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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宝珠,我母亲去世了。”

    少年眼睛蓦然睁开,有些失神,他一把把手机拿到自己手中,坐了起来,但能给对面的回应也仅仅只是咽下一口唾沫。

    幸灾乐祸吧邱宝珠,落井下石吧邱宝珠。一个声音在邱宝珠的脑海里摆荡。

    “她自杀了吗?”少年的下巴几乎快到碰到了胸前,说话时,胸膛虚弱地起伏。

    “可能吧,”卫樹的语气听不出伤心,却还有心思问,“这个时间,你和谁在一张床上?”

    邱宝珠还没从李彩娉去世的消息里回过神,“跟你没有关系。”

    卫樹站在江边,天没亮的早晨空气温度奇低,他肩上被卫济冬披了一件羽绒服,目光死气沉沉地望着不远处,江岸边不时有浪打到他的脚下。

    打捞队的几盏强光手电都往同一个方向照过去,女人的长发像水草一样飘在水面,水草一样摇来摇去,她的身子也跟着摇来摇去。

    她脸上的妆容已经全部被化掉了,青灰色的脸被洗涤干净,双目紧闭,唇角却满足地上扬。

    打捞队的队长和众人高呼“找到了找到了”,卫宵不顾江水的低温直接跳下水,江水没过膝盖,他拍着江面,红眼大喊,“李彩娉!李彩娉!你真他妈死了啊?你怎么还真死啊?”

    他脑海里蹦出李彩娉赢了钱一扎一扎往自己面前丢的画面,也蹦出自己和卫济冬被卫家人拖到角落里拳打脚踢,李彩娉跑来脱光衣服说有人□□她把那群人吓得屁滚尿流的画面。

    人死了,百分之一的好就会被放大到百分之一千,卫宵这下算是体会到了。

    臭女人!啊!

    邱宝珠将电话那头的混乱听得一清二楚,李彩娉应该是跳江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说节哀,电话却直接挂断了。

    “是谁打来的啊?”潘胜安见邱宝珠脸色不好,他拉亮了灯。

    邱宝珠却躺下了,抱住毯子,“没谁,一个同学,睡吧,我好困。”

    很是过了一会儿,灯才关了,潘胜安跟着躺了下来,他跟邱宝珠的身体之间始终保持了一点距离,没有碰到。

    真正进入到对方的生活中后,潘胜安才发现自己对邱宝珠的了解不过千分之一,对方实际上是一个距离感极强的人。

    邱宝珠会向他伸出援手,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邱宝珠自己,就像春雨滋生万物,并非是万物需要,而是春雨本身就具有润泽大地的作用。

    -

    班里三个姓卫的人足足有半个月没有到校,作为主任兼班主任,江春仁什么都没透露,只说他们家里有事。

    再有消息时,是曾明媚说,卫家给济才捐了一千万。

    一千万对这些富二代来说并不多,甚至有些少了,但他们都明白这只是卫家送来的一个信号:学校里有他们家的人。

    三人再出现在济才时,是运动会的前一天,他看起来神色如常,卫宵瘦了一大圈,卫济冬瘦了一点。

    卫济冬最先进的教室,后边跟着打着哈欠的卫宵,卫宵领口还别着一朵白色的花,最后面是卫樹。

    卫樹没有看任何人就回到了座位上,回到座位上后,他将目光投向邱宝珠的位置,空的,他又去看潘胜安的位置,空的。

    邱宝珠拎着网球拍,刚从综合训练馆出来,碰到三兄弟在一楼的咖啡馆外面啃面包。

    卫樹要先看见邱宝珠,少年上边穿一件短款的白色运动款羽绒服,运动后,脸颊微红,身旁潘胜安和他一起走着。

    卫樹低头把最后一口面包喂进嘴里,透明的包装纸叠了过后,他顺手揣进兜里,接着一边咽下面包一边朝邱宝珠走过去。

    他走得漫不经心,邱宝珠抓紧了球拍,手指搭上楼梯的扶手。

    潘胜安不小心望进卫樹的眼睛,后颈像是被人砍了一刀,血滋滋往外冒,又被冻住。

    邱宝珠站在台阶上,先开口,“节哀顺变。”

    不知内情的潘胜安一脸疑惑。

    卫樹深深地看了一眼邱宝珠,才看向潘胜安,“我有话要跟他说。”

