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整个催眠过程很顺利，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心理医生就从治疗室里走了出来。外面几个人坐立难安地等着，尤其是司夫人，紧张得额头上都冒冷汗了。
一看医生出来，几个人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司夫人急声开口：“医生，怎么样了？”
女医生将脸上的口罩摘了下来，松了一口气：“应该是顺利的，催眠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沈小姐的回答里，已经不再有江医生江愉辰这个人了。
她现在的记忆，是自己刚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在墨先生的陪同下。再让她睡一会，等她回了病房，几位就可以试着问问她现在的记忆了。”
女医生说完，又谨慎地多提醒了一句：“千万不要提及跟江医生有关的任何事情，包括一些试探性的问题。
沈小姐如果完全忘了那个人，几位在她面前，也最好完全当做、你们也并不知道那个人的存在。”
司夫人紧绷着的身体，这才算是放松了下来，如释重负地连连道谢：“当然，我们明白的。实在是太谢谢医生的，真的太谢谢您了。”
医生笑着：“不用客气，那些记忆就算暂时被封存了，也并不是完全不在了。千万不要旧事重提，多注意一些，应该可以一直都不想起来的。”
她说完，回身回了治疗室。
沈言多睡了一会，很快完全从催眠状态里清醒过来了。
司夫人也进来了，看她醒来，将她扶坐到了床头。
女医生将落地窗帘拉开，将窗户打开了一点，让沈言透透气，问了一声：“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刚接受完催眠的人，意识总是要迟钝一些。
沈言盯着窗外多看了一会，才点头：“还好，这是都做完了吗？”
司夫人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没敢应声，有些不安地看向心理医生，是在征求医生的意见，看怎么回答。
医生回身笑着走近过来：“嗯，都结束了。沈小姐接受的心脏移植很顺利，现在离移植结束也已经过去一周多了，最危险的那几天算是熬过来了。
我给你做了下心理疏导，问题也都不大，你自己多注意休息调养，就没有大问题了。”
她给沈言递了杯温水过来：“恭喜沈小姐了，顺利换到了适配的心脏，这再好好养一段时间，以后您就跟健康的常人无异了，健康的身体来之不易，一定要好好珍惜。”
沈言点头，露出轻松的表情来：“谢谢医生，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注意的。”
司夫人眼睛红红的，她下意识低着头，生怕被沈言看出什么破绽来。
相比之下，司董事长跟墨泽江几个人，就显得镇定多了。
等沈言回了病房，墨泽江坐在床边陪着沈言，面色愉悦地跟沈言半开玩笑：“可算是都顺利，心衰竭这事算是彻底翻篇了。
以后啊，你就是真的想怎么折腾都可以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吃的喝的玩的，都可以随你自己的心意了。”
司董事长也笑着点头：“能熬过来就好，多亏了墨先生帮了不少忙，否则适配的心脏，也不会找得这么顺利。”
沈言看起来是真的不记得江愉辰了，跟着出声道谢：“谢谢墨先生，我这条命还能保住，是真的多亏了你。”
司烨一副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的表情：“好了好了，别客套来客套去的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
墨泽江立刻应声：“哥说得对，是我该做的，不用客气。”
司烨这次不入他的套了：“别乱叫，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别想那么容易拿走了。”
几个人其乐融融地说笑着，倒好像是真的什么阴霾都散去了，什么都好了起来。
沈言跟着露出笑意，她不说话，也并没有要反驳什么的意思。
等几个人强装镇定说笑了一番，安静了下来，沈言才问墨泽江：“我奶奶跟弟弟，都还好吗？”
墨泽江看了下时间：“我让小李去国外接人了，大概等下午，就能到了。”
司夫人挨着沈言坐下来，将她的手拿过来轻拍着：“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现在刚动了手术，总算是一切都过去了。
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就行了，等你奶奶跟弟弟到了，会直接过来看你的。”
沈言由着她牵着手，再开口道：“我可以出院吗，我不是很想待在医院里，既然手术已经结束一周多了，也可以回去调养身体了吧？”
她想再出去看看，也很想去感受一次，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的、真正的家和家人的感觉。
等出去将想看的都看了，想做的都做了，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司夫人听她这么多天下来，还是头一次提要求，早就直接将医生的嘱咐抛掷脑后了，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好，妈妈带你回司家好不好？让你奶奶跟弟弟也一起住过来，以后我们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很快也能过个好年了，别再拒绝妈妈了好不好？”
