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傅星寒回身，近乎落荒而逃一般，上了身后的车，再是明叔开车离开。一路沉默，明叔一直开车，也不敢贸然开口。
本以为傅星寒多少会说几句话，比如自欺欺人说沈言接受得太冲动，或者不甘心地嘲讽墨泽江几句，再不然，也可能会反思追悔一下自己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
但车开了半天，后面的傅星寒却像是没在那里似的，半个字都没说。
明叔没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几乎被吓了一跳。
后座的男人身体微微前倾，背脊弓着，将一张脸埋在宽厚的双手掌心里，肩膀颤动着。
明叔看着都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这么长时间以来，傅星寒大概也没再奢望过太多东西，清楚跟沈言是没办法再回得去了。
但现在沈言接受了墨泽江的求婚，两个人眼看也就会结婚了，从此以后，他傅星寒最后自欺欺人的一丝奢望，也该彻底消失殆尽了。
明叔有些不忍，小心问了一声：“先生，您没事吧？”
傅星寒没吭声，许久后，他才抬起头，有些失魂落魄地看向窗外。
他想起那天在医院楼道里，江愉辰嘲讽他的话：“你也可怜，像个小丑一样。”
是啊，像个小丑一样。
自从当年识破林嘉月的真面目后，他想方设法想将沈言重新留到自己身边来。
开始是威胁她，逼她，后来是低声下气软声软语求她。
再到现在，他虽然总自欺欺人说，他帮她再多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残存着一丝不可能的念想，想着或许沈言能看到他的改变，看到他为她做的事情。
或许她也会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心软，或许也会开始多看他一眼。
甚至或许，甚至或许……
他到底是不敢再往下想了，第一次那么深刻清晰地意识到，有的梦做得再久，也终究是不得不醒过来了。
人走过的路，做过的事，犯过的错，一步一个脚印，等意识到走错了的时候，再回头，那脚印再怎么抹，也抹不平消不掉了。
傅星寒以前从来不愿意承认，他有哪里不如墨泽江。
但现在回想起刚刚那个男人，面对媒体和那么多双目光时，那样深情笃定的承诺，他头一次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喉间艰涩，回想起跟沈言结婚那些年：“我以前，从来都没有给过她承诺。从来都不知道，我自己要失去的是什么。”
哪怕是婚姻里最基本的一枚戒指，他都没给过她。
他记得那时候，他跟沈言结婚快半年的时候，去商场酒店里参加一个应酬。
本来他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带上沈言的，男人之间喝酒谈事情，带上个女人在旁边多麻烦。
但拗不过傅老夫人执意要他带着，想要让外人多认识一下这个傅太太，他才极不情愿就带上了。
那一天，商场里刚好有一家珠宝店开业，为了造势，门口陈列了一位很有名的珠宝设计师的几款新作，其中有两款，就是钻戒。
沈言站在外面多看了两眼，傅星寒就极不耐烦地催促她：“还走不走了，喜欢你就自己去买，我奶奶给你的钱和股份还少吗？”
那时候珠宝店的销售员就站在门口，本来看傅星寒衣着气宇不凡，还想着来大单子了，正想要上前好好推销一番。
结果傅星寒一番话，让销售员和沈言两个人都很是难堪。
沈言红着一张脸，一句话没说，就跟着他走了。
她那时候也真是能忍，傅星寒那样羞辱人的话说了出来，她事后却还跟听不明白似的。
也可能是真的太喜欢那款戒指了，回头她还真就自己花了钱，特意又跑了趟那商场，将那一对钻戒买了下来。
傅星寒低眸，看向自己如今无名指上还戴着的这枚戒指，再想起刚刚在拍卖会上，墨泽江不惜多出一个亿，执意拍下的那枚蓝宝石钻戒。
转眼都快四年过去了，如今他再看向自己手上这枚戒指，当年沈言忍着难堪买下来的这枚戒指，他只觉得无地自容。
那个卑微而小心翼翼爱了他十年的沈言，算是将她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深深踩在了泥土里去。
到后来那被踩进泥地里的尊严，将她深爱他的一颗心，也带着慢慢被碾得粉碎，再也拼凑不起来半点。
第404章
小辞，说话是要算话的
沈言跟墨泽江被一堆记者围堵着追问了半个小时，闹哄哄的嘈杂声，实在是折腾得人脑子都要炸了。
她面色里终于显露出了几分不耐，她怎么会觉得，这帮记者问得差不多了，也就该散了。
可眼前这些人显然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话题一路东扯西扯，都快扯到沈言跟墨泽江未来的孙子打算叫什么名字上面去了。