    潘胜安明白,他点点头,先从训练馆的大门出去了。

    邱宝珠又说了一遍节哀顺变。

    下一瞬间,少年手臂猛然被握住,他被往下拽倒,踉跄一步后又被扶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进了训练馆一楼的篮球馆。

    篮球馆里此时一个人都没有,太阳从高阔的落地窗外照进绯红色的球馆地上,晃眼。

    “卫樹。”邱宝珠气急,转身双手拉着门把拔了两下,没拔开,卫樹也没有抱他,但邱宝珠能感知到,对方在自己身后,眼神没有离开过自己身上。

    “我只有你了。”卫樹头发更长了一点,微遮眉眼,发丝映进瞳孔,像裂痕满布。

    邱宝珠身形怔了一下。

    “我不爱她,我也不知道她爱不爱我,但她朝我漂过来的时候,我比救援队还要先发现她。”

    “我想起来,你去世之后,也是那样一张脸,漂亮,但是失去所有生气,你知道我很少哭,我不知道流泪的感觉,但我的眼睛却无缘无故失明了半个月,我拿着盲杖,在卫济冬的陪伴下接待何女士和邱翡,和何女士在法庭上陈辞。”

    “我不觉得失明、精神失常是对我的惩罚,你的死才是。”

    “看见李彩娉的那时候,我想到了你,于是就给你打了电话,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活着。”

    “你活着,我才活着。”

    “你自找的!”邱宝珠忽然转身,他盯紧了卫樹,在对方的眼神下,他目光避得很艰难,逃到了卫樹的发梢上,一愣,“谁准你把头发留成我喜欢的样子的?”

    他喜欢发梢长一点,能扎到又极易散开的长度,但卫樹上一世明明不肯留头发。

    “犯了你国的国法?”

    “……犯了宝珠国的国法。”

    “如果是潘胜安呢?”

    “跟他有什么关系?”邱宝珠茫然道。

    卫樹目光舔过邱宝珠的脸与颈项,邱宝珠是过来人,有经验,秒懂,他的脸爆红,“你真恶心。”

    少年语气嫌恶,还别开了脸,卫樹却步向了前,他低下头,细长的眼睫把囚在眼底的戾气挡了一半有余。

    卫樹与邱宝珠平视后,“你们拥抱过了吗?”

    邱宝珠将头扭过来,眼睛瞪圆。

    “接吻呢?”卫樹手掌覆上邱宝珠的颈侧,脉搏一跃进了他的掌心,“你应该比他有经验,过程中可能还需要你教他,你知道怎么教别人接吻吗?”

    他微冷的手指已经顺着邱宝珠的颈项攀上了脸,额头,最后是发顶,手指挨到了头皮,凉得邱宝珠打了个寒噤。

    邱宝珠喉咙被什么东西焊死了,发不出声音,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心脏从上往下胡乱地跳。

    他抬起脸,看见卫樹一双狭长的痛得在跳动的目。

    吃醋了。邱宝珠反应过来。

    是啊,卫樹恨不得和他寸步不离,讨厌任何男女接近他,怎么可能对他和别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这件事情反应平平。

    邱宝珠觉得这和卫樹无关,但卫樹一定会发疯。

    少年的眼睛变得绿森森,他打开了卫樹的手,咧开嘴,白牙也森森,“你又要对我怎样?你以为我现在会怕你?是啊,我有经验得很,你教的嘛,我现在也应该多教教不会的人,争取桃李满天下!”

    像猫,猫下狠口咬了,把人咬得全是血窟窿,血窟窿汨汨往外渗血。

    咬完了,猫牙齿勾着窟窿里的血肉,朝被伤的人露出血腥的胜利者的笑容。

    卫樹痛得忍不住把腰弓起,邱宝珠只是说了两句话,他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肢解了。

    “你会教吗?”卫樹眼神变得像蛇,他手指抓住邱宝珠几缕发,邱宝珠仰起头。

    两团火在卫樹眼底燃烧,红色的灰烬被卫樹的呼气吹到邱宝珠的眼睛里,邱宝珠眼睛也被烫得发痛。

    “你第一次教别人,我怕你教不好,要不我先教你,你再去教他?”

    “不要。”一张口,邱宝珠的唇擦着卫樹的唇过去。

    糟糕!

