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宋清杳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打你了?”“疼死了,你说呢?”
“我打电话给他。”
她急匆匆挂断了电话,拨通了沈明衿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听。
但接听后,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很久,沈明衿才说:“我过几天就回来了,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
听到他这话,她的鼻尖酸酸的。
从小到大,他极少跟她冷战,这是头一回,七八天不跟她说话了。
她委屈地说:“哦,谢谢。”
沈明衿听出了什么,压低嗓音,“哭了?”
“没,我发烧了,声音哑了。”
其实也不算说谎,确实发烧了,但声音不哑。
沈明衿沉默片刻,“你发烧也不跟我说?”
“那你不也没跟我说话么?”
“谁让你气我?”
“谁气你了!?你怎么颠倒黑白啊?”
“你就是气我了,你说让我交女朋友要跟你说。”
“?”
她捏紧了手机,想要跟他理论,可是还没说话,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看着黑掉的屏幕,没由来的委屈涌上心头,眼眶一下子就泛红了——她说他交女朋友也没错啊,他迟早会成家的……说说怎么了,他们一起长大,他交女朋友不能第一个跟她说么?
委屈的情绪犹如翻江倒海般,一下子涌了上来,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泪水很快就浸透了枕头。
大概因为发烧,哭着哭着就昏睡过去。
这一睡,睡了十几个小时。
等她迷迷糊糊苏醒过来时,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散落进来,犹如轻纱罩在身上似的。
而远在美国的沈明衿就坐在她身侧。
四目相对,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不自觉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跟真实的没区别。
他长大了,一夜过去,连胡渣都有,轻轻摸过下巴时,还有些扎人。
“吃糖么?”他突然开口。
“吃。”
他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剥开糖衣递到她嘴边。
她张开口吃下了那颗糖,甜滋滋的。
或许是从小到大的默契,他们吵架有个定律——吃颗糖就算和好了,只要他递过来,她愿意吃,不管吵的再凶,也能握手言和。
这是一颗略带薄荷清香的软糖,跟他一样,吃进去时凉飕飕的,等真正嚼开了,甜的滋味溢满整个口腔,她吃了一颗,还想再吃第二颗。
沈明衿没有纵着她,开口说道:“我气坏了,宋清杳,这几天把我气坏了,气得我都想永远待在美国不回来,气得我都想把你拉黑,气得我都快发疯了。”
他从来成熟稳重,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事,在他这里,永远都有解决的途径。
不会为任何事困扰,也不会自我内耗。
可这几天,内耗得严重。
——就不能来哄哄我么?
他心里这么想着,却又觉得可笑,宋清杳哪是会哄人的人?只有他哄她的份。
算了。
跟她争什么。
“你气什么。”她讶异的看着他,“该气的人是我吧?”
“你?”他笑,“那你说说,你气什么。”
是啊。
气什么。
气他迟早成家?气他迟早会交女朋友?会有妻子孩子?
她闷闷的说不出话来,垂下眼眸,“就是想到有天咱们也会分开,你会结婚生子,我也会结婚生子,你娶了妻子会离开这里,我嫁了人也会离开这里……”
“那我不娶妻子,你是不是可以不嫁人?”
“你怎么可以不娶妻子呢?”
沈明衿没说话,破例又剥了颗糖递到她嘴边。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满,他所有的心意,都在这颗糖里了。
只要她想、只要她要,他可以为他剥一辈子糖。
*
元旦来得悄无声息,宋清杳早早吃了饭,穿着一周前买好的大衣,裹着厚实的围巾出了门。
街道上都是迎接元旦的喜庆氛围,她如约来到了广场上,远远的就看见沈明衿站在广场的喷泉处等着她。
她笑着跑了过去,悄悄的躲在他身边,然后做坏般的跳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歪着脸做鬼脸,“猜猜我是谁。”
“杳杳。”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冷不冷?”
“不冷,你看我穿这么多。”她展示着自己的大衣,转了一圈,“好看吗?我一周前买的,司秦说我穿的土,他可没眼光了,这哪里土啊?”
