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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他?们家里就多了一堆东西,不论是平日里吃饭的杂物?间?,还是书房和房间?里,

    都堆起?了大纸箱和大木箱子,

    一层叠一层,窗明几净的家里反倒是像个仓库了。

    他?们三口人之所以会堆积这?样多的东西,在过年前其实就已经是有迹可循了。

    过年之前,桂春生的应酬多,

    每当他?喝了酒的时候,周长城都要开车去把人接回来,有时候桂春生也会让周长城帮忙顺路送一送住在附近的朋友和同事。

    有一晚,周长城去接桂春生,

    同他?一起?的还有个民生经济刊的主编,

    桂春生从?前也是从?民生版块走过来的,

    所以两?人聊得?特别?畅快,

    尤其是说到国家的政策和省里改革的情况时,更为激烈,

    从?海南经济特区即将成立,到最?近物?价上涨,还有,从?1978年到1988年已经是国家开放的第十年,

    中间?的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十年的节点中,又会继续如何深化这?条改革之路,他?们各执一词,

    却又有共识。

    那主编比桂春生小几岁,是很?坚决的“放开派”,

    相比于桂春生的保守和观察,他?坚定?地认为国家将会继续放开经济政策和价格控制,最?终取消各类限制购买的票据,真正由市场来调整民生物?价,让经济发展更为灵活。而且年底,北方那头,就不停有小道消息传来,国家要继续深化价格双轨制的改革,切看样子是势在必行,口号喊多了,人就会有期待,现在就看这?个“价格闯关”的靴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真正掉在地上了。

    他?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周长城和万云像两?尊雕像在前头坐着,不插话也不多嘴,一字不落地全都听到了耳朵里,但因?为桂春生和那主编争执得?厉害,他?们一度还担心两?人会不会在后座打起?来。

    后来桂春生得?知他?们的担忧,笑道:“不用担心,打不起?来的,君子和不同,尖锐交流观点很?正常。”

    这?件事,本来只是作为他?们生活中的一个普通的晚上这?样划了过去,但到了年底的时候,报纸上的消息传得?越来越多,桂春生和几个老友喝茶的时候也讨论了很?久,加上到了年底,禽蛋菜盐这?些居民日常用品价格上涨,还是让他?多少?有些担忧。

    到了年初六的时候,万云出?去巷口买了瓶酱油,随口抱怨一句这?酱油也涨价了,比过年前涨了一倍有余,都过完年了,怎么价格还没?有回落。

    这?句话让桂春生听到,他?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等出?来后就做好了决定?,对周长城和万云说:“你们两?个这?两?天把家里要用的东西都点一遍,拿个本子记下来,然后到外头去,看到哪个店开了门,不管价格多少?,都买上半年到一年的量,放在家里囤着。”

    这?话说得?周长城和万云十分不解,正如桂老师以前说的,广州什么东西都有,只要手中有钱,什么都能?买到,就是美国香港日本的东西,都能?找到门路,所以平时根本没?必要囤货。且广州天气温暖,如果不是像腌制食品能?放得?较久不会发霉的,只要是吃食,一般他?们都不会买太多放在家里的。

    但这?一次,桂春生却是异常反常,他?从?屋里拿出?一张国家级发布的报纸,递给周长城和万云,指了指上面那一篇写着市场经济价格深化改革类的文章,让他?们细读:“一字一句地看,有不懂的来问我?。”

    周长城从?前在平水县电机厂,工会是组织过职工学习读书看报,了解国家政策的,这?件事对他?来说不陌生,但要读懂上面晦涩拗口的词汇,也还是有些难度的,但读文章就是这?样,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懵懵懂懂他?基本上还理解了,可却不懂桂老师为什么要让自己看这?个,这?些报纸和文章都离他?太远了,周长城联想不到自己身上。

