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56章

    顾迎清像只茫然的小鹿,无助看着金玉吟,眨了下眼,眼泪就顺着脸流下来。

    “他有个爱了十年的女人,他终究会娶她。我不过是他无聊生活的调剂品,他会为了一时激情,帮我走出困境,也许对他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顾迎清机械地重复着搅动筷子的动作,没有逻辑,想起什么说什么。

    “但他有时候执着得,好像我对他来说,是个多特别的存在。”让她产生,他为她费尽心思的错觉。

    “某些时候,他让我觉得拥有了他,但醒来,他又成了不可能的人。”她就这么被拉扯着忽上忽下。

    越是不可能,越是遥不可及,越容易产生致命吸引。

    这也是为什么会产生激情,激情成了难忘,难忘终会变成遗憾。

    她说了那么多,金玉吟每个字听进去,最终只汇成一句话: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第130章

    原地不动

    金玉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仔细观察着顾迎清,试图从她那两行不知是被无措,还是害怕失控逼出来的眼泪中,找到蛛丝马迹。

    她看着看着,却发现了顾迎清如今模样气质的变化。

    家里大人常夸顾迎清的话是,小时候是孩子堆里的小美女,长大是女人堆里的大美女,头小脸小,皮肤白,五官跟骨相融合得极其完美。

    看了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然后便挪不开眼。

    以前金玉吟和她走在一起,街坊邻居第一句是:“金玉吟,你今天好漂亮呀。”

    第二句是“顾迎清爸妈真会生”,第三句是“顾迎清你咋这么好看”?

    顾迎清高中还没完全长开的时候,因为骨架小,两颊的线条还有点肉感,看着又俏又纯。

    后来顾迎清面临父母接连去世的打击,整个人的气质都被愁雾洗涮了一遍,长时间沉默寡言,加上长开了,瘦了,脸部线条轮廓也出来了,看人的眼神像清晨的雾水,朦胧清冷,既疏离又充满距离感。

    加上她又喜欢穿暗色系的衣服,皮肤被衬得没血色,金玉吟有时候觉得她是刚从坟里走出来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迎清衣柜里不止黑白灰,瞳仁有了神,含了水,终于跟她那双翘长的媚眼注入灵魂。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

    金玉吟一边暗自打量她,一边拇指在筷子上摸来摸去,叹息着:“那天他来三桥村,打眼一看,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有身份,有社会地位,人模狗样身材好,活儿是不是也挺好的?”

    顾迎清的思绪被她的言语引导,突然来这么一句,像机器突然运行故障,她脑子也猛地宕机,盯着金玉吟一言不发。

    金玉吟看着她耳根腾地红了,顿时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了,“行了我知道了,性魅力也有了,还一次次天降是吧?横亘之中的世俗良序和身份悬殊,又给这段关系染上几分隐秘刺激。讲真的,这种男人我也抵抗不住,明知不可能,错过又遗憾……要不然就抓紧时间,放纵一时是一时,能爽一次是一次?”

    金玉吟原本还老神在在地认真分析,忽然话锋一转,顾迎清筷子一颤,用一种“你认真的吗”的表情看着她。

    金玉吟承认这是个馊主意,因为如果换成是她,她也会被困在其中。

    这是个旁观者都难解的局。

    如果顾迎清真放纵进去了,才真是悬崖跳舞,下场悲惨。

    程越生太狗又能勾,她显然已经有点控制不住,那等那男的玩够了,甩甩手跟心上人结婚去了,万一关系还被披露,要是赵缙那时还没倒,她会死无全尸!

    金玉吟静静地看着她,眼神语气十分认真:“你知道鬼打墙吗?”

    顾迎清点点头,脸上的泪干了黏在脸上,有点痒,她挠了挠脸。

    金玉吟给她洗脑:“你现在就跟鬼打墙差不多,人被困住的时候会看不清方向,对已知事物失控时,感到害怕是很正常的。那么遇到鬼打墙,你觉得该怎么办?”

    顾迎清想了想,“骂脏话?”

