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6章

    中午,周长城去国营饭店买了个卤菜,挑了万雪给的两个咸鸭蛋,带着万云到师娘家去吃饭。

    因为赶着去看房子,他们三个提早吃了,周远峰和周小梅到家楼下的时候,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就匆匆往公交站台走了。

    中午的公交车人不多,三人都有座位,周长城买了三个人的票,出去六毛钱,他心里稍稍记了一下,但转瞬就让自己赶紧忘掉,现在不是算这些的时候。

    下了公交车,三人先去看渡口街边上的房子,那一块的房子像坝子街,可外貌看着比坝子街上的房子还要破旧,一长排的房子,有平房,也有带木头阁楼的,外头是一条大河,没有汽车的时代,平水县只能靠船只出行,这附近有块平地,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渡口。

    李红莲打听到的就是带阁楼的房子,邻居说是个合租房。

    房子一间间高矮错落,外形都长得差不多,周长城问了几个人才问到要转租的那个阁楼。

    渡口这一带是平水县最老的住宅,从老早还没有周长城和万云的时候,就开始有挑夫和渔夫之类的人住这里,现在则有不少从乡镇来县里讨生活的人在这儿租房。

    周长城万云站在一家类似木头吊脚楼的地方,有点踌躇,是否要进“门”去问问,那木门的门轴已经烂掉,歪了一半靠在墙上,仿佛一碰就要掉下来,里头一楼似乎有一家人在吃中午饭。

    “我去问问。”周长城让师娘和万云待在外头,自己上前去敲门,还未进门,便问到一阵浓郁的河腥味,冲鼻,他皱眉,还是硬着头皮去问了。

    吃饭的人家听了是来租阁楼的,打量了他一眼,朝楼上喊了一句听不懂的方言,楼上立即传来“咚咚咚”的木头梯子声音,周长城这才看到门边上有一条黑乎乎楼梯走道,顿时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下来的是个身材五短的中年女人,身上一股河里捞沙的味道,跟屋里的腥气融为一体,这人嗓门大,口音重,话说了两遍,周长城才勉强听懂她的意思。

    中年女人的意思是这房子一个月八块钱,下个月才能住进来。

    站在门口的万云倒是能听懂中年女人的方言,一个月八块钱,便宜是便宜,可他们等不到下个月啊。

    “上来看,上来看!”那中年女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招呼周长城等人上去看阁楼,“能住五个人!”

    万云和李红莲踏进屋里,一股子腥味扑鼻而来,两人都没忍住,伸手捂住了鼻子。

    “师娘,我们上去看吧。您在下面等着,这楼梯看着也暗,不好走。”周长城让李红莲别往前走了。

    李红莲年纪大,闻不得这腥味,想拉他们小夫妻出来,要不算了。

    可来都来了,不看一眼,还真有点不死心。

    周长城和万云跟着那中年大姐一步一步踏上那吱呀作响的楼梯,真担心这楼梯会不会在哪儿断掉。

    中年大姐倒是放心得很,一步步踏得结结实实,用方言说着阁楼的情况,一个月八块钱,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空阁楼,他们觉得八块钱太贵了,准备到更远的东郊去住。

    万云捂着鼻子,跟在周长城的后头,被那阵腥味熏得头脑发昏,等站到阁楼,才发现楼上没有电灯,唯一的光源是太阳光穿进木头窗子里,洒在木板上。

    难怪这中年大姐说能住五个人,这阁楼比陆师哥那儿还窄的地方,没有床,地上竟铺了五块席子,靠近楼梯的地方堆着四个装河沙的簸箕,碗筷杯子跟这些簸箕放在一起,吃喝拉撒全挤在一处了。

    昏暗中,周长城的脸色也不好,他一言不发,扯了扯万云的手臂,让她先下楼,自己也跟在后头下去了。

    那中年大姐跟在后头,又是一阵结实的“咚咚咚”木楼梯踩踏声。

    “怎么样?怎么样?要不要租?”大姐跟在他们夫妻后面,追着问。

    万云看看周长城,周长城摇头:“我们再想想。”

    李红莲连客气话都不说了,忙摆手:“不要不要不要!你再找过别人!”

