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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5

    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并不显脏,鲜血混着污泥沾在傅云行的裤脚上,却只留下了一些小小的黑色印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傅云行几乎要崩溃,转身朝别墅内喊道:“赶紧去备车!去医院!”

    “快!”傅云行吼道。

    “清黎姐刚说被绑架了,现在闪闪却出现在这里,还把自己弄成了这幅鬼样子,云行,你冷静一点,说不定清黎姐只是想让你陪陪她,故意让闪闪过来的呢。”陈欣月在一边阻拦道。

    她伸手捂了捂鼻子,眼中的恶意与嫌弃不加掩饰。

    “清黎姐也真是的,为了不让你离开竟然利用孩子,闪闪也才六岁便学成了这样,实在是……”陈欣月故意没把后边的话说出口。

    话说一半,才能引起男人的猜忌心,这种手段她一向擅长。

    只是今日不同于以往,傅云行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暴怒嫌恶的表情并没有如预想中一样出现,傅云行神色冷硬,这让陈欣月有些不解:“云行?你怎么了?”

    “也怪我,不该让你来陪童童过生日的,清黎姐肯定是想你了,才故意让孩子来破坏童童的生日会的吧。”

    “但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要用这样的手段。只是可怜童童年纪还小,要是看到了这些,还有多大的心理阴影呀。”

    说罢,她便开始嘤嘤的哭起来。

    “你说什么?”傅云行震惊的看着她,他听懂了陈欣月的话外音,“你的意思是闪闪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怎么能这么说,她以前不是最善解人意的吗?

    “云行,你仔细想一想,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又位高权重的,怎么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呢,这肯定是清黎姐她——”

    “够了!你仔细看一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这是能装出来的吗?”傅云行将儿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怀中的孩子满身血泥,左肢处的袖子连带着整条左臂全部不翼而飞,只剩还在流血的伤口,粘稠的血滴打在地面,晕成一朵朵小小的红花,没多久便汇聚成了一片巴掌大的血滩。

    浮着血沫子,扎眼又令人心惊。

    此时儿子的头紧靠着傅云深的胸膛,双目紧闭——他已经疼昏了过去。

    “啊——”陈欣月被吓了一跳,尖叫着:“云行,这,这……”

    “这怎么可能!”她哆嗦着身体,在一边干呕。

    “我只知道,现在在不去医院,我儿子就要死了!”傅云行瞥了她一眼,没再管她,抱着儿子上了车。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陈欣月望着离去的车子,低头喃喃道。

    “林清黎!你故意的吧,你就是为了跟我抢云行,你就是放不下他,故意来破坏我们!”

    “不然,为什么偏偏在今天断了手!林清黎,你给我等着!”

    陈欣月再度抬起头来时,满脸怨恨。

    车内,傅云行望着儿子紧闭的双眼,有些心疼。

    他从没觉得,去医院的路有这么漫长,长到他以为他要永远失去闪闪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不停的反问自己,以前我们一家三口不是过得很幸福吗?

    就像之前,我们带着闪闪去北欧看极光,粉绿交错的光芒中许下爱的诺言。

    虽说那天正好是春节,但当时在北欧的中国人并不少,国内零点刚过的那一刻,身边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让我们恍惚觉得仍在国内。

    “傅云行!”我叫他。

    “怎么了?”傅云行当时语气温柔,低下头与我额头相抵。

    “没事,就喊一下你。”我笑着对他说。

    “嗯,我在呢。”

    “傅云行!”

    “嗯。”

    “傅云行!”

    “嗯。”

    “新年快乐。”

    “你也是。”

    “我会永远爱你的。”

    “没有我吗,”当时闪闪拽了拽我俩的裤子,委屈巴巴地说,“我就知道,我只是个意外。”

    当时觉得,世上美好也不过如此。

    可是,可是现在,就在刚刚,儿子像之前一样拽着他的裤子,却是在求救。

    怎么突然之间他的儿子会如此惨状出现在他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闪闪,你一定要坚持住,爸爸会治好你的。”傅云行的手掌抚上儿子的面庞,眼神中透露着心疼。

    “爸爸会给你报仇的,闪闪。只要你坚持住,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一家人幸福下去好不好。”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傅云行忍不住愣了一下,像以前一样吗?

