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顾迎清平时极少说脏话,这字眼更是不曾碰过,这会儿难免有因为他之前的话而发泄的成分在。她被掐得痛了也不吭声,只是眉皱得越来越紧。
程越生丢开手,看着她说:“是,我是想怎样就怎样,你信不信我也可以永远让赵缙不倒,让你小命堪忧,你一辈子都得求我,看你还有没有那功夫管自己是什么二奶小三!”
最后那句话好比鼓声从咫尺外敲击耳膜,震得人脑袋胸口跟着重重发颤。
顾迎清呼吸窒在嗓间:“我当然信,反正我本来就没当真,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些口头承诺你随时可以反悔,我本就拿你没任何办法,听听就可以了。”
程越生愣了一下,听不出语气和情绪:“你觉得我承诺过的不会兑现?”
“也不尽然,我知道你既然答应下来,有本事也有能力做到。我只没信心,跟你的其他利益若是产生冲突,凭身体讨得你一时欢心的我能占上风。因此做好心理准备,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就像你现在不也说……”
程越生眉眼怒到极致,语气轻描淡写:“你这人真的挺没劲的。”
顾迎清好似心脏被人揪了一下,指尖都在发麻,小声说:“我本来就很没劲。”
她又有点哭腔。
程越生别开脸,冷腔冷调地说:“行了,随你的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说完不理她,走到冰箱里取了瓶水。
顾迎清站在空旷的床尾,想走,但是又担心饭局散了,会有人到这边来留宿,会不会碰到熟人。
程越生见她抿着唇,哭过的眼看了看窗外,脸上神情有些踌躇。
“是想继续留下来讨我欢心,还是不敢出去?”程越生看穿她心里的犹豫,语调冷漠戏谑,“要不要我让人送个文件来,让你拿着出去,装装样子。”
顾迎清人顿时一懵,身体像被钉住,脑子的反应却更快,立时回忆起了在西南酒店的时候。
“原来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动的就是这门心思。”
赌她不敢出去是吧?
顾迎清径直朝门口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的包,又走过去拿,随后面无表情地大步离开。
程越生无声拽住她。
顾迎清难受得要死,像凭空挨了一拳,不知道力从哪个方位的来,但就是痛得眼泪直流。
她视线模糊,嗓音轻如呢喃:“我真希望那晚上死的不是赵南川而是我,后面应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人一死,爱恨勾销。
既无之后的困境麻烦,也不会遇见他。
想要不能要,想爱不能爱。
顾迎清用力挣脱他的手,拉开门出去。
门被人用力打开,却又轻缓地合上,只发出锁扣合上时的咔哒一声。
程越生躁戾地捋了把短发,见雨还下得大,给蒋骁打电话,让人准备车送她回去。
顾迎清在电梯里抹不干净不断淌下的泪,到大厅也只好低着头走路。
走出庄外,本想问问门童,网约车能不能开进来,谁知有人叫她:“顾小姐,上车。”
几步开外停着辆轿车,车窗降下,露出蒋骁的半张脸。
她现在看到这人就又怵又生气,可这会儿打车难,还不一定好开进来。
只好上了车后座。
回到家,顾迎清将脚从高跟鞋中拿出来,忽觉脚下发软,穿久了高跟鞋,拇趾酸痛,累得有些走不动道,便坐在换鞋凳上。
呆坐不知道多久,她穿上拖鞋进了房间。
床还没整理过,保持着程越生昨晚睡过之后的样子。
她拆了床单被套,换上新的,即便周五才换过。
匆匆洗了澡往床上躺,奔波一天,身体疲惫,脑子因为哭多了麻木,她困倦又脱力,在黑暗中睁眼到凌晨,直到困得受不了睡过去。
第二天清早,眼睛显而易见地肿,肿得她双眼皮都快没了。
顾迎清用冰敷了会儿,勉强能看了,才上妆换衣出门。
每个周一都有种兵荒马乱的架势,像一只无形的手挥着鞭子在催赶。
高层例会时间,梁倩手头一堆事,但仍是按捺不住,小跑着到顾迎清办公桌前,“诶,有个重磅消息,你知道吗?”
“你不说我哪里知道?”
梁倩看着她用了消肿色眼影,都还明显有些异常的眼睛,迟疑了一瞬:“程总要订婚了。”
第197章
撒谎精
顾迎清模棱两可地回了二字:“是吗?”
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字就是万金油式的敷衍回答。
但凡遇见不想回答的问题,或是猜不准的事情,这么一回,甚至有种捧哏的效果。
“今天开会前听见许总跟程总聊天了,许总还说追那么久,总算得偿所愿了,还说那女的叫沈什么云。”梁倩撞了下顾迎清的肩,“是不是到程总办公室找过他的那女的?”