有记者甚至直接从酒店里借了桌椅过来，一边打开电脑做现场直播，和现场写新闻稿上传，一边一副要跟沈言和墨泽江一起促膝长谈，好好唠嗑的架势。
墨泽江将身上大衣包裹住沈言，示意不远处的小李带人过来阻隔开记者，再开口道：“抱歉，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等到时候我们的婚礼时间定下来了，会另外召开发布会，届时再一一回答各位其他的问题。”
一帮记者不愿意散，眼看着人要走了，搬着摄像机和话筒就要追过来。
小李带了一众保镖，跟酒店里的保安过来，一边分外友好温和地劝记者先散了，一边不忘粗鲁强硬地拉起了警戒线，拦住了一众记者，好让沈言跟墨泽江顺利上车。
开车回去的路上，丝毫不意外地，墨董事长的电话就轰炸到了墨泽江的手机里来。
那边快要气疯了，电话一接通就开始质问：“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就这样在公众面前自作主张了，你眼里还有我跟你妈吗？还有墨家那么多的长辈，和列祖列宗吗？！”
沈言现在面对墨董事长这样的态度，已经平静了很多。
反正墨董事长是不太喜欢她的，以前她还觉得有点介意和不好受，现在是真的越来越看开了，觉得无所谓。
反正真说起来，墨泽江因为他母亲的缘故，跟自己这个父亲也一向不太和谐。
她对这样一番质问没太多感觉，反倒是听到墨董事长很严肃的那句“列祖列宗”时，不知道怎么还觉得有点想笑。
轻咳一声掩饰住了笑意，她将头侧向了窗外，有些无聊地看向外面深冬里光秃秃的树干。
墨泽江应得颇有些敷衍：“我结婚为什么要跟别人商量，至于爸，你要是对这个未来儿媳妇满意，我们以后就多回来看您几眼。
不满意的话，我们就少回来看您几眼，实在很不满意，我们不回来也是可以的。”
墨董事长本来还想发怒说，以后他别想带沈言进墨家老宅的门，现在墨泽江倒是先说了，他气得心口疼得厉害，一阵剧烈不甘的咳嗽声传过来。
那边墨夫人有些无奈而着急的声音隐约响起：“你激动什么，小江喜欢谁，你就让他去，你自己身体又不好，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墨泽江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心气也多少顺了一点，没再多说别的话，去气墨董事长。
那边墨董事长一边咳嗽，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了好几声：“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没等他想出什么阻拦的对策，或者好好提一下条件，比如让沈言答应先收养个他看中的孩子，墨泽江居然就这样当众求婚了。
现在江城上下算是都知道了，别说他还拦不拦得住，就算还有可能拦得住，真执意去拦，到时候外面还可能得说他不讲理，拆散儿女姻缘了。
毕竟现在这网络上的多数都是年轻人，江城权贵圈子里，年轻掌权的富家公子小姐也越来越多，可没多少人，还会信奉那一套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到时候没准还得嘲讽痛斥一番，他墨董事长封建迂腐。
墨董事长越想越气，想到什么，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一句：“领证了吗？”
墨泽江一时没应声，看了身边的沈言一眼。
求婚成功了，他自然巴不得立马跟沈言领证，但这种事情他也不能擅作主张，还是得征求沈言的意思，毕竟多少显得有点突兀和急促了。
沈言半点没迟疑，沉默点了下头。
一是她觉得，既然答应求婚了，之后的一些事情也没有再矫情拖延的必要。
二来也可能，她现在多少有点受了墨董事长的刺激。
她这一点头，墨泽江眉眼都是笑意，干脆利落应了一声：“领了。”
那边两秒钟的死寂，随即是又一轮的剧烈咳嗽声响起，再是多的一个字也没了，大概是绝望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墨家的传统，男人对待婚姻，都是绝对的敬畏和忠诚的，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妻子，更不能抛弃妻儿。
至少墨泽江的堂哥堂弟，以及父亲爷爷曾爷爷，上下好几辈的墨家男人，从没有一个离过婚的。
墨泽江的爸妈以前也起过冲突，其实也没到闹离婚的地步，就是外面闹出了点传闻，说他们夫妻怕是过不下去要散了。
结果墨泽江的爷爷气得不轻，直接让他爸跪在墨家列祖列宗前面，跪了差不多三天三夜，还险些打断了他爸一条腿。
