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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许安融正说起最近烦心事多,忽而又道:“你知不知道城北那帮人落网了?”

    “是么?”那人回。

    “你没看新闻?”

    “没注意。”

    “这帮地痞流氓,总算有人收拾了。”许安融解气道,“上回我让你别跟这些人正面起冲突,也是怕白的被染上黑的,容易说不清楚。”

    顾迎清听得有些糊涂,什么叫别起正面冲突?

    第135章

    不要贪恋

    上回她抽了那夹克男多少下来着?

    顾迎清回忆不起具体数字。

    皮带是程越生从沈纾纭她弟身上取下来,亲手让她抽的。

    这叫别起正面冲突?

    他叫人蒙上了那人的脑袋,算不上正面?

    她回想那天,程越生竟然还说什么许总撑腰。

    时值傍晚高峰期,又是在最繁华的地段,行车速度被拖慢。

    天空像被打翻的墨汁,从东方淌到西方,着色从深至浅,头顶那边天是将黑未黑的过度地带。

    车开过了江,又沿江行驶,刚及六点,对岸的地标大厦到点亮灯,在白与夜的昏昧混乱交接之际亮起了一盏具有分割意义明灯。

    顾迎清远远看着那栋高楼,江两边的车流尾灯汇成红色长龙,噪音不断从半降的车窗外涌入。

    嘈杂无规律的鸣笛声,隐隐约约地影响着她,带动她的思绪和心跳也一起失去应有的节奏。

    顾迎清及时掐断心绪,抽离地看着远处。

    许安融提了嘴坏消息中的好消息,心情好了不少,想到顾迎清下午给她的东西,也算是半个好消息。

    想起她,许安融往前座看了眼,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受到顾迎清身上的沉默比以往更甚。

    赵家人一般来说一个月会聚上一次,时间不定,七点前人必须要到齐。

    但这已经是去世的赵老太爷,也就是程越生的外公定下的规矩,他去世后,仍旧履行着这一旧规。

    上次清明扫墓在庄园已经算一次家族聚会了,赵鸿槐这回提前那么久又将人聚在一起,加上赵家亲戚上回听到了一些风声,赵鸿槐和赵柏相已经点头让赵缙进德信了,一直碍于许安融从中阻拦,没能实施。

    长期浸淫在明争暗斗中的赵家人养成了敏锐的嗅觉,这回恐怕要出点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既要分出个胜负的话,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人人摩拳擦掌,都没带自家小孩过来,怕到时候唇枪舌战,对小孩影响不好。

    每个到赵家的人看见一屋子里没小孩,心中都要感叹一句——真是谜一般的默契。

    唯一不高兴的只有星星。

    许安融一早就交待了管家,今晚让星星在他们住的那栋楼里吃晚餐。

    星星上完钢琴课回来,发现家里来了客人,还以为亲戚家的小伙伴都来了,兴冲冲跑进去一看,全是大人。

    管家让阿姨把他带走吃晚餐,星星背着空落落的书包,无聊地甩着书包带子。

    其实他的东西都在一个长得像书包的拉箱里,阿姨替他拉着。

    赵星淮出门,正好碰见许安融三人。

    “奶奶!”星星跑下台阶,抱住许安融的腰,朝旁边的程越生喊了声,“表叔公。”

    然后黑白分明的眼睛转悠两下,扫过顾迎清。

    程越生看了眼顾迎清,她眼睛黏在那小胖子身上,脸上的落寞令人难以忽视。

    许安融伸手拍了拍他肉嘟嘟的脸,喜爱得紧,“钢琴学得怎么样?”

    赵南川在世时就不是个鸡娃的爹,许安融也觉得孩子还小,可以再多玩两年,便没有逼他学过什么。

    前些日子是他自己说想学钢琴,还指定了要去哪里学,许安融带他去报了名,某天阿姨回来才说,赵星淮班里一个女同学在那里学琴。

    星星噘了噘嘴,“Miya说我更适合弹棉花。”

    “哎哟,她乱说的!”许安融安慰他。

    程越生没做停留,顾迎清却像脚下灌了铅,动不了。

    她能跟星星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与赵南川结婚前,赵缙不让她见,后来又有许安融阻挠,她依旧近不了小孩的身。

