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潘胜安已经打开了手机文档准备加工赶一个当地游玩攻略的ppt,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说:“如果你能等等的话,我们可以办签证出国,那样,可以更远。”邱宝珠摇了摇头。
到楼下吃早饭,卫济冬和卫宵居然也在,两人在厨房跟万银瓷一边聊天一边准备早餐。
邱宝珠在吃饭的时候,宣布了自己待会儿就要出门旅游的事情,说完后,还瞄了一眼卫济冬。
“我也要去!”卫宵一听要出去玩,眼睛亮得就快烧起来了。
卫济冬淡淡道:“你有钱吗你就去。”
“你有不就行了。”
看样子两人已经和好了。
邱宝珠知道卫济冬肯定会偷偷给卫樹打小报告,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万银瓷虽然意外,但也支持。
“正好这个星期你们学校运动会,如果没有项目的话,正好能出去玩一玩,回来正好准备期末考试。”
饭后,四个人整理行装,由潘胜安统一购了票,向机场出发。
潘胜安一路走一路沉浸式做攻略,根本不跟任何人交流,卫宵虽然叽叽喳喳个没完,却也没人理他,卫济冬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肯定是在跟卫樹报告自己的实时动态。邱宝珠焦躁不安地想道。
卫樹说不定会从卫家的青羽山跑来抓自己,他总是这样。
他去过很多地方,但都是由卫樹陪同,他还没有撇下卫樹跟别人一起出门玩过。
日光白簇簇的,少年在机场里行走如飞,像是后面有鬼在追着他。
卫宵拉着一个行李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瘸子再走快一点!”
他说完后,回头看,卫济冬落后了很远,他喊了一声“快点”。
卫济冬正低头在手机上回复卫樹的消息。
[卫樹:滇城?]
[昂,我们已经在机场了,1点的飞机,他现在正在办理托运。]
[卫樹:他的脚好了?]
[没,还有点跛。]
[潘胜安给ta
自己和邱宝珠买的商务舱,给我和卫宵买的经济舱。]
[卫樹:他的事情不用事无巨细地都告诉我,你自己斟酌。]
[不是,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出钱帮我和卫宵升舱?]
[卫樹:……]
休息室里,邱宝珠心不在焉地吃着饼干,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四周。
他汗毛都抖动着竖了起来,身体的感受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那几次从青羽山逃跑并且失败的时候。
他一开始都不认为自己是逃跑,他只是溜出去玩,他又不是不回家了。
被逮了回去,他黏着卫樹嬉皮笑脸说以后出门一定知会,卫樹捏着他的下巴,说没有以后。
恐惧都是后来滋生出来的,在他意识到卫樹有可能是个怪物之后。
他的不安和焦虑被细心的潘胜安看在眼里,潘胜安一边摆弄着电脑一边不停看他,终于禁不住问:“宝珠,你今天为什么心神不宁的?”
“我没有。”邱宝珠说完,又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吧。”潘胜安只能继续做ppt了。
休息室的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邱宝珠呼吸登时就被掐进,嘴里的饼干本来就算不上好吃,这时候更是像含了一嘴的砂砾。
卫济冬双手揣兜出现了,后面的人……是卫宵。
卫宵跳到卫济冬的背上又被甩下来,他又跳上去,“我哥真好我哥真好,还给我们升舱,卫润那个老贱b就没这么大方。”
“啊~~”卫宵在邱宝珠和潘胜安中间坐下来,“真舒服啊。”
邱宝珠咽下口中的饼干,收拾了桌子上的饼干屑,一旁,卫济冬把垃圾桶拿到了桌脚边上。
“就你们两个?”邱宝珠把饼干屑和包装袋丢进桶里,问卫济冬。
“昂,”卫济冬抖了抖羽绒服的帽子,盖到头上,抱着手臂,“不然还有谁?”
邱宝珠愣了一下,身体陷进沙发里,他手指在衣袖里握了握,指腹触到了满手心的汗。
他害怕卫樹追来。
可卫樹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也很没意思。
他头一回跟别人出门,卫樹都不担心吗?
至少,给点钱什么的。
第55章
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
登机时,邱宝珠才发现微信上面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他点开小红点,看见的头像是一棵树,树梢上斜挂着一轮光泽莹润的圆月。
这是卫樹用了很多年的头像,邱宝珠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习惯性地点开头像,点进朋友圈,果然是一片空白,卫樹几乎不怎么发动态。
他不会通过卫樹的好友申请。
现在不会。
下了飞机再说。
飞机来到滇城上空,邱宝珠被潘胜安叫醒看底下的雪,雪覆盖了整座城市。
“和北海道的雪不一样。”
“北海道是温带海洋性气候,雪要更蓬松轻盈,是不一样,”潘胜安喃喃道,突然反应过来,“你去过北海道吗?”
