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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绕着码头逛一圈,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

    春水回头看看四哥,几十斤重的箩筐把他压得佝偻着背缓慢行走,她有些于心不忍,过去帮忙抬起箩筐底部减轻压力,没啥想买的,我们坐马车回去吧。

    都行!眠知非感觉身上的重量蓦然减轻,一抹额头细汗,神色轻松地笑了笑。

    两人走回街道,在边上等上片刻,便有一辆载客的马车停在附近,车夫向她们招招手:姑娘小哥,要不要坐马车

    多少一人春水探出头高声问。

    尽管声音很大,依然被闹市的喧嚣淡化几分,勉强能听个大概。

    车夫也高声回答:过一条街五文一人,过两条街要八文一人。

    春水默默回忆,从此处到客栈好像要走两条街。

    走吗姑娘——

    走,等我们过去!她应道,转头对四哥说,就坐这辆回去吧,你还背得动不,要不我来

    眠知非摇头,咧嘴一笑:不用,你这小身板提都提不动,小心一会给这些豆子打翻了。

    兄妹俩坐上马车,为了不占位置,眠知非直接把箩筐抱腿上坐着,春水在一旁帮忙扶稳。

    对面一位大婶仰起下巴往箩筐里瞅两眼,看清全是黑豆,不免好奇地问:姑娘,你们这是啥豆子啊,拿来县里卖的

    春水道:黑豆,是我们买的。

    哟,我瞧这也不是能做来吃的,用来干啥大婶暗悄悄打听着。

    我也不知道。

    大婶一噎,盯着春水那张无辜的乖巧小脸,一时间不知说啥来缓解尴尬。

    她沉默,春水就开口了:婶子,瞧您这气质,应该住县里有些年头了吧这地哪的菜馆好吃还实惠呀

    哈哈,这你就问对人了,我确实在县里住好久了,大婶嘴角上扬,话里隐隐透出优越感,要说实惠好吃呀,还得看长月街的明月楼,家常小炒为主,带肉的四十文一盘,全素就十来文吧,我和我当家的下工懒得自己做饭就爱去那吃。

    若是喜欢小吃甜食,可以去望仙街,都是老字号……

    春水点点头,弯弯眉眼笑意恬然:还是婶子有经验,首饰布料啥的去哪买好

    去城西的布坊街啊,一条街都卖布料的,买得多还给你抹零头咧。首饰……这些我不爱戴,太花哨了。大婶笑容讪讪,抬手把落到面颊的发丝撩到耳后,不做这个动作还好,一做倒显得有些慌张心虚了。