    至于万云,她好读,爱看电视剧,却甚少?看这?些严肃新闻,让她说出?一本或者一部电视剧里,谁和谁有奸情,谁有阴谋,谁是最?终的坏人,结局如何,她能?猜个八成。但对着这?篇文章,她只能?说全都认识这?些字,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最?后只能?听周长城磕磕巴巴说了些似是而非的理解。

    经过周长城一番解释,万云这?才知道,她每日出?去赚的钱,花的钱,在隐蔽处已经交过税,而且她买东西的价格不是谁想定?就能?定?,他?们平民百姓虽不能?接触到更高级别?的国家机关,可每一日都生活在这?个巨大的国家机关所制定?的规则里,想要好好生活,就要学会规则。

    周长城说话的时候,桂春生就在一旁听着,点点头,还好,还不是一头雾水、无可救药的人,他?也费事一句句地解答,只说了今年的物价应该会有较大的变动:“我?预计,这?一次价格的改革,可能对我们平头百姓日常用的东西造成冲击。可具体冲击有多大,现在还不知道。”

    “我?的车买得?早,头几年石油价格做出改革尝试的时候,每次去加油,价格忽高忽低,但总体是在不停走高,车主抱怨的声音不小。所以,我?猜测,这?次如果政策颁布下来,价格的波动会大,我?们要趁着这个政策发布之前,先下手为强。”

    桂春生是有钱,挥金如土,但论起?来他?真不是乱花钱的人,每出?去的一分钱,他?都知道花在了哪里,即使?丢个硬币出?去,也一定?能?听到其中的回音:“这?个政策已经叫几个月了,具体什么时候颁布,还有待确定?,甚至可能?会拖到明年。但是我?们不能?这?样被动,趁着还有余地,要先下手为强。”

    他?之前做过民生和经济方面的记者,在调去文艺副刊这?种部门之前,桂春生几乎把整个广州城和周边几个小城市都跑遍了,对于物?价和数据方面的变化相当敏感,人在这?种价格冲击下,会有什么样的冲动和拥挤,他?全都见识过。以前也有这?种“价格双轨制”的改革,但那是体制内的改革,现在这?阵风已经吹到了民间?,吹到了人们日常的生活用品上,按着经验,故而他?判断,这?些日用品的价格一定?会上涨,甚至造成货品紧缺。

    且这?阵改制的风吹得?这?样厉害,桂春生嗅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味道,改革会迂回,但一定?是继续深化的。

    “你们手头要是没?有钱,就从?我?这?儿支两?千出?去,务必要把家里要用的东西这条线守好,万一到时候发生哄抢,我?们三个恐怕都没?时间?去商店门口挤。”桂春生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周长城和万云自然没敢要桂春生的钱,年初六的那日他?们三个都没?出?去,把家里的东西全都登记完,初七的时候,开着桂春生的车,沿街找已经开门做生意的店铺,三人没?有顾上这些价格仍处在过年的高峰期,咬牙都付了钱,吃用的东西买了几大箱,等点完数,才放下心。

    桂春生往日里爱写写字,他?又常年在报社工作,跟一些文具厂有合作,就掏了两?千块,囤了一批墨水和写字笔,放在书房里,几乎把整个书房堆得?无法落脚。

    周长城和万云那日看到桂春生把这?些东西拖回来的时候,两?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尤其是万云看着那一箱箱黑色和蓝色的水笔,眼?睛瞪得?大大的:“桂老师,这?要用到什么时候去啊?”

    桂春生手上还拿着一箱软笔,让周长城帮他?搭在另一个箱墨水上,拍拍手说:“用不完就送出?去。”

    万云张张嘴,想想还是什么都不说,又闭上了嘴。

    不论是周长城和万云,他?们都认为桂春生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为什么这?一次的反应这?么大?

