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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更遑论甄家乃是大族,本家好事者不知凡几,还有除了甄府,在外面想一探究竟的。毕竟本是太子妃人选,后来嫁一探花郎。都在传天赐姻缘,可这又岂能跟储君相比。

    因而,需得瞧瞧,瞧瞧这位捡了珍宝的探花郎究竟是何等样样貌。

    郡主一行,行李倒是比人先到。

    数十车的行李进了甄府,甄家早辟出一院子,乃是给归家的姑奶奶住的。

    行李入府之后,便见后面一高头大马上,坐着一白缎锦袍的少年郎

    有那在茶楼酒肆看见的,就不由的喝了一声彩:“这便是探花郎,难怪呢。”

    这一行来,路上不用人开道,尽皆让出主干道来。所过之处,静悄悄的,无不侧目。

    到了甄家门口,甄家便有一名唤甄珏的年轻男子迎了出来,亲自给四爷拉住马:“可算是把郡主和郡马盼回来了”

    四爷微微颔首,从马上跳了下来。

    又有体面的嬷嬷出来,身后跟着软轿等着接桐桐去里面。

    四爷走了过去,桐桐这才撩开帘子,从里面出来。

    白衣白裙,头上一根白玉簪,神情寡淡,无悲无喜。

    别人奔丧,无不是自三里之外便开始哭嚎,而今去听,依旧有哭声远远传来。可这二人,脸上确无悲痛之色。

    李祥家的躬着身子:“郡主,轿辇已备好。”

    桐桐摆摆手:“我走着吧。”

    她随着四爷一起,从甄家的大门进去。这般大丧,孝子贤孙自是要在灵堂守着的。

    只甄家人就跪了一院子,四爷和桐桐走过去,上了香。

    甄夫人在边上:“郡主快随我去院子,请了大夫候着呢。”

    意思是,郡主长途而来,需得叫大夫看看。

    桐桐接受甄夫人的好意,转身就要走。

    甄家人就看见眼前的三姑娘,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了,她当真就以最陌生的眼神扫过众人,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没有多留。

    桐桐才走了两步,裙摆就被抓住了。

    “三姐姐去哪里?”

    桐桐低头一看,是个跪在灵堂里的孩子,粉嫩嫩一团。

    “宝玉!”甄夫人皱眉:“还不撒手?成何体统。”

    这孩子悻悻的收了手,依旧仰着头打量。

    桐桐从这孩子的脸上收回视线,没多问一句,好似对甄家的人事毫无兴致。

    甄家极大,曾接驾四次,又有园子。给桐桐和四爷安置的地方在靠近园子的地方,前有门可通前院,后有门临近园子;侧有门可通大街。

    这一住就是数月,桐桐感谢甄夫人:“有劳了!”

    甄夫人叹了一声:“还是请大夫给郡主诊脉吧。”

    桐桐就坐下了,由着大夫给诊脉,然后大夫说:“回夫人,郡主伤心过度,需得安心静养。”

    甄夫人便起身:“那便请郡主自便即可!”

    桐桐看了廖嬷嬷一眼,廖嬷嬷亲自去送了。

    甄夫人出去之后,管家娘子低声道:“郡主所带祭品,中规中矩。”

    中规中矩就已然很好了,还要如何?

    甄夫人交代下去:“传话下去,郡主悲痛太过,需得静养,有那不知轻重的或是去请安,或是去求见的,你都替郡主拦了吧。”

    “是!”转过来之后,管家娘子又道:“给世子和世子妃准备的院子已经规整完了,夫人可要再去瞧瞧?”

    甄夫人脚下一转,里里外外的都去瞧了,而后才道:“多收拾几个屋子!莲儿身边开脸的丫头多,莫要慢待了。”

    “夫人!”

    甄夫人摆摆手:“成婚多年,未能生儿育女,此乃莲儿之错。未迎侧妃,未纳妾室,只莲儿安排的丫头服侍,这已然是开恩了!既然已经收房了,何不做的大方一些。”

    管家娘子低声道:“夫人,郡主身边婢女尽皆处子之身。李祥家的去姑苏时亦说了,郡马身边干干净净!”并非有屋里人没带出来,而是压根就没有。

    “本也当如此。”

    主仆正说着话呢,便有下人来报:“东平郡王府的船已到码头”

    甄夫人急忙往外走:“是遣了管事来?还是世子与世子妃皆到了?”