    星星自己也对她充满防备和抗拒。

    顾迎清心里酸涩,星星能待在她面前不跑开都是奢侈,她不想错过这机会,便立在那儿静静看着他。

    许安融察觉顾迎清的心思,多跟赵星淮说了几句话,让她多看了几眼,才让管家把孩子带走。

    但也仅仅只是让她多看几眼而已。

    赵星淮是许安融的底线,顾迎清再示好表忠,也只能被她用来当枪打赵缙,许安融必须彻底斩断她借赵星淮打赵家算盘的可能。

    顾迎清的心又被搅得晃荡不安,她看着阿姨牵着小孩往另一个方向离开,小小的人儿背着深蓝色的大书包,脚下慢慢倒腾着往前走。

    星星走开没多远,迟疑了一下,边走边回头看,天色又更深了些,她看不清星星的表情。

    顾迎清下意识想朝小孩的方向走过去,脚步刚要动,许安融挡在了她的面前。

    顾迎清脚步沉重,定在原地。

    “你忘了我们下午谈话的内容了?”许安融笑容端庄平和,却令人心里发冷。

    顾迎清当然没忘。

    许安融答应了她的条件,但也提出了条件。

    等了结了赵缙的事,她得交出股份,离开南江,永远不能出现在赵家和星星面前。

    许安融将会找律师拟一份具有法律效益的公证协议,白纸黑字,谁都不能抵赖。

    “你如果想反悔,趁现在,但需要考虑好,你有没有能力承担后果。”许安融压着嗓,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与她沟通日常。

    顾迎清收回视线,看进双门大敞的客厅里。

    许安融笑起来:“很好,既然做了决定,从哪里来终将回哪里去,不要贪恋不属于你的人和东西。”

    两人朝里走,许安融还没进门,就跟看到她的亲戚笑着问候起来。

    也许是看顾迎清跟许安融走在一起,两人的关系似乎打破了僵局,惯会审时度势的赵家人也顺道问候了一句顾迎清。

    顾迎清没什么心思,应对得比较牵强。

    想起下午那场谈话到了尾声的时候。

    她对于许安融提出的条件有异议,“凭什么要求我不能待在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许安融说:“凭你没有选择,凭你没有资格,凭我对欲壑难填的人性的了解。别看你现在只是想要自由,但我活了五六十载,深知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有了这样就想要那样。”

    人还没到齐,离晚餐也还有二十多分钟时间,顾迎清去了洗手间。

    第136章

    久违

    没有选择。

    没有资格。

    顾迎清洗手时无意中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镜子的人有几分陌生。

    明明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眼中压抑着不甘像要烧起来,似乎只差一点什么就能冲破屏障。

    凭什么?

    儿子近在眼前却碰也不能碰的时候,她也想再问一问凭什么?

    凭什么未婚生子,凭什么母子分离,凭什么被牵连,凭什么连退场都成奢侈?

    就因为她没钱没势没背景,谁都可以跟她提要求,谁都可以把她玩弄与鼓掌之中?

    料定她是良民,顾念老人,思虑后路,不敢冒险一争?

    可这些人也不想想,她若是偏要争一争,斗一斗呢?她也并非零胜算。

    顾迎清看着镜子里那张因无边畅想而欲望越烧越旺的脸,紧绷着,蠢蠢欲动着。

    心里有个声音说:真是应了许安融那句话,欲壑难填,有了这样就想要那样。

    从前无人撑腰的时候,小命都不是自己的,还敢这么想吗?

    何况,那叫撑腰吗?

    他翻脸的速度能快过激情冷却的时间。

    心里的声音振聋发聩,镜中面孔上的神情陌生可憎,她一把抓起洗手液便朝镜子上扔去。

    咚地一声,袖珍的一瓶洗手液连玻璃都没撞碎,反弹落在洗手池里,反让顾迎清受惊吓似的倒退了一步。

    她愣愣地看着地板,脸上露出茫然又复杂的神情。

    微信来电铃声把她的魂拽了回来,洗手间门被推开,顾迎清不动声色地将洗手液归位。

    跟来人点点头,一边从包里掏手机,一边离开洗手间。

    爷爷打来的微信语音,顾迎清接通放在耳边,看见一扇半开的门,往里瞧了眼是有些眼熟的构造,她推门进去。

    “爷爷,有事吗?”顾迎清反手掩上门。

    她爷爷在电话那边说,以前三桥村的一个龙姓老邻居今天来了养老院,跟老人们聊天,说她儿子在做生意,鼓动老人们把钱定期存放在她儿子那里,开百分之十的利息,写下凭证,到期后可以拿凭证去将钱和利息一并赎回。

    爷爷连银行的官方理财产品都不信,只存定期,又怎么会听信这种。

    但顾迎清奶奶不一样,本身没受过高等教育,人又单纯好说话,而且知道那位老邻居家里从前就是做生意的,都发达了好多年,对老邻居的话深信不疑,想要拿十万块存到老邻居的儿子那里。

    爷爷不愿意,说了她一顿,把奶奶说得眼泪哗哗,还固执地要跟他对着干。

    顾迎清心神还没稳定下来,心里又泛起新的担忧:“那姓龙的一家人是做什么生意的?”

    她以前的确是知道三桥村里有户姓龙的人家,就住在大院旁边,两老兄弟人脉极广,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来的车子大院都停不下。

    身后门传来声响,顾迎清回头看了一眼,愣住。

    程越生看着她,手将门板按回去合上。

    顾迎清匆忙转头,强自镇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身体仿佛被束缚,背也僵了。

    爷爷说:“不知道,要是正大光明的生意,肯定就明说了,龙嫂只说平常有大量的资金进出,入账出账多,回本快,利息也多。将钱放在那里,总比放在银行好。”

    顾迎清气笑了:“真有人听信?有人掏钱了吗?”