沈言侧目看向墨泽江手机，听到传来的“嘟嘟嘟”的挂断声，一时生出了些许不忍：“是不是应该悠着点，你爸不会有事吧？”
墨泽江将手机放到一旁，一双眸子含着深意盯着沈言：“没事，我爸心脏还不错，何况他以前也没少被我气，大概也该习惯了。”
沈言还想说什么，墨泽江的手已经撑到了她身侧来，将她圈在了车门和他的手臂里面。
他隔得很近含笑看她：“小辞，说话是要算话的。”
第405章
结婚证
沈言被墨泽江围在这样小的一个空间里，一张脸慢慢红得厉害。
他隔得太近，她的视线想侧开都侧开不了，不得不对上他的目光。
她无来由生出些紧张，有些含糊道：“什么话？要不回去再说吧。”
墨泽江不松手，仍是看着她：“你刚刚点头的意思，是让我告诉我爸，我们已经领证了。小辞，我说出去的话，可是收不回来的，你得跟我一起圆谎才行。”
沈言现在脑子里还是有些懵的，她前不久才刚在拍卖会那边，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墨泽江的求婚。
现在距离还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却又说到领结婚证的事情了，她只觉得这样太快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声。
墨泽江感觉确实也该多给她一点时间，沉默片刻又含笑改了口：“跟你开玩笑的，这事情不着急，什么时候领都是领，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去。”
他话音刚落，手机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打电话过来的不是墨董事长，而是墨夫人。
沈言看到墨泽江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想到刚刚墨董事长打来电话时，那边就有墨夫人的声音，想必两个人是待在一起的。
现在换了墨夫人打电话过来，多半也是墨董事长的授意，毕竟不管怎么说，墨泽江对墨董事长有些怨念，跟自己的母亲却是一直关系很好的。
墨泽江接了电话，那边墨夫人含笑的声音立刻传过来：“小江啊，你跟沈言在一起吧？现在在哪呢？”
墨泽江应声，相比刚刚跟墨董事长通话时，语气也明显好了不少：“嗯，妈，我们在回去的路上了。”
那边仍是笑着：“这样啊，那妈跟沈言说几句话，可以吗？”
墨泽江沉默了一会，多少有点防备，这电话他想想也能知道，是墨董事长的意思。
墨夫人继续道：“妈只是跟她随便说几句，也不会乱说什么，儿子，这样也不可以吗？”
墨泽江到底是将手机递给了身旁的沈言：“是我妈，她说想跟你说几句话。”
沈言接过手机，一句“墨夫人”到了嘴边，又改口叫了声“阿姨”。
那边笑呵呵的，语气很温和：“诶，小言啊，你跟小江今天在拍卖会那边的事情，阿姨都知道了，阿姨替你们感到很高兴。
小江能找到你这么好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墨家的福气。
所以阿姨很想，请你晚上跟小江一起来老宅吃顿晚饭，就是不知道你时间上方便吗？”
墨泽江坐在一旁听着，猜测他爸估计是给他妈写好稿子了，不然他妈妈现在心理疾病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要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一段逻辑清楚连贯的话来，怕是不容易。
但不管怎么说，只是一顿饭而已，现在他和沈言也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他也不好执意拒绝，只能看沈言的意思。
沈言看了一旁的墨泽江一眼，再礼貌应了声：“当然方便，谢谢阿姨您的好意。”
那边笑着，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似的，隔了半晌才再开口：“阿姨再随口说一句，你可别笑话阿姨，也千万别介意啊，要是不愿意也是可以的。
就是阿姨就小江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你们难得领证了，阿姨心里也特别开心，所以想看一眼你们的结婚证，就看一眼，毕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以吗？”
沈言面色微变，短暂沉默了片刻，那边很快又笑道：“你看，这要求是不是有点唐突和不合适了。
没事没事，你们要是不太愿意的话，也是没关系的，那阿姨跟保姆准备晚饭，晚上等你们一起过来。”
沈言应声：“好的，辛苦您了。”
那边笑着说了声“不辛苦”，随即结束了通话。