    “世子与世子妃皆到了!”

    “如何这般快?”

    “能为何?”甄莲擦了眼泪,扶着母亲的手往正院里去:“不过是经年无子,王妃着急!便叫女儿与世子一道出门,拜佛向道,虔诚许愿罢了。路途中听闻此时,便回来奔丧了。”

    她说着,声音便低了下来:“听闻三丫头听闻郡主先到了,还是记不起事么?我去见见她,该是不妨事的。”

    “她懒怠见人!”甄夫人叹气,“那些过往你尽知,她对甄家颇有怨言!”

    “自是该生怨言的!”甄莲就轻哼一声,“那老妇”说着,她收了音儿:“仰仗的也不过是宫中贵妃信任罢了。贵妃倒是做的好继女,倒是把这亲的热的扔到一边去了。”

    “怎的这般多怨言?”

    “年前我送了礼去,不想贵妃随便打发了两样给我,轻慢已极。”甄莲面上不由的带上了几分讥诮:“王府那些人岂是好相与的?叫人看了好一场笑话。”

    说着,眼圈就红了:“但凡我能生出个一男半女,腰杆早硬起来了,把一个个的牛黄狗宝不掏出来,他们都不晓得我的手段。可女儿我是处处要强,竟是处处强不了别人。

    一屋子丫头没一个有动静的,知道的说我们子女缘分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善妒。这也就是有娘家,公婆给体面,如若不然,当真就是一根麻绳吊死的命。”

    甄夫人攥着女儿的手,竟是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甄莲哭道:“三丫头不进宫,我就觉得好!当年我何尝想去王府?您何尝想送我去王府?不都是那老妇但凡我有三丫头的气性,有她的运道找个小户人家上进的书生,我今生便是不生,族里有的是孩子给我们尽孝续香火何至于将日子过成这般?!”

    “小声些!”

    甄莲果然禁声了,擦了眼泪:“三丫头而今是郡主,但我这个大姐姐待她自来是好的。姐妹们见一面少一面的,她便是不记得我,也得见!”

    “那你不好生送礼!”

    “我怎送?一则,她不记得过往;二则,她对甄家有怨言;三则,我怕冷遇再被王府笑话。”甄莲说着就往出走,“这些话摊开了说便是了,亲姊妹,她必是能体谅的。”

    桐桐一觉起来,天将暮色,晚饭都快备好了。四爷被甄应嘉请去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银翘低声道:“您洗漱了用饭么?”

    嗯!洗漱了用饭。

    睡的迷迷糊糊的,简单的洗漱了,头发还半干着,已经掌灯了,外面来报,说是东平郡王世子妃到了。

    桐桐看看天色:“这个时辰过来?”

    是!人已进了院子。

    桐桐:“”若非此人强势,那便是跟原主较为亲近。她看了看提来的食盒,继续吩咐银翘:“摆饭吧!”然后说通报的丫头:“请世子妃。”

    说着,她披了披风迎了出去。

    瞧见在丫头簇拥下走过来的华贵妇人,鹅蛋脸,细眉长眼,微笑着走过来:“三妹郡主!”她福了福身,行了半礼。

    桐桐还半礼:“大姐!”说着就把人往里让,“正在摆饭,大姐一起用。”

    若是关系不好,自然就说几句简单的,然后告辞了。

    却不想这位世子妃直接点头:“好啊!在船上飘了数日,着实难熬。”

    进了屋子,甄莲才上下打量这个妹妹:“长高了许多!果然是嫁人了,瞧着竟是稳重了。”

    桐桐笑了笑,请她坐:“想来必是亲近之人!我前尘旧事尽忘,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不会!未出阁之前,你夜里常与我住。”甄莲说着,将披风给了丫头,去看摆着的饭食,而后道:“都是你爱吃的,那便一道用饭。”

    桐桐便坐了过去,食不言。

    甄莲吃的更往常一样,放下了筷子,漱口之后坐在了边上。桐桐也就暂搁了筷子,吩咐银翘:“叫厨下准备一碗素面,笋丁和卤豆腐干备上郡马晚上回来要用的。”

    “你莫等了。”甄莲轻哼一声,“我家那位世子跟来了!这一来,必是筵席不断,夜里饮酒通宵达旦”

    桐桐未解释,只请对方一边去坐,再叫丫头:“消食茶两盏。”

    茶味酸甜,甄莲用着甚好,这才问说:“婚后过的究竟好不好?我若不问,只怕再无一人来问你这话。”

    “倒也算是顺心如意。”桐桐吹着茶,“难得是金家和睦,此乃万金不换。”

    甄莲低头叹了一声:“那倒也罢了!对你也算是一种补偿。便是稍有不顺,也莫要后悔。记得大姐的话,高门大户绝非好归宿!其中苦与难,无法启齿。别处再坏,不能比这样的人家更坏!”