    那大姐听了李红莲的话,叽哩哇啦又说了好多听不懂的方言,尽管不明其意,但看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三人也不和她争长短,抬脚快步离开了渡口街。

    从渡口街走出来后,周长城和万云多少有点沮丧焦虑,脸色恹恹,倒是李红莲乐观:“坏的都见过了,下一个肯定是好的。”

    第009章

    第

    9

    章

    “坏的都见过了,那下一个就是好的。”

    李红莲的话,给了周长城和万云一点安慰。

    其实这样好的坏的、贵的便宜的房子看下来,倒是让他们对自己想要的租房有了更明确的意向。

    刚开始,他们很茫然,只知道不能在租房这件事上花费超过多少钱,也没考虑什么地方,什么环境,现在看了几个住处,倒真是知道了,一分钱一分货。

    从渡口街出来,走了二十来分钟才到家具厂筒子楼门口,这时候周长城和万云的心态已经平复了许多,甚至还吃了两颗万雪给的酸李子,酸得他们皱眉皱鼻的,大太阳底下,口水分泌旺盛,连水都不用喝,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家具厂的这个房子,比较特殊,李红莲是从他们街道办公室那儿打听来的。

    它是家具厂罗师傅早年间分到手的福利房,房子有三十平,二十多年前,罗师傅和妻子在这间房里结婚,后来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一个接一个地长大,前两年陆续娶妻成家。

    这听起来是个家和美满、子孙绵延的故事,可年过五十的罗师傅夫妇不这么想,尤其是在三个儿子都娶了老婆之后,闹心的事儿一件跟着一件,家庭大了,可人心也散了。

    说起来,也是大家在平水县都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住,家具厂这个三十平的福利房,挤了罗师傅老两口,还有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妇,铁架床都不够摆。

    所以这整个家是日日吵,夜夜闹,闹得家不是家,吵得亲不是亲了。

    罗师傅在家具厂是正式职工,做家具的老师傅,三个儿子自会走路开始,就开始跟着他学打家具的手艺,手指有长短,手艺自然也有高低。

    去年,他申请自行退下,把家具厂的职位给了得他真传的大儿子罗老大顶替,按照厂里的规矩,罗老大顶了罗师傅的岗,那这福利房就该落到大儿子手上。

    可坏就坏在这小小的房子分配上。

    八十年代后,有先部分富裕起来的人家起房子打家具,家具厂接了市里不少订单,绩效一直不错,在平水县十个国营厂中,除红砖厂外,家具厂是唯一还在涨工资的厂子,且岗位难求,罗家两个小儿子都难进去。

    铁饭碗给了大哥不说,房子也要给大哥,罗老二和罗老三两家人立马就不干了!

    大家都是儿子,都结婚成家了,凭什么大哥占了一切便宜?

    那罗家人八口人哭着吵着,能把筒子楼都给掀翻了,不论是厂领导还是房管科,就是楼上楼下的邻居都过来劝。

    可就是没有用啊!

    人有那么多口,可房子就那么一间,家具厂倒是一直计划再建一栋筒子楼,缓解厂职工住宿压力,这是计划,没个三年五载也难成事儿,何况也未必就能给罗家再分一间房。

    凭什么呢?这时候谁家住宿不困难?

    罗师傅和老妻被三个儿子儿媳闹得血压都高了,去年底天冷的时候,罗师傅气得血压飙升,还在县医院住了?*?

    五天,出了院,几个儿子儿媳老实了几日,结果,过年后没多久,大儿媳和二儿媳就先后宣布自己怀孕了。

    一个三十平的房子住了八个大人,再来两个孩子,那就真是没活路了。

    罗师傅和老妻嘀嘀咕咕了大半个月,宣布分家!

    反正大家都有手艺,罗师傅现在还年轻,也能干活儿有收入,只要勤快点,肯定饿不死。

    分家的决定是,岗位依旧给大儿子,他们两老也跟着大儿子一家住,筒子楼的房子则租出去,房租他和老妻拿着,每个月自己留一部分,再给老二和老三一点补贴。

    这个决定一出来,罗家三个儿子又有不同的声音,每个人都怕自己拿少了,个个都想插手租房的事,闹了一个多月,才最终全部人搬出这个福利房,所有人都去附近的东郊租房子住。

    罗师傅夫妻二人想把房子租出去,也托了多年的老邻居帮忙宣传,这都传到电机厂那边的街道去了,近两个月以来,倒是有不少人来打听过,可罗家内部连房租都没统一好意见,一个报十六,一个报十八,有一回甚至报了二十二。

    谁也不是冤大头,谁想蹚他们罗家的这趟浑水呢?

    所以两个月了,这房子还空着。

    空得罗师傅夫妻俩儿牙疼上火,这是生生少了两个月的房租收入啊!