“……以前去的。”邱宝珠只是想起来他跟卫樹的一次出游而已,就他们两个人,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中途还在札幌吵了一架,他想去滑雪,卫樹不让,说太危险了,每次都说这样的话,邱宝珠不仅听得厌烦,还恶心,闷在酒店不肯吃饭,但卫樹依然不松口,兀自在一边和下属开会。
“我要滑雪!”少年的脸贴着飞机的窗户,忽然说道。
潘胜安被他吓得一个机灵,“滇城现在的雪应该还不够滑雪的,而且这边还容易结冰,你又刚受伤,我不是很建议你滑雪,不如等寒假?”
邱宝珠只是一时兴起,他没想真的现在就站在滑雪场上,他也知道不现实。
滇城的海拔比宁康高不少,还没出机场,就仿佛已经提前感受到了空气的冷凛甘冽,但这种畏缩,在站在白晃晃的天光下的时候荡然无存。
潘胜安提议先不要急着乱跑,先去住的地方。
四个人挤上一辆出租车,卫宵把潘胜安塞进副驾驶,和卫济冬带着邱宝珠坐后排,三件鼓鼓囊囊的羽绒服被挤得跑光了气。
“小潘,房间你怎么安排的?”
“两个人一间,我跟宝珠一间,你跟卫济冬一间。”潘胜安正在手机上联系民宿老板。
“不不不,我跟邱宝珠一间,你跟卫济冬一间,我跟他都个儿高,一块儿睡太挤了。”
潘胜安敲着键盘,“你要问宝珠的意见。”
邱宝珠点头,提醒卫宵,“对,你要问我的意见。”
卫宵拧过头,“那你什么意见。”
邱宝珠弯弯唇,“我没意见。”
“……”
邱宝珠被挤在后座的角落,他歪着身子,打开手机,通过了卫樹的好友申请。
“你在玩什么?”卫宵一看邱宝珠明显是在遮挡着手机,立刻就把脑袋探过去。
邱宝珠直接把手机屏幕盖在大腿上,“你好没素质。”
“对啊,我是没素质。”卫宵坦然承认。
[卫樹:下飞机了?]
[卫樹:花钱的地方可以让卫济冬给你支付。]
[不用,我有钱。]
屏幕上方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是少年最后收到的只有两个字:好的。
邱宝珠在确定自己收到的消息确实只有两个字之后,用力地把手机摁灭,揣回了兜里。
前头,潘胜安探了探脑袋,“快到了。”
民宿的位置与雪山相邻,近乎在雪山脚下。
雪山巍峨,薄雾浮动,大雪覆山,山脚下的一片房屋像围绕着它的一群萤虫。
住处随处可见彩色的经幡,经幡被吹得呼呼啦啦作响,跟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铃铛声一起。
卫济冬一手一只行李箱,卫宵一手一只行李箱,邱宝珠只背了一只包,和潘胜安一起在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老板一看他们就是学生,贴心地告知他们民宿每天早上七点有免费的早餐,看日出有专门的观景台等等。
雪山脚下的民宿景色怡人,站在落地窗前便能直面裹了一身银的雪山。
邱宝珠从箱子里拿出万银瓷装的药酒喷雾,挽起裤腿照着患处喷了几下。
卫宵一推着行李箱进来就被熏得差点呕了出来。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间所以故意拿这个熏我?”
邱宝珠把药酒收了起来,“我没有。”
卫宵没继续纠结,他坐在行李箱上,低着头,“你衣服要不要挂起来?”
“你要帮我挂?”
“我不会,我等会让卫济冬来帮我们挂。”卫宵抱着手臂,在房间里转悠起来,“居然还有咖啡机,有咖啡豆吗?”
邱宝珠碧亭亭的眼珠子跟着卫宵的动作转,“那你会做咖啡?”
“不会。”
“做饭呢?”
“我会煮面。”
邱宝珠:“你什么都不会,卫家怎么会让你跟着卫樹?”
“卫济冬会不就行了,我的工作任务主要是要让我哥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那卫樹他快乐吗?”
“……”卫宵把咖啡机的开关拨来拨去,“你出现了,他就快乐了。”说罢,他扭头对少年露出一个深藏功与名的笑容。
“……”
“邱宝珠,我是认真的。”
邱宝珠垂着眼睑,“喔。”
卫宵索性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旁边,“我给你说点我哥的事儿,你要不要听?”
