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云,我也是苦口逆耳,长城的工人岗位是个香饽饽,不能因为你挑担子做买卖,就连班都不上了,往后你在外面多跑跑,累了就歇会儿,但别让长城跟着去了。知?道吗?”这几句话下来,万云面红耳赤,双脚麻麻地站在地上,眼睛盯着自己的那双白色的旧胶凉鞋,只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周长城刚开始听了师娘夸小云的话还挺高兴的,他?喜爱的人,师娘也认可。但是到了后面,就明显不对劲了,前阵子去西郊卖瓜子是他?的提议,不是小云要求的,可师娘说的终究不是什么过分的话,只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教导提点,他?自十?五岁起,就听着师父师娘说工作?岗位不容易得到这些话到现在,在他?听来,师娘说也对,都是为了他?和阿云好,就笑呵呵地没吱声,也没看到万云那手足无措的尴尬。
万云是个对自己有成算的人,那点子成算全在心?里?,有脾气,不甚大,至少没有万雪的大,她嘴上是很少反驳人的,此时?面对比自己大了一辈的李红莲,中?间隔了一层不说,这周长城的师娘还帮他?们找房子,方方面面地顾着她的丈夫,她觉得自己哑巴了,说不出话来。
吵当然是可以吵的,李红莲又不是她亲婆婆,对她万云又没有大恩大义,若是跟师娘驳嘴,那周长城在中?间就难做了,所以万云选择不吱声。
这时?候的万云很需要周长城出来替她说句话,哪怕打个哈哈过去,可他?只是在旁边笑着。
李红莲看万云低头?的模样,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她向来机灵,看样子是听进去了,也不多说,何况她不是正经?婆婆,说不得人家还不想听她念经?呢,再说几句有空来家属楼的话,就带着小梅回去了。
还剩下两?块糕,万云没了在这儿待下去的心?思,开始把小板凳收起来,摁了摁身上被蚊子咬的那几个包,又痒又热,烦躁得一言不发。
周长城这才察觉到她异常的沉默,以为她累了,矮身把担子挑起来:“我来我来。”
万云那双乌黑溜圆的眼睛只扫了周长城一眼,脸色有点冷,不说话。
“咱们走?小路回家具厂吧,省下坐公交车的四?毛钱。”周长城挑着空担?*?
子,想去拉拉万云的手,万云闪开了。
“我想坐公交。”万云说。
她要用那卖糕的钱来坐车,五分钱的米糕再不算什么钱,积累起来,也能让她坐得上公共汽车。
“行,那就坐公交。”看来小云是真的累了,从?早上就开始忙活,中?间没停过,周长城有点心?疼。
万云心?里?存了气和委屈,她在今晚明白为什么魏嫂子不喜欢李红莲了,她也不喜欢!
正因为不是亲婆婆,才更加不喜欢!
平时?周长城还挺灵活的,怎么一遇到他?师父师娘就开始呆了,在一边完全看不到自己的难过,万云心?里?不是滋味,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为夫,现在的周长城离她万丈之远,不是好丈夫!
万云拉开和他?的距离,形单影只地往公交站台处走?去。
第030章
第
30
章
平水县夜里的路灯颜色昏暗,
隔了老远才有一盏,黯淡发黄的灯光寂静地落在地上,孤寂又冷清,
快八点了,
路上行人?不多,万云扭着头看向车窗外头昏黄和漆黑相交的黑夜,有一条不具名的孤独小虫在咬噬她那颗年?轻热烈的心,这一刻,
她有点想念自?己还没结婚时的单纯愉悦。
这些周长城都不知道,公共汽车一晃一晃的,他?手脚并用地拦住担子,不让它们?随着公交车的摆动而乱跑,
小云上了车后?,
后?脑勺一直对着他?,
周长城数次想和她说话,
小云都热情不高。
路途过半,周长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小云在生气。
万云确实在介意着刚刚李红莲的话。
万雪是她姐姐,她们?之间血浓于水,自?小牵绊深深,姐妹俩儿根本没有隔夜仇,
有时候打了一架,十分钟后?又姐俩儿好地出?门干活。所以万雪那些口不择言的关心爱护,对万云来说是司空见惯的,她会气一气姐姐的强势和蛮横,
但终究会原谅她。就像小时候她总是迈着小短腿,慢吞吞的跟不上万雪的脚步,
万雪不耐烦发完脾气后?,总会蹲下来背着她一起走,还不许其他?一同赶路的姐姐们?嫌弃妹妹。
但是李红莲不一样,万云和李红莲没有交情,若不是和周长城结婚,她不需要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嘴里听到这种刺耳的话,这都不是暗着敲打,而是明着讽刺,她万云高攀了周长城这个临时工。
最最让万云生气的还是周长城的态度!
