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一天就上强度啦?”阗野拧开瓶水给她。胡瑶咕咚咕咚喝了,朝阗野指指她喉咙,摇摇头。
她在手机上打出串字给他,嗓子在课上喊哑了,说不了话。
阗野凝眉,“这么严重?”他马上要下楼给她买药,胡瑶按住他,从兜里攥出一把润喉糖。
胡瑶打字说,老师给的,含两粒,到明天就好了。她顿了会,又打出点字给阗野看,老师夸我长得好,很灵。
阗野放下心,含笑说:“那老师很会看人。”
胡瑶又打字说,她还教我怎么使眼神,怎么说话,用哪发力。
她眼睛亮起,带着学到新知识的新鲜劲,阗野也跟着笑,说:“都是干货啊,还教了什么?”
胡瑶犹豫着在手机上打出一长串字,她让我们做动物模仿,学大猩猩吃香蕉,我学了,她说吃的不是香蕉,是东北苞米,后面还让我们当鱼,在地板上游,我游在最前面,她说我表现不错,是不是急着游去巴黎参加奥运会?
阗野憋笑读完,问她:“那你奥运想报什么项目?50米还是100米?”
说完,他哈哈笑了。胡瑶看阗野难得快乐,不忍心说他。
她翻翻白眼,只在手机打出行字:准你笑十秒。
阗野还价说:“十秒太短,三十秒吧。”
阗野烧完晚饭,胡瑶还在做老师布置下来的无实物作业。
胡瑶想象自己手上有根香蕉,她用手慢慢剥皮,扯去软黏的经络,咬一口,在嘴里把果肉嚼得软烂,咽下,再咬口香蕉肉,如此反复,胡瑶吃完香蕉,把皮丢进不存在的垃圾桶,那桶里都是香蕉皮。天知道她吃了多少根虚拟香蕉。
胡瑶和阗野说,“我刚才吃的是巴西蕉。”
阗野说:“嗯,进步很大,至少不像在吃苞米了。”
胡瑶来了劲儿,说:“这才哪到哪,我再吃根小米蕉给你看。”
阗野笑着把她从沙发上拉起,“先去洗手吃饭,吃完饭再吃水果。”
动筷前,胡瑶把课费转给阗野。
白天,阗野从自己卡里取了现金给她。她要上俩小时,他就给她包了一千六。
胡瑶把钱转到微信上,他的手机屏就跟着亮起,阗野看了眼,笑问她:“转钱给我做什么?”
胡瑶反问他:“什么做什么,这不是你帮我出的课费么?我白天给忙忘了,现在想起来,当然要还给你。”
阗野认真看过她的表情,还是摇头推拒:“我们之间不讲还不还的。”
胡瑶蹙眉,催他:“快点收了。你不收我可生气了啊,我不用你帮我出学费,我有钱。”
她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冲,又温和说,“我已经是吃你的用你的了,你要是连学费都帮我出了,我真的会有压力,觉得我欠你很多。”
她把话说到这,阗野不好再说什么,他收了钱,又和她道歉。
“好好的,你道歉干嘛?吃饭吃饭,哇,虾球看起来好好吃。”胡瑶给他夹菜。
睡前,阗野抱着胡瑶,轻柔地吻她。
他呢哝叫她,“遥遥?”语气里混杂着情爱、讨好和不安。
胡瑶动动手指,点在阗野的手背上,她一直用这种懒散的方式告诉他,她在听他说话。
阗野的话听上去像是在宽慰她,其实更是在恳求她,“你不要有压力,也不要觉得欠我什么,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是甘愿的。”
胡瑶轻轻说,“我知道。”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像羊水,包住她,让她愿意坦白心事。
胡瑶隔了会又叹气说:“最近感觉好奇怪,明明我以前怎么欺负你都没事,现在我看见你难过,心里也跟着不舒服,看你傻乎乎帮我交学费,我更难受。”
她翻个身,想了会又说,“可能是要来姨妈了吧,感情充沛。”
阗野在黑暗里不声不响的,只把头靠在她肩上。
周末,阗野回了甬城,陪阗仲麟。
霜降刚过,甬城秋来有雨,雨水把院里的紫竹洗得颜色发沉。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到了饭点,阗育敏还没来,她丈夫祁振广倒单独来了。
他进了门,脸上表情不详,只脱了身上的翻领毛呢大衣,随手给了小琴阿姨,让她挂上。
阗仲麟没看到阗育敏,以为她还在别扭着,便问祁振广的口风,“育敏怎么没来?”