    桐桐:“”一回娘家便诉苦,那便是真真的苦。

    等晚上四爷回来,桐桐还问:“这东平郡王府,到底是一个什么境况?”

    四爷像是滴酒未沾:“不知轻重,什么都想掺和的王府。”

    桐桐:“”何意?

    “多饮了几杯酒,便言说要纳卢家女为侧妃。”

    桐桐:“”卢家是甄应嘉舅舅家,乃是靠着甄家发展成江南豪族的家族,算是甄家的一部分!

    回来奔丧,你要纳甄莲表叔家的女儿为侧妃?

    什么玩意?!

    [1107]红宇琼楼(49)三更

    红宇琼楼(49)

    书房之内,甄应嘉半靠在榻上,满脸的病容,看着对面坐着的女婿和侄女婿。

    一个面色蜡黄脚步轻浮,明明才二十许岁人,一副萎靡不振模样;一个面色红润俊朗英挺,少年人模样,却十分沉稳老辣。

    男人嘛,贪花好色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不宠妾灭妻,规矩严整这就是不是什么大事。关键在于行事。

    他就叹了一声:“近几年,当真是国事家事,事事不断。而今年岁渐深,深觉力不从心,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近日,竟是有了退隐之想。若得闲田二三亩,草屋三两间,再得三五好友闲时好聚,若能以此终老,此生无憾矣。”

    世子木城接话就道:“岳父休要这般说,这话小婿再是不信的!我家父王年年嚷着归隐山林,可迄今为止,何曾归隐山林。朝廷邸报哪一日不看?我说他,在外人面前做做戏就罢了,怎生还在至亲面前弄这把戏”

    甄应嘉:“”

    四爷:“”

    “何况,宝玉兄弟才多大?您此时归隐,真能放心?”木城说着还一叹:“您也莫要怪小婿纳侧妃,纳卢家女为侧妃,亦是看在世子妃的面上,给的是甄家脸面。

    您想想,您人到中年才得一子,而今处处牵挂着不过这一子罢了!世子妃必是随了岳母,晚生子!小婿若是年过四十再生子以小婿这年纪,能不能活到儿子长大尚不得而知。

    况且,这王府传承难呐!小婿这世子能册封下来,多亏了宫中郑贵妃。其他几家王府,世子之位空悬小婿怕没有您和甄贵妃的面子,将来传承出差错

    您嫡出只一女一子,小婿荒唐,有仰仗岳父之处;宝玉兄弟年幼,更需得仰仗岳父,这般之下,您怎能生出隐退心思?您若隐退,小婿指望谁?”

    甄应嘉:“”

    四爷:“”有甚悲伤事得想一想,多想几遍,要不然真能笑出来。

    木城站起身来,恭敬的对着甄应嘉:“我父王您那亲家,每尝要教训我时,必说出一些心灰意冷的话来!一听那些话,我便知,这是又有瞧我不顺眼!

    而今,您也学会了。那今儿,您是瞧小婿不顺眼,还是瞧郡马不顺眼或是您希望我们听从您的意思,去做什么?您直言便是,又没外人,何必呢?”

    甄应嘉:“”我儿聪慧伶俐,怎么白瞎了这么个人!昔年成婚时年岁还小,十几岁的少年人,言语憨直质朴了一些,他并未放在心上。

    而今,都二十许岁人了,怎生还是这般?

    他捂住胸口:我若身死,此人能庇佑宝玉否?他自己都得被人给吃了,还能求他什么?

    木城看向四爷:“连襟,岳父这般可要请大夫?”

    四爷看着甄应嘉起伏不定的胸口,他:“”只能道:“家有丧事,哀思过甚也是有的!”

    “连襟为何说出此等敷衍之语,难不成你也觉得在下不通世事?”木城哼笑一声,“虽有丧事,然哪个是至亲?尽皆眼中钉,此乃喜事!做个丧事哄哄别人就罢了,难不成也要哄你我?你这话岂不是说岳丈将你我都当做外人!”

