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巴掌照旧没打实,周三晚上程越生没什么事,过来看过他,程之兖又有两天不见爸,亲热地抱着他,又想到周末要跟他爸出去玩,喊“爸爸”都比平时更大声。吃过晚饭,程越生和谢秋西上书房私谈。
邓荣涛一事已有结果,只是不太理想。
谢秋西说:“当年他调岗,记录显示的是任期结束正常调岗。如果是受你家影响没能留在州港,那他在州港应该是往上升的路受阻,可我这里得知的消息是,当年他上面的人换下来之前提拔过他,想让他继任,是他自己拒绝了,当时南江这边没有跟他同等级别的职位空缺,是他找了人宁愿自降也要来南江。”
第267章
瞒
谢秋西发给他一个文件包,里面有许多从内部电子系统里和纸质资料上拍下来的照片,以及关系网的阐述。
每一张都透着阅后即焚的隐秘味道。
因为要避开被调查者的耳目,谢家这边的人也是绕了很多弯子,用时较长。
“他的履历太干净了,无过错无违纪无处分。一方面我觉得,当年他跟你爸交好,虽然私底下来往也很注意,可就算事后有人保他提携他,恐怕他也担心被人拿住了把柄,将来会被仇家针对,所以干脆换个地方;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太干净反而透着猫腻。”
“现在州港财政和公检一把手,一个曾是他的竞争对手,一个跟他不对付,看似是因为他的离开才升得那么顺利。沈进友在州港独大,财政部那位在后面帮了不少忙,另一位在调查沈进友涉黑一事上全程深挖,咬住不放松。这两个因邓退局而得益的人,显然不是一派。”
至少从表面看来,邓的竞争对手,在上位后为沈进友拉拢商政关系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据此间接推测,邓与沈或许并没有牵连。
程越生一一浏览完,资料里的内容除了这三人的职位变动,生平履历,人脉关系网,还有参与过的公开与非公开会议,以及做过的重要决策。
再多猫腻,没有实际证据也白搭。
身居高位的人心思深手段多,要是真参与了什么,在操作的过程中就采取了层层保险措施,事后也会想办法藏匿抹去痕迹。
程越生没说话,这让谢秋西心里不安。
他劝说:“不管你怀疑什么,最好别再深挖,邓背后的利益关系链错综复杂,这不是商场交锋可以比的,你撬不动,最好也别去撬。也许他就只是因为怕被针对而主动退出的呢?”
哪怕谢秋西知道,这背后有可能存在问题,但他也希望程越生当做不知道。
就当一切的根源在沈家,在沈进友身上。
程越生没搭话,收了手机,说:“多谢,之后的事你和谢家不必再插手了。”
“你这样……”谢秋西勉力笑了下,心里叹息,“我妈会怪我的。”
程越生不以为意地笑笑,捏了支烟,随性地靠在沙发里。
谢秋西甚至此人不爱听劝,但凡下了决定,他爸妈都左右不了他。
程越生的沉默通常等同于:你说你的,听不听是我的事。
谢秋西避开话题,问他:“你跟顾迎清如何了?”
“还行。”他回答得简短。
“你还没告诉她兖兖的身世?”
程越生极淡地皱眉,“嗯。”
“你要瞒到什么时候?”
他没兴致多谈,说:“且行且看着。”
聊了会儿,程越生下去陪儿子,坐在地上一人拿个手柄玩游戏,谢秋西的儿子在旁边瞎指挥,还有个穿尿不湿的坐在地上一脸认真地盯着屏幕。
程越生玩完一局,抱起谢秋西的女儿。
小女孩儿头发细软,戴着粉色的发带,快到睡觉时间,已经换上了睡袋。
她坐在程越生腿上,看了他一眼,指着屏幕口齿不清地说:“哒哒,要啦啦哒哒……”
程越生笑了下:“你也想玩儿?”
