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顾迎清临门一脚,又有些退缩。外面冷,她又回去穿上大衣,直接从起居室外的露台过去。
这下她才看清,这人赤裸着胸膛,围着浴巾,外面只套了件大衣。
山上夜里近乎零度的天气,他人陷在藤椅里,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脚踝搭在膝盖上,这不四面漏风吗?
手里竟还捏着瓶冰啤酒。
第533章
照我心意行事
他手中的酒喝了一半,室内幽光,折射出瓶身上细密晶亮的水珠。
旁边地上还躺着俩喝空的易拉罐。
看起来像是从房间的迷你吧里随手拿的。
顾迎清拢了拢外套,先开了口:“少喝点吧,你吃饭时已经喝过了。”
她一说完,就听得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声音很轻又很低,是讥笑没错了。
顾迎清怔了下,头顶有一根无形的提溜着她的弦,倏然绷紧。
她心口也发堵:“你笑什么?”
程越生盯着夜色,淡声回:“笑你操心太多。”
顾迎清捏了捏掌心,低声且坚定地说:“不是真的操心,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正事前的场面话而已。”
夜色里,他的五官不甚清晰。
但顾迎清自上而下盯着他的侧脸,发现他侧颌咬肌紧绷,从他细微的变化中,察觉出他被她的话惹得不快。
原本听池颂说起当初画展他暗中帮忙的事情,又让她想起两个人从前的一些细节,一度后悔上一次表明态度的时候,因为情绪激动,把话说太难听。
他漠视冷酷的样子又让她觉得心里不好受,气氛僵持到这里,只想赶紧把话说完算了。
顾迎清说:“我今天主要是想跟你说,我答应了许安融的条件,她想我为她所用,我提出要赵南川的遗产,她答应了,但前提是我要跟她签署……我打算签了。”
她停顿一下,又解释道:“鉴于你现在跟许安融的关系,提前跟你说,就是希望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针对之后许安融有可能针对你的情况做好应对预案。”
他一声不吭。
沉默在无边的长夜中蔓延。
似远似近,高矮起伏的山岭像蛰伏的巨物,有点荒无人烟的惊悚感觉,湖面漆黑死寂,这一切让人心头沉重、战栗。
顾迎清得不到回应,便说:“我要说的就这些,没有其他的了。”
她说完陡地转过身,不带停留,走出两步,身后却传一道低冷的哂笑:“要分就得绝情些,丝毫不用再管我的死活;想做自私的恶人,就别给许安融讨价还价的余地。结果你两样都没做到。”
顾迎清心里一坠,“我跟许安融的事用不着你评判;至于把这件事告诉你,不过是念在当初情分,还有你帮过的忙,不想给你制造潜在的麻烦,免得到时候显得我像是过河拆桥。”
程越生忽地站起来,酒瓶往桌上一撂,缓缓绕到她跟前,挡住她的去路,讽刺道:“你当初把我跟你之间的事说得那么不堪,我一个毁了你的人生的人,你现在倒是开始念起‘旧情’,替我着想了?”
这话尖锐得很,加上气温低,夜风寒,顾迎清脑子发僵,人也颤抖。
甚至霎然间感到一种她将话说绝,行为上却打脸的羞耻感。
这种气头上的羞耻感,让她一瞬间胸腔梗塞,脸脖涨红。
她点头道:“是,是我的错,你当我没说过,当今天没见过。”
她要走,程越生一把拽住她的手。
顾迎清抗拒他的接触,心脏上一股酸楚传递至手腕,“有完没完了?你要是想羞辱我,目的已经达到了……”
程越生无不讥讽地反问:“如果这就算羞辱,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算什么?”
顾迎清噎住,一时不知怎么辩驳,紧抿住唇,只往后退。
程越生跟着往前逼近,一时生气:“你躲什么?你主动数落我时倒很能叭叭,轮到我要跟你算账时,你倒是很会逃避和装可怜。”
后面的话,竟然有几分埋怨的意思。
顾迎清听得不是滋味。
他身上酒息扑鼻,顾迎清觉得晚上那点酒,加上一些啤酒,不至于让他醉成这样。
顾迎清抬起头看向他,“你喝多了,在说胡话。”
“我哪一句是胡话?”程越生反问,“说要忘掉我的是不是你?说不要再共处一室的是不是你?自己坏了自己的规矩。”
“你自己好好看看,我们这是在室外,”顾迎清情急狡辩,“何况兖兖也在,你跟我也并不是单独相处。”
程越生气极反笑,欲言又止,最后只有一句:“你牛!我就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带上那小子。”
他说完,直接扯着她进屋,落地窗一关,“这下算不算共处一室了?”
“神经病!”顾迎清情急,伸手去抠窗缝,试图将门打开。
摸索不到,她立马转身借光去看。
那人得了可乘之机,从后欺身上去,直接将她压在落地窗上,一手伸到前面掐住她下巴,低头吻她耳根和脖颈。
“穿这么严实来见我什么意思?”他被酒浸润过的嗓音,染上几分冲动,变得沙哑暗沉,笑起来,“防我,还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撩拨产生生理反应?”