    金玉吟:“……”

    顾迎清看她不认同,咬着筷子说:“不是小时候夜里乘凉,听婆婆他们聊天时说的吗?骂得越脏越有用,鬼也会害怕。你舅婆还说过,她以前天不见亮去镇上,为了抄近道走了汪家荷塘那条小路,经过一片坟包的时候鬼打墙了,一直在那一片绕来绕去,她发现后边走边骂脏话,没一会儿就走出去了,她感觉只过了十五分钟,结果天都已经大亮了!”

    顾迎清语气压低,飘着气音,金玉吟被她说得背后凉飕飕的,“啊”地一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你是说真的鬼打墙,我说的是跟鬼打墙差不多的情况!你敢冲程越生骂脏话吗?”

    顾迎清垂眸不说话。

    金玉吟报复性地来了句:“dirty-talk也算。”

    顾迎清哪会说?只有程越生才会说一些有的没的刺激她。

    她很窘迫,不想把这种私密行为拿出来说,她也不想再想起他。

    但是人好像总会对别人的性生活产生十万分好奇,恨不得能从对方的反应和只言片语中猜出姿势和时间。

    顾迎清转移话题:“鬼打墙到底要怎么办?”

    金玉吟小口抿着可乐,说:“原地不动。”

    “原地不动?”

    “嗯哼,原地不动,观望观望,迷雾过去,一切清晰,迎刃而解。”金玉吟送上二十五字箴言。

    锅沸了,咕咚咕咚地冒着泡,热烟袅袅,她心虚地瞧了瞧顾迎清。

    顾迎清默默吃饭,这不是跟金玉吟的“只醉今朝,不愁明日”的人生格言雷同么?

    顾迎清又把赵缙想杀她这件事跟金玉吟说了,但是没详说经过,她想让金玉吟考虑一下换工作的事。

    金玉吟听完桌子一拍,恨不得剁了赵缙那只畜生。

    “他还是人吗?你爸妈当初对他们母子仁至义尽了吧?当初他高考,大雨天的,还是你爸亲自开车送他去的考场的呢,见利忘义的东西,也不怕遭天谴!”

    金玉吟骂了会儿,关于工作,结论是她其实已经在接触猎头,有合适的就换,然后下单了一堆防身工具,跟顾迎清设置了手机位置共享。

    “所以就是因为这件事,程越生给你搞了几个保镖?”金玉吟刚想着,从这件事上来看,程越生还算个人。

    谁知顾迎清就开口:“在这之前就有了,因为他说之前沈纾纭也想动手脚。”

    金玉吟怜爱地看着她。

    这根本就是缠毛线,剪不断,理还乱。

    这顿饭吃到深夜,金玉吟留宿在顾迎清家,美术馆没什么事,这几天可以晚点去,但第二天她约了人,早早起来回家去了。

    金玉吟下楼的时候,单元楼下停着的一辆黑色SUV里,副驾驶的男人拍了拍驾驶座的男人。

    “骁哥,看,美女,穿得跟美人鱼似的。”

    蒋骁抱着手,睁开眼一看,不是那又红又绿的女的么?

    第131章

    回头是岸

    程越生出差前将程之兖放到了姑妈家。

    回来第二天是周五,周末他又有应酬,干脆就等到周日晚再去接孩子。

    姑妈家人多热闹,大表哥前年添了二胎,是个女儿,上面还有个大程之兖两岁的儿子,程之兖回回在那边待得乐不思蜀。

    用现在的话说,程之兖就是典型的社牛小孩,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去外面招猫逗狗,放电放风两小时。

    但回到家里,又是冷冷清清,尤其周末。

    放在亲情浓厚的环境里,对他有利无害。

    姑妈又正好到了含饴弄孙享受天伦的年纪,家里有保姆帮忙,孩子不嫌多。

    老太太甚至提过很多次,干脆把程之兖放在她家里常住,觉得他一个男人带不好孩子。

    他说:“之前几年不也带过来了?”

    老太太嫌弃:“你那能叫带孩子?你一个粗枝大叶的男人,所有事情都假手于人,你当甩手掌柜,又忙于事业,以为不饿着渴着,好吃好穿养着就够了?陪伴给足了吗?小孩的心理发育重视起来没?而且不是我说你,孩子身边还是要有个母亲的角色为好,女人家心思细腻,小孩心思敏感,你忽视的地方,她能补上。”

    程越生哪不懂,话里话外是在点他,最好给程之兖找个妈,不要在沈纾纭身上耽误时间,但她根本提都不想提这人名字。

    他次次装耳聋,拿相同话术去堵:“你这么说,那些单亲家庭的孩子都要不要活了?”