    今天周长城和万云到了家具厂筒子楼门口,有不少人在聚在大门前纳凉吃饭,人家一听他们是来看罗师傅家房子的,一人一句就把话都透给他们小夫妻听了。

    要说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跟罗师傅家情况差不多的,为了房子吵闹的这里也有几家,只是他们罗家儿子多,又个个都娶了媳妇,显得特别闹腾罢了。

    万云咋舌,这县里争房子,和乡下争田地一样,怎么混怎么来,都不讲究。

    不过对于筒子楼,周长城和万云都是有自己向往的,筒子楼是老大哥工人的身份象征,能住进来,心里自有豪情,再想想周远峰在电机厂的地位,那套二的房子,师娘给收拾的,多精神伶俐。

    家具厂有三栋筒子楼,五十年代末起的,有点年头了,每一栋六层楼高,每一层楼都连在一起,连在一起的连廊处就是公共水房和澡房,再往后是一排公共厕所,在外头仰看,像个大型的“凹”字,家家户户外面都晾晒着衣裳,看起来住的人真不少。

    有个端着碗的热心邻居把他们三人带到面向大门的一栋筒子楼前,走到一楼最角落的一个房间,指了指那开着的门,说:“罗师傅他们中午都在,你去敲门问问。”

    周长城和万云谢过带路的人,看了看那房间周围的环境,角落半人高的野草长了好大一片,看得出来住在周边的几户人家都懒得维护这公共地方,现在夏天到了,再下几场雨,肯定少不了滋生蚊虫。

    三人去敲门,里头竟然蹲坐着四个人,罗师傅和三个儿子都在,原来是这房子没租出去,他们父子四人干完自己的活儿后,中午都在这儿休息,顺便一起见见来租房的人。

    房子三十平,一眼?到头,就是个大通间,前面门,后面窗,家具肯定是没有的,且这房子被住了这么多年,罗家人又不好好打理,一块黑一块白,还有一些墙皮掉下来,露出石头墙体,地上则掉得都是灰渣子。

    这儿比渡口街那个阁楼好,但肯定比不过物资局那个房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

    问完水房和厕所的情况,李红莲开始问价格,果然如门口的邻居们说的那样,罗家兄弟一个人一个价格,不过好在不离谱,总算没有冒到二十去。

    李红莲看着眼前三个争得面红耳赤的兄弟,有点看不上这种儿吃爷粮的儿子,冷哼一声,眉头竖起来,看向年纪最大的罗师傅:“你们家到底谁当家?”

    这话一问,罗家兄弟想说都分家了,每个人都能当家,可一转头看着自己的老爹,又不敢吭声,这房子归根究底,其实是罗师傅的,当家的自然是他。

    罗师傅被李红莲一个同龄的女人问得脸色涨红,好像受了刺激,只觉得家门不幸,在外人面前显得自己特别没用,他今天不能再让儿子们瞎闹腾,非得把房子给租出去不可!

    “我做主!”罗师傅没好气地推开三个儿子,看看李红莲,又看看周长城和万云两个,问,“你们三个要租?”

    “对,这是我儿子和儿媳妇。”李红莲也懒得说三人的关系,“干脆点,别婆婆妈妈的,到底多少钱租金?”

    万云看了看李红莲,难怪周长城说师娘是个厉害的女人,她姐还让她多学一学,原来是这种理直气壮的厉害,对人对事,她没有怯意。

    罗师傅说:“十八块一个月,押金给十块。水费按人头公摊,电费抄表,卫生费一块钱。就这么多。”

    家具厂的位置靠近东郊,属于平水县较偏的地方,不比坝子街,那是县中心地带,因此便宜一些。

    这价格听起来还算合理,周长城和万云心里相对踏实。

    但罗家兄弟三个倒是对着罗师傅拉拉扯扯的,都说十八块租便宜了,还能往二十靠一靠。

    “都闭嘴!”罗师傅没好气,大怒,横眉冷竖,“我和你妈养大你们,供你们读书,教你们手艺,没想着从你们手上要点钱,你们一个个倒还打我这点租金的主意?我欠你们的?”

    “你们出门去找邻居打听打听,这两年我们家被看了多少笑话?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了,家具厂筒子楼这么好的房子都租不出去,还不是你们兄弟三个闹的?”

    “想着这房子租不出去,你们谁能搬回来住不成?”

    “我告诉你们,今天我就要把房子给租出去,谁也不能拦着我!”

