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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因为他眼底和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处心积虑”和“别有用心”的意思。

    程越生压根就不介意让她知道他的用意。

    她能明白最好。

    就像最初的最初,即使要用些手段,他也一直都是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打算盘——几乎明摆着告诉她,他想要什么,他要怎么做。

    毫无意外地,最后他得到了,也做得到。

    或许对他来讲,这种明牌后还能赢的博弈,更有成就感。

    顾迎清深吸着气,胸膛起伏不定,还扯出个笑,带着防御性,压抑着真实绪暴露。

    她没有讲话,因为兖兖就站在不远处偷眼瞅着他俩。

    “别一次性喝太多,饮料太冰。”顾迎清趁机躲开程越生,上前拿过小孩手里的橙汁。

    这似曾相识的情形和话语,将顾迎清的记忆地拉回了上一个冬天某个夜里。

    一场关上门的简单宴客礼,她像个陪衬,接受着所有不怀好意的打量。

    顾迎清短暂地走神,沉浸在过去,眨眼回到现实,兖兖已经跑开,脱了袜子跑到床上开始蹦床。

    一边跳一边嘻嘻哈哈说:“这床真软呀!”

    这楼里就他们仨,也不怕动静影响到别人,程越生没理会,随了他去。

    顾迎清说:“时间不早了,你该洗澡睡觉了。”

    兖兖把自己抛进柔软的鹅绒被里,翘起脚说:“爸爸,可以帮我放水洗澡吗?”

    程越生瞧了瞧立在起居室,有点不知如何自处的顾迎清,挡住儿子的视线,眼神落下,低声打趣她:“怎么跟客人一样拘谨?”

    “我的确是客人。”

    不打算认孩子,对于小孩来说,她就是进入他们父子领地客人。

    以前在赵家从来都是身份模糊,处境尴尬,这种情况下,她早已习惯让自己游离在人群之外。

    程越生定眼望她,想伸手碰她,被顾迎清躲开,她微恼,瞪他一眼,眼神又指了下程之兖的方向。

    程越生撩了下唇,将手机放在一边,转身进浴室,去给儿子调热水。

    兖兖已经能独立洗澡,程越生在的时候偶尔会帮他洗。

    小孩脱冬天的衣服有些费劲,顾迎清帮他脱掉,再套上儿童浴袍,他自己进了浴室。

    程越生在里面帮他洗,父子俩不知道在低声叽里呱啦说什么,不时传来兖兖的笑声和尖叫。

    程越生让他冷静点,别叫。

    顾迎清感觉很矛盾,一边冷静清醒,一边又心乱如麻。

    茶几上,程越生的手机响起来,是南江的陌生号码。

    她没有理会,下了楼,随便看看。

    没一会儿,兖兖洗完澡出来,没看到她人,着急问:“她去哪儿啦?”

    “这儿呢。”

    楼上音响里还放着音乐,兖兖急赤白脸地找她,发出一阵焦急的声音。

    程越生跟他说人在楼下。

    顾迎清连忙上去,兖兖穿着浴袍,脸蛋红彤彤,脑袋上顶着浴巾,他爸正给他擦头发,小孩看到顾迎清的瞬间,立马阴转晴。

    “你别走呀,你快去洗澡,我们一起睡觉。”

    顾迎清跟程越生说:“你刚才有电话。”

    程越生动作自然地把浴巾递给她,“你帮他擦下。”

    他拿了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下了楼。

    顾迎清不由盯了两眼他背影。

    擦完头发,顾迎清又用吹风机给兖兖吹干短发,小孩又开始蹦床,蹦得睡袍半垮,小露香肩,像小狗撒欢。

    兖兖怕她离开,催促她:“你也快去洗澡吧,我们该睡觉了。”

    “等你睡着了我再去洗。”

    “真的吗?”

    “真的。”

    兖兖蹦到她面前:“反正我明早醒来看不到你,我会哭的。”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走啊?”顾迎清有些好奇,她跟小朋友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了,他竟还很黏她。

    再回想从见面开始,兖兖就对她表现出好感和善意,可他又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小孩,很少和刚见面陌生人如此亲近。

    难道真有母子牵绊这一说?

    兖兖不吝表达:“因为我喜欢你,想和你待在一起。”

    顾迎清按下心头流动的不可名状的暖意,“你嘴好甜啊。”

    兖兖突然害羞了,埋在被子里说:“大人都喜欢嘴甜的小孩吧?”