    老太太自有一套等着他:“那能一样吗?单亲家庭的孩子心理大多脆弱,容易产生问题,在父母恩爱家庭和谐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心理素质肯定会好一些。当然,你必须找个对程之兖好的女人,如果要给他找个对他不好的后妈,我宁愿你单身一辈子,或者孩子给我带,保管给你带得根正苗红。”

    老太太的丈夫家中三代皆是骨干,哪怕是个泥人扔进他家去,也能给你洗得根正苗红。

    当时程家出事,殃及上下数口,程家几个兄弟发现不妙时,及时让这位二姐跟程家脱钩,免得叫人抓住把柄,加上她丈夫一家的背景,无人敢妄动,这一家子才能平安无事至今。

    他这位姑姑,做程家女儿时是父母兄弟的掌上明珠,做人妻子时也是被人顺着捧着,性子既骄且烈。

    但凡他这时候装哑,不顺她心意,她就要开始人身攻击。

    说他如今情路坎坷,都是年轻时过于混蛋,情债太多,遭了报应,如今竟还一错再错,劝他回头是岸,佛祖定会保佑他接下来家庭美满。

    程越生刚结束应酬坐进车里,刚交待完谭令,送一位颇似沈纾纭的年轻女性回家。

    南江不是州港,程家的人脉大多都在州港,他年少时的旧友,要么不再联系,要么远水救不了近火,重新建立人脉网是个长线任务。

    但因他母亲是赵家幺女,当年程家在南江还是有些拥趸的,可惜树倒猢狲散,程家一出事,个个避之不及。

    如今他进了德信,个个又前来巴结谄媚。

    推杯换盏间不动声色地接受他们的恭维,程越生有时候有种报复性的快感。

    其中不乏有人听说过他跟沈纾纭之间那些事,一面笑称他是情种,转头就招来一位酷似沈纾纭的女人,请他送回家。

    这些老儿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哪里是想让他送回家,分明是想送到他床上。

    那女人不知是被迫还是自愿,在得知他不打算带她一起走时,含幽带怨地看着他。

    姑妈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接孩子。

    他记着这件事才提前结束了应酬,看了下时间,不到九点,说:“四十分钟到。”

    李方长开车,程越生喝得有些多,前一秒还身处觥筹交错之中,满嘴生意名利,乍听到长辈的声音,有片刻的割裂感。

    二十一岁是个分水岭,那之前的事还很清晰,跟如今的生活放在一起,像是两个时空。

    李方长从内视镜里看见他手肘搁在扶手上,手撑着头刮着太阳穴,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心皱成个川字。

    他问:“程总,听歌醒会儿神?”

    程越生没回应,李方长自作主张,放了首千禧年的老歌。

    听到后面,歌词和旋律渐渐让他感到几分熟悉,刚才那个女人含幽带怨的眼神变得清晰,但他记忆里对应的是另一张早就面容模糊的年轻女孩的脸。

    应该是高中毕业的事,他要出国,那女孩问:“我怎么办?”

    对方正是情感浓烈时,眼神委屈。

    他哪知道怎么办,回了句:“爱怎么办怎么办。”

    那时好友之间举行的毕业派对正在进行中,那女孩上去唱了首歌。

    当时没什么感觉,歌词也没细听,就觉得旋律不错,要是唱得不那么幽怨会更好听。

    彼时车载音响里传来的女声,少了幽怨,多了几分痛彻心扉后又难以决断的苦闷。

    「完全明白是放纵,但是只得这刻可相信,未来又怕会终于都扑空。你叫我最快乐你也叫我最心痛,爱在迷惘中,你叫我最渴望却也叫我猜不中,谁可以这样折衷……要说这晚爱吧,却觉爱已失控……」

    李方长见他眉心皱得越来越紧,便将音量调小了一些。

    正好程越生有电话进来,对面问他:“顾小姐快三天了都没出门,不会有什么事吧?我们需不需要上去看看?”

    程越生从过往中收回思绪,松了松眉心,“能有什么事?”