话说得再婉转好听，沈言也不会听不明白，那边的意思，是想要确认沈言跟墨泽江结婚领证的真假。
至于到底是想要他们结婚，还是希望他们没结婚，至少墨董事长的想法，是显而易见的。
电话挂断后，墨泽江的面色很是不悦，直接看向前面开车的小李道：“不去老宅了，直接开车回去吧。”
沈言侧目看向他：“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毕竟是你爸妈，就算你对你爸有不满，你妈跟你的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
何况就像你说的，结婚证早晚都是领，我觉得今天就还不错，你还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墨泽江蹙眉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干涉管着。你不用因为我，去让你自己受委屈。”
如果没有墨夫人刚刚打来的这个电话，那他跟沈言之间，想今天领证或者改天领证，都是完全可以的，没什么好多想的。
但现在，就成了他们为了应付墨家长辈的查验，而不得不匆忙去领证。
沈言轻笑：“是你想得太复杂了，我跟你结婚，怎么就成了受委屈呢？”
墨泽江声音缓了些：“你不用因为我爸妈，就……”
沈言打断他的话：“不是因为他们，这是我自己一辈子的事情，我考虑清楚了。
只是结了婚，我可以顺便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努力让你家人接纳我，我不希望让你在我跟你家人之间，有不断的冲突和为难。”
墨泽江沉声：“小辞，我不在乎那些。”
沈言轻声回他：“我在乎，我不想要在什么事情上，都成为你的负担和拖累。何况跟你结婚，是我本来就答应了下来也考虑好了的，也不存在我牺牲了什么。”
墨泽江面色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侧目认真看她：“你真的愿意吗？真的不会觉得，太着急了吗，要是你想再等等，我爸妈那边，我能解决好的。”
沈言佯装不满：“都说了就今天好了，干嘛，你想反悔啊。”
墨泽江终于露出笑意来，伸手有些激动地将她抱紧到了怀里：“怎么会，我做梦都盼着这一天。”
小李坐在前面充当空气，再很是有眼力见地直接将车换了方向，开去了民政局。
今天天气还不错，加上临近过年，很多人都开始放年假了，民政局那边登记的人不少。
不过出乎沈言意料的，结婚登记室倒没什么人，反倒是离婚登记室里，挤着的人比结婚这边的多了好几倍。
结婚那边的两个工作人员尤其清闲，看沈言跟墨泽江进来，露出很是惊艳的表情，立刻起身特别热情地帮他们拍了合照，再办理好了证件，将两个红本本递到了他们手里。
前后还不到十分钟，比沈言预料中的要快了不少。
她之前也不是没结过婚，但民政局好像还是头一次来。
当初跟傅星寒结婚的时候，那位不乐意跑这一趟，是工作人员带着东西亲自上门，给他们办的结婚手续。
再是后来离婚，是在针锋相对的法庭上，他们闹得很是难看，离婚证也是直接在法院那边拿了的。
沈言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怎么就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将那些不该有的思绪挤出脑海里后，她跟墨泽江一起离开了登记室。
经过离婚登记室那边时，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感慨了一句：“现在离婚率都这么高了吗？”
墨泽江宝贝似的拿着两本红本本，闻言将她的头扳过来，让她看着他这边：“看那里干什么，不吉利。”
沈言被他这话逗笑：“就看一眼而已，你怎么还信起这些来了。”
墨泽江轻咳了一声，将宝贝似的红本本收起来，又宝贝似的将她搂紧到了自己身边来：“反正不许再看，离婚率再高也轮不到你。”
那边傅星寒才刚到家，手机里就弹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他点开，是白子瑜发过来的，截图的是沈言刚发的一条朋友圈：“有主了。”
下面再配了两张图，一张是结婚证，另外一张，是沈言窝在副驾驶里睡着了的照片。
白子瑜：“？？？拍卖会那边求婚才多久啊？”
白子瑜：“这速度开火箭啊，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第406章
傅星寒最清楚，她想要孩子
傅星寒才刚勉强消化了、沈言答应墨泽江求婚的事实，现在看向图片上那张结婚证，无异于再体会了一次，什么叫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