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程越生面不改色地松了手,换了个姿势骤然揪住人衣领,一记老拳揍人脸上。男人的脑袋顿时像沙包一样往后倒出去,又往回弹回来几分,两股鼻血顺着鼻孔往下淌。
应当是被揍得有点昏头,一时没有力气反驳,连闷哼都喘不上气似的。
他爹妈大叫。
程越生还面色平淡地看着人,“你倒是有爹妈教,我看还不如不教。”
那爹上前扯人扯不开,一张老脸无处搁,血气上涌,“程越生,你这小子你还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赵淳敏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孽障!”
妈眼泪汪汪大哭:“你放开我儿子!”
程越生闻言又一巴掌扇人脑袋上,骂孙子似的冷嗤道:“你他妈三十岁还得要人教,你也真够出息的啊。”
旁人上来拉架,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外进来了几个赵家家里的保镖,以维护秩序为由,挡着人群往周围散开。
却偏偏留下了风暴中心那几人,无人去管。
那一双爹妈既不是善茬,又没本事跟身强体壮的年轻男人抗衡,嘴巴上十分不干净。
骂人跟他儿子一样,喜欢带上人双亲。
期间还说起德信是他们赵家人的,程越生进德信还敢在赵家造次,又提及他妈当年嫁去程家也不肯放弃赵家家产,简直就是学他妈赵淳敏一肚子坏水。
程越生听得倒是面无波动,下手越发的重。
那爹妈骂一句,他就给人一下,手下的男人连缓缓的功夫都没有,更别说能提起力气反抗。
俩爹妈见方才一起声讨赵鸿槐一家的人,全都站一边,或私语不休,或面露责色,可就是没人出头。
俩老才发现被人当成了出头鸟,落入了杀鸡儆猴的圈套。
瞧见袖手旁观的赵鸿槐,才缓缓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赵鸿槐花了多少心思才把德信归为己有?他的就是他的,最忌讳说什么“他们”的。
现如今他直接把瓜分人家江山的意图写脸上,说出口。
本来今晚就乌烟瘴气的,赵鸿槐正愁没法子收拾人。
嘿,这一家三口急功近利,以为占据了上风,嘴巴没个把门的,竟惹恼了程越生。
察觉程越生动手的规律,俩人虽羞愤难当,却也慢慢不做声了。
程越生见状这才停手,轻描淡写说:“子不教父之过,你爸年纪大了挨不了揍,你就替他挨了正合适。”
他说完松手,短豆芽身子一软直接往下倒,他爹妈立时上前扶住人,指着程越生说:“你,你……你!”
“我我我。”程越生淡淡看了眼人,伸手拿起放在桌上叠好没用的一张湿毛巾,擦了擦手背和骨节上的血迹。
程越生倒也没下死手,毕竟也是赵家的人,残了死了不好说。
“赵家的家事我确实不好插手,这人嘴巴不干净,教训两下子,见笑了。”他若无其事看了圈周围的人,“那你们就先谈着?”
许安融轻声笑说:“行,”她又看向顾迎清,让程越生顺便把顾迎清送回家。
程越生回头瞧了眼身后,顾迎清杵在不远的位置,一脸怵色,脸色比先前还白几分。
第143章
你再讲一遍
顾迎清头回看见他这样动手,一时吓住。
她连忙调整表情,故作平静地跟许安融道别,拿了自己的包跟上走出几步的男人。
不仅是顾迎清被吓住,赵家的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在他打人时,可能还私下“哎呀哎呀”地发出抗议的声音,他一收手,目光平淡地指过来,暗藏阴鸷又气势摄人,一个二个顿时嘴巴跟被针缝死了似的。
赵淳敏从前在赵家得尽宠爱,远嫁州港之后的很长时间内依然备受娘家众人的“关注”,实际是人人都盯着她手里那点赵家的家产,因此对她那个独子的情况也颇为在意。
今日听说那小子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泡妞,行事高调,心里暗自窃喜,独子养废,肯定不成气候。
明日听说那小子考上藤校,心中发酸又不屑,塞塞钱的事,买了文凭赚了面子。
再后来听说他狠起来连自己老子都敢打,六亲不认,养出这种孩子真是家门不幸。
从前都只听过他的浑名头,从未亲眼过,这些日子碰面,他也从来都是一副成熟自持的稳重形象,便将他从前的劣迹抛诸脑后。
如今见他招式狠辣,下手熟练,一拳就将人干昏,被揍那人虽然个子不算高,可平常也是健身体能一手抓,在程越生手里竟三魂离体七魄不全,任人搓圆捏扁。
他曾经给人的那些浑印象再度复苏。
考虑到程越生没什么把柄,今日人家也全程缄默,在公司几个月能力出众,又从不参与纷争,手上拿的德信股份也是之前她妈托管给赵鸿槐的,看起来真就只是临危帮忙的样子。
在进德信之前人家就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要是惹恼他,他随时可以撒手不干。
也就是说,在这个家里,他确实没什么可忌惮的。
那还有谁敢不识趣地招惹他?