她似懂非懂点头,眼神清澈懵懂。
程之兖靠过来说:“妹妹是想玩舞力全开。”
兖兖哼了一句他们常跳的那首歌,小女孩儿眼睛一亮,咧嘴笑着爬起来又是跺脚又是摇手,兴奋得不行。
程之兖见状,立马栽进他爸空出来的怀里。
程越生看着那婴孩儿,突然想起谢秋西以前说过什么胎内记忆。
以前程婉黎时不时会来美|国照顾程之兖,录了一些成长视频,带程之兖的育儿嫂一般不会提和他妈有关的问题,程婉黎可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有个视频里,程婉黎问过程之兖,你记得妈妈吗?
那时候程之兖也就两岁出头。
程婉黎还把视频发给他,他听到这问题就没往下看了,让她没事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他没见过他妈,哪里还记得妈。
程婉黎反驳说,兖兖说记得他妈妈总是哭!
当时听起来更像是无稽之谈。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微信,最新消息是他说不会过去,顾迎清回了个“好”。
顾迎清晚上加了会儿班写报告,把冰箱里的食材找出来,随便做了点简餐对付吃了,在地上铺了纸,颜料摆了一大堆,准备画画。
墙上已经没位置,地上是最佳选择。
曹宾推荐她参加的美展遴选和策展同步进行,遴选结束,这周末就会开展览,她投的几个展也陆续通过。
她把这事跟金玉吟说了,金玉吟给她打电话,问她:“后天我们一起去看展呗?”
顾迎清坐在地上,双腿合拢同向而放,她倾身半趴在地上,蘸了调好颜料,毛笔落在纸上,“可是我周末想在老家多待会儿,”她纠结了一下,“我不太确定……”
“你第一次参加国展诶!一投即过,你自己都不去看看吗?”金玉吟说,“这是你打响名头的第一枪,说不定有收藏家看上你,之后你就成名了,成为当代中国画领域最年轻美女画家顾迎清女士。”
顾迎清看着纸上晕开的绿色颜料,勾晕几下,一片荷叶呈于纸上。
她笑着说:“不现实的话不要讲,这圈子里新人突然名声大噪基本不可能,画都是越画越好,画家都是越老越值钱。受邀参展的那么多老艺术家,收藏家很多都是奔着他们去的,据说还有画作最高以1.2亿成交的艺术家受邀参展。”
而且光是中国画展区,就有几百件作品。
金玉吟说:“是的,我这儿也已经收到消息了,什么收藏家和拍卖行都蠢蠢欲动盯着呢。”
她笑嘻嘻又说:“不过我跟我认识的艺术家收藏家和策展人啥的都说了,说我姐妹儿的画也会参展,还特地告诉了他们在中国画展区二十四节气主题那幅。”
“谢谢你哦。”
听顾迎清说话有些专注,又像是心不在焉,猜到她在画画,金玉吟跟她开着语音,像以往那样各自做事,时不时说两句,打了一个多小时才挂。
挂了电话,周围突然静下来,顾迎清不由沉下心来想,万一真的有人欣赏她的画呢?如果真的能打开市场呢?
第268章
怅
人人都追逐成功,人人都渴望名利双收。
顾迎清觉得自己也不能免俗。
其实前几年她删除列表里的校友,除了被当下境况所困,还有个原因是看着别人发朋友圈,这个说参加了美术展,那个说给电影做了美术顾问,似乎每个人都在发光发热。
她很焦虑,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也许等同龄人在学术领域小有成就的时候,开个人画展,声名鹊起,画作以高价流于市场,被人追捧一画难求的时候……
她最大的成就,或许只是躲在“页青”后面,当一个小有名气的插画师。
可她最拿手的是中国画,是水墨,是花鸟,是写意。
她画了二十多年。
在校专业拔尖,被人夸过天赋,毕业展上多人开高价想要联系她买画。
她在那之后却只能困在屋子里,画很多画,再全塞进柜子里,不见天日,没人欣赏。
日复一日,她其实没有自信,不知道自己的画是否还能赢得专业人士的青睐。
而且现在她还有了点人怕出名猪怕壮的心理。
怕被人发现“清”就是顾迎清,一旦刚有点要成功的苗头,就会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毁了这一切。
她身处的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简单的环境。
有的人为了利益会无所不用其极,比如赵缙,比如沈家的一些人。
顾迎清思路被打断,脑中声音纷杂,还有理不清的忧虑,她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人有点晕。
她坐在原地,指腹不断摩挲笔杆,等了许久,她看了眼手,把笔放下。
拿了水杯去接水喝,在屋子里没有目的地转了几圈,最后换了衣服,拿钥匙出门。
深夜便利店里人很少,老板认得她,摆出生意人友好的笑迎接她:“又买烟?”