    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在他的印象中,我无数次带着儿子针对陈欣月,于是他渐渐开始厌恶我跟儿子,最终一家三口走向分裂。

    他搞不懂为什么我们母子两个一开始就对陈欣月的恶意这么大。

    他记得,那时陈欣月刚离婚,在娱乐圈的生活非常艰难,他不忍心便出手帮了一把。饭桌上,他一脸笑意的给我介绍陈欣月,我当时虽然不开心,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然而,后来陈欣月脸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却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肯说,他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觉得是我打的。

    儿子告诉他,陈欣月脸上的巴掌印并不是我打的时,他并不相信,只觉得儿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撒谎。

    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甩自己巴掌呢?

    “林清黎,你知不知道即使你这样对欣月,她还是替你遮掩,直到现在,她也没说你一句不好!”

    “呵,那她这么好你去找她好了。”我嗤笑他说。

    当时我气他所作所为并不得体,便什么也没跟他解释。

    所以,他既已经走向陈欣月,那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可是儿子现在这个样子……

    “林清黎,你怎么就不好好教导儿子呢,怎么就没保护好儿子?”傅云行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怨气。

    6

    “左手手臂被截断”

    “左侧第二根肋骨骨折”

    “双膝骨折”

    “病人失血过多昏迷并伴有中度脑震荡”

    “腹部背部腿部十六处受伤”

    “右手手腕脱臼”

    “病人康复后仍可能伴有心理精神类疾病”

    傅云行反复看着病例单上的数条诊断证明,双手发抖。

    手术室的灯仍然亮着,他背靠墙壁,有些崩溃。

    “主任,今天送来的那个孩子是什么情况?”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医务人员从走廊经过。

    “哎,伤的可重了,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活到现在也算他命大。”

    “听说全身都是伤呢。”

    “那孩子一身伤我活了快三十年都没见过。”

    “很难想象这么丁点大的孩子经历了什么变成这样。”

    “你们说,会不会是……”直播的那一个?

    几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行了,工作时间少聊点八卦。好好工作吧。”

    “闪闪……你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傅云行双手掩面,语气哽咽。

    “只要你醒过来,我和你妈妈以后一定会好好陪你的。”

    对了,你妈妈呢?

    她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出现?

    傅云行好像终于想起了我,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来给我打电话。

    在显示了几次忙音后,他像是一只抢不到香蕉的猴子,着急又暴躁。

    “罗瑟,想办法联系一下林清黎。”他将电话发给了昨晚的秘书。

    “傅总,已经试过了,一直显示忙音。”秘书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让傅云行如坠冰窖。

    “那就去找!”傅云行低吼道。

    “是,傅总。还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一下,警察刚刚来过公司了,说是希望您配合调查一下直播事件,刚刚给您打电话您没接。”

    “知道了。”

    ……

    傅云行很难想象,视频中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母子两个正是他的妻儿。

    鲜红的血液飞溅,哭喊声声泣血,他看见视频中的我反反复复地拨打着他的电话,而他却毫无回应。唯一有一个接通了,他却等不了我说了两句话便挂掉,根本不相信我。

    “那就等你们死了,我再来给你们收尸。”这是傅云行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想不到吧,你真要给我收尸了傅云行。

    一瞬间,对于傅云行而言,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好像都已经远去,脑海中只剩下他那句无情而冰冷的话:“那就等你们死了,我再来给你们收尸。”

    一语成谶。

    他看着我的残败的尸体,突然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傅云行眼中滚落,声音颤抖:“怎么会这样。”

    “林清黎,我跟着警方过来不是看你这个样子的!”

    “林清黎,你起来说话!”