    春水心中了然,换个舒服姿势往后靠,侧目望着车外的风景。

    宽敞长街两岸高楼林立,檐角酒招飘扬,行客匆匆。曳曳秋风将满街的吆喝砍价声拉得悠长,传遍巷口街坊。

    留君客栈到了。车夫敲敲木板提醒下车。

    春水给了钱,带着四哥进客栈。

    一下午都窝在房里记录咖啡豆能做的饮品,比如焦糖拿铁、抹茶拿铁、桂花拿铁……等等。

    过些时日天冷了,喝热饮会舒服很多。但咖啡豆进购渠道太少,若是真流行起来怕是会供货不足,极有可能价格上涨。

    大楚这边也有咖啡,只不过叫黑酒,受众极少,不必茶叶备受青睐。

    算了,做出来自己喝解馋也好。

    窗外天色暮沉,摇晃灯影映上薄薄的窗纸渗透进来,照得一室澄黄。

    三婶的声音和敲门动静一起传进来:春水啊,咱下馆子去吧。

    欸,来了——

    春水收拾好东西,拉开门挽着三婶的臂弯下楼。

    几人打算去今天打听到的明月楼,向客栈小二问了路,不算远,便沿着街一路前行。

    县里夜晚比白天还热闹,不年不节依旧张灯结彩,五花八门的小吃摊把街道占得满满当当,揭开炉盖,烟火热气蒸腾弥漫,徐徐上升。

    人头攒动,望不到头。

    漫步璀璨华灯下,眼前一片繁华盛景,心中只觉怡然惬意。

    拐进另一条街,没多久就看到金光灿烂的三个大字明月楼。

    四人刚垮进门槛,一位伙计迅速上前,热情地说:客官里边请。

    四位一起的么,二楼还有位置,请随我来。

    上二楼入座,春水捧着菜单点了两道,传给三婶让她点。

    伙计一一记录下来,收好本子恭敬道:劳烦客人稍等片刻,后厨做好了我第一个给您端上来。

    辛苦了。春水对他客气地点点头。

    是小的本分。伙计应完,转身下楼继续接待新客。

    等待间隙,春水问三婶大哥那边的情况,三婶便说一切都好,瞧着人都圆了一圈。

    客官,密炙香鸡来了。

    伙计双手端着两盘菜,稳稳放下一盘,随后去别的桌放另一盘。

    东坡肉来了。

    水荷藕虾。

    ……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端上桌,四人顾不上什么规矩形象,喜欢哪个夹哪盘。

    春水最喜欢红烧牛肉,肉质鲜嫩不老硬,烧汁渗进其中香咸劲道。其次是水荷藕虾,虾肉打碎填进藕孔里与荷叶蒸煮,沾香辣蘸料别有一番风味。

    东坡肉中规中矩,对她来说有点腻,肉太肥且酱汁一般。

    她还点了一份马蹄露,入口清爽甘甜,嘴里的油腻感瞬间消散,胃口都好了不少。

    三叔握着筷子感慨道:难怪在外上工的人都喜欢下馆子,这味在家就做不出来。

    三婶道:也不看看这菜多贵,最便宜都要四十文一盘,四十文都够一大家子吃两天了。

    你要干几天才能把今晚这一桌赚回来啊吃你的吧,一会结账去。

    晚饭结束,四人回到客栈洗簌休息,明日还得跟去学宫外看眠永鸿。

    春水住村里住习惯了,躺这么软的床榻挺不习惯的,身侧还有个三婶,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整夜历经沉睡复醒,以至于第二天起来时意识混沌,精神萎靡,白净小脸恹恹的,一看就没睡好。

    三婶关心道:要不你再睡会,鸿哥儿明天就出来了,到时候任你看。

    春水揉揉眼睛,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没事,吃顿早饭我就精神了,嘿嘿……

    笑容让她的脸稍圆一圈,黄雪花看得心软,伸手捏捏白嫩脸颊:你娘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馋猫。

    好了,要去的话起来穿衣,咱们下楼买包子吃。

    快速穿衣洗簌,眠家四人一起出客栈,随便寻一间早点铺买几个肉包吃。

    院试持续两天,分正试和覆试,考点设在府城学宫,临云县便是青云府的府城。

    学宫外围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或看自家孩子的。

    冷脸侍卫们站成一条线阻挡想要涌进去的人群,有的人为了看清里面,不惜爬上树远远眺望,依稀看见学子们拎着考试用具排队进场。

    眠家四人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外围踮脚伸头往里看,啥也没有。

    三婶道:可惜了,没赶上趟。

    院试两天学子都不能出考场,只能等明日考完了一起出来。春水没见着大哥心里微微失落,下一刻又被眠知非的话提起兴趣。

    既然见不着,不如到街上继续逛。小妹你昨日不是问布坊在哪吗,我们买布回去做秋衣吧

    好啊,三婶三叔去不去

    三叔连连摇头,不去不去,还没喝酒来得快活。

    说罢,他一脸讨好贴上黄雪花:媳妇儿,给我五个铜板喝点呗~昨天吃饭结账我都没钱了。

    三婶嫌弃地推开他,日日想着你那两口酒,跟酒过去吧!手往衣袋掏出五个铜板重重拍他手心:只能在客栈里喝,敢出去喝被我逮着你就死定了!