    警铃大作时,卫樹热切的吻已经扑了上来,牙齿磕了一下,嘴里就不知道出现了从何而来的血腥味。

    吻却变得更加暴烈,邱宝珠的身体被全部挤压进了卫樹的怀里,他抬着脑袋,也只能抬着脑袋,卫樹的舌尖在他口中如临自家,熟知他每一处轻易不能触碰的敏感点。

    明明是唇舌相接的接吻,邱宝珠的口腔却隐隐感觉到发干,卫樹几乎把他的唾液都汲取干净了,来不及分泌,便又被压着扫荡舔舐。

    邱宝珠腮帮子和下巴发酸,他无力靠着卫樹,却狠力咬了卫樹一口,被咬中的舌头分明瑟缩了一下,但又像被刺激到了,更加猛烈粗暴地发起进攻。

    爆开的血腥味充斥着邱宝珠的口腔和鼻息,他被腥味逼出了眼泪。

    见邱宝珠流眼泪,卫樹才放开他,邱宝珠在这时候蓄力一拳挥在了卫樹的腹部。

    邱宝珠骂道:“你一点都没变。”

    卫樹舔了舔唇角,定定地注视着邱宝珠,“我可以不再管你的一切,但如果你希望我变得与你形同陌路、毫无干系,邱宝珠,我不介意拖着你再死一回。”

    邱宝珠的嘴唇被咬破了,又红又肿,听见卫樹的话,他靠着门,“那你想怎么样?”

    “别不理我。”卫樹眼尾锋利地勾起,溢出口的话却往低处落。

    “就这样?”邱宝珠狐疑,他嘴巴还痛呢,“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卫樹用手指压着邱宝珠的下唇擦拭,窗口的风让他的发梢的尖尖的翘起,这是他的树种,他的树根,他的树开出来的花。最终有一天,少年会发现,他没办法跟其他的树嫁接成活,他只能回到这片早已属于他的土地上,然后再次开出花。

    “暂时不想。”卫樹说。

    邱宝珠反应很快,“那你亲我。”

    “不能亲?”卫樹挑眉,唇上破了皮的地方鲜红,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暧昧和狂态,“接吻不一定是在一起了才能做的事情。”

    邱宝珠双手在口里捏成拳,绞尽脑汁,“但是,你爱我啊。”

    “你知道啊。”卫樹神情变得柔软,声音也柔软。

    见邱宝珠不说话,卫樹才又说:“你不是害怕悲剧重演吗?所以我们就别在一起了,那样,我也没资格向你提要求,没资格管你。”

    说的是啊!邱宝珠又来了精神,他舔了下还隐隐刺痛的唇,“那你也不要随便亲我。”

    卫樹垂着眼,犀薄的唇紧紧地抿着。

    “说话。”邱宝珠推了男生一下,“难道你做不到吗?”

    卫樹轻摇了一下头,“我做不到。”

    第49章

    “原配”

    邱宝珠冷着脸走出篮球馆,他把下巴藏进领口,雪白的领口衬得唇角的红越发鲜艳。

    “宝珠,你……你嘴巴怎么了?”潘胜安一眼就望见了少年嘴上的伤口。

    邱宝珠知道自己没能藏得住,“可能是打球的时候,撞到了。”

    潘胜安露出疑惑的表情,“刚刚下楼的时候都没有啊……”他说完以后,便看见卫樹也从篮球馆出来了,卫樹嘴上的伤口更显眼,且还不是在唇角,是在下嘴唇的唇中。

    “你们?”潘胜安不是三岁小孩,两个人进了篮球馆,出来时都弄破了嘴巴,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只是,潘胜安明明从未见过两人有什么类似情侣的互动,他们明明很生分的。

    邱宝珠不想回答,指着远处咖啡厅,“有新品蛋糕!”

    潘胜安视力好,看见橱窗里的几款蛋糕都是半个月的冬款,对方显然是转移话题。

    “我陪你去买。”潘胜安说道。

    邱宝珠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对朋友撒谎,可跟卫樹之间实在是太多无法向其他人诉诸于口的秘密,他只能不作答。

    咖啡厅里的面包房传出来的好闻的小麦与奶油甜香,慢慢驱散了少年心头上萦绕的烦忧。

    他请潘胜安吃个蛋糕好了,吃个不那么甜的。

    卫济冬见邱宝珠过来,点了下头示意,卫宵则指着他明说:“你嘴儿破了。”