好不容易才认回来的女儿，她又哪里再舍得让她住外面去，也更加不放心，担心傅星寒会去纠缠她，或者江家会去找她的麻烦。
沈言并没有迟疑，出乎司夫人的预料，她这一次直接点头应了下来：“好。”
司夫人眼睛又红了，将她的手抓得极紧：“你愿意就好，我们回家，一起回家。”
司董事长想到医生的嘱咐，说沈言还该在医院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犹豫着要不要劝她们先留下来。
墨泽江看出司董事长的顾虑，帮沈言说了句话：“既然沈言想回去住，就回司家住吧。让最好的医生照顾着，我回头也叫两个医生过去，不会比医院里差。”
司董事长这才作罢，点了头：“也行，那陈伯，你去把出院手续办一下，我们等会就回去。”
陈伯应声出去了，这医院算是司家的，说是办出院手续，也就是去护士站说一声。
后面的手续之类的，医院都会直接代办好，再派人将单子送到司家去。
所以事情办得很快，当天上午司夫人就收拾了东西，先让沈言坐着轮椅，再带她回司家。
沈言被推着出去的时候，傅星寒就坐在外面的走廊上。
他看到沈言出来，立刻从座椅上起身站了起来，站得有些笔直僵硬，很不自然地像是做了错事突然见到老师的学生。
沈言视线从他身上经过，她一个字也没有说，面色波澜不惊到，像是看到了走廊上的一副壁画，一个不起眼的物品。
傅星寒跟她极短暂的对视，不知怎么，他直觉觉得她眼神不对。
她明明已经接受了催眠，关于江愉辰的事情，什么都忘记了。
可刚刚傅星寒看她的神色，却在那一刹那觉得，她根本没有那种顺利获得新生后的喜悦和释然。
他感觉她的眼神是空洞的，甚至似乎带着没了任何念想的决绝。
催眠成功了，在她的意识里，算是终于如愿以偿了，可她怎么会是这样的神色呢？
她的眼神，跟司家喜悦的眼神，形成强烈的对比。
那一瞬间的对视太短暂了，傅星寒来不及细看，沈言已经被推着离开了。
等他从奇怪的感觉里回过神来，一眼望过去，走廊上已经没有了沈言的身影。
第241章
沈言，你别乱来
明明只是极短暂地看到了她一眼，傅星寒那种不好的感觉却很强烈。
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没有在沈言的眼睛里，看到一星半点的希望，那样的眼神，甚至比她接受催眠之前，还要死寂。
他猛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身体的本能，让他立刻往走廊尽头追了过去。
明叔还当他只是放不下沈言，立刻跟了过去，急声劝着：“先生，您还是别去了吧。
沈小姐现在毕竟还是不太想见您的，何况有司家在，您怕是也没法跟沈小姐说什么。”
傅星寒像是没听到似的，他着急追了上去，刚好拦下了快要关闭的电梯门。
司夫人刚将沈言推进去，所以沈言此刻是背对着电梯门的，傅星寒也无法再看到她的脸。
里面司家的人跟墨泽江一起看向他，司烨面色很不耐烦，语气不善道：“傅先生你想干什么？怎么，欺负我妹妹这么多年习惯了，现在又想整哪一出了？”
傅星寒克制住内心那种极糟糕的感觉，努力平静开口：“我能跟她说几句话吗？”
司烨冷笑了一声：“当然是，不能。你这样拦着电梯死皮赖脸的，真将保安引来了也不好看吧？”
傅星寒声音有些哑，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安：“就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沈言淡声开口：“不用了，没什么好说的。”
她仍是背对着傅星寒，司夫人清楚她不想见这个男人，所以也没有要将轮椅转过来的意思。
电梯里的几双眼睛，都疏冷淡漠地看着傅星寒。
明叔着急跟了过来，面色抱歉道：“先生，我们还是先走吧，沈小姐现在需要早些回去休息。”
司烨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傅星寒拦在电梯门上的那只手，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傅星寒急声开口：“你真的忘了吗？”
沈言垂放在轮椅边缘的手，手指轻颤了一下，但她没有吭声。
司烨微怒道：“还真是莫名其妙，阴魂不散。”
电梯门眼看就要关严实了，傅星寒盯着沈言的背影，不甘心地再追问了一句：“你根本没忘吧，你想干什么？沈言，你别乱来，那心脏或许根本……”
他的话没能说完，电梯门已经彻底合上了，完全阻断了电梯内外的声音。
司烨沉了脸，正要打断傅星寒的话，看电梯门已经合上了，也就没再开口了。
好不容易催眠才顺利完成了，这要是被傅星寒说出来什么，导致前功尽弃了，他还真得冲出去跟那个男人拼命不可。
以前那么多年，他妹妹就在那男人手里遭罪，现在那男人是还这么见不得她好过不成？
傅星寒站在电梯外面，他的手还在着急按电梯键，想将电梯门重新打开。
但电梯已经开始下行了，他那种不安不断放大，想走楼梯追下去。
明叔沉声道：“先生，您知道您刚刚在说什么吗？如果您将江医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无异于是将沈小姐再一次拉入地狱。
您这样做，到底图什么，难道真的是不甘心沈小姐有了家人，终于可以好过了吗？”
傅星寒站在电梯外面，掌心攥成拳，许久后才回身看他：“明叔，她应该根本没有忘。她现在这样，才是最危险的。”
明叔蹙眉道：“先生，这不可能，您真的想多了，王医生是这里最好最专业的心理医生了。
沈小姐确实被顺利催眠了，她确实忘记了江医生的一切，这不可能是假的。”
傅星寒面色里都是不安：“再专业的心理医生，能医治的也只是自愿接受心理治疗的人。无论是谁，都看不透别人的内心，猜不透别人的真实想法和记忆。”
明叔面色不解：“可沈小姐没有道理要假装。”
傅星寒急步进了另外的电梯，他预感沈言会出事：“总之她多半没有忘。我认识她十年了，她的眼神和心思我看得最清楚。”
