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还给顾迎清发来视频,内容是顾中敏正戴着老花镜神情贯注地研究一本画册,还口齿清晰地笑着回应边拍视频边讲话的奶奶。顾迎清不知道是被这视频喂了一颗定心丸,还是人都会随时间而麻木,她的状态逐渐正常,晚上睡了个整觉。
早上去公司,才出电梯,就听见程越生的声音,安排了工作,又立马道:“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催?”
不带脏字的简短反问,但听起来严肃威慑,像在骂人无能。
拐出电梯间,就看见他正带着一帮人朝会议室去,绷着张脸,看谁都烦似的。
那帮人里有说过他平时好说话的秘书,现在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现在还没到规定上班时间,程越生很少来这么早,除非日程安排得紧。
先前时宁能源的事还没结束,在投资者大会之后,顾迎清听说时宁能源的另一家投资方海联集团想要抛售股权减持。
在负面消息带来的恶劣影响还未消除,股票走势低迷的情况下,再传出重要股东抛售股份的话,对时宁能源来的冲击只会成倍增加。
时宁能源已经过了成长期,目前的最大股东和绝对控制人都是创始人,为了稳固自身地位,在对待其他股东的持股比例方面很是谨慎。
时宁就松口同意向德信定向增发股票,增加德信的持股比例。
条件是让德信说服海联暂缓抛售股份,或者直接让德信跟海联谈判,买入对方要抛售的股份。
万亿市值的全球顶尖动力电池企业,利润惊人,地位又一时难以撼动,德信为此成立了一个专项组。
程越生负责此事,从总经办调了两人过去,顾迎清没跟这个项目,也是从同事那儿得知个大概,涉及保密内容,不清楚内情。
顾迎清想起州港出差,程越生去了趟时宁能源总部,应该就是谈这件事。
进办公室时,程越生在门口稍稍顿足,顾迎清抬眼,见他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目光幽沉,隐约含怒,看向她的瞬间,眼里的火气有稍微冷却的趋势。
许安融也带人后脚朝会议室走来,顾迎清目光虚浮且快速地从他身上一掠,快步从他跟前经过。
午餐过后,顾迎清下楼去招投标部门跟人开会,电梯一开,顾迎清跟电梯里的女人正面对上。
如果顾迎清没记错,这是她进公司后第二次遇见沈纾纭来德信。
找谁很明显,反正不是找她。
沈纾纭一袭黑色深V吊带长裙,上紧下松,裙摆有些儿大,点缀着金色手工刺绣。
她趾高气昂地盯了眼顾迎清,摇曳生姿地出了电梯。
顾迎清往旁边让了让,对方的裙摆还是扇过了她穿高跟鞋的脚背,她立马抬起小腿,脚往后翘了翘。
沈纾纭一路走来,引人注目得很。
开门进了办公室,程越生在跟人打电话,朝她看来一眼,道了声:“坐。”
沈纾纭没去沙发,而是坐到了程越生对面的椅子上。
程越生几句结束了通话,说:“有什么事电话里可以说,不必亲自跑一趟。”
沈纾纭故作不悦:“重要的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又没时间吃饭,只能我跑一趟了呗。”
她就是想跑一趟,她故意跑的这一趟!
她跟他相处看似一如往常,只是细微变化藏于其中,比如,她会刻意扭来扭去,做一些小动作,像要以此证明自己在他面前依旧放松自如。
沈纾纭拨开头发,挺直背脊,把衣服和脖子上的首饰完整展示出来,钻石项链的尾端线条躺在白皙的沟壑之中。
她挑唇笑问:“好看吗?”
程越生挑了下眉:“你喜欢就好。”
她说:“这条项链你送我的。”
“是吗?”程越生自己都不记得了,无聊地用指节怼了怼太阳穴。
这两字听得让沈纾纭挺来气的,她忍了忍,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红纸,展开推到他面前。
“我哥找人算的日子,昨天请那位大师吃饭,你既没现身又说我们决定就好,但是选日子好歹是大事,不能太草率。”沈纾纭捧着脸,用手指转了钻石耳坠,听三竖坠子碰撞发出的轻而悦耳的声音。
“那高人给了三个日子,说是黄道吉日,跟我们两家比较合,你选一个吧。”
程越生没动,先看了眼上面的农历和阳历日期。
最早的日子都在七月初。
程越生觉得沈贯期这人挺搞笑,他给自己留的日子居然还挺充裕的。
他捻起那张纸,“你哥中意哪天?”
沈纾纭努努嘴:“喏,七月初的。”
“你爸呢?”
沈纾纭顿了一下,说:“我爸说看我们自己看着办,订婚之前跟他见一面就可以了。”
“那就这天。”程越生爽快道。
沈纾纭不由讶然:“你这么快决定了?”