他?一言不发!
沉默,就代表他?站在了李红莲那边!
他?们?两?个才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是国家?盖章认定的一对,周长城怎么能站在李红莲那头呢?!万云想不通!
从万家?寨来的万云从未打过这样的“仗”,如此憋屈,如此被?动!
车厢内的白?炽光下,周长城数次想拍一拍万云的肩膀,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和小云结婚快两?个月,每天都是有商有量的,夜里关了灯,更是蜜里调油你侬我侬的,从未有过这样的明知道你在我眼前,但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的光景。
他?从前没有处过对象,跟女同学说话的次数也少,因此不知道怎么和这样的万云沟通,暗怪一声自?己笨,甚至想回头去问问师娘,遇上老婆莫名生气该怎么办?
万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越是靠近家?具厂,路灯越是稀疏,车子行进之间,她看到一个挑着担子的熟人?慢慢地走在路肩上,看姿势和衣服,是东郊那个四处卖米粉的阿文姐。
这个阿文姐是东郊的村民,和同村的一个男人?结了婚,婚后?生了两?个女儿,被?婆家?嫌弃没生儿子,硬逼着她和丈夫离了婚,他?们?婆家?不要孙女儿,连带着把她生的两?个女儿也赶出?了家?门。
阿文姐的娘家?同在东郊,娘家?人?上夫家?撕扯一番,给阿文姐母女三人?争取到了一间只?有一扇小窗户的黄泥屋,家?里的兄弟在村里都分有田地,心疼自?己姐妹没有依靠,给她让了一亩出?来。
一亩地,按着南方的气候,一年?播种两?回,也是不够养活自?己和两?个女儿的,何况孩子们?长大?了还要上学读书,所以平日?里除了耕种,阿文姐只?好挑了个扁担,到处卖米粉。
阿文姐的扁担很重,一头是装了汤水的锅,一头是水泥砌就的煤球炉子,两?头还零散放着青菜碗筷和米粉,哪儿有客人?要吃米粉,人?家?一喊,她就停下来,把锅放在火炉子上,烧开汤水,用铁丝漏勺烫了米粉,拿双长筷子搅拌搅拌,加一小块青菜,不一会儿就熟了,再用个比巴掌大?些的木头碗装好给客人?吃,客人?吃完,付五毛钱,她收回碗筷,积累了十个碗,就到哪个井头去打水洗干净,再继续挑着担子卖米粉。
潘老太和家?具厂好多人?都认识这个阿文姐,阿文姐在吃午饭的时间都会在家?具厂大?门口立好火炉子,一中午大?概能卖个六七碗出?去,到了下午三点,又挑着担子,从家?具厂慢慢走到坝子街或电影院附近去卖米粉。
自?开始卖瓜子之后?,万云偶尔会碰到阿文姐,两?人?都挑着担子卖吃食,见到了,就互相朝对方点点头,属于知道但又不认识的熟面孔。
阿文姐节省,平常自?己吃的东西都不多,省下来的钱全拿去供两?个孩子上学读书了,人?瘦瘦的,挑着重担深呼吸时,脖子的青筋四起,双手却是有力如铁爪,都是吃惯了苦头的人?。
八六年?的平水县虽不富裕,但穿打补丁衣服的人?也大?大?减少了,阿文姐身上衣服裤子的补丁仍是一个摞着一个,就是在东郊和西郊的村里,也是少见的。
至少万云和周长城现在都不穿打补丁的衣服了。
此时的阿文姐大?概是卖完了米粉,挑着那副沉重的担子从县中心一步一步往东郊走回去,一天卖至少二十碗米粉,但她连两毛钱的公共汽车也舍不得坐,每日?就这样走着往返,脚上都是磋磨起来的鸡眼和破掉又结痂的水泡。
公共汽车拐了个弯,就要到家?具厂了,万云看到微微弯着腰的阿文嫂被抛在车后?,最后?连一个小点都看不到了。
万云心里微微叹气,跟阿文姐比,她和周长城还能坐一趟公交车,又看看自?己的手背,上面有个烫红了的痕迹,是早上不小心被一根烧红的木柴烫的,现在还隐隐作痛。
“这里怎么红了?”周长城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摸了一下,抬眼问,“烫着了?还疼吗?”