祁振广拍了拍大衣上的雨珠,语气极平常地开口,“她开紧急会议去了,隔壁高中又跳了个学生,他们学校也跟着着急,都怕事情出到自己头上,正商量着怎么预防呢。”
阗仲麟拉椅子的手一顿,沉默了会才问他,“这个是为什么跳?”
祁振广摇摇头,很是不屑,“听说是家长不让他打游戏,讲了他两句,他气不过,干脆走到阳台翻身一跳。现在的学生,心理太脆弱。”说话间,胡瑶下了表演课,给阗野传了十来条信息,他的手机连连震,阗仲麟不满地看他一眼。
阗仲麟想了会说:“开完会让她打个电话给我。”
阗仲麟想了会,又让小琴阿姨炖下鸡汤,和祁振广说:“她肯定没空吃饭,你把鸡汤给她带回去,让她注意身体。”祁振广应了。在饭桌,三人再无话。等祁振广走了,阗野才有空回胡瑶消息。
就是这十来秒的空当里,阗野往楼上走,阗仲麟刚好从书房里出来,他稍抬起眼,刚想叫住阗野说话,偏偏就看见了他的表情——阗野看着手机,嘴角眉梢都是笑意。他微信聊天背景也是胡瑶,她在西湖边喂鸳鸯,皱起眉,生闷气似的盯着镜头看。
阗仲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冷冷看阗野走上楼。
他甚至都没发现阗仲麟在看他。
第107章
被爱的条件
回上海前,阗野约盛家望见面。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隔壁中学连着跳了两个学生,阗野担心盛家望也出事。
电话里,阗野说他请客,问盛家望想吃什么。盛家望脱口而出麦当劳,且必定要是枫庄公园对面的麦当劳,吃完正好可以到公园里打羽毛球。阗野笑着说好,提前去了麦当劳等人,早到二十分钟是他的习惯。
几场大雨过后,甬城温度骤降,有人已换上轻薄的羽绒服。
阗野取好餐,抬眼正好看见盛家望。他不怕冷,穿了件春夏款运动外套,背着崭新的羽毛球包,完全是运动打扮。阗野抬手和他打招呼,两人坐下,盛家望猛灌可乐,说自己是从家里跑过来的。阗野看他头发脚里都是汗,担心他又和盛老师吵架,等盛家望顺过气,才问他:“你最近怎么样?”
人们交谈时,问到你最近怎样,常常有两种意思。
一是问你过得怎样,二是问你是否快乐。阗野问的是后者,盛家望说:“挺好的。”
两个人坐在二楼,靠着落地窗,阳光富庶如汤,穿蓬蓬裙的小女孩摆出芭蕾舞的样式,指挥爸爸给她拍照,盛家望戴着眼镜,眼睛里的光线被树脂镜片挡住,折了点神采,可整个人看上去还是轻盈又饱满,他又微笑说:“真挺好的,别担心我。”
他又补上句:“这里人多,等出去跟你说。”
两个人往枫庄公园走。
石子路细碎,盛家望讲话也是细细的。
“我爸发现我在偷偷摸摸吃药,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了,我爸坐在客厅抹了一晚上眼泪,现在天天给我做早饭,劝我别焦虑。我想想真奇怪,以前我考年级前二十也没见他给我做早饭,现在生了病,他倒对我越来越好了。”
说话间,他们走到球场。
球场里有人,两个人坐在石凳上等了会,盛家望用球拍扫着地上的小碎石头。
盛家望组织语言组织了很久,才用他一贯慢吞吞的语气说:“可能被爱真的不需要成绩好,我和我爸之前都把条件设错了,难怪求不出解。”阗野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盛家望难得幽默地说:“没想到我也能说出这么做作的话吧。”
两个人哈哈笑了会,有点傻。
打完球,盛家望请阗野喝汽水。
盛家望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最近怎么不在学校?”
阗野说:“我有点事,搬去上海了,正好陪陪外公外婆,周末再回甬城。”
盛家望还记得他在医院里看见阗育敏的事,只笨拙地旁敲侧击说:“那你外公外婆还好吧?”
阗野想到外公身上的管子,只说,“外婆很好,外公年纪大了,有点病痛。”
盛家望哦了一声,又问他:“那你爷爷那边怎么样?身体好吗?”
阗野点头说,“他身子骨挺硬朗的,还能出去开会讲话。”
盛家望已经是硬着头皮在问:“那你姑姑怎样?”
阗野笑了:“你究竟想问什么?”