    “谁要是拦着我把房子租出去,以后就你们兄弟三个给我和你妈交房租!我轮流到你们家收去!”

    罗家三个儿子被罗师傅这么一吼,又都缩了回去,脸上尽管还有不服气的神色,却没人再敢说话,尽管分家了,老爹毕竟还有余威,虽然不多。

    罗师傅哼哼两声,也不管李红莲三人脸上什么神色,只问:“十八,租不租?”

    “不租。”这回开口的万云。

    周长城看万云一眼,见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制止她,万云也看周长城一眼,仿佛被鼓励。

    “罗师傅,先不说您这儿墙皮掉得几乎都没有了”,万云那手指碰了碰墙壁,摸到一手沙,又指了指头顶,“您看,连个灯泡都没有,拉灯绳也不见,跟乡下的房子也没什么分别。”

    万云这么一说,大家才抬头往上看去,原来安装灯泡的地方,只剩下个架子,空落落的,而挂拉灯绳的地方,也只剩下个黑色圆壳子,若不是电线不能拆,估计电线都会被扒拉走。

    罗师傅和罗家老大老三三个人看着墙上空着的电灯座,脸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当初搬家是连块木板都没留下,可还真没人想着把灯泡和拉灯绳给摘了,这毕竟是家具厂公家配的。

    这阵子他们只是中午来,晚上不在,都没留意这个事儿,父子几人面面相觑,只有罗老二脸色不自然,眼神回避,不敢和老爹兄弟对视。

    罗师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狠狠地打了罗老二的肩一掌,把这年轻人给推到后头去,再说话时,气都弱了不少:“你要租的话,我出钱给你们买个新灯泡。”

    这还差不多!

    但十八块还是有点贵了。

    万云见周长城和李红莲都没说话,似乎等着她的话,万云左右看他们一眼,又深吸一口气,接着开口:“罗师傅,其实墙皮和灯泡都是小事儿,补上就行。主要是...”她溜圆的眼睛扫了扫罗家兄弟三个,“你们家,虽说您老人家现在占了上风,可以做主,但后头谁一想觉得自己亏了,又跑到我们这儿来闹。我说得难听些,那我们可就有四个房东了。”

    只租一间房,要是罗家兄弟哪天想起来不服气,三天两头跑来找租客的麻烦,那周长城和她得应付四个人,多晦气啊。

    要是两家人有了利益争执,早上老子找上门,说停了,下午儿子想一想不对劲,再联手打上门的事情,在乡下可不少,万云见多了,只觉得这种隐患不能不防。

    罗师傅被万云说得哽了一下,他转头看看三个儿子,还真如眼前这姑娘说的,是三个不定时炸弹,有点垂头丧气的,他这房子租不租得出去是一回事,天天被儿子儿媳夹着,这个爹当得倒是憋屈。

    周长城听了万云的话,再看看年轻力壮的罗家兄弟三人,顿时也觉得后患无穷,可惜地看了看这房子,他刚刚还想怎么压压价呢,又失望地朝着师娘摇头。

    话都说到这儿了,三人没再和罗师傅说什么,互相看看对方,还是出门去了。

    等出了门,万云才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做主呢,紧张是紧张,但有什么说什么,可真畅快!难怪她姐有脾气总要发出来!当个脾气大的人才爽快!

    李红莲则是大大地表扬了一番万云:“就是要这样大胆保护自己,否则做人跟鹌鹑似的,有什么意思!”

    万云搓搓自己的手心,她以为自己不敢说出拒绝别人的话呢,没想到对着生人的罗师傅也能这么流利,不过几句话,她却有些口干,看看周长城宽容的笑,放下一颗心,这是个允许女人做主的丈夫,但也知道自己是受了李红莲的影响,冲劲上头,这时反倒有些腼腆起来:“都是师娘教得好。”

    “哎呀,你这孩子!这话我倒是爱听。”李红莲大笑起来,一点不客气把功劳揽过,又看看抿着嘴笑的周长城,想想觉得这婚结得好,比她想象得要好,往后小徒弟也不怕遭外人欺负。

    至于若是被万云欺负,那是自己老婆,说不上欺负不欺负。

    “这家也没定下来,那咱们去问问姐那头有没有什么好消息。”周长城心理上慢慢把万雪当成自己人了,彻底改口叫姐了。

    “行。”万云点头,又觉得中午太阳大,实在奔波,建议道,“要不让师娘先回去歇着,我们两个再跑跑?”