顾迎清呼吸不匀,偏开头躲,气恼地刺激他:“你把我那晚说过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忘不了我的恐怕是你,找到机会就动手动脚,还先入为主,说我坏了自己的规矩!”
“只记住了这一句。”说完之后,程越生压着她,将她困在玻璃与身体之间,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灼热的呼吸撩颈拂面,不敢轻举妄动。
顾迎清两只手腕被他合握起来,举过头顶按在玻璃上,后腰被他另一只手按着贴紧落地窗。
程越生一声不吭,与玻璃之间的距离过近,顾迎清无法从玻璃中观察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胸膛起伏的频率逐渐趋于平稳。
正当顾迎清以为他在发酒疯的时候,他忽然异常平静地开口:“许安融那边,合同你可以签,条件可以谈,但你不能承认跟赵家的关系,也不能以赵家人的身份露面。”
顾迎清顶回去:“凭什么?”
他冷声说:“我说我偏要强扭,你那会儿是不是没听清楚?”
“你不也让我别装深情,让我找个好人?”
程越生避而不答,只是要笑不笑地说:“我可以让你跟许安融的合作告吹。”
“你要挟我?”
“算是。”程越生亲了下她的脸蛋,“既然在你心里眼里,我已经是这样的人,对你的好你不认,对你说的话你不信。我倒不如随心所欲,照我心意行事,你说呢?”
第534章
你只需要是你
顾迎清怒从心中起,只是碍于现在受制于人的姿势,有些许暧昧,还有些许无力,怒火就这样被浇灭了大半。
她挣了两下,程越生稍微一松力道,手腕从他掌心里滑出,顾迎清反手就给了他一下,明显感觉指甲挠到了他下颌,听他吃痛“嘶”地一声。
程越生松开钳制,伸手去摸下颌,顾迎清趁此机会大步跟他拉开些距离。
“你什么时候不随心所欲,不照自己心意行事了呢?”她说完,转身就溜。
“去哪儿?站住,我话还没说完。”
顾迎清头也没回,心里乱,不顺心,只想发泄顶嘴:“你少管我。”
程越生将还没走远的人拽回来,“我当然不管你,我也管不着你。怎么着?你想吵架的时候,我哪次不是等你吵完再走?我要跟你说事的时候,你能不能配合点。”
顾迎清不由冷笑:“你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体面似的,我可没跟你吵架,每次都是告知你我要分手,且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你说不过我才会落荒而逃摔门而去。”
程越生一再被她气笑,点点头说:“的确,你嘴皮子比我厉害很多。”
顾迎清回敬:“彼此,你手段比我厉害很多。”
程越生搭腰,看向一旁,没有讲话。
顾迎清也没有再要逃,一时间两人沉默站那儿,似乎无话可说了。
程越生思索片刻,正色起来,“你好好想想,你答应跟许安融的条件,之后难免会在赵家和德信出入,你我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顾迎清把问题抛回去。
“既然时常见面,”程越生笑起来调侃,“不会给你增加忘记我的难度?”
顾迎清眼神回避,垂眸道:“日子久了,没有私下相处,没有亲密接触,自然就淡了。不是有首歌词说,春天分手秋天就会习惯么?”
程越生笑意淡下去。
他向来酒量算好,但这时候分明感觉到酒精在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以至于让他问出了那句:“到底为什么?”
顾迎清抬头,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程越生静静看着她,喉头滚了滚,朝她逼近一步,张了张嘴,又顿了一下,才困惑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原谅?”
顾迎清愣住。
心口像忽然被一块巨石砸中,将她砸得蒙圈,心口钝痛,一股酸胀直逼鼻尖眼眶,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掉下来。
猝不及防,始料未及。
她自己都意外,连忙伸手去抹。
但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先替她擦掉了眼泪。
这个动作做起来已经无比顺手,程越生回想让她哭的次数,似乎已经数不清。
他掌心贴着她的脸那一瞬间,见她有些委屈地嘴角下撇,咬着唇,眼泪掉得更汹涌。
程越生不免感到气馁,叹气:“跟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痛苦?”见她身体软下来,不那么抗拒时,他将人搂进怀中,“我承诺过会对你好是真的想对你好……”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说到这里停下来,做了好一番思想工作才又说:“我这么做人已经很多年,很少考虑别人迎合我会很累。”
顾迎清鼻尖都是他的气息,耳畔是他的心跳和声音,她很少受得了跟他这么亲近。
“不单纯是你的问题,而是两个有问题的人根本不适合,你不想改变,我面对不了,我害怕……”
她一时悲从中来,像是跨入死胡同那般无助。
程越生顺着她的背,轻声引导:“害怕什么?”
