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程越生直接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秦宗诚在急诊病房外看见他。
程越生穿着湿透的衣物,两手搭着腰,半低着头,人定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怎么样?应该没事了。”秦宗诚自问自答了一句。
他看刚才已经有意识,也在喘气了,应该是没生命危险了吧?
程越生闻声像是才意识到他的存在,看了他一眼说:“还要检查。”
他说完又朝门内看了眼,紧皱着眉抬手搓了把眉骨。
从他到州港,秦宗诚跟他见上面开始,他整个人情绪状态就像根紧绷的弓弦,从头到尾没松过。
“你衣服不换一下?”
“嗯。”程越生随口应,眼睛和心思还是在病房里。
秦宗诚怀疑程越生根本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好叫刚到一会儿的李方长去安排一套衣物送来。
李方长还忙着南江公司那边的事,还攒着许多事要请示程越生,一时也忙昏了头。
蒋岳和蒋骁带着数人守在周围,程越生把蒋岳喊过来,问他:“沈进友还在这家医院没有?”
“还在。”
程越生淡声说:“盯着。”
秦宗诚视线落在他脸上,见他虽面无表情,眉眼沉寂,但周身都鼓动叫嚣着骇人的气息。
他想起程越生下午要蒋岳和他通知调集在州港帮会的人,以他对程越生的了解,此举是在为他说那句“让沈景曜和沈进友活不过今晚”做准备。
秦宗诚怕他去砍人。
当年程云治死的当晚,程越生就提了把砍刀骑车往沈家去。
是赵淳敏发现不对劲,派出人去拦。
他不管不顾谁敢拦撞谁,是秦宗诚带了好几辆车,在离沈家不远的地方把他强行拦下来的。
秦宗诚想了想说:“人已经救回来了,就不用闹出人命来了。”
程越生没说话。
他想起一件事,摸了摸身上,不知道手机在哪儿,就伸手让秦宗诚把手机给他用下。
程越生打给了林天河。
林天河正在气头上,才踹了人撒气来着。
他鼻子骨折了!
之前好心告知程越生那娘们儿的消息,结果这人一拳抡他面门上,一丝力都不带收。
他竟然还敢打来?
林天河现在很难再装礼貌,骂骂咧咧说:“我操你X啊程越生,我告诉你……”
程越生打断他:“你之前说,沈进友身上的伤是我女朋友干的,还想拉你们一起死,是怎么一回事?”
林天河听他声音还算冷静,估计人是救回来了。
心说,这下程越生怎么也算欠他一个人情。
“还能怎么一回事?她想死啊!”
林天河哼了声,说话一用力就牵动鼻子疼,他不由克制着声调,含糊说,“她想杀沈叔,被我们的人控制了,就拿瓶子往自己脖子上扎,疯婆子一个,好他妈可怕!一般人这样早就求救,求放过咯,她一声不吭,路上还差点勒死司机,差一点我们就整个车冲进海里给她陪葬了!她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啊操,你早点带她看医……”
程越生挂了电话。
他之前就是这一点想不通。
顾迎清是自己下楼的,就算是沈进友威胁她出小区,但凡她有点求生欲望,她有很多办法。
可以给他打电话,也可以通过各种方式给蒋骁留下线索,让人察觉到异常。
程越生想到在她书房看到的烟和刀。
他咬紧下颌,难以控制地来回走动,以缓解内心的躁郁和懊悔。
他应该去看看她。
这二十天,他至少该去看她一眼。
而不是想,有空再说。
第226章
没事了
经过温氧、补液和物理回温,顾迎清的体温逐渐回升,生命体征也已经平稳。
医生说经过初步检查和观察,没有其他严重的损伤,身上那些除了皮外伤,就是软组织挫伤之类的,能处理的已经处理过了。
至于有没有溺水后遗症,还要再观察二十四小时。
估计之前她所受波折颇多,又体力耗尽,人不太清醒,昏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根据她的情况再做细致检查。
顾迎清在独立病房内,程越生刚换上干爽衣物,进去病房看她。
她已经被穿上病号服,呼吸平稳,氧气面罩上有规律地浮起白雾。
程越生站在床边,借着灯光,今天第一次清晰打量她的脸。
但只看了一眼,他就别开脸,喉结滚动,呼吸不顺畅般深提深吐了一口气,接着目光才又重回她脸上。
顾迎清脸上恢复了两分血色,整体看起来却依旧苍白得病态,眼下的阴翳和瘦了一圈的轮廓,也显得憔悴不堪。
他记得顾迎清本来是有点颊肉的,侧脸线条很流畅,现下脸颊都瘦得微凹。
程越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她手压在被子上,指尖夹着脉搏血氧仪。
他回想起在岸边给她急救脱衣时,看到她手上的异常,撩起她的病服袖口。
原本光洁的小臂上,全是些新旧交错的细小伤口和疤痕。
他定眼看了数秒,将衣袖给她拉回去。
过了会儿,医生进来说时间差不多了,可以不用吸氧了,给她取了氧气面罩。
秦宗诚也跟着进来。
程越生说:“她还没醒。”
医生要他再等等,问题不大。
程越生立马想说人现在都没醒还叫问题不大?