    桂春生推了推脸上的眼?睛说:“价格双轨制这?件事,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改革,如果今年真的实施的话,应该算得?上是第三次。但是之前一直没?有直接面对民众,都是体制内企业和单位的改革,尤其是在大宗原料方面,”他?尽量说得?简单易懂一些,“我?们大部分人都在温饱线上,以吃穿住为主,外出?都是少?的,所以平时生活里,对这?种改革的反应较小。因?为原料价格上涨,最?终反映到平日生活的商品里,是温水煮青蛙一般的,不是一下子爆发的,只有过了一年两?年回头望,这?才会发现最?常见的东西都在涨价。但今年的改革,若是细化下来,‘双轨制’落到衣食?*?

    住行上头的时候,对我?们的影响就大了。”

    “桂老师,您的意思是,如果这?个政策下来的话,我?们吃的猪肉、喝的汽水都会涨价?”周长城发出?疑问。

    桂春生点点头,孺子可教:“价格肯定?会混乱一阵子,但我?们现在是计划经济为主,乱了之后,肯定?会有调控。但就算是乱两?个星期,也很?影响生活。”何况他?并没?有这?么乐观,两?周肯定?不行,新的政策是要有时间?去实践,再来判断改革道路是否正确的。

    周长城和万云这?才勉强明白桂春生的思虑。

    但回到房间?的时候,万云还是说:“桂老师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周长城坐在床上,没?有接万云这?句话,突然想起?以前在平水县电机厂的一些事,他?和万云说:“我?想起?来,有一年,电机厂没?有单子,发不出?工资。你也知道之前厂里要买原料这?些,都是找上级单位和领导拿批条的,应该是85年四五月份时,武厂长手上有好几个大吨数的批条,听说他?就拿着这?些条子,加价卖给一些急着要原料的单位,然后拿钱回来给我?们发工资,其中还有一些是省里私人的厂子。”

    “甚至有人在中间?,专门倒卖这?种批条,大发横财的,省里和市里好像还抓了几个蛀虫出?来,作为典型,我?们开会的时候,都讲了这?些事。”周长城那时只觉得?这?些事,跟自己一个临时工没?关系,和工友们感叹几声,再骂几句世道,就不过心了,没?想到今日仍有一定?的警示。

    万云听着周长城讲这?些往事,安静了一会儿,深感自己无知的短板,难怪以前姐夫老说她和万雪两?人做事情不过脑子,看来并没?有说错,这?样大的事情,她是真的一点敏感度都没?有。

    忽然,万云一激灵,看着周长城,只见周长城也目光灼灼看着她:“小云,你平日里做盒饭要用到的油盐酱醋和卤料,恐怕还要再多买一些,反正这?些放着能?用很?久。每日新鲜的菜蔬价格如何,我?们控制不了,但能?省的其他?成本,还是要控制一下的。”

    万云立即点头:“城哥,你说得?对!明天我?们就去买!”

    当然,在花这?个钱之前,万云还是纠结了一下的:“城哥,要是我?们囤了这?么多货,最?后发现价格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跟平时一样,那可怎么办?”

    周长城显然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于是两?人一大早又跑去问桂春生。

    桂春生一听他?们的打算,反而笑起?来:“既然你们已经有这?种想法,就直接去做,我?们只是防患于未然,并不是在预测未来。想想,若是后面这?些东西价格涨起?来了,你们明明有机会提前买的,却没?有去做,来日后悔不是更加断肠?”

    “想到了就去做,不要顾前怕后的。日子再差,桂老师这?儿少?不了你们一口饭吃。”桂春生的话也算是给小两?口壮了个胆子。

    周长城和万云被说服了,于是趁着今年的假期还没?有放完,他?们已经到杂货店和副食品店去囤了几箱子的油盐米醋等做菜的材料,甚至连刀和砧板,万云都多买了几个。

    因?为平日在厂里和男人们打交道多,周长城兜里都揣着烟,他?不抽烟,但和人搭关系,请人帮小忙的时候,烟酒茶少?不了,趁着这?次囤货,他?还四处去买了不少?散烟放在家里,方便日后拿用。