顾迎清笑了下:“买点吃的。”
“有好些天没见你来了诶。”老板跟她闲聊。
她随口应:“是的,最近比较忙。”
顾迎清拿了个购物篮,往里塞了些吃的喝的。
其实这些东西她一般都会选择去东西比较全的大超市里囤货,周二那天才跟程越生去过。
买好东西结了账,顾迎清拎着东西回家,打开门看见门口的男士皮鞋,她没来由紧张了一下。
见卫生间里有光,靠近了听见里面传来水声,先前的阴霾似在瞬间一扫而光。
把东西放好,她换了衣服回到书房想收拾地上的笔和颜料,看刚才有一处画得好像缺点什么,又拿了笔俯身去补。
程越生洗完澡出来,经过书房看见她趴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画东西。
他站门口问她:“刚去哪儿了?”
“外面便利店买东西。”她头也不抬,“你不是说不来么?”
“又去买烟?”程越生轻哼一声,在她旁边坐下。
“没有,买些吃的,刚好出去走走,放空一下脑袋。”顾迎清说完跪坐着直起身,偏头看向他。
对上他眼神时,她仍有种心跳失重的感觉。
程越生穿着她买的睡袍,跟她常穿的一个牌子,样式同他家里的质地样式差不多。
“过来检查一下。”他随意地敞开支着腿。
顾迎清看向他睡袍里面,很熟稔地倾身把嘴送过去。
脸颊发烫,她在他唇边低语:“能不能穿条裤子?”
“穿了也要脱。”他勾出个笑,半阖眼瞧着她。
他头发未干,身上又是水汽又是热气,体温升高,放大了他身上的男性气息,较之平日里多了几分更加外放的性吸引力。
顾迎清很难具体形容,总之会让她忍不住想蹭,想埋在他颈窝里深吸,想被他困住用力。
他不穿正装时,像是褪去了束缚,彻底释放出了狂放随性气质,此时沉默着看人都像在扒衣服。
她跪着向前挪了挪,一手抱着他的肩,把握笔的手拿远些,吮住他的唇。
程越生掐着她腰,手扣住她脊背,张开唇放肆碾过她的舌。
分开时顾迎清贴在他身前轻喘着,凝着他因眉头下压而显得有些凌厉的眉眼,亲了下他高挺的鼻梁,细声说:“检查好了吗?我真的没抽烟,但我知道你喝酒了……”
程越生哄着她自己把衣服脱掉。
“别在这里……”顾迎清单手推着他,四处找放笔的地方。
程越生很固执,说一不二。
……
过后顾迎清趴在他身上,伸手替他揉太阳穴。
他喝了酒会头疼。
程越生闭着眼,大掌在她身上到处走。
她脸颊贴在他胸膛,偶尔抬头看看他的表情,人软绵绵的,已经开始犯困。
之前两天他一天应酬,一天去看他儿子,来得都比较晚,她已经逐渐发现,有他在她大概率会睡得比较好。
这段时间避孕套消耗速度快了很多,两人共处不是上床也要厮磨一番,顾迎清不确定是他这个人给他安全感,还是做爱让人放松。
有时候,她脑子里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依赖逐渐加重,会有些害怕。
尤其是当她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的时候,她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空落。
顾迎清回了老家,周六傍晚黑云压空,看起来要下暴雨。
她想到自己的画,心道时机真是好,留在养老院,拿了把大遮阳伞支在荷塘一岸的田边,蹲在伞下看夜里下大雨时的荷塘,还打着电筒录了段视频。
顾迎清还是没有去画展,但是金玉吟去了。
傍晚回去的路上,金玉吟就兴冲冲打电话跟她说:“我认识的一个艺术品顾问说有个收藏家想买你的画!”