“不要。”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给你说一说。”
“我哥跟我和卫济冬,我们仨小时候其实过得特别苦,我跟卫济冬都是独生子,他爸妈在卫氏总公司任职,我家都在分公司,我俩幼儿园的时候就被送到我哥身边了,但那时候卫先生还没绝育,他不重视我哥,卫家只把我哥当私生子对待。”
“卫家每个月会给我们生活费,不多,还要被李彩娉那个疯婆子坑蒙拐骗,连我们的课本她都能装箱打包论斤卖给废品站的,她精神不正常,好的时候特别好,有时候好过了头,还让人恶心,输了钱心情不好就把家里砸得稀巴烂,再把我哥揍一顿。”
“那时候我哥才多大啊,这么高的小萝卜丁,他就站直了让李彩娉揍,揍得满头包满头血,有一回,李彩娉还趁他睡着,把他从二楼窗户丢了下去,摔断了一只手。”
“李彩娉爱打牌,赢了钱一路撒着钱回家,输了钱,欠了钱,欠条写我哥的名字,实在是还不上了,她就卖,能卖多少就还多少,我们初中的时候被一群小崽子追着喊娼马子才知道她做那些事,我哥当时那脸色跟要杀人一样,他报警把麻将馆端了好几次,但李彩娉这个女的吧……”卫宵的表情难以言喻,他只能竖了个中指。
“反正,在我的记忆里,我哥就没怎么笑过,虎牙完全白长了。”
卫宵说得差不多之后,偷偷看邱宝珠听完后的表情,后者没有什么表情。
邱宝珠在走神,他要把自己听到的和他知道的做分离,然后他发现,他知道的有关卫樹的,其实很少。
有关卫樹的过去,他知道的内容零碎又模糊,少年心底漫起一股奇异的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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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行人跟随潘胜安的ppt找到了一家巷子里的本地特色菜馆,菜单和店内装修都平平无奇,客人也没几个,或许是因为现在不是旅游旺季。
潘胜安点完餐后有些忐忑,“我看网上都是好评,吃的人也挺多,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要是不好吃,我再请你们吃一顿……”
邱宝珠双手捧着茶杯,“我们是一起出来玩的,你不要这样说。”
卫宵靠着卫济冬的肩膀,“是啊是啊,让卫济冬请,他找我哥拿了旅游经费。”
邱宝珠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还是“好的”。
菜一样样端上桌时,卫宵掏出手机,对着桌面就是一顿拍,他快速坐下,把照片发给了卫樹。
卫樹收到的照片,桌子上的菜只占据了图片的一角,图片里的大部分抓取的都是对面的邱宝珠。
每一张照片里的邱宝珠,表情都不一样。他注意力都放在饭菜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卫宵的摄像头其实对准的是他。
少年拢着一件月白色的羽绒服,领口一圈飘飘摇摇的鹅毛,眼像猫眼,脸庞端正俊秀,如天仙如白玉,还是背后馆子里朴实又充满民族特色的装潢把他拉进了凡间。
卫樹手指擦着屏幕过去,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他身后的老钱还是头一回看见他笑,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大概是因为有虎牙的缘故。
即使老钱不忍破坏对方的心情,此时也不得不开口,“卫先生叫您去书房一趟。”
卫润年逾六十,早该一头白发,如今却仍是满头青丝,他的轮椅面朝着窗外,桌子上的宋氏熏香点得烟雾缭绕,以至于光看模糊不清的背影完全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卫先生,小少爷来了。”老钱带着卫樹,站在两人之间,恭恭敬敬地出声道。
卫润微微侧头,露出半边病容,“坐吧。”
“你说,我站着听。”卫樹双手插在兜里,照片还没看完,他没时间浪费给卫润。
“邱宝珠,是你喜欢的人,还是喜欢你的人?”卫润也没和他绕弯子,直接问道。
“如果是前者,那不是我愿意看到也是我不允许的,如果是后者,那不奇怪,你自己处理便好。”
窗外桂花树的花早已经凋谢地精光,树叶还翠绿,挨挨挤挤的树冠让落地窗的玻璃清晰地映出卫润身后卫樹的身形,卫润背对着对方,却宛同面对面。
男生表情淡漠,眼睑像刀子沾了墨划上去的两道,他有着李彩娉给的昳丽底子,却只能看出卫家人才有的满头满脸的冷血。
卫润心觉安慰,他的儿子当然还是像卫家要更好。
心底舒适起来,卫润脸上的病色都浅了几分,他双手叠在腿上,脸上浮起一抹淡笑。
“我时日估计也不多了,在这之前,我会把你的婚事安排好,放心,不会给你挑差的,再怎么也得是曾家。”
卫润以为自己能听见一声谢谢父亲,他面上甚至出现了一丝激动的潮红。
他等着。
漫长的等待下,卫樹终于启唇,不含任何情绪问道:“你什么时候死?”
一楼的佣人听见卫润书房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滚”,卫先生病入膏肓,都多久没这么中气十足地说话了。
几个佣人面面相觑之后,释然地笑了,看来卫先生又能多活一些日子了。
所以人啊,还是得有个孩子,年纪大了才知道孩子这种生物有多贴心。他们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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