    四爷:“”郡主乃是甄应良所出,并非跟你媳妇一母同胞,因而,我本就是外人。

    木城有点反应过来了:“世子妃常念叨郡主,在下倒是忘了不过也没差!难道郡主盼着此二人活着?”

    四爷:“”

    甄应嘉的脸都青了,他指着门口:“请世子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木城并不难堪,一副终于解脱了的样子。

    一出去就呼喊人:“回去告诉世子妃,就是本世子今儿听了他的话了,也来见了岳父!并未露怯,说的极好”

    人跑远了,脚步声也远了。

    甄应嘉叹了一声:“他没说错,若非我这个岳父,他做不了世子!早前就听闻东平郡王宠妾灭妻,偏宠侧妃所生之子,欲立为世子。而今再看,哪里是宠妾灭妻?”分明就是知道他自己的嫡子是什么德行!

    “那这就是东平王府的能耐了!”桐桐跟廖嬷嬷闲聊,也说这个郡王府,“王妃为了儿子能继承王府,只能寻求外援,给他儿子娶个家世了得的媳妇,就可以了!于是,找到了甄贵妃,找到了袁氏”

    婚事成了,世子也拿到了,却真真把甄莲给坑惨了。

    廖嬷嬷就说:“此亦有甄家大姑娘之错!一个憨直之人,竟是笼络不住。”

    不是笼络不住,是不想!太委屈了,又何必呢?

    “憨直之人,言语中不遮拦。”四爷就接了甄应嘉的话:“甄大人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甄应嘉看了门口一眼,门口又管事退了出去,将外面守着的人都打发了。

    此时,甄应嘉才坐起身:“听闻你与刘舟等人有些嫌隙?”

    “姑苏民变之事,甄大人想来也知道,折子也已经递上去了。刘舟大人平乱有功,我怎会与刘大人有不睦呢?”

    是说刘舟等人有错在先!焚烧证据,此举甚为愚蠢。

    四爷朝后一靠,一副坦诚的样子:“此事走到今日,着实不在我的预料之内。”

    甄应嘉:“”此话我当信吗?

    “您试想,我新官上任,班头都不听从号令,我焉有不动的道理?”

    甄应嘉点头,他要做官,要立事,自然不能轻易被左右。

    四爷又说:“况且,我有郡主为妻,我的一举一动,可从郡主的私信传到后宫,继而直达圣听,我又为何要屈从?再退一步,我还是甄家婿,那我就更不可能屈从。换做是您,衙门尽皆耳目,主官之令没有别人点头都传不出去,您认吗?”

    自然不认!

    四爷摊手:“所以,我为挣脱他们的辖制,查账以反制,何错之有?”

    是啊!何错之有呢?

    四爷又说:“他们账目有问题,我大张旗鼓的查!他们若真有敬畏之心,当如何?”

    甄应嘉没言语,心里却道:当找自己这个和事佬,为两方撮合,从此精诚合作。

    “是啊!当找个中间人来,协调此事!他们退一步,我亦退一步!账目只终结于通判府便好,罢免一二职务,更换衙役,事就解决了。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其职便好。可他们呢?竟然昏招跌出,放了一把火。”

    甄应嘉:“”是啊!若是不站在刘舟等人的立场上,金镇所作所为,无一丝出格之处!都是一个正常的官员该有的正常反应。

    四爷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来,“这是要将我从江南赶走呀!一旦焚毁衙门重要案卷文书,降级或是撤职为官才两个月,在江南,在甄家的眼皮底下,我跟一丧家之犬一般被赶走,敢问,你若是吏部官员,您会再度举荐我为官吗?这是要毁我前程呀!”

    甄应嘉点头:所以,他洞悉了刘舟等人的打算,便将计就计,反将一军,也将他们的仕途几乎毁掉。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就说:“坏就坏在,你说了一句假话,说账本被林如海带走了!”

    四爷就笑了:“我与林大人之前从无交集,更无交情。我凭什么能把账本给他,他又凭什么帮我藏匿账本?”

    甄应嘉:“”是啊!凭什么?难道林如海能在见这个探花郎第一面就把挪用税银的事说给他听,继而两人合作?

    林如海官场沉浮多少年了,金镇做官才两个月。林如海凭什么信任他,丢脑袋的事都告诉他?

    这不合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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