    两?人在杂物?间?放置打包这?些东西的时候,不免又要把整个家整理一遍,结果,他?们又看到了那一千盒未开封的肥皂。

    “如果这?个价格双轨制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话,小云,这?一千盒肥皂,恐怕就有去处了。”周长城说。

    万云被周长城说得?眼?皮一跳,咽了口口水,说:“初五的时候,我?们才见到彭鹏,他?不是一直在诉苦,那五万盒肥皂只出?了六千盒,现在还有几万盒堆在他?那作坊门口吗?城哥,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多囤一点?”

    “像丹燕嫂说的,反正肥皂是耐用品,放久了也不会坏。我?们要不就自用,要不就沿街叫卖,大不了就便宜点卖出?去,人家卖五毛,我?们卖三毛。量大的话,就卖久一点。”万云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事关钱财和生意,不得?不谨慎。

    周长城坐在旁边吃饭的凳子上,双手插在头发中,闭眼?,没?说话,显然也在犹豫,他?不是考虑成本,实际上彭鹏真是血亏出?货的,他?们拿货的价格绝对是有优势的,再加上两?人的存款也够让他?们折腾一小遭。周长城是在想其中的风险,如果这?次的冒险失败了,往后他?和小云还有没?有胆量再继续做其他?方面的生意?只要把时间?拉长,这?些成本是怎么都能?赚得?回来的,最?怕的是判断失误所带来的心气坠落。

    万云最?实际,她上楼,把自己的账本拿下来,一点点算数:“过年前,我?姐和师娘给了我?七百多的分红,卖盒饭存下来有一千八,再加上你的工资,勉强有三千。”

    三千块,这?在平水县,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存款,但如今他?们却真的做到了,高兴之余,还有欣慰。

    “除去过年前和这?两?日花掉的八百,还有两?千二。城哥,我?觉得?,彭鹏的那批货,我?们可以接一些,只是别?要那么多,咱们手头上有个几千盒就好了。”万云虽然想搏这?个机会,终究不是大胆的人,提了个折中的方法。

    最?后的决定?是,小两?口借了桂春生的车,他?们决定?开车到白云机场去看飞机。

    白云机场在八十年代主要的航线是国内,但航班极少?,周长城和万云把车子开到离机场非常远的地方,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一辆起?飞的飞机,轰地一声拔地而起?,直飞长空。

    小两?口靠在车门上,互相依赖着对方,一起?抬头,看着飞机绕一圈,飞上云端,飞向远处,最?终变成一个小点点,就再看不见,天上只剩下一道长长的飞云轨道。

    “飞机就是只大铁鸟。”万云落下判断。

    “五年!小云,五年内,不管飞去哪里,我?们都要坐一次飞机!”周长城暗暗握拳,他?再不是那个患得?患失的临时工了,他?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和家庭愿望。

    万云看着周长城日渐坚毅的眼?神,忽然再次被他?吸引,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好,就五年!”

    既然到了白云机场,不去找彭鹏,那就说不过去了。

    他?们开着车,找到彭鹏的小作坊,彭鹏一个人在那儿闲着,他?那几个职工还没?有回来开工,听到周长城和万云要三千盒肥皂,眼?神都直了,他?还记得?万云最?初要那五箱肥皂不乐意的劲儿,不可置信掏掏耳朵:“两?位朋友,虽然我?很?高兴你们给我?清货,但是我?先说好了,货既出?手,就不可退还了。”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既然到了人家门口,肯定?不会再退缩,都重重的点了头。

    彭鹏挠头,边给他?们搬货,边疑惑:“你们要这?么多,怎么卖啊?”他?知道丹燕嫂那几箱肥皂几乎没?咋动,全都堆在家里呢,只是彭鹏自然不会主动去提起?。

    “一些是我?们自己要,一些是帮朋友和老家的亲戚要的,他?们自己有办法出?货,我?们就懒得?管了。”来之前,周长城和万云就想好这?套说辞了。

    彭鹏自然是乐意,指着纸箱上面的字:“有三种味道,都给你们搬一些?”