    邱宝珠不理他,推开旁边的玻璃门走进去了,暖气烘得人面热,热得连心里都舒坦了不少。

    也是,卫樹喜欢他是应该的,不在一起,也是应该的。

    回到教室后,潘胜安独自又出去了一趟时,回来时,绕了一个大圈,给邱宝珠面前放了一盒创可贴。

    他点点自己的嘴巴,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邱宝珠后知后觉,他在微信上给潘胜安发送一个猫猫鞠躬感谢的表情包,伸手拆出一片创可贴。

    他试着贴了好几次,始终没贴到位置上。

    “我来吧。”一只手从旁边过来接走了邱宝珠手里已经撕开了创可贴,但接过去之后,他把创可贴照直贴到自己嘴上,重新撕了一张,“脏了,换个干净的给你。”

    “……”

    带着药味的创可贴撞过来时,邱宝珠往后仰头,卫樹又把他拽回来。

    邱宝珠怔怔地看着上方的人,芯子再怎么变,十七岁的卫樹就是十七岁的卫樹,是他最喜欢的样子,眉宇间没有故作语重心长的城府心机,眼睛像在毒水里浸过的薄荷叶。

    “不用你帮忙。”少年说道,推开卫樹,但创可贴已经贴好了。

    讲台上,萧游慢悠悠朝邱宝珠走过来,“我记得你会棒球?”

    邱宝珠一呆,“会一点,不多。”

    “规则你知道吗?”

    “这个当然。”邱宝珠露出“你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的表情。

    萧游看了一眼卫樹,叹了口气,“运动会的棒球,蒙小飘她姐结婚她请假了,两个替补也临时有事,所以我们缺个人。”

    邱宝珠:“你在我打我的主意?”

    “我不一直在打你的主意……不是,你说得对,那你就帮忙顶一下吧。”萧游耸了下肩,坦荡荡,“班里总共才二三十个人。”

    萧游说话的时候,卫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了座位。

    邱宝珠忽然问:“除了我,还有哪些人?”

    萧游指了一下自己,又数了几个人,“沉宸,曾铭西,曾明媚,窗户边上那几个,哦还有卫樹。”

    济才的棒球不分男女子组,一开始是分的,但邱宝珠前边有一届学姐觉得麻烦、浪费时间,就嚷着要把分组取消,校方不同意,让男子组和女子组比比再说,结果女子组以一分赢了男子组,从那之后,棒球在济才就不分男女了,混打。

    “卫樹会棒球?”邱宝珠下意识质疑,他不记得卫樹会棒球,卫理倒是很会打。

    “他自己报的名。”萧游不关心卫樹会不会棒球,他公事说完了,眼神变得粘稠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撑在邱宝珠的课桌上,“你嘴巴上贴个创可贴干什么?时尚单品?”

    邱宝珠从下方看他,不耐烦,“关你什么事?”

    “你对潘胜安就不像对我,他那怂样,也就你看得上。”萧游沉寂了一段时间,对潘胜安不像之前那么敌意爆棚,他觉得自己的评价还算客观。

    邱宝珠把书摔得大声,“我跟他是朋友。”

    “跟我不是。”

    “不是。”

    “那你之前过生日的时候怎么还邀请我?我们还一块儿出去玩……”

    “以后不会了,因为我觉得你很暴力。”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故意的。”萧游从口袋里掏了几颗棒棒糖出来,给邱宝珠。

    邱宝珠只拿走了一颗苹果味的,他默默剥开糖纸,“对不起我的人那么多,他们都不是故意的,难道我要都原谅吗?”

    萧游脑子还没灵活到能感知到邱宝珠话中异常的程度,他以为全说他呢,收起剩下的糖,佯做无所谓的姿态在教室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才回到自己位置上。

    -

    下午放学,邱宝珠已经在整理书包了,曾明媚扎着头发,嘴里含着头绳,“唔!唔!”她眼睛瞪很大,对着邱宝珠所在的方向。

    曾铭西把外套脱了,就地换了件青色的运动服,帮曾明媚转达,“她是说,不能走,还要打球。”

    曾明媚三两下就把头发扎好了,她从课桌里抽出了自己的棒子,“不能不练啊,卫樹和曾铭西都不会,邹妮也是个半瓶水,还有张笑民和齐鱼,都特别烂。”

    邹妮还在做题,“重在参与,我们能把人凑齐就不错了,7班和12班人不够,直接就没参赛。”

    曾明媚自带了棒子还不算,她还带了一台摄像机,“我要拍个v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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