程越生回:“不然呢?当然是越快越好。”
话虽如此,但沈纾纭觉得他给她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一件事几句话就敲定,前后就两分钟,沈纾纭坐着没动,不说话,也不打算离开。
“还有其他事?”程越生看了看时间,变相下逐客令,“我两点半有会。”
沈纾纭歪着头,笑得娇媚无比:“就这一件事,但我想待久一会儿,唔,待到你开会好了。”
程越生盯着她,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沈纾纭交叠起长腿,说:“我来的时候碰见顾迎清了,真希望离开的时候也能见到她。”
她说着,望着程越生,勾唇笑着用手指把口红擦到了唇线下面。
第188章
从未冒犯过
程越生看着她的举动,对她拙劣的把戏不为所动。
沈纾纭不忿:“你觉得她看到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程越生轻佻扬眉,低促一笑中带出几分不符合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的浪荡气,“我跟人亲嘴的时候,口红一般不会这么蹭。”
他睇了眼她下巴上的痕迹,意有所指地抬手,食指随意地比划两圈。
沈纾纭的笑僵凝在脸上,眼底立马烧起一把屈辱的怒火,银牙紧咬。
什么意思?
他想说顾迎清很清楚他怎么接吻的是吧?
沈纾纭气得攥紧了椅子扶手,指甲刺进皮质椅面中,眼神紧锁住他,忽然发现他现在的表情,是她之前那十年都没怎么见过的。
他永远是用沉稳那一面示人,偶尔一笑,也许会展现几分冷峻的柔情,连王致徐都说,程越生为她改变很多。
日复一日,他给她让人安心可靠的感觉,让她差点忘了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程越生长了一张没人能降得住的脸,从年少到如今,从来都是。
锋芒毕露的优越五官,眉骨鼻梁最是加分,年少时就已经眉眼凌厉气势十足,好皮囊加好身材,再叠上那股子天之骄子的张狂冷漠气质,的确是,无可比拟。
而今再细看,他的外貌其实并无多大改变,只是随着年岁见长,阅历渐深,五官上的锋芒一如往昔,气质上的锋芒却全都收进了眼里。
因此极轻一瞥,都带出让人畏惧的气势。
沈纾纭最近总是想到从前,总想到被她听见的那句,波澜不兴的“没兴趣”。
程家生很崇拜程越生,以前她跟程家生在一起那段时间,他就老跟她说程越生的事,她心里抗拒不想听,却又从来不打断。
程家生有次问她想不想去看他哥打比赛,沈纾纭怎么可能会去,说那有什么好看的。
程家生说他哥很厉害的,美|国人搞体育很卷,为进藤校更是卷生卷死,最后也就百分之几能进藤校在校队打联赛,东亚人在外面一般只能跟人卷脑子。
他哥走的可不是体育爬藤路线,正儿八经考进去的,不仅跟人卷脑子还卷体育。
又说赵淳敏想包机请赵家有些碎嘴议论她儿子的人,去看程越生打比赛,但是想到去年赛季,她儿子在场上把人按着揍,担心今年会历史重演,便又作罢。
还说起程越生从小学很多东西,什么马术钢琴高尔夫,击剑滑雪橄榄球,该鸡娃的项目,赵淳敏全都鸡过程越生。
程家生还提到,他怀疑程越生从那么多运动中中意冰球,估计就是单纯喜欢那种飞速冲刺的刺激,最主要的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斗殴。
赵淳敏本来是致力于把程越生往绅士路线带,无奈程云治的基因太过强大,反骨又狂妄,自我还控制欲强,全在她儿子身上一一应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三五不时把他爹气得头顶冒烟。
赵淳敏认识程云治时,程云治已经年近而立,过了年少放肆的年纪,已进入成熟克制的阶段,而且程云治年少时家教甚严,因此那些特质从未有太过明显的外露。
程云治虽然常在人面前说他儿子混账浑蛋,但从来都是笑着说出来的。
程家生还说,就像上一代那样,他们程家有一个综合能力强的就够了,自己的兴趣是人工智能,将来想搞科研,并且打算跟他哥上同一所大学。
那时程家生已经在备考托福,后来他也的确考上了程越生的大学,本来前途大好,家里也有资本供他搞科研。
在沈纾纭看来,程家生每夸一句程越生,都是在重复提醒她,程越生那句“没兴趣”,是真的看不上她。
好多年她都还咽不下那口气,即便后来喜欢上赵南川。
赵南川温柔绅士,在床上也如此,这才是值得她托付芳心的人。
可是,十几年来,靠转移注意力被掩盖忽视的屈辱和不甘,又在最近重新抬头。
她还从来没跟他接过吻。
以前他尊重她,从未冒犯过。
那现在呢?
她主动到坐他腿上,嘴都送上去了,他也会偏开了头。
她越发好奇,那十年里,如果她主动,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沈纾纭开始后悔以前没试过,念头刚浮现,脑子里却不期然闪过赵南川的脸,她瞬间又冷静了几分。
要是她以前真主动了,那她对赵南川的感情算什么?