一位金玉吟他们美术馆长期合作的艺术品顾问今日和认识的两位收藏家去了画展,走到中国画展区,想起金玉吟说的画,就顺带留意了一下。
有个收藏家在画前驻足许久,顾问看他好像感兴趣,就趁机跟人介绍,说这是一位年轻新人画家的画。
那收藏家说:“新人?看着不像。风格飘逸老练,笔力传达厚重又不失婉约,看山体顶端隐藏在云雾的部分和往下过度的处理,还有那个牧羊人半掩在雾里,帽子和衣服的细节很妙,不像是新人能做到的。画画的是男的女的?”
第269章
冤大头
金玉吟说是女的,并且只有二十七岁不到。
那收藏家仍是不太信,说画中山体着墨部分极为恢弘苍劲,偏男性化,只有收笔细节偶尔能看出女性的柔婉,但后者很多男性老艺术家也可以做到。
顾迎清从小就跟顾中敏学画,这么多年虽说逐渐找到了自己的风格和笔墨语言,但一定程度还是传承了部分她爷爷的画风。
顾中敏最擅长的就是山水水墨,他的画作中,也是山水画市场价值最高。
只是顾中敏不太喜欢炒画行为,不会开出天价,别人一旦有炒画苗头,他就送人画。
问就是别炒,画很多,只要聊得来,喜欢我直接送给你。
也就是在开养老院需要钱的那段时间,他宰了几个不太喜欢的收藏家。
顾迎清按捺住那一丝兴奋,故作平静说:“这收藏家眼光还挺敏锐,应该不是个专门倒画赚钱的半罐水混子。”
金玉吟直接给顾迎清打来电话,拍大腿振奋道:“忘了跟你说了,这人是一顶有名的收藏家,美籍华人,收的大多是古今中外的大家作品,偏好明代山水,手里极多大家的真迹,明四家就不说了,还有什么王谔戴进沈贞,这人之前在佳士得刚拍了一幅张大千的泼彩!当代中国画人家都收范曾和崔如琢这种级别的!对了你爷爷的山水他那儿也有三幅,当初有一美展,他还拿出来展览过,不过我没说你爷爷就是顾中敏。”
顾迎清本来只是有一丢丢开心,金玉吟越说,她越是愣,逐渐浮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当时她刷到了美术圈的一些博主发过艺术品拍卖的消息,张大千的画好像是接近两千万落的锤。
金玉吟提到的这些人里,便有画作成交价上亿的。
她才进家门,在走廊上驻足,“这种人能看上我的画?不会是你跟人串通了一起玩‘这是我朋友的画,咱们一起夸她让她开心’这种游戏吧?”
金玉吟说:“那你可太高估我了,我连人面都见不着,这都是那艺术品顾问转达给我的,在我进这家美术馆之前,那收藏家倒是跟我们馆有合作。”
人在受巨大的伤心和喜悦冲击之时,脑子是空白的。
顾迎清没有接话。
金玉吟又道:“当然啦,也许是有我的功劳在,毕竟是我让那个顾问带他去看了你的画。不过有些收藏家是会想发掘一些有才能的新人画家,但那顾问说他提前也关注了一些青年画家,不过那藏家看过之后反应都一般……除了你!顾问联系我,就是想让我问你画卖不卖,开多少价!”
除了你。
这三个字就是人心中执念与欲望的化身。
除了你,没人这么优秀,没人这样特别,没人像这样独受青眼。
顾迎清心中有股道不明的澎湃,又怕自己被冲昏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