盛家望忙摆手说:“没什么,就是——”
阗野看着他,正是不上不下的当口,盛家望终于憋足气说:“我上次在医院里看见你姑姑了,她也在看精神科。”说完,四周都安静了,两个人站在巨大的香樟树下,顶上没有蝉叫,也没有太阳,可以说是万籁俱寂。盛家望的眼镜还混着汗水印,他看不清阗野的表情。
他只听到阗野用干涩的语气问他:“她怎么了?”
胡瑶吃过饭,收拾了碗盘,自觉打扫起卫生。
她和阗野搬进来后,阗野妈妈的房间常关着,只有天气晴好时他才会打开门窗通风。
胡瑶曾好奇地往里看过一眼,卧室的装潢极静极美,鱼鳞纹卡其灰羊毛地毯,对花凤尾草流苏窗帘,胡桃木宽屏床,床边摆了沙发,又摆了典雅的梳妆台,房里房间仍有富余,池韫用书填充整面墙壁,有部画册贴着金箔,比五六岁的儿童还要高大。
胡瑶想,住在这种房间里的人,想必是幸福的。
至少不用为钱发愁。
阗野回来了,他正转动钥匙开锁,胡瑶就奔过去开门。
“怎么这么晚回来?”她看他还抱着盆加百列,惊奇说,“你怎么把它搬过来的?坐高铁?”
阗野把花摆到阳台,给它喷点水:“高铁不肯放行,我打车过来的。”胡瑶啧啧,蹲下来摸摸皎亮的花瓣,又摸摸阗野眉眼,嘴巴嘟哝着:“你们俩长得好像。”他蜻蜓点水地吻吻她,闻到她呼吸里水果酒的味道,抱着她问,“怎么喝酒了?”
胡瑶嘿嘿笑。
她把手机亮出来给他看,上面是她拍广告所得的酬劳,两万三千整。
阗野抬眉说:“这么厉害!”胡瑶神秘兮兮告诉他:“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存了六万。”
“嗳,”阗野点头配合她说,“赶紧把钱捂好,用在刀刃上,千万别让电信诈骗闻着味。”
胡瑶喝了几罐啤酒,笑点低,笑倒在他身上,阗野拍拍她,只说待会陪她庆祝,他先进了浴室,把从甬城带来的负面情绪洗掉,换上干净衣服,从包里翻出药,吃了。再出来,阗野已是轻松的神情。
胡瑶翻出他的家庭相册,问能不能看。
她软声说:“我也想看看你的童年照嘛,谈恋爱不就是要互相了解吗?”
胡瑶从表演课上学了眼神和声音的用法,愈发会演,阗野已被拿捏,胡瑶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只好点头顺从,胡瑶嘻嘻哈哈拉着阗野坐到沙发上,把大相册展开,里头是阗野自出生以来的照片,他父母按日月年给他做了编排,他们甚至会在有些照片边上打批注,如:X年X月X日,摄于日本京都琉璃光院,入秋啦,相思枫叶丹,阗野说这里像电影,那我每年都带他过来看电影好了。这条批注的笔迹秀丽游婉,是池韫写的。
“嚯,你小子这么幸福的吗?”胡瑶啧啧感慨。
她翻着照片,没注意阗野落寞的神情。
胡瑶越看越羡慕。
阗野从小和她接受的教育模式不一样,他在物质和精神上都是富裕的。
爸爸带他冲浪,妈妈带他滑雪,他自己也拥有许多兴趣爱好,他们每年都会在马特洪峰下合照,十二月的瑞士把他们冻得哈白气,阗培英大笑着揽过池韫和阗野,三个人望向镜头,哈苏胶片机色彩温柔和润,像是给阗野的过去上了层釉面。
后面,还有阗野去美国参加机器人竞赛的照片。
阗野穿着比赛用的卫衣,安安静静看向镜头,手里拿着他做的小机器人。
这条照片边上也有批注,字迹遒劲潦草,胡瑶看了会,才认出阗培英写的话:这场比赛表现非常棒,我太骄傲了,简直无话可说,买了乐高星球大战模型送给他。末了,边上还有个用油性笔涂鸦出来的小机器人,捧着大朵大朵的玫瑰。
“这是你妈妈画的么?”胡瑶点点小机器人。
她记得阗野妈妈是画家。
“是我爸爸画的。”
胡瑶问他:“你爸爸也是画画的?”