    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震惊于叱咤风云莫傅总竟然也会哭,还是为了我哭。

    可惜我已经死了,傅云行再伤心崩溃,我也看不见。

    他说。

    “林清黎,要是我相信了你,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林清黎,你平时不是挺能装的吗,就像你无数次针对欣月又装的纯洁无辜。这次也是吧,你故意的对不对,想让我回心转意。”

    “不可能,像你这种女人,残忍妒忌,哪里比得上欣月?”

    “我是不可能再和你继续走下去的。”

    “林清黎,你赶紧起来啊!”

    “说话!”

    “傅先生,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请您尊重死者,现在我们需要将死者尸体带回,还请您配合。”有两个年轻的警察抬来了担架,想要将我的尸体抬走。

    这时傅云行却深情了起来,非要冲破警方的阻止将我亲自抱走。

    警察有些无奈,只得好声相劝:“傅先生,您这样会破坏案发现场,请不要阻止警方查案。”

    “另外,麻烦您随我们回一趟警局,做一些笔录。”

    警局内

    刚做完笔录的傅云行满脸颓丧的看着他手中的透明密封袋,里边装着一条做工精致的项链,这是法医尸检时发现的。

    他记得这条项链。

    这是儿子四岁生日那年他送给我们的礼物,一共三条,人人都有。

    项链被做成了镂空设计,打开翻盖,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全家福。照片中,三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

    这条项链我日日夜夜的带着,从不离身,只是傅云行的那一条,却在一次次争吵中爱意退散,最终,他当着我和儿子的面,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傅云行,你这一年都干了什么!”他回想起之前种种,抽了自己一巴掌,眼中布满了悔恨。

    “我一定会报仇的林清黎,为你,为儿子。”

    7

    “你们怎么做事的,不是让你们解决掉吗,怎么还留着活口?”

    郊外,一位衣着低调的女人质问着对面的几个男人,声音尖锐。

    “别着急啊姐,反正大的都死了,小的也成了残废,这样不更好吗,你心心念念的傅总不可能将产业交给一个废物吧,到时候所有的钱不都是你跟你儿子的?再说了,这下不也没人跟你争宠了吗?”

    “哼,说的倒是好听!你们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傅云行不会怀疑吗?要是有什么问题跟我了没关系!”女人不耐烦的说道。

    “诶呦姐,您可别谦虚了,咱们不都是一体的吗?再说,今天您把钱给我们,我们兄弟几个拿着它远走高飞,管他傅云行手眼通天,他又能有多大的本事?”几个男人嬉皮笑脸的回怼道。

    “钱呢?”

    “拿了赶紧滚。”女人将行李箱推过去。

    “不对啊姐,不是说好五百万吗,怎么只有一个箱子?”男人的表情狰狞起来。

    “两条命五百万,现在你们只解决了一个,难不成全部给你们?再啰嗦,这些也别想要了,”

    “你好耍我们?你信不信——”

    “蹲下别动!”几个男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呵斥打断,十几个警察从隐秘处出现,无一不双手持枪。

    “陈欣月!”傅云行双目通红,显然已经听到了全部。

    起初警方与傅云行沟通时,他并不愿意相信,直到刚才,傅云行甚至都无法将那些话与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他将她视如珍宝,那她呢?

    联合绑匪杀死他的妻子,残害他的儿子,甚至想吞并他的家产……

    “不,云行,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陈欣月看着傅云行震怒的面庞,有些慌张。

    “解释什么?”

    “是他们!他们陷害我的云行,你相信我!我没有要害林清黎!”

    陈欣月哭着解释,她说她是被逼的,是被绑匪威胁的,她没有要害我。

    多么可笑,陈欣月你每次编的借口如此拙劣,可偏偏傅云行每次都信。

    不过这次他没信,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陈欣月你当我聋吗?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你们来之前就在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见!”傅云行愤怒道。

    若不是警察拦着他,他早就冲上去了。

    “你说清黎和闪闪伤害你,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到底是真的还是假话?”