    “对呀。”

    “可爸爸说我是马屁精。”

    “他乱讲的。”

    顾迎清坐在床边陪着,小孩闹腾一会儿,兴奋劲儿过去了,累了,躺在床上谈天说地,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唠困了。

    顾迎清听着小家伙嘴里含糊发出几个音节,彻底没了声儿。

    卧室里安静下来,“火油”的歌声的存在感突然就变得强烈,顾迎清怕吵醒孩子,忙起身去关掉音乐。

    「夜已醉了,夜已醉倒了,让它安静到天晓……」

    真是应景。

    兖兖又发出一声孩童无意识的嘟哝,顾迎清趿着拖鞋到床畔,将灯调暗。

    顾迎清守在床边,小朋友沉沉安睡,她盯着孩童稚嫩柔软的脸庞,一时看入迷,似乎忘记之前为什么不敢看他。

    逐渐,她带着一种与从前都不同的视角去看这个孩子。

    不是看别人的儿子,也不是在找他父亲的影子,而是,站在母亲的角度。

    她仍然无法忽视,兖兖那张与程越生极其相似的眉眼轮廓。

    因此,一种奇异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她生的孩子,和程越生的孩子。

    她认识程越生不到一年,却跟他有个四岁大的孩子。

    怎么会?

    怎么会……

    甚至,还有个没成型的胚胎存在过……

    那个胚胎似乎是某种她和他在一起过的证据,随着它的流逝,那段已经成为过去日子,似乎被赋予了更加浓烈的悲剧色彩。

    小孩睡得四仰八叉,手作投降式搁在枕头上,她鬼使神差,似着了魔般,将自己的食指伸进他小小的掌心。

    兖兖睡梦中动了动嘴巴,随后,握住了她的手指。

    似电流击中心脏,顾迎清心头一抽。

    婴儿出世剪掉脐带后,本该以这样的方式与母亲建立新的联结,暌违多年,才在这一刻终于达成。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睡着了。”

    顾迎清蓦然回神,看向不知何时立在床边的男人。

    甚至不知道他在这儿站了多久。

    第363章

    痛快

    顾迎清恍如从梦中惊醒般,条件反射抽回自己放在小朋友手中的的手指。

    随后又怕惊动孩子,飞快看了一眼,好在兖兖睡得熟,小手也是轻轻虚握。

    不知何时眼眶已温热。

    顾迎清不想被程越生看到自己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梗着脖子,僵硬地看着床头后的墙壁。

    壁灯光微,在墙上投下朦胧阴影。

    程越生正要说话,又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顾迎清,又转身下楼。

    楼下传来极细微的讲电话的声音。

    顾迎清侧耳,依然听不清晰,在床边坐了片刻,将兖兖的手拉回被子里盖好。

    她起身下楼。

    程越生站在一楼面朝后面的落地窗前,白天忙了一天,方才又是连续两通工作电话,他已有些烦。

    他没好气说:“肯定有人给她透露了我在北城住哪儿,就是不知道是谁……巧个屁,巧到连楼层都这么精准?”

    在室内,程越生手里捏着根没点燃的烟。

    对面那头是谢秋西,跟他说:“你也不知道她是受人支使来的,还是人家心甘情愿找到这里来的。反正为免打草惊蛇,别查,你心中有数,避开就行。”

    程越生跟着住进顾迎清所在的酒店之后,安排了人在一楼盯着是否有可疑人物。

    下午保镖就说楼问抵北,住进了同一家酒店。

    设法跟前台一打听,楼问住的也是三十九楼。

    事情不可能这样巧。

    他让谢秋西帮忙打听,南江那边涉外事部门有没有需要到北城出差的工作。

    结果是没有。

    程越生捻着烟,念了句:“真他妈烦人。”

    他余光瞄见顾迎清从楼上走下来,转身将眼神钉在她身上,跟谢秋西说:“就这样,先挂了。”

    顾迎清一身低饱和度烟霞粉长裙,低胸不规则开叉裙摆,丝质面料垂坠,衣领挂在肩头,全靠胸前连接飘逸荷叶边的细带固定。

    裙子露肤度高,白天在外有大衣围巾长靴,室内暖气充足,也不觉得冷。

    顾迎清站在她面前,有话想说,组织措辞时,下意识地做了个指腹触摸眉头的小动作。

    “你儿子睡了,我去问问还有没有房间。”

    程越生挑挑眉,凝着她,“我告诉你了,客满。”

    “如果我现在去问,有房呢?”