梁倩之前记得第一次,程越生的秘书去接了那女的之后,称呼的是沈小姐。
就跟许安融嘴里那沈什么云对上号了。
顾迎清说:“我也不清楚,也许是吧。”
梁倩多敏锐一人啊,虽说顾迎清除了眼睛有些异样,神态语气跟平常无差,但就是给人一种筋疲力竭之感。
非常有介于十八岁到三十岁之间的某些半成熟女性,分手后,伤心欲绝又极力克制的脆弱,感觉一戳就要破。
梁倩自诩善解人意地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顾迎清答应了。
她其实没什么精力应付人际应酬,而且梁倩请她吃饭,显然是对她和程越生的八卦感兴趣。
但她当初找人帮过忙,一直到现在端着一股让人猜测的神秘感,她也没在工作上给过梁倩什么好处,其实还挺心虚,总不能在人家好奇的时候又嫌人家烦。
职场没有友谊不一定准确,只是没有单纯的友谊。
作为吃饭逛街聊八卦的搭子,顾迎清觉得跟梁倩还是很合得来的,至少能在闲暇时候互相提供情绪价值。
工作上梁倩也不吝相帮,无论对方出于她是个股东,或是其他理由做这些,顾迎清也会在得到帮助后,赠与一些小礼物。
晚上两人约在一家闹市步行街里的一家烧鸟店,浓浓日式风的装潢,店面不大但生意红火,里面桌挨桌,在一片嬉笑谈聊中,壁挂电视里无声地放着《东京大饭店》。
桌间距近得,坐下后顾迎清能听见隔壁在聊什么。
左边那桌在聊另一个项目组的人,比她级别低,绕过她几次三番私下来撬她的下属,上位之心不要太明显,贱人!
右边那桌在聊朋友生完孩子老公更体贴了,给钱更大方了,可夫妻性生活不和谐,没多久才发现男人在外面偷吃。
梁倩说这多有氛围啊,立马点了瓶酒,边聊边喝。
其间梁倩打量她和那谁的事,顾迎清早有准备,抿了口小酒,故作老道地说:“我跟他,跟你和你那些两个月分手的小男友没什么区别。”
“固定炮友?”
顾迎清点点头,又耸耸肩,轻松道:“各自有了伴侣就默认结束咯。”
梁倩啧了声,又觉得她这话不对。
许安融不是说程越生追那沈什么的很久了么?
那么就是,一边追求地位匹配的伴侣,另一边也不耽误下半身的事。
男人总是把婚姻,感情,以及欲望,分割得清清楚楚。
这一点在有地位的男人身上体现得更加明显。
梁倩笑说:“男人的基本盘就是庸俗浅薄,果然程越生也不例外。”
顾迎清一顿,手指捏着酒杯,一口灌了大半,心理又烧又堵。
庸俗浅薄么?
她想说,如果你跟他相处过,窥见过这个人过去的冰山一角,可能都不会用这个词形容他。
但他有时候……确实挺庸俗浅薄的。
她也一样。
见她沉默,梁倩又说:“嗐,按我说,睡过不亏,你能钓到他也算有点本事,大把男人还不任你挑选?我看那林东衡也不错嘛,他马上就要回公司,搞点办公室恋情,这逼班上起来也没那么无聊。而且你想想,在那谁眼皮子底下,跟弟弟眉来眼去,还蛮刺激的。”
顾迎清没说话,她试着想了下林东衡的脸,就像一颗天然无污染的有机白菜,看着就让她没食欲,甚至六根清净。
等顾迎清把自己灌了个半昏,梁倩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对啊!你跟他要是只是炮友,他亲戚干嘛送你礼物,他儿子也黏你?”
顾迎清双颊酡红,装傻地撑着脸笑。
梁倩觉得没意思,斜她一眼:“撒谎精。”
顾迎清喝了不少,两人点了两瓶酒,一瓶多都是顾迎清喝的。
梁倩去上了洗手间,顾迎清叫服务生送来账单,她看了一眼,心说什么破酒那么小一瓶五百多,跟低度数白酒有什么差别?
她掏出手机,把码亮给人家扫。
服务生苦笑:“……女士,您这是二维码名片。”
梁倩上完洗手间出来,说好是她请客,忙上前扫码结账。
梁倩叫代驾,把顾迎清送回小区外,本来想送她进去,被她拒绝。
顾迎清说自己没喝醉,就是有些晕,自己踩着高跟鞋盯着脚下的路进去了。
一路本来走得稳稳当当的,结果在家门前的楼梯最后几阶时,鞋尖踢到台阶,人晕晕乎乎的,左右脚忽然打架,跟着就摔了个满地。
膝盖磕到地上,手臂本能地伸出去支撑住身体,小臂又硌在台阶边沿。
顾迎清顿时痛得龇牙咧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膝盖和小臂都破了皮,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两处都出现了大片紫淤,还伴有轻微肿胀。
膝盖疼,她没敢穿高跟鞋,下装也换成了阔腿裤,上装选了件质料轻薄的长袖衬衫,袖口没有平时挽那么高,勉强遮住手臂上的一半伤痕。
顾迎清一整天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的,下班时和梁倩一起朝电梯间走,梁倩自责:“早知道把你送上楼,万一你磕破脑袋,我就是责任人!”