    茉莉花味,玫瑰味,还有肥皂本身的味道,万云点头:“各要一千盒。”

    “好咧!”彭鹏人小力气大,十分钟就搬下十五箱肥皂,看到周长城开的日本车,更是咂嘴,“长城,你们还有车,本事不小啊!”

    “都是借的,我?们哪有这?样的本事。”周长城打开后备箱和后排的车门,把货一箱箱挤进去,挤那叫满满当当,手指头都伸不进去,“等回去,还要给车主包个红包呢。”

    彭鹏想想也是,大家都是来广州讨生活的外乡人,又不是作奸犯科之辈,老实上班做小生意,哪有一来就能?买车的,不过他?还是大有兴趣,摸摸车头,又在副驾驶位上坐了一下,啧啧叹道:“真没?想到,你还会开车。”

    这?个周长城倒是不怵:“学嘛,花点时间?,花点钱。”

    彭鹏点头:“有道理,今年我?也想办法学会开车。”

    这?个时候,就是这?样,世界上的事情很?精彩,人的好奇心总是十分旺盛,爱恨来得?更为强烈,看到别?人有的,自己也想办法去争取,朋友和朋友之间?拉着手,共同进步。

    “对了,你老家要不要毛线?织毛衣的毛线?”彭鹏自己也是农村出?来的,他?知道好多内陆城市现在还在用布票去供销社扯布头做衣裳,甚至有的家庭七八口人只有两?条裤子,只有出?门的人才能?穿裤子,不出?门的就在家里坐着,连条裤子都穿不上,毛衣和衣服在广州不见得?是多新鲜的事儿,但在老家这?些地方一定?是畅销的。

    “你还卖毛线?”万云好奇。

    “哪是我?的,我?这?肥皂都卖不出?去呢。”彭鹏摇头,“就在隔壁,一个毛线厂,我?带你们去,他?也是来广州做生意的,光有技术,没?有销售的本事,两?口子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来。现在服装这?么火,他?们竟找不到卖家,仓库里囤了一批,让我?们在附近的邻居要是有客户的话,就帮着搭搭线”

    周长城和万云对视一眼?,车子已经装满肥皂,再塞不下东西了,尽管对彭鹏说的毛线很?感兴趣,脸上还是露出?了犹豫。

    彭鹏说:“你们先去看看,如果真的要,就让他?想办法给你们送到海珠去,都在广州,又不是多远的地方。”

    周长城和万云这?才锁好车,和彭鹏出?了门,走了几分钟,到另一个小作坊,那地方规格和彭鹏租来的小楼差不多,门口也是堆满了染料线头。

    彭鹏把周长城和万云介绍给卖毛线的那对夫妇,跟他?们一起?看了这?些毛线,普通的羊毛线,摸起?来手感不错,有粗有细,颜色均匀,但不是什么高级货。

    周长城和万云小小做过服装生意,知道自己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便不敢要太多,在那老板结结巴巴的劝说下,要了五百公斤,花了一千三,他?们没?带够钱,说好等他?们送货上门的时候,再付钱。

    怕周长城和万云反悔,对方还让他?们写了个条儿,互相留了电话,那对夫妻保证明天就送过去。

    彭鹏在一旁摸着鼻子:“你们两?个可真是财神爷了。”

    周长城和万云笑,只是这?笑也没?真正落到心里,好不容易存的三千块,如今就剩不到六百块了,冒险冒险,险是冒了,接下来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还不知道呢。但无论如何,买定?离手,不能?摇摆,如果有变化,一定?要想办法解决,不能?让货砸手里。

    忙完一圈,跟彭鹏说了再见,他?们这?才载着一大车的肥皂回珠贝村去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1988年的春天,