生怕说一个字,那拳头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是以只敢在他离场之际悄悄半骂半叹来一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走出灯火辉煌的建筑,晚风拂面,夜色浓郁。
她落后于程越生几步距离,看着他挺拔颀长的背影,想起她刚才也是站在后面,跟现在差不多的角度。
拳头招呼出去时,偾张的肌肉轮廓将单薄衬衫撑起的画面尽收眼底。
车子已经等在面前,司机上前拉开车门。
顾迎清有印象,这人是赵家的司机。
上车之后,程越生右手搁在中间扶手上,姿态舒展,透露几分随意散漫。
而她有意避嫌,身体恨不得贴到车门上去。
分泌过多的肾上腺素还未消退,顾迎清仍然心潮起伏,思绪乱飞,来时的苦闷似乎一扫而光。
一会儿想那个吻,一会儿想着他动手前,手停留在她腰上时间过长,会不会令许安融起疑。
程越生扫了她一眼,顾迎清察觉,越发侧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程越生见她避嫌避得恨不得自己缩到车底下去,再看那司机眼睛不规矩,时不时从内视镜里往后瞄。
他有点想骂人,心说就不该在离开公司时蹭许安融的车,得不偿失。
电话进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
这是沈纾纭生日之后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他面无波动地接通,“喂。”
沈纾纭骄纵惯了,主动服软的事很少做,既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心理上又跨不过那道坎,因此语气也不大自然。
“你最近有空吗?”她问。
“得看具体什么时候。”程越生持保留态度,等沈纾纭说出目的。
沈纾纭笑了笑:“我二哥想找你吃饭。”
“你二哥?”程越生意外,旋即笑了下。
“是呀。”沈纾纭先前还觉得这通主动破冰的电话令她尴尬,听见他低沉悦耳的一声笑,顿时又觉得他们之间还一如从前,嗓音也不禁娇俏起来,“你来吗?”
程越生撑着头,眼眸半阖,声音略懒:“你这是想通了,还是什么意思?”
“什么想通了?”沈纾纭装不知道,“只是你们好多年没私底下碰面了,况且……我的家人,你总归是要见的,不是吗?”
程越生心里好笑,文字游戏玩得挺溜,既否认了要确定关系,又怕他不愿意见,所以抬出后面半句话吊他胃口,让他看到机会。
程越生问:“我以什么身份见?”
沈纾纭含糊不清地咕哝:“朋友呗。”
程越生又问:“那吃饭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二哥的意思?”
“我二哥提的。”
程越生没搭话。
沈纾纭有时候觉得他这人挺坏,又讨厌自己没骨气的反应。
习惯了他有求必应,他若即若离起来,动不动冷她十天半个月,跟她作对,她虽生气,可又牵肠挂肚寝食难安,揣测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这么对她,总之就是浑身不得劲。
她试着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也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程越生略一思索,说:“时间你定,挂了。”
这通电话听得顾迎清冷静了不少。
“你二哥”三个字,令顾迎清想起在与邓荣涛的饭局上,沈纾纭来他们的包间,邓荣涛问她是不是和她二哥在南江定居了。
女人的记忆力和反应速度,总是在不值当的事上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
身旁男人讲电话时的声音也难辨情绪,既非工作时间里的严肃,又非有目的性的调情,是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低沉音色,忽而笑一下,引人无限遐想。
顾迎清心中有异样的感觉,时而像被拉着往下拽,时而又像被人用力一揪。
她努力忽视,用力按捺,终是直面现实。
无论是肾上腺素还是多巴胺,带来的刺激和快感只是一时的,而生活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理智与诱惑在互搏。
车开到嘉楠梦苑外面,顾迎清一如既往让司机不用开进去,她推开车门。
“我送你。”程越生说罢也要跟着下车,并想让司机先走。
顾迎清阻止他:“不用了。”
她接话接得很快,眼神和语气都对他避之不及。
程越生一动不动瞧着她,他半边轮廓避光,脸上侧影深重,目光也更显深邃冷沉,多了几分危险意味。
他像是在用眼神说:你再讲一遍。
第144章
收不了场
顾迎清迎视他的目光,平静说:“就几步路的距离,不麻烦程总了。”
说完,她向司机道了谢,轻轻掀上车门,往小区里走。
程越生看了眼她的背影,随即让司机开车走。
顾迎清回到家,仍因为被程越生左右了情绪这一事实而感到伤神和后怕。
被他轻而易举地解除防备,稀里糊涂掉入他的圈套。
因为一个吻心潮澎湃,因为意识到他与心上人对话时气氛的特别而心下沉重。
这不是个好现象。
试想如果她面临的还是被赵缙逼得走投无路的局面,周遭险象环生,又无人能助,她还会因为担心动了不该动的感情而害怕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那样的境地,有人能帮她一把就不错了,管他张三李四,管他什么感情。