万云这才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扁着嘴,什么都不讲,忽而掉了两?颗眼泪。
周长城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嗓门也跟着起来:“小云!谁欺负你了?”
你,是你,你个呆子!万云慌手忙脚地擦干脸上掉下的两?颗眼泪,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娇气了起来,她都有些年?没哭过了。
周长城皱着眉头,急切切的神色,还想说些什么,车子刚好停在家?具厂公交站台边上,司机催客人?下车,他?只?好挑着担子,拉着万云下了车。
万云只?是一时情之所至,不是认真哭泣,掉了几颗小珍珠就好了,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想抽回攥在周长城大?掌中的手,却怎么也抽不回。
他?们?两?个一下车,公交车就发动,“轰”一声走了,周长城把担子撂下,拉着万云不让她走,硬要她讲清楚为什么哭。
哭泣,落泪,在周长城这种常伴钢铁的男人?眼里,是一种极度示弱娇弱的行为了,小云一定是受委屈了!
好在这个钟点公交站台已经没什么人?了,万云这才扁嘴说:“刚刚你师娘说我不该把你叫出?来卖吃食,还说我影响你工作了,你怎么不说话?”
之前还会跟着周长城叫师娘,现在万云在心里划了一条线,那是他?师娘,不是她万云的。
周长城隐隐猜到万云大?概是为了师娘的话生气,他?也有点懵,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还是个孩子,师父和师娘是大?人?,大?人?说的话都是对的,不需要去反驳,反正?听着就行了,听过就忘了。
“小云,师娘她...她说这些话是为了我们?好,现在厂里没有订单,人?人?都担心减员,她也是担心我被?人?抓到小辫子。”反正?师娘的话,在周长城听来,跟以往的关心并未有什么不同,不过这次还带了小云而已。
万云听了周长城的回答,更生气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难受!
本来万雪的一顿刮面刺,就已经让她心里很烦躁了,在路灯下喂了一晚上的蚊子,又被?李红莲一顿训斥,万云脑子里已经酝酿出?好大?一块不安全感。
万云想到自?己怎么都不肯把自?己存了四百块钱的事和周长城讲,大?概预防的就是这样的时刻,反正?周长城要是对她不好,她就带着那个装存款的小铁盒跑了!
不过,现在还没有到跑了的时候,万云咬着嘴唇,又不和周长城说话,两?人?各有各的坚持,她转身往筒子楼走去,心里恨恨的,这种委屈,嚷出?来似乎矫情,不说出?来又憋坏自?己。
她还没找到和周长城谈这种话题的诀窍,只?能自?己先压着。
周长城挠着头,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庆幸小云没有再哭了,可她说到师娘的那种愤恨表情却让他?很不舒服,师娘说话直来直去的,根本没有坏心眼,小云是不是小气了?于他?心里,不愿意承认师娘有错,因为师娘句句都是向着自?己的,但万云不肯再开口,他?也只?好挑着担子跟在万云后?头。
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暗夜中,深深浅浅地路过斑驳的墙头,往那个小家?走回去。
回到家?具厂筒子楼,水房已经没有热水了,万云就想冲个冷水澡对付一下。
周长城虽然有点气万云对师娘的话有误会,但还是没舍得让她冲冷水,从水房提了冷水过来,用铁皮炉子烧热,再给她提到澡房去洗头洗澡,自?己倒是快速冲了个冷水澡。
万云洗了澡回来,心里的气去了一半,算他?还有点良心,知道自?己不能洗冷水!
两?人?换上短袖短裤回到屋里,周长城在床底下的铁盆里点了一把艾草,端起来四处熏蚊子。
不知道为什么,小云特别招蚊子,两?人?站在一起,臭蚊子十有八九都叮她,看来还是要和厂里的人?换张蚊帐的票,快点去买顶蚊帐回来,不然小云夜里总是睡不好。
万云看周长城熟练地做着睡前的这些事,那阵气又去了一小半,算了,那是他?师娘,那对自?己来说就是陌生人?,不需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如果真觉得受冤屈了,当?时就该对着李红莲驳回去,而不是回头再折腾周长城,他?们?毕竟是夫妻,有什么不能摊开来讲的呢?