“他不是。”阗野想了会说,“他大学学的是金融,研究生还念金融,出来也就老老实实做了风投,他一直说自己的工作很无聊。”
“世上很少有不无聊的工作。”
胡瑶翻完了相册。
“怎么到读初中就没了?哦,你们分开了是吧。”胡瑶嘀咕。
“嗯。”阗野不去多作回答,他把相册收好。胡瑶看见巢居在他眉宇间的缄默,抱了抱他。
“想爸爸妈妈啦?”她问他,阗野点头。她轻松说:“那就去看看他们呗,反正你现在也没事,出个国也很方便的,打个视频电话也行啊。”阗野没有回话,只是把胡瑶抱得更紧,也不知道说谁主动,他们接起吻,阗野恋恋地摸进她睡裙里,摩挲她温热的肌肤。
胡瑶很快就软成水,被他抱进房间。
床单潮潮的。
胡瑶的黑发腻在肩背上,她跟着阗野的动作,轻轻喘。
阗野含着她的乳,用嘴吸吮奶头,再轻轻吐出来,用手指拨弄拉扯娇软的乳尖。胡瑶被他刺激地咿咿呀呀地说骚话,嘴里说着操呀,干的,又说要和他死一块,阗野几乎疯狂地看进她眼神深处,掐住她的腰,身下套弄得更快。
胡瑶的小逼被他操地响亮,全是“汩汩哧哧”的水声。
她高潮,软滑逼仄的阴道狂抖着把阗野的阳具往里绞杀,大口吞咽吸吮。
阗野趴在她身上射了,两个人抱了会,胡瑶哄阗野把肉棒拔出来,她帮他摘了套,在灯下给套套打了个结,捏玩里头又白又黏的浓精,真有些像酸奶。她翻个身,对他揉着雪粉的乳,又撸了几把鸡巴,把他剩下的几股精弄出来,用手指蘸了,想抿进嘴。
阗野觉得脏,用纸巾帮她擦了,胡瑶打他一下。
阗野在浴缸里放满水,丢了个泡澡球。
两个人窝在软软白白的泡沫里,阗野用玻璃彩纸给她叠了小狐狸,又叠了小天鹅。
“真好玩。”胡瑶用手推着小天鹅往前游,“这也是你妈妈爸爸教你折的?”
阗野点点头,说自己还会折猫头鹰和兔子,还有垂耳狗。
“好幸福的小孩。”胡瑶感慨说。
“你知道吗?”阗野吻吻她的肩,她偏偏头,听他讲话。
他低声告诉她,“美国那场比赛,我根本没拿到奖,可我爸还是把礼物买给我了。”
“嘿嘿,”胡瑶和他说,“说明你爸爸给你买礼物不需要理由呀。”
没等阗野反应,她又亲亲他,“我亲你也不需要理由。”
第108章
钓鱼
新的一周开始了。
再过四十天就是省统考,胡瑶做了张比世界地图还要大的日历贴到墙上,做战略分析。
她现在每周上四节表演课,三节一对一,一节大课,余下时间都泡在练功房里练朗诵、声乐和形体,几轮下来,胡瑶不得不喝起胖大海,老老实实戴上护膝。表演生还要出早功,陈麦要求他们每天六点半到工作室做发声练习和体能训练,胡瑶在阗野的督促下吃过早饭,到小区门口扫辆自行车,一路骑到虹口的工作室。
早晨六点的马路只有遛狗人、晨跑者和法国梧桐树。
胡瑶看牧羊犬在阳光下翻泳过柔软的毛,感觉自己被注入了能量。
空时,胡瑶用阗野的手机给李慧君打去电话。
胡瑶还和李慧君僵着,她不想让妈妈知道她牵挂她,故不肯用自己的手机。
电话响过几声,李慧君接起来了:“喂?”胡瑶听到她沙哑粗糙的嗓音,心间一滞。
李慧君显然过的不怎么样,她疲惫又不耐烦地问胡瑶:“你谁啊?再不讲话就挂了——”
胡瑶忽然觉得她的整场行为都幼稚又拧巴。她心虚地挂了电话,把手机推远。李慧君像是她的阿克琉斯之踵,她只要还在这世间行走,李慧君就始终会让她有所牵挂。胡瑶只期望自己可以长得再快点,好有足够的力量,拉起自己,又拽起妈妈。
“神经病,打错电话!”
李慧君把手机甩到沙发上,又木木地坐了会。
家里的电视机坏了,李慧君懒得去修,她换了种娱乐方式,整日躺在沙发上玩消消乐。
她前脚把胡瑶轰出家门,后脚就把麦亚闻也撵了出去,只说自己想静静。胡瑶走了,李慧君终日游荡在房里,站起坐下,饿了就打开冰箱搜刮一番,胡瑶先前给她做了几顿饭,封在保鲜盒里。
李慧君把胡瑶当成她心里的倒刺,和她沾边的东西,她都不肯去碰。
直到今天,李慧君把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她才想到要把那盒乐扣乐扣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