“对,他没眼光。”
“我就知道你最有眼光。”她笑着说,“不是说今天有烟花秀吗?走吧,一起去看吧。”
两人并排着往前走。
两周前,政府有关部门就已经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会在江边上演大型烟花秀。这还不到七点,江边就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互相追赶的小孩、牵着手的情侣、叫卖的摊贩……越来越多的人朝着江边挤。
沈明衿一只手抬起,就这么悬空的搂着她的腰,深怕别人撞到她,但宋清杳一回头,他就会把手给收回来。
走到江边一条街距离时,由于人流量太大,已经实行道路管控。
宋清杳踮起脚尖看了看,失落地说:“好多人啊,我们挤不进去了。”
“那就换个地方看?”他语气淡然,“我知道有个地方还能看。”
“哪儿?”
“走吧。”他笑,“你应该会喜欢。”
两人漫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渐渐的,人愈发的少了。
走到最后,周围静得连个人影都没有。
沈明衿伸出手想牵她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把手收回来。
宋清杳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笑着说:“沈明衿,你一路上鬼鬼祟祟的,想干嘛呀?”
沈明衿觉得她像个木头。
沉沉的回了一句,“没干什么,怕你冷。”
话音落下,她直接把手插进他的口袋里,“我不冷,不过你这么一说还挺冷的,你口袋暖和,借我暖暖。”
“那我怎么办,我也冷。”
“怎么那么笨呀,你把手也伸进来,咱们一起暖和。”
她握住他的右手一起塞进了口袋里,小小的口袋,两人的手紧紧握着,“这样不就不冷了吗?”
黑暗中,沈明衿唇角微微上扬,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说道:“嗯,不冷了。”
两人不是没牵过手。
从小到大牵过多少次啊,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大掌和小手就在紧闭狭小的空间里,指尖互相碰撞,互相拉扯,一会儿撞入掌心,一会儿又用指尖去挠关节和手背。那么小的地方,突然生出了少有的柔情和暧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互相争斗的两只手慢慢的十指紧扣,互相交缠。
他紧紧扣住她的手,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宋清杳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在握着她。
不是平常的握手,是十指紧扣,心连着心的握手。
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得脸生疼,她却没有半分的寒意,没由来的暖气从胸口一路浩浩荡荡的往外蔓延,蔓延至全身,蔓延至脸颊,蔓延到雪白的脸上都有了红晕。她不知道什么是心动的感觉,也不知道司秦跟梁文莺口中所说直击灵魂的触感是怎样的,但她知道,每天跟沈明衿在一起,心跳的频率是不同的。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也说不清。
也许是十岁。
也许是十五岁。
也许就是现在。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望去,一缕暖黄色的光从侧面斜斜的打过来照在他的侧脸上,零星的雪花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黑发上,她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捻那片雪花,刚抬手,他就默契的低下头,任由她在他的头上胡作非为。
熟悉连贯的动作令她一怔。
联想到学校里有那么多女孩喜欢他,那么多的女孩追求他,而他在她面前,这么的自然随性。
捻化雪花后,说道:“今晚我吃了好多好吃的,你呢?叔叔阿姨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汤圆,你最喜欢的花生馅的。”
“啊,真的啊?可惜我没吃到。”
“没事,我带你去吃。”
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一高一低的影子就这么徐徐往前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个陌生的、空旷的草地上。
漆黑得连路灯都没有,只有繁星的余亮照映着。
沈明衿停下来,低声说:“你抬头。”
她抬头望去,满天繁星。而不远处,一簇烟花升入夜空中,延迟几秒钟后瞬间绽放,绚烂的光芒照映了整个大地,照映了她的脸。
她很早很早就说过,想看一场盛大的烟花。
但这句话还有个后缀,想跟他一起看烟花。
沈明衿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两根短小的仙女棒,递了一根给她,用打火机点燃后,两根烟火棒都燃烧了起来,发出耀眼的火花。
她用仙女棒在空中画了个爱心,笑着问:“你猜猜我写的是什么呀?”
“猜对有奖励吗?”
“有,像小时候那样,我背你回家吧。”
“?”他笑,“你什么时候背过我?”
“你生病那次呀,忘了么?”