    谢谢媳妇,我哪敢去外边喝啊,又没认识的人……收到三婶那狠厉的目光,他越说越小声,最后直接噤声,揣着钱哼着小调负手离去。

    城西离这不远,春水三人走几段路就到了。

    布坊街不同于其他街市,此处安逸宁静,隔绝世外尘嚣。各类绫罗绸缎锦绢轻纱层叠挂在门面前,方便客人挑选,精贵些的面料则摆在店里的货架上小心安放。

    春水前后对比每间店客人们的穿着,选了家客人多穿绸缎麻布衣裳的店进去逛。

    这里的绸面为五两一匹,缎面三两一匹,锦面绫面不再她的挑选范围。

    里外逛一圈,春水挑了三匹杏黄花纹、四匹烟紫和灰蓝绸面,缎面桃红、浅云、藕白三色各六匹,

    顺带买了五十斤棉花,一斤一两,春水差点以为自己又被骗了,瞧瞧店里其他人的神色,对这个价格表现得十分平淡,就好像理应如此。

    唉,穷人在这个时代真的好艰难,每走一步都要靠金钱维持。

    春水不敢想,如果她没有化妆手艺,不会做玉女粉,是不是也得饿死冻死在这里。

    带着东西逛街不方便,布料掌柜见她们买的多,爽快同意让马车把她们的布料送去客栈。

    三人沿街随意逛,踏进一间首饰铺。

    满目的珠翠金钗,白玉流珠,叫人应接不暇。

    春水大手一挥,花二十两买下四个银镯子和一对珠玉海棠簪,小心收好,心满意足地离开铺子。

    回去路上,瞥见一座与众不同的建筑,她停下脚步,身后的四哥三婶也跟着停了。

    这座建筑平整低矮,占地却很大,约莫两亩地那么大,在一众高楼中极其格格不入。

    紧闭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慈善局

    这是……春水偏头看向四哥,目光满含疑惑。

    眠知非道:噢,你说这个呀,这里边专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稚童,养到十五便送出去上工自己养自己。

    要不,进去看看眠知非瞧她有些意动,顺嘴说道。

    春水没有应声,上前敲三下大门。须臾,门被拉开一小点,一位十三四岁样貌的姑娘探出头,好奇地打量她们。

    您好,有什么事吗少女声音清脆,没有丝毫怯弱地和春水对视。

    春水怔然片刻,随后目光柔和下来,温声说: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您等等,我问问院长。

    春水点头,颇有耐心的等她回来。

    欢迎姑娘,一道声音随着大门打开传了出来,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有四旬的妇人,我是慈善局的周院长,快进来,外面风大。

    周院长拉着春水进去,四哥三婶抬脚跟上。

    慈善局很大,格局有点像四合院,几个孩子在空地上疯跑玩耍,瞧见有新客人,游戏也不玩了一股脑地涌过来。

    嬢嬢,她们要住进来吗,是不是也没家可去啦

    周院长在这小孩头上轻弹一下:不能怎么说,哥哥姐姐是来看你们的。

    小孩捂着额头,嘟嘴吐吐舌头后欢叫着跑开了。

    这孩子是他们中最皮的一个,你们别在意。周院长歉意笑笑。

    春水并不在意:没事,童真可爱,算不得顽皮。

    周院长带他们走进一间屋子坐下,哎呀,咱们这都好多年没来人看了,暂时拿不出什么珍味招待各位,只能以茶示敬,还望没怠慢你们。

    一边说,一边给三人倒茶。

    春水含笑接过,浅抿一口四下打量,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墙面上。那儿有幅画像,画中人瞳眸温柔,眉宇却泛着几分坚毅沉稳。

    面容清美,虽带着浅淡笑意,依旧掩饰不去苍白病态之色。

    春水越看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周院长随她视线看去,开口解释:姑娘年纪小,估计没见过这位,她是前任县令竹泠,这慈善局是她一手建起来的,如今整个院的吃食花销都靠她捐的财资维持。

    竹县令……实在天妒英才。她望着那幅画缓缓红了眼眶,轻轻哀叹一声。

    竹泠春水陡然想起之前在土陶店瞧见的那个泥人。

    居然是她。

    嗯,如此优秀之人应当长命百岁才是。春水垂下眼睫,声音低哑,也不知是说给别人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

    是啊,也不知老天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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