明叔跟着进了电梯，暗自不以为然。
认识了十年倒是不假，但这十年来，先生又正眼看过沈小姐几次。
要说能这么准确地猜透沈小姐的真实心思，怕也未必吧？
傅星寒直接让明叔开车，去了司家别墅外面。
毫不意外地，司家不可能让他进门，他的车只能停在铁艺门外面，一直在外面等了一整天。
司家别墅里热热闹闹的，下午的时候，沈言的奶奶跟弟弟都被接过来了。
司夫人吩咐佣人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在一起吃团圆饭。
沈言刚动完手术，司夫人特意交代，做的几乎都是清淡营养的菜式。
别墅里热闹的说笑声很大，还有烟火绽放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去。
别墅里的灯火通明阖家团圆，衬得别墅外面更加冷清不已。
明叔有些不忍，毕竟傅星寒从来是没太体会过家人的温暖的。
要说他真正体会过的家的感觉，应该也只有跟沈言结婚的那两年，但事到如今，也已经是完全的过去式了。
在别墅外面等到了深夜，明叔实在没忍住开了口：“先生，要不还是回去吧。继续在这里等下去，意义也不大，您在这等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他话音刚落，傅星寒看到别墅二楼的露台上，亮起了灯。
傅星寒隐约看到沈言推着轮椅到了露台上，立刻推开门下车：“明叔，你到这等我。”
铁艺门内守门的佣人已经进去吃饭了，前院里没了人。
傅星寒直接从铁艺门上翻了进去，明叔坐在车里看得目瞪口呆，没来得及下车拦，傅星寒已经直接进了前院。
明叔脑子里只有错愕的几个大字：“这不大好吧？”
傅星寒直接进去，站在了那露台下面的草坪上。
他抬头往上面看，盯着楼上坐在露台边的人，扬高了声音：“沈言，你出来。”
第242章
江医生，我去找你
天色开始黑了下来，别墅里烟火绽放的声音很大，将一片夜空都点亮。
傅星寒的声音，就混在有些吵闹的烟火的声音里。
他声音抬高，那句话还算清楚地传到沈言的耳朵里。
“沈言，你出来。”
沈言坐在轮椅上，将轮椅推到了露台边缘的护栏旁。
她本来是抬头看着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闻言往楼下瞥了傅星寒一眼。
仅仅是一眼，她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将视线移回来，继续看着天空。
傅星寒恨不得又翻到那露台上去，急声又说了一声：“沈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司家的人跟墨泽江都相信，沈言就是被催眠忘记江愉辰了。
但傅星寒越看越觉得不像，他翻不到露台上去，眼看着沈言推着轮椅又想离开露台了，口不择言又说了一句：“你想没想过，或许江……”
他话音未落，肩膀突然被人拽住，他半点防备都没有，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了几下。
司烨铁青着一张脸，将他往后拽了一下，打断了他说话后，又一拳砸到了他脸上去。
那一拳刚砸过去，司烨又是一拳头要往他脸上怼，怒极道：“你特么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
傅星寒挨了一拳，却并没有多大反应，仍是紧盯着露台上。
沈言看向下面，似乎是冷笑了一声，推着轮椅回身直接往里面走了。
她也没有进去，只是将轮椅推到了露台中间一些，这样傅星寒就看不到她了。
傅星寒伸手挡了司烨再挥过来的一拳，视线仍是紧盯着露台上面。
他急声道：“沈言，你站住！”
司烨气得狠力将他往后面拽，一副要跟他打个你死我活的架势，声音都快能喷出火来了。
“傅星寒，我警告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你再死赖在这里，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傅星寒再看向露台上面，已经没有沈言的身影了。
他看向还用手拽着他的司烨：“沈言根本没忘记江愉辰，你们太天真了。”
如果真的忘记了，她现在有了健康的心脏和身体，还跟奶奶和弟弟团聚了，亲生父母和哥哥也找到了，她就算没有欣喜若狂，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静。
司烨怒道：“我看太天真的人是你吧？我妹妹早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已经离婚了，你听得懂人话吗？
别在这里故弄玄虚，显得你在她那里有多特别，你又有多了解她吗？”
傅星寒笃定道：“她真的没有忘，你看不出来吗，她看起来是顺利被催眠了，可她脸上半点劫后重生的喜悦都没有，她的神情太死寂了，跟被催眠前根本没有区别。”
司烨显然对他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别以为全天下就你长了一双眼睛，你真那么了解我妹妹，那么在意她，你早干嘛去了？
怎么你那么厉害，也没见你以前识破林嘉月那些拙劣的伎俩，没见你看清楚我妹妹受过的委屈，也没见你发现我妹妹得了心衰竭。
傅星寒，现在你想急着在这里展现你有多聪明，没人有兴趣配合你。”
墨泽江站在旁边不远处，他对傅星寒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没出声，却也并不像司烨那样，觉得傅星寒就是在这里胡说八道而已。
回想起沈言被催眠后表现出来的神色，他也开始有了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