“那是我背你,怎么会记成你背我呢?再说了,你这么瘦小,怎么背我?我压在你身上都能把你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沈明衿,你小瞧我。”宋清杳扭头看他,“我力气可大了,不信待会让我背!”
她怎么总能在这种小事上格外认真?
沈明衿宠溺的笑了笑,“那换一下吧,如果我猜对了,我背你。”
他看着她在空中随意舞动的手,“嗯,我猜,你是不是在写,明,衿,这两个字?”
“错了错了!刚才没说惩罚!惩罚也是要背我!快蹲下来!”
她兴奋的绕到他身后,一下子就跳到他的背上。
跟小时候一样,他每次都会弯下腰来等她跳。
跳上来后,双手再用力的托住她。
烟火的美的,风是热的,心是暖的。她在他的背上,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迎着寒风大喊‘跑快点,跑远些……’。说不清为什么要让他跑,好像脑海里有个极不成熟的念头,跑下去,跑到天涯海角,跑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地方。
她不说停,他就一直跑。
背着她在旷野里奔跑着,烟火打在他们的身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跑到没力气后,抱着她一头栽进厚厚的雪地里。
两人就这么躺着,看着不远处的烟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开口,“你喜欢什么女孩啊?司秦他们都交女朋友了,你还没交,学校那么多人追你,你没喜欢的吗?”
沈明衿的神色晦暗不明。
沉默了两三秒,才说:“什么样的女孩?那大概就是头发要长,偶尔微卷,十五岁之前最好留齐刘海,十五岁之后就留中分,眼睛大大的,鼻子很挺,皮肤要好,皮色要白,喜欢戴珍珠饰品,耳环、戒指、项链都行,夏天喜欢裙子,最好是那种吊带裙,冬天很冷,她不喜欢穿厚重的羽绒服,喜欢羊绒大衣。”
他的声音低沉且嘶哑,语调柔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时,她听得格外认真。
从头发长开始,他没说一个字,她的眼神就暗一分,不知道为什么暗,就是觉得,不舒服,胸口这里,不舒服。
他说完后,她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说道:“你找人要求蛮高的,怎么连她戴什么饰品,穿什么衣服你都要这么严格?万一她就不喜欢珍珠饰品,喜欢别的呢?万一她就不喜欢穿吊带裙,喜欢穿T恤呢?哪有你这样找对象的?”
“高么?”他笑,“我觉得一般般,挺好找的。”
“嗯,是啊,我觉得你这些条件里,唯一符合的人就是我了,要不我们——”
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嘴,一种无言的慌张在蔓延。
她在感情方面迟钝,梁文莺从上初中开始就已经收到不少的情书了,到高中大学更是多得要命,可偏偏她从小到大一封情书都没收过,大家票选她是华琪校花时,网络上的讨论度高的要命,真放到现实里,连个表白、递情书的人影都没看见。以至于在感情这块一直处于空白期。
她不知道所谓的心动是什么。
不知道所谓的爱慕是什么。
但现在,胡乱跳动的心跳在提醒她,也许心动就是像现在这样,兵荒马乱间,却因为有他在,还能保持片刻的理智。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过来,轻轻碰了碰她冻僵的手。
见她没挣扎,用手指勾了勾她的小指,勾住以后,再用大掌紧紧包裹住她全部的手,低声说:“好,你说什么,我都觉得好。”
“我什么都没说。”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红了,滚烫得厉害,“我只说,符合的人是我,我十五岁之前留齐刘海,十五岁之后留中分,我喜欢戴珍珠饰品,我喜欢穿吊带裙,就是那些你见了面就会夸我漂亮的裙子,冬天羽绒服太厚,我怕你看不清我的身材,觉得我胖,所以我喜欢穿羊绒大衣……”
他低低的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愉悦的笑,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带着少有的沙哑。
他微微侧目望着她。
宋清杳是那种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小孩’,乖巧听话,善良聪敏,打小就知道要谦让,每回他们一起玩时,她总会把自己心爱的玩具给他玩,明明年纪比他笑,还要装出一副‘我是姐姐’的态度来,她有趣得厉害,哭了会自己哄自己,高兴了也会让周围跟着一起高兴,他已经说不清什么时候爱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