正说着听见电梯间有人在打电话,熟悉的声音。
两人有默契地闭了嘴。
程越生握着手机放在耳边,看了眼腕表跟人说多久多久到,余光瞧见两个人,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梁倩打了声招呼:“程总。”
程越生略一颔首,专用电梯来了,头也不回地踏了进去。
顾迎清面上没有波动,心里却没来由地发苦,苦到像能尝到苦味。
回到家里,她找了个大纸袋,把程越生留在她这儿的衣服全部收到一起,把抽屉里他姑妈送的,没拆封过的首饰也放里面。
又把他给的那张卡,塞进他一条西裤的兜里。
她下楼,蒋骁他们的车停在单元楼下。
她敲开车窗,把东西递给对方。
第198章
下一位
程越生接到蒋骁电话的时候,人在餐厅包间里,菜还没上。
他面无波澜地听完,沉声静气地让人把东西递送到家中就行。
一挂电话,不轻不重地把手机掼桌上。
谢秋西和谭令,以及李方长都不约而同地静下声来看了他一眼。
“看我做什么?”程越生笑了下,端起茶杯,饮了口茶。
谢秋西打趣:“看来不止是我们家中着火,有人后院也起火了。”
沈纾纭在圈子里小面积地放出了要订婚的消息,昨天传到许安融那儿,很快程婉黎也知道了,打电话追着程越生骂了两天。
这些年,怕牵连谢家,程越生从不跟谢家的人具体交代自己的事业和行动。
谢家兄弟跟他也不会深谈“沈家”这方面的事,程婉黎更是知之甚少,晓得的也只是大概而已,从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独在沈纾纭这件事上,程婉黎真的很介意。
程越生私人手机关机,程婉黎就找谢秋西,她觉得谢秋西肯定知道点什么。
谢秋西也被烦怕了,他觉得自己母亲当年受打击太大,对涉及沈家的人和事有点应激,哪怕是事出有因也无法接受程越生跟沈家的人搅和在一起。
更担心程越生也搭进去。
谢秋西让冯若泠稳住程婉黎,自己跑出来躲清静,跟程越生一起吃饭。
他追问程越生:“这位,你打算怎么办?”
程越生低嗤了声,不以为意说:“榆木脑袋,能怎么办?懒得跟她浪费时间,钱给到位就算了,等人离开后安顿好了事。我要是有个万一,信托遗嘱她也都能拿到钱。”
谭令问:“那人家以后要是结婚了,她老公到时候不得怀疑,从哪儿来的钱?你这不是存心挑起人家夫妻矛盾么?”
程越生顿了下,笑道:“这世上还能有人跟钱过不去?”
“是没人跟钱过不去,而且图钱的多的是。”李方长说,“您想想啊,要按您说的那样,顾迎清到时候就是小富婆一个,长得还漂亮,多的是小白脸上赶着求包养。您是没看见那些社会新闻吧?软饭硬吃,杀妻碎尸的可不是特例,而且共同点都是老婆有钱。”
程越生蹙了下眉,没接话。
谭令乐得看程越生纠结那么一两回,毕竟这人做事向来都是目标明确,看准就干的风格。
谭令自己家世虽然不错,但离金字塔顶尖也还有距离。
这些年他看得多了,其实也挺理解程越生的做法。
钱能解决的事,就不必浪费时间,有钱人的时间和精力远比钱本身更值“钱”。
程越生从一开始估计就只是勾搭顾迎清玩玩,根本不计后果,他觉得自己能善后兜底。
就算事情捅出来,对男人来说顶多是件桃色绯闻,他有自身价值和底气,没人敢对他如何。
现在的状况,许安融在赵家以一敌众,依赖他想拉拢他,不可能真能对他怎么着。
看得出来,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跟顾迎清牵扯上利益的行为,就是怕玩够了难抽身,会受人掣肘。
若有利益纠葛,他也许会有目的性地拿时间出来跟你周旋,就像沈纾纭。
一码归一码,遇上个有意思的女的逗一逗,勾一勾,要他浪费时间迎合女人那些弯弯绕绕的情感和心思就不可能。
难搞?下一位。
只是这一位就算身份特殊,他砸的钱是否也太多?
谭令转念又想,只要程越生活着,遗嘱和信托受益人都可以更改,所以这不足以证明什么。
吃完饭,谢秋西离开时,程越生跟他提了邓荣涛的事,让二表哥或是姑丈那边帮忙查一下当年邓荣涛调迁的前因后果,尤其是他跟沈家有没有什么关联。
谢秋西说应该不难,若是要不闹出动静,得花些时间,让他静候消息即可。
谭令问程越生:“你怀疑邓荣涛当年和你家的事有关?”
程越生说:“只是怀疑,看查不查得到吧。”
“那沈贯期那儿,要等这边查出来再行动?”谭令皱眉,猜测说,“如果当年邓荣涛和沈家有勾结,那在南江恐怕也是沈家的保护伞。”
“不等,要是邓真是保护伞,更不能让沈家在南江立足。”程越生垂眸,缓慢转动手里的薄瓷杯,语气平常,“我盯了沈贯期五年,其实现在最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恰好有时宁能源一事,被这事波及的新能源投资方和业内人士正愁不知从何撒气。沈贯期这蠢货,把人当猴耍,到时候有他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