程越生按内线让人送了两杯咖啡进来,一杯放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指了指那儿,要她自便。
别在他眼前晃。
沈纾纭还真就在那儿优哉游哉地喝咖啡,一直到两点半左右,才起身出去。
她没看见顾迎清,倒也不会刻意等她回来。
离开时她就在想,这口气必出不可,要不要到时候干脆真的跟程越生订婚?
等订了婚再搞死那女的好了。
顾迎清上楼时,脑子里装着开会时的内容,处理工作一直到下班。
今天累得慌,顾迎清回家没做饭,点了晚餐吃,洗漱完她戴着耳机听着歌在书房画画,前两天曹宾跟她联系,想让她参加二十四节气主题美术展。
顾迎清看时间还充裕便答应下来,慢慢地画着,她在墙上钉了画纸,找了张先前去西南时路上拍的照片,打算拔高山体,再加个羊群作画眼。
她画山水画只有在写生或者画小幅的时候用画架,六尺对裁的竖幅只适合在墙上或者大桌上作画。
站久了累,顾迎清搬了张凳子坐着,手机屏幕常亮,上面是羊群的照片,也是她拍的。
她手里捏着毛笔,凑在宣纸前专注认真,忽然感觉光线变暗。
心流状态下,顾迎清对外界的变化感知有些迟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灯泡坏了?
她跟着往旁边看去,竟多出个人!
顾迎清吓得尖叫一声,毛笔都甩飞了。
程越生看着她惊魂未定,大口喘气的样子,也有些惊讶:“你见鬼了?”
“你神经病吧!”顾迎清真真吓得魂不附体,脸都白了,“你怎么进来的?你今天来干嘛?”
第189章
给我干什么
顾迎清取下耳机,话里的重音咬在“今天”二字上。
“今天怎么不能来了?”程越生看了她一眼,俯身将她甩到他左侧一米的远的毛笔捡起递给她。
“因为今天是周四,明天还要工作。”顾迎清没觉得话里有什么不对,接过毛笔,却瞅见他衬衫上有墨迹。
顾迎清动作熟稔自然地用指尖捻了捻,还有湿意,恐怕就是她刚才笔甩出去的时候弄上的。
“这怎么办?”顾迎清愧疚了一瞬,又立刻把锅甩给他,“谁让你吓我的。”
“谁知道你听不见动静?”
顾迎清立时又问:“你怎么进来的?”
程越生大摇大摆:“当然是开门进来的。”
顾迎清想问他哪里来的钥匙,跟着就回忆起那天出去超市回来后,她第二天在钥匙盘里没看见那片备用钥匙,她还以为是回来时又被她重新塞进了卡包里,一直也忘了确认。
她推想是被他拿走了。
“你不要不打招呼就来。”顾迎清轻轻瞪他一眼。
程越生没搭话,斜靠在墙边垂眸凝着她,脸上一副“你随便说,但我想怎样就要怎样”的模样。
顾迎清洗过澡了,穿着条珠光白的桑蚕丝吊带睡裙,天气热,书房里打着空调,她在外面套了件宽大的丝质外袍,长发随意挽在脑后,用与睡裙同色的发带固定住,以免碎发挡眼睛。
外袍穿好又热,不穿又冷,她便将衣领松松地挂在肩头,露出后脖颈和部分肩背皮肤。
“你吃饭了没?”顾迎清低头在用指尖去顺被摔得有点呲毛的笔尖,说话有点注意力不集中的漫不经心。
“没有。”程越生盯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弧度。
从后面一只手就能掐裹住。
顾迎清没吱声,等把毛笔弄好了,才问:“想点餐还是给你做点什么?”
她仰起头看他。
程越生又变了说法:“吃过了。”
顾迎清微恼,没好气问:“到底吃过没?”
“吃了。”
他始终注视着她,用那种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明明不做任何表情,他只需要把那层意思放眼里,那张脸上就立刻多了种性感的色情。
顾迎清掌心燥热,心跳加快,又好像软得没力,跳动起来有些笨重,因此感觉胸腔里的咚咚声在脑中清晰作响。
她低头去看刚才落笔的地方,“我要再画会儿。”
“嗯。”程越生应了声,随手捏了捏她泛红的耳根,低声说:“我洗个澡。”
顾迎清突然思维有片刻空白,耳廓不用摸,也知道一定是发烫的。
许久,她才去拿手机,重新看羊群,结构和思路又才重新归位。
等她刚进状态没多久,一道身影从书房门前经过,低沉催促:“快一点。”
那人径直进了卧室,顾迎清余光瞧见他身上只有条浴巾,转头看屋外,地上一串潮湿的脚印。
他洗了澡不爱穿拖鞋。
卧室与书房门口呈直角相邻,顾迎清正盯着水印看,就见公主踩着猫步过来,蹲坐在卧室门口,鬼鬼祟祟地朝里张望。
“公主。”
那双在夜里放大的深蓝瞳孔幽幽望过来,顾迎清招招手。
公主顿了下,这才慵懒地踮脚走来,顾迎清一把捞起它放在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