    程越生走上前,牢牢看着她,坦然说:“我会让他们告诉你没房。”

    这人毫不隐藏自己的用心。

    顾迎清早知如此,还是忍不住黑了脸,“我原本猜测,他在电话里语气故作事态严肃,是为了诱我过来,料到我也许还有丁点“母爱”,不会拿小孩赌……”

    事实,可能确实有个他需要提防的人,别有用心地住进了他下榻的酒店。

    具体的,她并不想问了,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她垂眸看自己的手,折了折衣袖,轻声说:“你放心,我不会走,但我要一个人住。”

    “不可以。”程越生用平和到近乎温柔的语气,干脆地驳回她的提议,“你得跟我待在一块儿。”

    顾迎清绞着手指一掀眸,眉头皱紧紧的,“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能不能忍一忍?”程越生没问理由,又走近她,更低声。

    顾迎清本能后退,被程越生拽住她手臂,制止她动作。

    “不是说对我没感觉?反应这么大又是怎么回事?”他说着,见顾迎清僵住不动了,他又再欺上前一些,一点点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我好奇,你告诉我。”

    他语气轻松又自在,自然随意得像在扯闲篇,任谁听了都无法指责他是在刻意搞暧昧。

    除了深知他本性的顾迎清。

    她不肯认输,强迫自己不再后退,实际已经气到极致,假装镇定,呼吸都变得轻浅:“你不用再玩这套。”

    “只有吃这一套的人,才会说别玩这套。”

    顾迎清动了动喉咙,“然后呢?亲我?让我对你有反应,逼我承认对你有感觉?然后下结论,我想远离你是口不对心?”

    程越生说:“太熟悉对方就这一点不好,才走一步,就能让对方知道下一步。”

    “那就别再给我拆穿你的机会。”顾迎清语气轻,腔调冷漠,也疏离温柔。

    “我又不介意,这恰恰说明你了解我。”

    顾迎清有种一拳打空的无力感,不想再被他的话题牵着走,“你来北城究竟是干什么?”

    本想说,让他以后别来北城,可人家说不定是有正事,她这么说也太自作多情管太宽。

    “谈生意,见人。”

    她跟他商量:“那你以后能不能,谈你的生意,见你的人,别再来找我的不痛快?”

    “这样我就不痛快。”

    顾迎清先前能忍,能克制,这会儿火一下子起来了,“我管你痛不痛快!我现在自顾不暇,我还得管你痛不痛快?”

    说着说着,顾迎清不知道被哪个字眼戳种,她感到满心满脑被一种无法纾解的愤怒占据,有种既然怎样都不行,那要不然她去死的冲动。

    程越生见她突然深呼深吸,轻启双唇,胸膛剧烈起伏,明明死死看着他,但又不像在看他,整个人抽离了现实似的,灯光倒映在她瞳孔,点亮了她眸中的氤氲的水意,双眼出奇的清澈水亮。

    他掌心中的小臂似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程越生将她揽进怀里,大掌轻抚她脊背,低声在她耳边说着sorry,抱歉之类。

    顾迎清战栗着,想讲话讲不出,身体像一具年久失修无法控制行为的躯壳,甚至未能意识到眼泪夺眶而出。

    她被熟悉的拥抱包裹,耳边轻柔的声音像熨斗一点点熨平她揪紧的心。

    发端被人抚过,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声哄慰:“下雪了,去看看?”

    她被人牵着手带到窗边。

    顾迎清眼睛缓缓聚焦,怔怔眨掉眼眶里的水雾。

    视线里,灯光蔓延的夜色里,雪白飞絮纷扬落下,触地便融化。

    南江很少有这么大的雪,顾迎清看入神,像被人和面般,把心情一点点揉得松软。

    身后的人一手抱住她,一手抚着她手臂,低头,下巴贴了贴她脸,说:“明早就能看到积雪了。”

    第364章

    行不行

    随着这句话,顾迎清眼前好似出现了院中积白,雪压枝头的景象。

    她不由弯了下唇角,平白多了几分期待。

    不知站了多久,雪越下越大,紊乱的心跳也逐渐平复。

    偶然间发现院子里不知什么树的树叶上,竟好像已铺了一层浅浅银白,她不着知道是雪,还是光线给人的错觉。

    顾迎清朝前倾身定眼去看,无意中瞧见窗上抱在一起的人影,思绪立刻被拉回现实,像出体灵魂重新被按进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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