去善后,却与一少年打?成平手。”

    先前那弟子瞪大眼睛,失声尖叫起?来:“什么人能逼得昆仑第一剑君出剑,还打?成平手!”

    “嘘!小声点儿!”

    另一弟子压低嗓音,“总之,咱们昆仑这次声誉大跌,有得头疼呢!这种时候咱们就别去触霉头了,干活干活!”

    地宫内,呵气成冰。

    安魂符燃尽,灰烬若黑蝶碎裂。

    奚长离孤身一人站在这片冰天雪地中,鹤首铜灯将?奚长离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地上,仿佛落着一层厚重的铅灰。

    他垂眸看着冰玉圆台上的少女,冰雪反射的蓝光打?在他的侧颜上,使他原本清冷的面容更添几分霜寒。

    圆台上的素衣少女面色惨白,仿佛周身的鲜血都?已?流淌殆尽,原本纤长灵动的眼睫紧紧闭着,凝着一层厚重的冰霜——

    不,与其?说是一个少女,不如说是破破烂烂的人形轮廓。

    她?伤得太重了。

    千刀万剑穿心而过,没能给她?留下一具完整的身体。奚长离独自拼凑了许久,才勉强将?她?复原成这样?。

    昆仑仙宗门外,他放弃过她?一次。

    可?在凤火族中,他为了大局,不得已?又放弃了她?一次。

    “我没能拿回无尽灯火种,抱歉。”

    奚长离探指,隔空轻碰她?冰冷空荡的灵台处,那里本应有一颗起?死回生的金蝉丹。

    “你不醒来,是还在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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