    “也好。”周长城自然是同意的。

    李红莲上了年纪,精力跟不上,中午是一定要小睡一会儿的,看两个小辈心疼自己,也觉得体贴,说好一起坐公交回去再分开。

    三人说着话,还没走到筒子楼大门口,就被后头的罗师傅追上了。

    “等等,你们三位等等!”罗师傅跑上来,他三个儿子则是站在那房子门口没跟上来,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你们确定是要租房的吗?”罗师傅微微喘气,停在三人面前,擦擦额头的汗,今年夏天仿佛来得特别早,看作为男人的周长城点头,他咬咬牙,“你们要租的话,我给你们降一块钱,十七块!”

    李红莲和周长城万云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罗师傅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罗师傅只能继续说道:“这房子的证件上写了,使用权是归我的,就算我退下来也是归我一个人的。你们要是租房子,我今天就带你们去厂里的房管科做登记,表明是我一个人租给你们的,跟我儿子们无关。往后你们每个月的房租交到房管科,我再过来拿。”

    当了一辈子的家具厂职工,罗师傅无条件信任厂里的一切,钱交到房管科,他放一百个心。

    周长城和万云有点动摇,不过想想十七块钱又觉得超了预算,脸上带出了纠结。

    李红莲一看他们俩儿的神色就明白了:“罗师傅,你说话可要算数!往后你三个儿子敢来找我们麻烦,我李红莲可不怕,该找厂领导就找厂领导,该找县领导就找县领导!”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他们要是敢来充当房东,三天两头给我儿子儿媳找麻烦,我得把你儿子的铁饭碗给砸了!这房子你们也别想再拿在手上!”

    李红莲的嗓门不小,这话她不是冲着罗师傅说的,是冲着他后头的三个儿子说的。

    真嚣张!

    这年头,没见过租客大过屋主的,罗家三兄弟果然脸色不好,正要上前来说道说道几句。

    好笑的是,他们内部分崩离析,对外却仍是拳头一个。

    然而,众人却听罗师傅喝一声:“行!我保证没人来充房东,我请房管科的冯主任来帮忙写个证明。这样行了吧?”

    房管科的冯主任?罗家老大果然顿住了,他拿了岗位,后头想要分房,还得好好和厂里人打好关系,给领导们留个好印象。

    老大不出头,罗老二和罗老三这个拳头就握不稳了,他们不是家具厂的职工,连想出头的资格都没有,又被罗师傅喝止在原地。

    李红莲看着罗家三个儿子偃旗息鼓,总算满意,大家都是厂子里的人,自然知道厂子部门的能量,说了找房管科,那就是找公家当家做主了,又看看万云,问她:“儿媳妇,你怎么说?”

    冒牌儿媳万云也没落后,看着罗师傅开口:“一个月十五,我们就租!”

    “十五?不行不行!再抬抬手!”罗师傅瞪大眼睛,摆手摇头,快得跟风车似的,动作有点滑稽,“你去打听打听,这个价格绝对租不到筒子楼...”

    “那算了,十七太贵了,家具就不说了,墙面掉泥沙,连灯泡都没有,不值得。”周长城开腔道。

    罗师傅这人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在他眼里,女人家放狠话讲价格都不算数,只有男人家开口那才是一锤定生死,他看着眼前高个子的周长城,又开始牙疼,这家人怎么这样难缠?想放租个房子怎么这样难?他家老二就这么这样爱占便宜讨人嫌,居然把灯泡和灯绳都给拆了?

    三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罗师傅的答复,又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李红莲说:“也没事,罗师傅您再找找有缘人,我们先走了。”

    “哎,等等,等会儿!”罗师傅又追上前两步,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你们在压价,但你们也别太欺负人,最低十六,再少我就不留你们了。”

    五十岁的老头儿,家宅不宁,看着有点可怜。

    周长城见万云点头,师娘也露出一个笑,他来应了:“行,就十六。”

    “对了,罗师傅,记得给我们装个灯泡。”

    罗师傅垮着个脸,房子总算租出去了,但并没有多少喜悦,比他预想的要少两块钱,还搭上个灯泡,不过要是不快刀斩乱麻,等那兄弟三个的媳妇上来相互撺掇,变数一生,又不知道时候才能租出去,他可不想再空一个月,只好答应:“行了,去房管科签了条儿就给你们换。”

    哎,多儿多女多冤家,古人说的一点没错。

    罗师傅真觉得丧气。

    第010章

    第

    10

    章

    平水县家具厂的房管科办公室,就在筒子楼大门对面。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