秦宗诚看他脸色一变就知道他急起来狗嘴里肯定吐不出象牙,及时将人按住,说谢谢医生。
程越生沉默,焦灼担忧无法排解,咬着牙,眉心拧得死紧,用力捋了把短发。
秦宗诚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又看看程越生。
室内安静,只有医用仪器的声音规律清响,屏幕上的各种起伏的波浪线显示她还活着。
他想起上次在州港见到这两人的场景,好像还在昨天。
他当时觉得程越生有点喜欢这女的,但没想过是这种程度。
过了会儿,程越生又恢复沉静口吻:“你先回吧,有事再联系,今天你奔忙一天,辛苦了。”
程越生说到这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说这些。”秦宗诚拍拍他的肩,走了。
病房里又只剩两人,盯着床上那人因为呼吸起伏的胸膛,程越生绷了一天的心神,才逐渐松懈下来。
他垂着眸,伸出手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手背。
夜深的时候,程越生眯着了一会儿,感觉她的手指一颤,同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他立时惊醒过来。
顾迎清像是受到什么惊吓后醒来,茫然又惊恐地盯着他,张着唇大口呼吸,鼻翼翕动。
程越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她是清醒了,还是身体出现了什么症状,正想要按铃叫医生,她咽动喉咙,眨了下眼睛,眼里顿时涌出泪水,顺着太阳穴往下淌。
程越生一顿。
接着还是按了铃,随后俯下身去,替她擦眼泪。
她哭得更厉害,一边流着泪一边抽噎,什么话也没说,眼神空茫混沌,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看天花板,似乎在想这是什么地方。
程越生不断用指腹擦掉她的泪水,低声安慰:“没事了。”
情绪压抑下他喉咙发哑,才静下来的心又乱起来。
程越生用脸贴了下她还是不够暖的脸,又说:“没事。”
那天早上他走的时候,她也是在哭,但至少是有表情的,咬住嘴唇,眼神委屈又倔强地看着人。
他让她别把自己当回事,后来她就真的没找他。
医生来检查,她渐渐止住哭,瞳孔反应都正常,过后医生说应该是受了惊吓情绪不稳定,让她先好好休息。
顾迎清觉得自己睡了漫长的一觉。
一开始身体又冷又沉,耳边吵吵闹闹,好不容易温暖一点,又梦见自己在潮水中窒息,她下意识闭气,把自己憋得醒了过来,可她糊涂得完全不知身在何处,脑子里全是一阵低低的平直的嗡鸣声。
有人跟她说话,她听进去了,但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下一秒便忘在脑后。
脸上不断传来舒服的温度和触感,她身体逐渐轻盈放松,困得不行,就又睡了过去。
只是感觉睡不好,不一会儿睡眠就会被窒息感打断。
再醒来的时候,她浑身都在痛,动一下手,手痛,动一下脚,脚痛。
只好转了转眼珠子,意识回笼,之前的所有事都挤进脑海,她下意识地又开始闭气。
直到胸闷,才大口呼吸。
但,反正没死。
“顾迎清?”