    是一个极为躁动的春天。

    周长城和万云囤了许多货,除了肥皂和五百公斤的毛线,还有两百只电子表和小闹钟,

    全是他们跑去批发?市场里买来的,

    他们钱少野心?也小,囤的都是便宜的、容易出手的货。

    货是囤着了,可心?里总是记着挂着,一天都没办法安下心?来,

    只好用?工作和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他们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希望物价突飞猛涨,他们从中狠狠地发?一波小财;另一方面又希望所有的价格都不?要有太大的波动,毕竟大家都是小市民,

    开门?七件事,

    都是要过日子的。

    桂春生只是说可能会有这个政策的颁布,

    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实?行,

    是一个未知数。

    周长城和万云在等。

    春节年假放完,广州城又开始充满了来自全国各地来掘金发?财打工的人,

    这个城市又开始了属于它的喧嚣,周长城回去上班,万云的盒饭小生意自然也回到了正轨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今年过了年,

    吃穿用?度的物价并没有降下来,还维持在过年时期的那个水平,有时候猪肉和鸡蛋价格甚至还继续小幅度在涨。

    万云如今做盒饭买菜还是在珠贝村的市场里购买,只能被动地跟着大方向的价格走,

    但盒饭价格却始终不?敢随意上涨。不?止是她,五十米街所有做吃食的小摊贩都在抱怨现?在进货价贵,

    又不?敢把这个涨幅转嫁到顾客身上,都保持观望的态度,没有人敢随意涨价,看起来今年真是很不?寻常。

    万云和周长城对这种日常用?度的物价波动,在心?理上有所准备,只能在花钱的时候更为小心?翼翼,写信回平水县时,她也提醒万雪和姐夫,不?要随意花钱,手头上要留着点现?金在。

    这一年多以来,因为万云时常寄东西回去给万雪售卖,万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万雪手上至少存了有三千来块钱,按着她和孙家宁那个手头疏落,对钱看得淡的性子,万云真怕他们随意花费,买些不?必要的东西。

    万雪的回信也是满腹牢骚,如今买菜钱一日比一日贵,孙家宁有时候都跑到西郊或者东郊村里去买菜了,说完这些,万雪又在信中问万云,暑假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想坐火车到广州来看一看妹妹妹夫,也来广州开开眼,问万云能不?能帮忙找个靠谱安全的宾馆来住。

    万云看到这封信,兴奋地把信给周长城看:“城哥,你?看,姐和姐夫说要带着甜甜来广州!”

    周长城看了信,也是满脸笑,他们都有一年多没见亲人们,自然是高兴的:“别去住宾馆了,让他们来家里住。”

    “得问过桂老师吧?”万云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但始终不?好越过桂老师去做主。

    周长城点头:“要的。”

    于是两人又找到桂春生,带着忐忑,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问:“桂老师,我姐一家三口说想暑假的时候来广州玩一阵,能在我们家住十来天吗?”她怕桂春生难做,又立马保证,“要是不?方便的话?,我留意一下村里附近的宾馆,让他们来吃两顿饭就行了。”

    “阿云,你?也太小心?了,你?和长城的亲戚,那不?也是我的亲戚了?”桂春生和蔼地笑笑,“来家里住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家里现?在四处堆满了东西,你?们要想办法给他们腾出空间来住人。”

    他们家里,除了桂春生的房间还是跟原来一样,其?他地方确实?都堆满了东西,三天两头就要注意卫生和防尘防潮,要是让客人住进来,还真没地方给他们住。

    不?过,对于桂春生这样大方,周长城和万云都更为感激:“桂老师,他们暑假才来,具体什么时间也还没有说定,我们到时候且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就让他们住宾馆。”

    桂春生点头,不?是很在意:“你?们决定,提前和我说一声就好。”