周长城熏完屋子,又从杂物袋里翻出?一瓶油绿色的风油精,坐在床边,去看万云那张小巧的面孔:“小云,你手上和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我给你涂涂。”
原来他?都看到了,万云伸出?手,又伸出?腿去,嘟着嘴,让周长城给自?己涂凉凉。
小两?口现在有自?己的私密话语,涂风油精是涂凉凉,擦雪花膏是涂香香,走路时还要拉手手。
等所有蚊子咬的痒痒包都涂了,周长城才舀了一勺水洗手,坐到万云面前,张开手,那张深邃的脸上带着期盼和轻微忐忑,等着她投怀送抱。
万云哼了一声,抠了抠席子,最后?还是往那个熟悉的怀里钻过去,过了会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住,一个闷闷的声音在自?己头上响起:“小云,我们?不吵架好不好?”
万云哼哼唧唧的,往他?怀里又缩了一点,搂住他?的腰:“是你先惹我的!”
“是我笨,小云,你别生气。”肯和自?己说话就好,周长城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单薄的背,又亲了亲她的发顶。
刚刚冲了个冷水澡,周长城冷静下来,罕见又带点吃力地剖析了一下自?己,万云说自?己没顾虑她的感受,或许她是对的。
不是周长城当?时不愿意站在万云的角度去说话,而是他?没有去反抗李红莲的能力,不是不想,是真的没有能力。这些年?来,他?寄住在师父师娘家?,已经习惯了对两?老的话言听计从,而且大?部?分时间以来,师娘的所有出?发点确实是为了他?好,所以只?要不是捅破天的大?事,周长城很少会和师娘争辩。
当?然,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事值得去捅破天,因此就一直都没有争辩过。
这些话,周长城和万云说得断断续续的,但是大?概意思是表达出?来了。
他?的潜意识没有办法去反抗一个在尊严上长期占据上风的长辈,尤其是这个长辈对他?有恩情,周长城处于下风,会把李红莲说的所有好听不好听的话都合理化,然后?接受它,适应它,消化它,久而久之,在这个人?面前,周长城就没有独立表达的能力了,或者?,他?以为自?己丧失了发表自?己看法的权利。
这种反思,在十五岁到十八岁是没有的,只?有过了十八岁,周长城自?己拿到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工资之后?,有了一丁点儿选择权,这才惊悟到,自?己其实是可以有余地去选择听或不听的。
只?是反思是不够的,还需要去改变,让周长城刚刚觉得慌乱的是,听师娘的话,已成了惯性,甚至成家?结婚后?,这个惯性还在,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惯性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万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她也没有办法立即对万雪反唇相讥,顿时就理解了周长城在为难。
两?口子竟是一对小可怜!
“小云,我是不是有点懦弱?”周长城问得有些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出?来的。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懦弱的。
万云也不知道怎么去细致地分辨周长城的心理,只?是双手箍住他?的腰:“才不是!”
“我们?只?是向来都很听话乖顺而已。”
也向来都是受长辈和姐姐的庇护,不必事事冲在前头顶着的人?,这样的人?受着强势一方的庇护,得到看得见的好处,就要付出?一点事关自?尊和独立的代价。
有时候不是人?家?在欺负你,而是你的力量实在太弱小,即使是面对正?常的事情,也不堪一击。
当?然,这些人?生总结,是在周长城和万云年?纪更大?一些的时候才想明白?的,现在的他?们?只?是一对略略争吵过后?,刚合好的交心的夫妻,还没有这样深沉的思绪。
第031章
第
31
章
“小云,
其实?,有三四年,师娘对我也不是那么好。”熄了灯,
周长城搂着万云,
有夜色的遮掩,才敢把这些陈年心事说出来,他闷声闷气?的,“应该是我住到师父家?第二年左右,
尽管搬去大通铺睡,但?白?天还是在他们家?吃饭。一直到我成为临时工之后的两年,师娘的脾气?都异常暴躁,每天脸色都很差,
对我吹毛求疵,
我在她家?里就?是连喝口水都胆战心惊的。”
不过,
他想了想,
又补充道:“那几年她好像对谁都是这样?,看谁都不顺眼,
小芬姐和?小伟都在市里,没有怎么体会到。但?不论是师父小梅,或是我,就?是邻居们,
那几年都挺怕她的。”
邻居们还背后给李红莲取了个?外号,叫她红斗鸡。
万云躺在周长城的手臂上,玩着自己的头发,拿发尖尖去戳周长城的小臂,
刚还想骂李红莲这人怎么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但?一听她对谁都这样?,才把这句话吞下去,想了想,好像在一本万雪给的杂志上看到过这样?的事情,问:“你师娘今年多大啊?”