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叫她名字的语气不知为何充满不确定的试探。
顾迎清转头才看见坐在墙边沙发里的程越生,估计在那儿待了挺久,衬衫都皱了。
她看着他,眨了下眼。
程越生顿时松了口气似的,竟顿在那里两秒,随后揉了把脸起身到病床边,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她一晚上醒了好几次,后来他才发现,她是把自己憋醒的,醒来后就只是无意识地流泪,哭累了又继续睡。
顾迎清感觉胸口还是堵,深深喘了口气,说:“有点胸闷,身上疼。”她声音嘶哑,喉咙有些痛,微涩。
程越生摸了摸她消瘦的脸,低声说:“叫医生来看看。”
他按了铃。
顾迎清想到她意识模糊那段时间,是听到过他的声音,也看到过他,看他眼里有红血丝,胡茬也长了出来,估计是一直在这儿。
他很沉默,搭腰立在床边,侧身对着门口方向,等医生过来。
过了会儿,他就忍不住转过头来,垂眼凝神看她,但也只是看她,像是不知道说什么。
顾迎清说:“我想喝水。”
程越生去饮水机接了热水,插上吸管让她躺着喝。
第227章
下坠
不知是不是溺过水,喝了不少海水的原因,顾迎清口渴得不到缓解似的,咬着吸管一口气喝下半杯水还不见停。
程越生先是让她慢点喝,后来怕她一口气喝太多胃不舒服,直接打断:“行了,缓一下再喝。”
正好医生进来,询问她有什么不适。
顾迎清被扶起来,腰靠在枕头上,她想说自己浑身都不适。
但她好像失去语言组织能力,表达能力也欠缺,无法形容上来到底有哪些地方不适,反应迟滞。
她挤着眉心,努力措辞,捡了重要的说:“胸闷头晕,心悸感觉喘不上气,喉咙也不舒服。”
医生检查询问完后,准备安排她做一系列检查。
医护离开,顾迎清发现程越生一言不发地在站在床尾,脸色微凝,不知作何想法。
顾迎清动了下唇,又把想说的话咽下去,自己伸手去拿床头柜的水。
她手臂一动就疼得打颤,还牵扯到肩背的伤,咬着牙才没做出龇牙咧嘴的痛状。
她一动,程越生目光就到了她身上,见此默不作声地上前来给她拿水,递到嘴边。
“我自己来。”顾迎清伸出手。
结果手抖啊抖……
倒不是之前那种不知从何而来、全然无法控制的颤抖,而是单纯因为疼,导致她现在手上稍稍一使力就像得了帕金森。
一时间,空气安静。
顾迎清望了他一眼,尴尬地缩回手,把嘴凑上去咬住吸管喝水。
程越生不由勾了下唇,接着又伸手帮她把头发撩到肩后。
顾迎清看见沙发上放着自己的包,喝完水问:“咦?我的包找回来了?”
“嗯,早上送来的。”
顾迎清想问的有很多,也觉得应该要问。
但只要她试图理清悉数充斥在心中脑中的问题,便会立刻自心深处腾起一股郁结不安,使她呼吸不畅,心口憋胀,人也跟着混乱,憋着一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大吼大叫的欲望。
她用力吸了口气,嘴角动了动,扬起个笑,轻声问:“手机在吗?”
“在。”程越生把她的包拿过来,又说,“给你朋友也报个平安,她挺担心你。”
金玉吟?
顾迎清想起她之前定时了一封邮件,金玉吟应该也收到了。
这下估计很难跟金玉吟解释清楚。
程越生出去,留她在病房里打电话。
他在走廊里站了会儿,摸出手机再次查看凌晨时收到的图片消息。
今天早上十二点过没多久,蒋岳接到金玉吟的电话,对方哭着问顾迎清是不是死了。
蒋岳说:“怎么可能,我们跟她待在一块儿。”
金玉吟不信,哭得话都说不清楚,说人要是没死,她怎么收到了遗书?
蒋岳问她什么遗书,让金玉吟发给他。
金玉吟不肯,被蒋岳的人逼着才将“遗书”截图发过来。
里面只列了几条内容。
让金玉吟帮忙料理她爷爷的后事;逢年过节去看望她奶奶;电子产品和“页青”账号的密码,账号关闭,电子产品留给金玉吟处理;她留下的画也许能卖一点钱,收入让金玉吟和她爷爷奶奶平分;抽屉里的首饰,分别还给许安融和程越生,如果金玉吟想留下也可以,有钱人应该不在乎这点东西;把附件里关于赵缙对她做过的事的陈述交给许安融;猫给金玉吟,留了笔钱当做余生抚养费。
第一张备忘录的截图时间是前一天的晚上十一点,第二张只有提到猫的那段,截图时间是次日早上十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