    门口安了监控,有异常人员进出都能看到。

    不出门大概率是窝在家里画画。

    程越生挂了电话,车子不多时抵达姑妈家楼下,他怕叫人闻见身上烟酒味免不了一顿说。

    干脆就在楼下,让人把孩子送下来。

    等待时,他打了个电话出去,对面不再提醒无法接通,“嘟”声响到快自动挂断时被人接起,却不出声。

    程越生坐在车后座,手指敲着扶手,耐心等着。

    对面先没耐心,问:“你有事?”

    第132章

    藏着掖着

    电话那头的声音自带女性天生的柔软,因强拗着一股疏离冷冰,导致春水变山泉,一瞬间将困住他思绪的酒劲扫光。

    程越生一时无言。

    李方长靠在驾驶座车座上,等待使他无聊,手指敲着方向盘。

    可这通电话又让他生出几分兴趣,频频往内视镜里瞧老总的脸色。

    连接的蓝牙音响里这会儿在放张学友的《情网》。

    程越生感受到一道时有时无的窥探目光,在李方长下一道眼神窥来时,眼皮一掀,看进反光的内视镜。

    李方长见鬼一样,吓了一跳,很是努力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眼。

    程越生像被人瞧见了什么隐私似的,心里一烦,没头没脑的朝电话里问了一句:“吃饭没?”

    听筒那边的人送了他一句“管好你自己”,并不想跟他说无聊的废话,也不想跟他玩文字游戏,直接撂了电话。

    他怔了下,懊恼地将手机扔到一边。

    回想那五个字,居然琢磨了一晌,是要他管好自己各吃的各饭?还是管好自己别找她?

    那边两道身影从亮如白昼的单元大厅里出来,雍容的女人牵着小孩。

    发现不是保姆来送,程越生无法,不得不下车。

    他姑妈程婉黎远远看着他,眯了眯眼睛,既是打量也是预警。

    程婉黎年及六十,白鬓染黑,保养得好,瞧着比真实年龄年轻十岁也不夸张。

    程之兖沉浸在离开姑婆家的不舍中,看见他爸时,又高兴又难过,被两种情绪搞得小脸堆满复杂的纠结。

    他上前抱了抱爸爸的腿,说:“我的好爸爸,想死你啦!”

    转头又要跟姑婆说再见,摇着小手满眼泪花。

    哎,他叹气。

    程婉黎半弯下身,挨了挨小家伙的脸,“兖兖,你先上车坐一会儿,我跟你爸爸说会儿话。”

    程越生打开车门,程之兖手脚并用地爬进车里,李方长很有眼力见地升起四扇车窗。

    程婉黎抱起双臂,程越生无奈地笑了下,该来的总会来。

    程婉黎对他满身烟酒味很不满,无非是老一套,指责他没个当爹的样,这回语气格外的冲,恨不得一句话撒两份气。

    程越生照单全收。

    程婉黎见他油盐不进的老油条样,更来气了:“你少跟我装聋作哑,谁不知道你在我面前假装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转身就是满腹主意。”

    “您吃炸药了?”

    “我吃游艇的发动机了!”

    懂了,敢情是因为这事儿。

    “你是不是钱多没处花?”程婉黎见他无动于衷,开始扮上了,掩了掩眼角不存在的泪花,“这些年我跟你说的,你是一句也不听。程家现在就你一个独苗苗了,虽说你有了下一代,但你这辈子还很长,老跟过去的人纠缠算什么?程家现在就我能说你几句,你还照样我行我素,我管不了你,我以后下去怎么跟他们交代?”

    这些话程越生听得耳朵起茧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见他一副皮厚不怕油炸的样子,程婉黎气急之时下猛药,“你这样,你……你对得起家生?!”

    见程越生脸色猛地一变,程婉黎心道不好,这药猛过头了,及时拉住。

    程家这头雄狮的叛逆自小就有苗头,对他而言无所谓的小抓小痒他都可以忍受,你要是惹恼他,管你是谁,分分钟跟你翻脸没商量。

    程婉黎转而苦口婆心道:“你有自由择偶的权利,但我不想看你将来后悔。”

    程越生淡声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花岗岩的死脑筋!

    程婉黎狠狠剜他一眼,想起自己大儿子说的话,心里另一股担忧居上,“我听说兖兖跟他口里那个嫂子阿姨很是亲近?”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