    而且什么资金进出,入账多出账多?顾迎清怀疑是民间放贷。

    爷爷叹气,“目前还没掏钱,但好几人信了。你知道这些老人,耳根子软,又没有什么防备心理,人家又是熟人,少的说打算拿了一两万,多的十万二十万。”

    顾迎清忍不住了,“达到一定金额,这就属于非法集资了,是要坐牢的知道吗?”

    爷爷开的免提,奶奶在那边啜泣:“哪有那么严重,人家就是拿去投资,做生意的,谁做生意不要钱嘛!而且龙家那一家子,我们从小生活在一个地方,人家是大善人,怎么会骗我们的钱?”

    爷爷在那边无奈说:“看吧看吧,根本说不听。”

    顾迎清觉得头疼,看了眼钟,没时间多说,可若不说清楚,怕老人真的拿钱出去,有去无回的话,到时候恐怕心疼得要吃不下饭。

    她只得强硬道:“奶奶,这件事不行,好吗?我在忙,晚上回去再跟你细说,爷爷,你管好银行卡,别让她冲动。”

    爷爷一边答应,一边数落老伴:“你听见了吧,清清都说不行。”

    奶奶的啜泣声更大了,顾迎清听得心焦,感觉所有事情都堆在了一起,只盼今天事情能早点结束,回家好好跟老人家理一理这件事。

    还要跟张院长沟通,养老院那么多老人,能拿十万二十万出来的,基本都是家庭条件不错,有儿有女的,如果被人在养老院骗了钱,肯定会来追责闹事。

    她收起手机转身,抬头看到门边的男人,心里一沉。

    面前就有一件“事情”亟待处理。

    顾迎清拎着包,一时没有动。

    程越生立在门框旁一张半人高的欧式长桌旁,上面摆着烟灰缸,他往烟灰缸里抖落一截烟灰,随后伸手锁了门。

    先前的许安融,方才爷爷打来的那通电话,现在又遇上明显来找事的程越生。

    一股又一股的情绪涌上来堵在胸口,顾迎清窝火得很。

    开口就是没好气的质问:“你又想怎么样?”

    程越生抬眼看她,似笑非笑:“想跟你谈点别人不能听的,做点别人不能看的。”

    顾迎清初听乍觉这话耳熟,再品发现出自自己之口。

    心跳骤响。

    然后她想起什么,看了看周围环境,这里可不就是当初她说这句话时的那间吸烟室。

    程越生知道她才发现这一“巧合”,隔着烟雾,他神情玩味:“有没有久违的感觉?”

    还真是久违了。

    只是上次锁门的是她,这次锁门的是他。

    顾迎清呼吸不定,时间隔得不算久,她清晰记得自己是如何解下围巾,如何为了一丝机会被他贬低到尘埃。

    她忽地笑起来:“的确久违了。上次说嫌脏的人,已经做完全套。”

    原以为能打他的脸,他却不以为意地轻挑眉峰:“我只记得有人说忘不了我。”

    第137章

    你少装

    虽然话是假的,但确实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顾迎清臊得慌,强行用带着笑的平淡口吻反诘:“这你都信?什么样的处境,说什么样的话,这你都不明白啊?”

    顾迎清一身裸色西装裙,米白色腰封将腰部缠得不盈一握,长发散在肩后,既有女人的纤柔之感,又有几分初入职场生涩的干练。

    程越生看着她,难免会想到上次被她堵在这里的场景。

    孤注一掷地豁出去,什么难听话都能咽下去。

    他情绪难辨地盯她片刻,换了话题:“你跟许总谈得怎么样了?”

    顾迎清应声硬气回:“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程越生盯着她冷哼了声,“忘了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了?”

    顾迎清顶回去:“你那不是出主意,只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恰好我又没有别的选择。”

    程越生听得笑起来,看她的眼神深了几分,言语之间夹带几分调戏:“那你说我有什么私欲?我得到了什么?”

    顾迎清心里闷,脑子乱,像茫茫然站在前后不着边际的水上,想到许安融的话,想到过去和未来,想爷爷奶奶和星星,眼前又是远摸不清他目的的男人。

    理不出重心,也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而难受。

    所有的所有,化成一股力量将她往深水里拽,水面卡在她的嘴鼻处,窒息感一波一波地侵袭。

    顾迎清情绪不佳,连脸色都不太好,小脸莹白,眼神郁郁没什么神采,却被情绪烘得眸光水亮。

    她想骂他,张了张唇,没有心力跟他纠缠,怕没有精力应付饭桌上的形势。

    见她脸色难看,情绪低落,程越生捻灭了烟,问:“许安融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朝她走了几步,顾迎清退后了一步,“你别过来,我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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