她决定和?李红莲划清界限,那是城哥的师娘,跟她没关系,以后要注意?改正?称谓。
周长城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很快回答:“师娘的证件上写大了三岁,其实?她今年才四十六。”
“那可能是妇女更年期综合征。”因为这个?学名拗口,万云还特意?多看了几眼这几个?字,花心思记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女人到了四五十岁会有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她们自己却很难分辨出来,好多都和?家?里人闹得?山崩地裂,过好多年才能好。
“什么综合征?”周长城紧张,他再觉得?那几年委屈害怕,也不愿意?师娘有什么事,“师娘得?病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病,不过好像每个?女人都会有的。”万云让周长城开灯,找出那本杂志,翻到一个?讲更年期综合征的母亲和?青春期儿女互相对抗,误会,最后又合家?欢的故事给他看,上头列举了一些更年期的症状,就?有周长城说的炮仗脾气?,一点?就?炸的特点?。
看完那个?不长的故事,周长城放下心,原来是这种“病”,现在师娘好像过关了,又恢复了原来的性?子,他关上灯,重新搂着万云:“读书就?是能学到知识。”
“那几年,我天天都怕自己做错什么事,引得?她大发雷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师父也经常借口厂里通宵赶工不怎么回去,有时候会在大通铺和?大家?伙儿挤一晚,原来也是在躲着师娘。
周小芬和?周小伟在市里,因此躲过了这一劫,在他们姐弟心里,师娘就?是那个?干练泼辣讲义气?的母亲,主要是小梅年纪小不会说,周长城和?他们有隔阂不好说,师父周远峰更不可能主动和?孩子们诉苦,他们无?从得?知家?里的这些细枝末节。
也正?是因为李红莲那几年长期睡眠不好,一个?人躺在床上,把一些前尘旧事拉出来反反复复地想,实?在无?人诉说,就?全都倒给了才十六七岁的周长城。
“其实?师娘也挺不容易的。”周长城把积攒了几年的话,一点?点?告诉万云。
本来周长城还想着回来用完那两个?避孕套的,被万云那几滴眼泪一打岔,又说了一些心底话,夫妻俩儿反而谈兴大盛,说起了自己身边的人。
万云拿了蒲扇来扇风,问:“为什么这么说?”
“师娘的娘家?是卖杂货的小商人,但?是她爸妈抽大烟,把家?业败了,一败家?业,就?先是把她两个?姐姐卖到了外地,哥哥娶不了妻,被招赘了,她年纪最小,本来再大一点?也要卖她,但?是新社会不允许人口买卖,师娘一到十六岁,立即就?想找人嫁了,生怕被她爹妈卖到外省他乡去。”
这些都是那几年周长城在师娘那儿听来的。
“师娘说,她当时就?觉得?当工人最好,工人地位高,每个?月有稳定工资,穿上工服就?不一样?,铆足劲儿要嫁个?工人,于是就?天天摘了鲜花儿到电机厂卖花。她年轻时就?是个?辣姑娘,口齿伶俐,人又爱笑,好几个?人都喜欢她活泼的性?子,想跟她处对象,但?知道她家?里有两个?吸大烟抽得?不成样?的爹妈,就?没人敢招惹上她了。”
“那你师父又怎么敢和?师娘处呢?”万云好奇。
周长城说起这些事也觉得?好笑:“那时师父的爹娘还在周家?庄,年纪大,天天顾着地里的收成,顾不上给师父找对象,就?托人在县里找个?能干的儿媳妇。有人介绍了师娘,师父就?去见了。”
周远峰一看是厂门口卖花的姑娘,有些傻眼了,他们不是说这姑娘家?里的父母都是大烟鬼,天天躺在床上等人伺候吗?怎么还给他介绍呢?
哪知李红莲也有一股脾气?,知道家?里惹人嫌,大声和?周远峰说道:“你放心,我那烟鬼爹娘早就?被掏空了,活不了多长时间,就?是死了也不用你披麻戴孝!”
第一面,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周远峰在厂门口又见到这卖花的姑娘,两眼都不好意?思看她,只能绕着墙边躲着走,李红莲也是个?不怕事儿的,跑到人家面前拦住他:“是你没看上我,又不是我没看上你,我都见你好几次了,你躲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