“怕再面对类似的情形,”顾迎清脑子都糊成一团,喝多了的仿佛是她,“怕别人的眼光和说辞,怕自己不够强大,不够完美,怕别人总拿我配不上你说事,不然你说,为什么我总是被隐瞒的那个?所有的事,我心里过不去……”
“我不需要一个道德模范,也不喜欢机器人。”程越生打断她,“我不需要你强大,也不需要你完美,你可以逃避,也可以懦弱,你只需要是你就够了。”
顾迎清手指情不自禁地绞紧他的大衣,“话当然是这么说……”
程越生按住她的背脊紧贴自己身躯,胸腔里有什么在横冲直撞,他轻抚埋在他胸前的那张泪脸,“你没有配不上我。你很好。前事已成定局,我的确怕你知道后不愿意原谅,所以当年的事打定主意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是我离不开你。”
顾迎清晃神,泪一直流,不知道他这究竟是醉话,还是什么。
“可你说我装深情,让我找个好人。”
“我生气时乱说的,你那张嘴太气人。”程越生抱紧她,“你就当是我拿你束手无策,又拉不下面子辩驳时的恼羞成怒。”
顾迎清默了默,闷声问:“现在你怎么拉得下面子了?”
“人比面子重要。”程越生搂着她不撒手,挨着她鼻尖,忍不住亲了下她的唇,“求婚时我说的都是真的。”
顾迎清虽然没有抗拒,却抿着唇,没有反应,皱起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程越生心下顿时就没底了,“你不信?”
第535章
给你时间
“我要是不信,当时就不会答应。”
顾迎清说完,略推推他胸口,转身走向茶几,抽了两张纸巾擦眼泪。
程越生看了两眼她的背影,拿不准她是什么态度。
想到刚才说的那些话,总感觉跟求婚时说的话有重叠。
让他有种承诺给得很轻易,行动无法让她满意,只能不断用甜言蜜语留住女人的挫败。
这种行为,跟市面上那些为了繁殖欲使出浑身解数求偶的男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能是,他目前没有繁殖需求。
如果只是出于生理需求,那选择就太多了。
所以他做这一切,只可能是因为,他变成了那种自己原本最看不起的,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东西。
程越生一想到此,难免郁闷,而她下意识回避的模样,让他躁动不安。
他拉开冰箱,找出瓶冰水灌了一大口,才稍微好些。
结果一转身看到她,又像被人控制了神智一样,情不自禁凑上前去。
顾迎清刚收拾好思绪,身后一股力道将她圈住,就势抱着她坐进茶几旁的单人沙发里。
单人沙发的空间不够充裕,她的腿窝被程越生横托起来搁在沙发扶手上。
而顾迎清并未在意这些,别开脸不肯看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眶。
程越生盯着幽暗灯光下她的侧脸,一手环着她腰,一掌裹住她臀,将脸往她温暖的颈间埋了埋。
鼻间尽是她皮肤的脂香与香水挥发后的馨香。
顾迎清躲了躲,心里乱作一团,手却本能地抬起抚了抚他的侧脸,掌心被他长出来的胡青扎得痒痒的,她动了动喉咙,指腹摩挲过他下颌的棱角。
好像无论什么情境下,有什么前情,两个人一旦挨在一起,亲近起来总是那么轻易又熟稔。
“很久之前,在饮泉路一号。”程越生突然出声,说了这么一句又停下来。
顾迎清屏息凝神,被勾起好奇心,想听接下来的内容。
“大概差不多去年,因为养老院在饮泉路吃饭那次,”程越生往后靠着沙发,双眸微阖,思索片刻,低声说,“你醉过去睡着,我在一边坐了很久,脑子里翻来覆去出现了很多姿势。”
顾迎清随之有了印象,她只知道那晚自己睡了一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程越生拉起她的手把玩,掌心贴着掌心,用她手背贴着脸,说话的语气像自言自语的低喃:“但我知道这一步不能踏出去,又怕把持不住,所以给沈纾纭打了电话。”
顾迎清愣了下,登时有些僵硬。
她知道他喝得有点多,平时他不会说这些,但应该还是有些理智在的。
程越生进而与她十指交握,在她手背手指上亲来亲去。
接着那双手又不断在她腰身和臀腿轻揉抚摸,亲她的脸和脖颈,一下又一下。
顾迎清不禁不由地扭脸,想去看他,谁知程越生半睁着醉眼,一下衔住她的唇。
她闭了下眼,他退开少许。
唇瓣之间若即若离,热息纠缠,那一吻留下的余韵,让人禁不住回味。
顾迎清艰难开口:“你打电话跟她说什么了?”
“不知道,没有印象了。”
她没有再追问了。
“这几天忙完歇下来的时候,总感觉除了报仇,也没什么盼头,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该跟谁说。”
顾迎清听他的声音逐渐带了拖音,声线越发低沉,懒意也渐浓。
“你话说成那样,掰得彻彻底底。唯一能跟你扯上联系的,也就程之兖了。其实我想过拿孩子逼一逼你,再不然,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入手,但又没法像以前一样……做不出来这种事,大概是想到做什么都没用了,从没像这样无能为力过。”
顾迎清心想,我又比你好得到哪里去呢?
原本那对钻石她应该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