可情随事迁,今时不同往日。
生命安全有了保障,又与许安融初步达成口头协议,一个程越生,一个许安融,目前看来赵缙在这两人面前被压制得死死的。
她既然有了喘息的时间,便不再只忧心当前。
考虑得越长远,越容易瞻前顾后。
害怕动感情,害怕收不了场。
她真是羡慕男人,尤其程越生那种有资本有底气的男人,想要什么,稍微用点法子,手到擒来。
说不定她的拒绝,在他看来只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反而增添了游戏乐趣。
他只管享受游戏,不断地制造错觉,反正他说了的,他是要娶沈纾纭的,时间一到,他就会抽身,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而她却要被迫接受他给的错觉,直到分不清什么是错觉,什么是感觉。
程越生此人有种本事,就是让她每次跟他相处之后,都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有种梦,充满诱惑,刺激又迷离,能使人暂时逃避现实,梦着梦着,沉迷其中,就不大想醒了。
她现在还尚且有几分理智,能强迫自己睁开眼,回到现实。
回到现实的顾迎清,给爷爷奶奶那边去了个电话。
平常睡得早的老两口,竟然还在为了下午的事争执。
奶奶竭力想劝说顾迎清:“清清,你龙婆一家人真的挺靠谱的……”
顾迎清听到这里就有点生气了,觉得老人太固执,分不清好赖,心里的火苗一下子蹿上来。
奶奶又说:“她老公和她老公的哥哥以前是村干部,一生清廉,后来往上升,做了不小的官,人家还一直住在乡下,平时对邻里乡亲那叫一个好,有忙尽量帮,热心正直得很。他们的孩子里,有两个都是走仕途的,也有孩子在做生意,你想想啊,如果做生意的儿子走的是歪门邪道,会影响其他兄弟的啊,越是这样的人家,家风越严谨,不会干那种违法乱纪的事。”
顾迎清更生气了,老人家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矛盾之处。
她语气不禁严厉了几分:“可非法集资就是违法乱纪的事,事情都已经做了!”
顾迎清对老人家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冷不丁语气重了点,奶奶就委屈上了,开始嘤嘤哭泣,说她现在本事了,觉得她老了不中用了,不听她的话了。
老人自怨自艾的声音分外可怜,顾迎清又气又心疼:“奶奶,是我语气不好,对不起。我怕你太心善心软,不知人心险恶,你仔细想想,这件事我和爷爷都不同意,道理我们也讲过了,你为什么宁愿相信外人都不相信我们?”
奶奶似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渐渐止住哭,开始反思,可她还是不死心。
顾迎清知道老人家图的就是那几分高利息,便哄声道:“奶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明天给你打点钱过来,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存着也行,就当是我给你利息了。我最近还看上了一只金手镯,很适合你,就买下了,改天回来带给你好不好?”
奶奶果然被带走了注意力,心里喜欢,嘴上却说她乱花钱,“我年纪这么大了,以前的首饰随便戴戴就好啦。”
顾迎清笑了笑:“无论什么年纪都可以爱美。”
又让奶奶把手机给爷爷,多番叮嘱爷爷,别让奶奶冲动才算了事。
随后又打电话给张院长,让她给那些老人做工作,不要被人轻易骗了,谁如果要拿钱出来,必须要通知他们的儿女,并且签免责声明,又提到不要再让心怀不轨的人出入养老院。
张院长说:“你跟我想得差不多,那个龙嫂以前跟相亲们处得不错,偶尔会来跟人聊天解闷,”她叹息又自责,“……我看都是邻居才放她进来的,以后不会了。”
处理完这些,顾迎清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漱,睡前下单了购物车里那只五十多克的足金手镯,这才两眼一闭。
第二天一睁眼,手机就收到数条工作消息。
两家能源公司的恶意竞争引发负面新闻,导致了股市和投资市场大地震。
一家是老牌国产车企,一家是成立十二年的后起之秀。
后者如今已是全球顶尖的车企动力电池供应商,前者在国际上不具备竞争力,但是在国内所占份额紧追其后。
跟这两家公司有关的投资公司和机构受到波及,股票大跳水。
德信集团正是后者时宁能源的最大投资方。
高层天天内外会议不断,不断有董事股东进进出出。
整个高层办公室忙得人仰马翻,顾迎清还得跟西南主题酒店的项目组写计划书。
周五这天,计划书的事告一段落,项目组群里说去聚餐。
宋就文团队那边的人甩了餐厅地址,项目组这边忙说,这超过了餐补规定,报销不了。
对方说宋就文请客,群里皆大欢喜。
有人说帮了忙的同事也一道叫上,顾迎清便叫上了梁倩。
梁倩说:“我去干嘛呀?”随即小傲娇地扬起下巴,“我就指导了一下你们的工作而已。”
顾迎清一时分不清她这是自谦还是骄傲。
话虽这么说,梁倩还是同她一起去了。
梁倩开车,到了一家院落式会所,将车停好,正要熄火灭灯,瞧见对面一辆车的车牌号,疑惑地“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