    “云行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都看见过吗,我身上的伤口,还有,还有我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陈欣月还在挣扎着。

    陈欣月几个月前流过一次产,这件事直接使我和傅云行走向了分裂,那是陈欣月在傅云行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直接不得不让我佩服影后真的是好演技。

    可现在看来……傅云行怀疑了。

    “够了,你做过什么,我会慢慢查清楚的,那些事情是与不是,我都不会放过你的陈欣月。”

    “云行——”陈欣月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你说不”

    “云行,我承认有些事情是我做错了,但是,但是那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呀,我不舍得你就在别的女人身边,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云行,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坐牢,云行——”警察不会给陈欣月这么多狡辩的时间,押着她便要离开。

    傅云行的眼底透着遮不住的恨意。他悔,他为什么会相信陈欣月而抛弃了我和儿子。他恨,为什么陈欣月会与记忆中的模样完全背离,明明印象中的她温柔善良。

    因为证据确凿,我和儿子的这件案子结束得很顺利,绑匪以多项罪名背叛了死刑,陈欣月也受了牢狱之灾。只是一个是京市首富一个是当红影后,且涉及人命,两人的爱恨纠葛自然受到了不少关注,那几日的热搜几乎全是他们两个。

    “陈欣月入狱”

    “陈欣月收买绑匪”

    “陈欣月与傅云行”

    “傅云行渣男”

    “傅云行眼瞎”

    “陈欣月傅云行法庭大打出手”

    “资本家中的腌臜事”

    ……

    二十个词条一起冲上了热搜,后边的标签不是“爆”便是“沸”。

    更甚至,法庭视频的流出更是让网友大受震撼。

    视频里,陈欣月哭的梨花带雨,乞求原谅,她说她只是一时糊涂,希望傅云行再给他一次机会。

    “原谅你?你当年怎么跟那个姓周的导演在一起的还要我帮你回忆吗?”

    “你刚离婚的时候我就帮过你了,你又是怎么报答的?”

    “陈欣月,你可真恶心。”

    傅云行大肆嘲讽着她,与官宣之时判若两人。陈欣月不堪受辱,开始嘲讽回去:“傅云行,你觉得你又有多干净?”

    “要不是你蠢,林清黎和你儿子也不至于此。”

    “说到底,是你害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二人在法庭之上大打出手,视频的最后,陈欣月抢过律师手中的笔,狠狠戳进了傅云行的眼睛。

    然后,傅云行又被空降了一条热搜:

    “傅云行独眼龙”

    8

    傅云行疯了。

    或许是接受不了间接害了我和儿子的事实,或许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残疾,又或者是二者皆有。总之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傅云行便开始精神失常,傅氏的股票一路下行,树倒猢狲散,集团摇摇欲坠。

    他清醒时给儿子留下了一笔信托基金,足够闪闪可以挥霍几辈子,

    “你这孩子,过得不好也不知道跟家里人说一声,就一个人憋着。”

    “但凡你打个电话,我们也不会让你受着委屈。”

    “苦了闪闪,才六岁就遭这么大一劫。”

    “回去之后啊,我打算去投资个断肢重生的研究院,看看闪闪的胳膊还有没有救。”回国的姑姑站在我墓前絮絮叨叨的说道。

    她神情悲痛,“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闪闪的。”姑姑银白的头发在阳光底下闪烁着光,像是与我保证儿子今后的生活终将雨过天晴。

    十二年后。

    儿子在国外装上了排异极低仿的人体假肢,成功的那一天,儿子对着我的照片颤抖着哭了出来。

    “妈,我回国看你好不好。”

    “我最近总梦到你。”

    “你还能认出我现在的样子吗?”

    “我想你了,妈妈。”

    ……

    我的墓前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傅云行和陈欣月。

    是儿子把他们带来的。

    他给陈欣月交了赎金,把她带到了我的墓前让他给我下跪认错。

    只是两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们又在我墓前打起来了。

    闪闪这孩子,也不知道让我安宁一下。

    罢了,随他去吧。

    别在半夜偷偷哭了,闪闪。

    ——————

    叮——

    “宿主您好,恭喜您绑定系统,请问您是否希望复活母亲,若您愿意,请成为本系统的任务者。”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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