    这种关系好的亲戚往来,是正常的,桂春生是老派人,他小时候,家中就住了不?少前来投靠的亲朋,因此?很是习惯,偶尔来一阵,只要不?是长久住下去就行,主要是万云和周长城都是懂礼知进退的人,他放心?的是这小两口。

    这件事,万云回了信,便暂时这么定下来了。

    此?后日子便一直都过得零零散散的,没有个连贯性,唯一一直没有间断的便是大家对于生活物价的关注。

    周长城原本想着,过了年,就大学附近找一些夜校和培训班去上工模设计课,他知道?自己的弱势地方在哪里,也知道?优势在什么地方,现?在就一心?向葛宝生看齐,毕竟葛宝生的那间独立办公室深深地激励了他。

    葛宝生人很好,他从前在广州函授进修的学校在天河和黄埔交界的地方,因为周长城想学习,他还特意打电话过去问了招生的问题,学校那头说报名是没问题,但建议周长城最好要有基本的基础,不?然报名了也是跟不?上进度的,倒是给周长城推荐了一个技术学校,只是那技术学校现在没有开课,要再等几个月。

    周长城拿着葛宝生帮忙问回来的信息,感激得直说感谢的话?,又感念王忠良李腾飞等人对他这一年的照顾,四人说好休息日的时候,找个酒楼去吃一顿早茶,有家属的带家属,没家属的就只能自己来。

    他们几个,从去年就开始说,要找时间聚一聚,家属们也互相认识认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趁着年初,大家事情不?忙,便约着聚了一顿。

    周长城和万云先到的酒楼,接着是住在工厂宿舍的王忠良和葛宝生,李腾飞带着老婆儿子在后面姗姗来迟。

    一落座,李腾飞就没口子地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出门?磨磨蹭蹭的,还闹了一顿。”

    大家是同?事,也是朋友,都不?在意,逗弄起李腾飞的小孩儿来,小男孩五岁,是独生子,大概是一直被大人宠着,说话?有些没大没小、颐指气使的,葛宝生这样好脾气的人,逗两句都不?说话?了。

    李腾飞的老婆是个秀气的女人,叫吴晓丽,除了刚到的时候跟大家打过招呼,其?他时间几乎都围着儿子转:“啊呀,儿子,吃这个,这个好吃。儿子,多喝点水。儿子,别乱跑,等会儿妈妈就找不?到你?了。”

    张嘴儿子,闭嘴儿子,其?他人想和她说话?都无从下嘴。

    李腾飞早就想组织这种吃饭聚会,让老婆和万云她们多接触接触,别老待在家里围着灶台转,适当的时候,也出来和人交际,就对吴晓丽说:“万云年纪比你?小,自己是个小老板,在我们厂区卖盒饭呢,做的饭菜跟厨师一样好吃,你?和人家多交流交流,问问人家是怎么做生意的,学习学习。”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吴晓丽脸色便有些耷拉下去了,没接丈夫的话?,本来大家坐在一起,也很多话?题聊,李腾飞说的那句,大家就当是玩笑话?过去了,万云也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吃着烧麦。

    谁知过了一阵,饭桌上安静下来的一个缝隙,吴晓丽忽然开口,带着笑:“男人赚钱顾着家里,女人拿钱顾着孩子,何必出去做事这么辛苦,赚得那三瓜两枣,都不?够买菜钱。”

    李腾飞是电工,他在昌江精密每个月的工资有两百,但因为平日里他出去其?他厂里兼职做得多,一个月四五百是能赚到的,虽然要在广州租房,但吴晓丽对丈夫的这个收入很满意,加上孩子年纪小,从老家来到广州后,就再没动过自己出门?找工作的念头,对于那些丈夫收入不?高,自己不?得不?赚钱的妻子多有看不?上。

    怪什么?怪她们没找到有本事的男人呗。

    吴晓丽这话?一出口,饭桌上尴尬了一瞬,万云都错愕了一下,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忽然有这么大一口锅扣在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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